第38章 暗流涌动
杨峰闻言大惊,蹭地上前一步:“你说谁死了!”
“小人的侄子杨顺和几个仆人,一共七人都没了!”
杨峰盯着那焦烂的尸体,似乎瞠目欲裂,方正则悄悄给李昭使个眼色,表示事情妥了。
李昭嘴角扬起似有若无的嘲讽,趁机火上浇油:“都烧成这样了,怎能确认身份?”
杨管家猛地抬起头,昏黄的眼珠子蓄满泪水:“李大少爷什么意思!我家嗣单薄,就杨顺一个侄子,我一直视如儿子看待,难道还会认错吗?”他为证实自己所言非虚,竟一把掀开白布,那面目全非的脸上依稀可见一颗硕大的黑肉瘤痣。
众人难掩那腐臭味,或垂下眼眸或瞥过头。柳青云却胆大的一瞧,抚掌叫道:“是他呀,今晚登门时我还看见过他呢!”
杨管家拭着泪,眼眶已经肿如核桃,他捶胸顿足的哭喊:“可怜的阿顺啊!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让我怎么活啊!”
几个担架又抬了出来,仆从家眷不敢像杨管家那样扑喊出来,但都躲在角落哭泣,女人的哀怨声呜咽声时高时低,在破败的烟雾里,如幽灵一样久久不散。杨峰忽然觉得那闪亮的珊瑚格外刺目,即便闭上眼,还能感觉那束光如同一簇火在面前,越烧越旺!
柳青云唏嘘,悠哉哉道:“人死不能复生,杨管家节哀吧。”李昭什么德行,他跟了他这么些日子岂会不知,这人究竟怎么死的,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演得好一出戏啊!
“你且下去安排后事吧,需要多少银子尽管去账房调支,不必跟我说了。”杨峰沙哑着嗓子说道,杨管家一愕,还想申诉什么,他兀自挥了挥手,朝里屋走去,察觉李昭欲言又止,他冰冷的瞥过去:“李大少爷,鄙府这样的光景你也看见了,实在没有精力招呼你了,请便吧。”
这是委婉的下逐客令了?没得到预期的结果,李昭很是不甘,面上依旧笑吟吟回道:“在下也觉得今天不适合议事,那便改日再叙。”
杨峰也不多搭理他,仆人各忙各的渐渐散去,至今也没递上杯茶水。李昭倒不稀罕他一杯水,而是咽不下那口气,紧握的拳头指关发白,很想把那株珊瑚树砸了,扬声喊道:“给柳少爷备上肩舆风衣,回了!”
“贤弟,你何必开罪他呢?”裴昆送走了老前辈回来,望着一伙人离去的背影,重重一叹。
杨峰见他一身灰土,比他好不了哪里去,深感惭愧:“唉,让哥哥看笑话了。”
“你我弟兄还说这些!”裴昆仗义说道,搭在他肩膀的手顺便帮他拍掉灰尘。杨峰回握住他的手腕,无比认真的叮嘱:“小弟还要麻烦哥哥几件事,一定得由哥哥来完成!”
裴昆很为难,耳朵却竖得尖尖的,生怕听漏了什么。
“第一,让思诚联系卞唐太守把陆路封死了,水路我来安排,绝对不能让姜小鱼那混蛋跑了!第二,遣人去沉了姜氏几艘商船,挑跟他不对付的顾商。第三,你即刻拿着我的手令去会见一个人。”
裴昆心中鄙夷杨峰拿自己当枪使,又小心翼翼问道:“对方是什么人?”
“说到他,我不知其底细,也没见过他的相貌,为人处事都很神秘,实力深不可测,而出手十分阔绰,又很有信誉,向来是我巨鲸帮和姜氏的最大主顾,是潜伏在卞唐的一大巨枭。”
“既然都有往来,如何劝说他助贤弟一臂之力呢?”裴昆似乎想刨根问底,最好把杨峰的底牌给掀出来,到底谁有这种势力,居然把他蒙在鼓里?
杨峰得意一笑:“哥哥别担心,那混蛋几次想拉拢他都被拒绝了,而我却让他欠下一个人情,他允诺我,只要他做得到,可以随时兑现,他肯出面,我自有办法把他姜氏船行搅个天翻地覆!”
问了半天还是没问出关键,裴昆有点泄气,但总比一无所知好,他点头应下:“咱们来个瓮中捉鳖,任他插翅也难逃!”
杨峰亲送他出门,等到人影消失,眸色一冽,缓缓摩擦手腕上的翡翠珠串,其中最大的一颗玉珠,奇异地闪过一丝金属光芒。
哭声不断,扰得他很烦躁,杨峰皱起眉厉声喝道:“让那些人全部闭嘴!今晚加强戒备,绝不可再出事端!”
白芷城逐风客栈天字一号客房,一身浅紫睡袍的四少爷擦着半干的发丝出了澡房,一眼瞧见了桌上的密封锦袋,眉峰一挑,对门外守卫的人问道:“姜小鱼送来的?他人呢?”
