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 命运齿轮
时光不会为谁停留一秒，往日十年如此，现下的三年亦是如此。流浪儿童的生活是艰苦的，风吹雨打，诟病缠身不说，饱受欺凌是常有的事。
可是，自从一个男孩来了之后，另外两个男孩便减少了这些状况，乞讨不再是丢人的事，因为不能让他饿着；生病不再是什么难受的事，因为有他一直在旁边笨拙地照顾着；打架不再是受憋屈了，因为不能让他受欺负……
这三年来，张天轩就跟被小杰和佳佳包养了似的，什么都不让他做，沿街乞讨这种事都是两人分担了起来，不过大部份食物都进入了张天轩的肚子，明知两人的用心良苦却不善言辞的张天轩只能用吃来不辜负他们的努力和辛苦。
看似宁静的生活却被一件事彻底打破。
“佳哥，你们老是任我胡吃海塞，又不准让我出去玩，我现在都被你和杰哥养肥了。”张天轩一脸认真对佳佳说，捏了捏胖乎乎的脸。
“哈哈哈，臭弟啊，养得白白胖胖的还不好吗，万一那天被哪个富人家看上了，收养了你，那才叫出头之日。”
“我才不要离开你们，死也不！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嗯……以后你们还是把我养瘦吧。”
“哟，臭弟这么关心我啊。”
看着一脸坚毅，暗暗撺了撺拳头的张天轩，佳佳极为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傻弟弟，哥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只要你过得好啊，我和杰哥就心满意足了。”
张天轩一阵感动，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门一下子被撞开了，只见小杰一脸紧张，手忙脚乱地锁了门，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杰哥……”张天轩关切的目光好似惊动了小杰，但在目光相交之处一下子卸下所有防备与警戒。
勉强挂上与平时无异的微笑；“我没事，不用担心。”可语言之间的仓促感使张天轩和佳佳觉得不对劲。
吃过昨晚剩下的一点冷饭，拍了拍小肚子的张天轩正准备像往常睡他的大懒觉时，小杰居然同意佳佳带他出去玩。
“真的吗！”激动地一把抱住佳佳的张天轩瞬间不安份了起来，这个一百多斤的胖子差点不把佳佳勒窒息了。
“咳咳，弟你轻点，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张天轩这才尴尬地放开一脸通红的佳佳，在小杰的一再叮嘱下出了门。
他们没注意，在小杰说到“回来”这个字眼时，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和懊悔。
比起城市孩子那些华丽而奢侈的服饰，张天轩和佳佳无疑是这条街上的“亮点”如同一件华丽的丝绸上多了一块补丁般扎眼。而正当周围人用异样甚至排斥的目光大量他们时，他们却没心没肺地笑着。
“佳哥，那是什么啊？”
“哇，那栋楼好高！”
“佳哥你看你看……”
“佳哥……”
张天轩一口一个佳哥一口一个问题一口一个好奇地拉着一脸无奈却乐得自在的佳佳东瞅瞅西看看，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
一颗一颗星星随着天空的灰暗显现出来，拉着佳佳逛了一天的张天轩热情不减，但想到小杰的吩咐早点回家也不好多作停留。
当他们的身影被落日的余晖越拉越长，而离家已经不远时发现了一堆人群，唧唧喳喳地在讨论着什么，好奇心驱使下，张天轩和佳佳凭借娇小的身躯挤了进去，却看见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场面……
血……一地的血。
佳佳飞速地瞥了一眼，不禁一阵反胃，下意识拉走张天轩却发现他整个人已经僵在那里。
“弟？”
“杰，杰，杰哥……”
两个字艰难地从张天轩嘴里吐出，却狠狠地抨击了两人的心。
佳佳猛地回头，仔细看着那个躺在地上浑身血迹的人，他希望这只是张天轩的错觉……可惜不是……
他怎么会在街上？为什么浑身都是血？是谁这么残忍？他，他不会已经……
顾不得什么的两人同时听到自己心里发出的坍塌声，冲向那个血人，大叫着：“杰哥！杰哥！”
小杰听出是他俩的声音，用尽力气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竟露出微微的笑，又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责怪自己怎么会还是让他们看到了自己……这狼狈的模样。
看着不断掉泪的两人，他挤出最后一丝微笑，留下了在这个世上最温柔的三个字：
相——信——我。
说罢，头一歪，再也睁不开那亮如星辰的眼。
“不！不，我们不是说好不离开对方吗，怎么你们都这么爱骗人！呜呜……”
“活该，叫他偷东西，这种人啊，死了一点都不可惜，为民除害！啊呸！”
“他不会！”张天轩一下子站起来，布满红丝的双眼紧盯那个诽谤小杰的人：没有人，没有人能侮辱他！