“姜老板的人说让主子亲启,但他没说姜老板什么时候回来,主子,需要属下去查探吗?”
“不必。”他又不是姜小鱼的看护人,用不着时时掌握他的行踪。
李钰捞起锦袋,往软榻上一靠,几下拆开,吸引他第一眼的是字迹,不似本人看着的清瘦娟秀,笔势不掩锋芒,尾笔细腻绵密,俗话说字如其人,姜小鱼显然是个胆大而心细的人。
帛书上只有寥寥数词,却是令人颇感意外的兵法!他定了定神,确定没看错,不由诧异地前倾,脑海里浮现那张脸,那双明亮如星,狡黠如狐的眸子,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一种前所未有的诧异、恍惚、陌生……
“姜小鱼,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喃喃低语,不禁摩擦着锦袋的绣纹,想到那块手帕也是梅花,一个独爱梅花的男人,呵,有趣。
“卫常!”李钰突然冲门外喊道:“把姜小鱼的资料给我!”
狂风漫卷,窗外的悬灯倏而熄灭,旋绕的粉蛾飞进街道,落下点点斑驳的影子,殊不知,前方暗角的猩红眼睛正盯着它落入密布的银丝。夜色凄迷,有几不可闻的啃食声响,两片残翅随风飘向远处黑暗的白芷渠水。
满城青瓦屋顶覆白结冰,裴昆在一偏僻渡口拢拢毛领,寒风吹得他瑟瑟发抖直跺脚,不禁低声咒骂了一句,掏出杨峰给他的木牌,左右翻看,除了通体漆黑,实在普通不过,心想什么神秘贵人,装神弄鬼罢了!
他刚转身想回去,忽见前方树下一抹斜长影子投在雪地。裴昆揉了揉惺忪的眼,果真是一个人立在那里纹丝不动,他心中一骇,这人是如何悄无声息的走到那里的,他的侍卫竟没发现?
那人踏着碎雪一步步走了过来,他一身黑衣,头戴纱笠,除了一双布满老茧的手什么也看不清楚。
裴昆左顾右盼,惊愕后退:“你、你是什么人……”
那人打量了一眼就转身朝渡口走去,冷冷抛下一句:“没胆子跟来就滚!”
裴昆脸皮犯热,又没胆量反驳,那人走得极快,他不及深想,遂拔脚追了上去。
两人登上一条乌篷小船,顺江而下,黑衣人沉默地划桨,冷得如一座冰雕,裴昆几次想询问无果。夜雾中,隐约可见迭延起伏的山峦,层叠嵯峨,岸边彻夜不灭的灯火如寥落的星子闪烁,越去越远……
水浪轻轻划动,一声盖过一声,竹篷摇晃得嘎吱作响,即便放下布帘也难抵寒气猎猎透骨。黑衣人虽不似凶恶匪人,但他不知要去往哪里,心里难免有些发怵。
“到了。”帘外人提醒道。
裴昆讪讪地探出头去,船绳已系好,黑衣人却不见踪影,如同从未出现一般,好在他留了一个油皮纸灯笼,足以照亮一方。
望着漆黑不见底的青石小路,周围多水生植物,裴昆大致猜到此处应该为白芷渠下游中的小丘。他一手提了灯笼,一手紧攥着木牌,艰难地攀登上去。
山野荒凉,人迹罕至,裴昆气喘吁吁的登到半山腰,终于看见一座丛木掩盖的木楼。他整理了衣襟,还没踏出一步,一暗红衣衫的蒙面人突横插出来,拿走了他的木牌,轻佻地催促道:“在门廊侯着,别多事。”
裴昆眼瞅着木牌有些不舍,又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几步走到廊道。
等了半晌也没人接待,他回头啐了一口消失的红衣人,到底耐不住性子,扒在门沿张望,看到几排大大小小的瓶子,好奇会是什么东西?伴随一阵奇特好闻的香味飘来,屋里有了响动,嗒嗒的碰撞像是杵拐杖声。他鄙夷一想:原来是个糟老头子。
辨别不出年龄的低沉嗓音从屋内传出:“何事?”
裴昆赶紧后退,假意作揖:“在下受人之托,请阁下出面阻断近日与姜氏船行的交易……”
“这个简单,明日就会兑现。”
裴昆一怔,勉涩一笑:“在下还未说完整件事,阁下就答应了,于情于理都不稳妥,可否让我进屋与阁下从长计议?”
屋里人似乎有些不悦,许久没有回复,裴昆故意稍作迟钝的赔礼,小心觑视:“在下没别的意思。”
屋里人微微一笑:“这个倒是可以。”
裴昆搓了搓干裂的手,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屋内布景华而不奢,焚香袅袅,温暖而干燥,白丝帷幔之后,年纪十四五的翩翩少年端正坐在木椅上,他目光清寒,容色美而凌人,右手中指戴着的绿宝石戒指幽幽泛光,可惜裙下空荡荡的,竟没有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