那人被还不及他高的小屁孩盯得有些不自在，不禁有些胆怯，往后退了一步依然低估道：“本来就是，还不怕让人说实话了。”
“哔——呜……”
略显沉重的救护车声不及时地响起，张天轩转头看了一眼那红蓝交替的灯竟晕了过去……
“弟，弟！你怎么了？别吓我！”
你们怎么都喜欢骗人？和爸一样，杰哥你怎么也要骗我？之前不是说好打死都不分离吗？你怎么毁约！
次日，原本挺安静的医院，突然被一道又一道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充斥，满是凄凉悲惨。
“杰哥！……”
“弟，不要这样！”守在一旁的一夜的佳佳深受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整个人显得苍白无力，十分虚弱。
“不，不！杰哥呢，我要杰哥！你别拦我！”张天轩突然暴起，猛地拔下手上的针头，却不小心划伤了正压制住他的佳佳。
“佳哥……”
佳佳微微皱了皱眉头，尽量恢复心平气和地和正一脸无措的张天轩：“弟，你冷静点，你这样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别说我了，杰哥他就希望看到你这样吗？”
是啊，不过杰哥他已经……
想着想着他又哭出来，佳佳刚想上前轻轻安慰他，被划伤的伤口涌出血来，佳佳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用手捂住，血照样从指缝中缓缓溢出。
张天轩愣了，呆呆看着佳佳手臂上的血，小杰死前的一幕又映现在眼前，又再次哭喊起来。
一直宠着他的佳佳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厌恶，抬起捂住手臂的手就是一巴掌，红色的掌印在张天轩脸上十分扎眼。看也不看呆住的张天轩走出了病房。
随着门一下子关上，刚才一脸愤怒的他一下子全然崩盘，靠着墙一下子坐在冰冷水泥板上：说实话当小杰死在他怀里时没有谁比他更伤心，但自己眼前还有一个需要照顾的张天轩，他又怎敢表现出来。
时间过了好久，张天轩和佳佳一个在房里哭，一个在房外哭。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雪白的纸巾，张天轩抬眼一看，是两眼通红的佳佳。默默接过纸巾，他不说话，他们都不说话。
沉默被敲门声打破，一男一女两位警察推门而入，看见是两个不大的孩子，脸上的紧绷化为一丝尴尬的微笑。
“你们好，我们是警察。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想来问你们几个问题好吗？”
张天轩眼神有点涣散，似乎没听到，仍呆愣在那里，反而是佳佳，略一思考之下点了点头，忙帮两位警察倒了水，坐到床沿听着。
“你们和死者……呃，哦！你们和小杰是什么关系？”男警察刚开口就意识到了不妥，张天轩是因为接受不了小杰的死去才昏倒，这时候自己再说“死”这个字眼，岂不是更不讨好。
“和杰哥，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那你们知道他真实姓名或者家庭地址什么的吗？”
“他和我们两个都是在街头混迹的孤儿，只知道他自己起了小杰的名字，其他的没提过……”
“哦……你们都是孤儿？”
佳佳脸上似乎挣扎了一下，下一秒他便从容不迫地说是。另张天轩一再讶异的是，明明是一起混迹街头的佳佳口齿伶俐，丝毫不输城里的读书人，每当张天轩问他他也不解释，问杰哥他也只是笑笑。
女警察脸上露出一丝不舍与心疼看着眼神涣散的张天轩，自己也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走过去轻抚着张天轩的头，像关爱，像安慰，大慈大悲的眼神让张天轩有些不自在。
“我，我有父母……”张天轩怯怯开口道。
警察包括佳佳不由得一副疑惑，但警察更多的是希望。
“他们，他们都死了……”和杰哥一样。
而正当佳佳也想上前安慰时，张天轩又说：“但我爸临死时告诉我，我其实是，是从雪地里抱来的，让，让我去找亲生父母。”
这回答着实让三人一惊，不可思议之间又有一丝心疼，这么小的年纪已经经历了多次至亲之人的离去，怎么受得了？
男警察和女警察相视一笑，他们同时想到了前不久才刚传进公安局的DNA系统,这样的话就能很快找到张天轩的亲生父母。
在医生许可和参与下，警察采集了张天轩的DNA，便告辞回公安局了。从他们充满希望与窃喜的脸上，佳佳第一次感到了不安……
两人依旧不说话。
夜深了，哭够闹够的张天轩早早睡了，而这时的佳佳才敢搬张凳子悄悄坐在张天轩旁边，用热毛巾轻轻擦拭张天轩脸上的血印，深入眼底的温柔与心疼让他整个人显得憔悴。
“警察他们的意思我又不是不知道……看来我们很快又要分离了。对不起弟，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而我……”
终于顶不住身体的疲惫，趴在张天轩手边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