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人争风
只见她斜对面的树荫底下站着一个神色阴郁的年轻少爷，他头戴乌纱襆头，皮肤白净，鬓发整齐，身着银灰色印花袍子，腰间系了块羊脂玉配上靛蓝色宫绦，打扮得挺文质彬彬的。
他的眼眶有圈淡淡的淤青，像是不久前与人打架吃了苦头，见所有人把关注点集中在他身上，铁青色的脸越发难看起来。
他不过看不惯某人的嘴脸，嗤笑了一声，为什么所有人都来鄙视他羞辱他，一群满身铜臭的低贱商户！
唷，这不是柳大公子么？今天看起来还算人模人样的，姜小鱼嘴角微翘，似乎还很友好的望过去。
她跟他本没私怨，非要斗个你死我活的，只因为个人立场不同，有些事儿情非得已，才无可避免地结下了梁子。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也不会天真的去跟对方握手言和，再说句: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请别放心上。
明摆着欠抽嘛！
她能做的只有装，装作初识，装作对他嫉恨的眼神看不懂的样子。
身材清瘦的贺老板回过头说道:“姜老板还不认识吧？这是南唐襄南侯柳从史的公子，据说快要与巨鲸帮千金定亲啦。”
“啊，难怪我瞧得眼生。”姜老板恍然大悟，笑着赞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门好亲事啊。”说罢，还朝柳青云颔首，微微一笑表示祝贺。
好与不好用得着你来说！何况，这事因为他闹得没个定数了！
柳青云恨死姜小鱼了，早知道两人会出现在寿宴，脚踩一块地头顶同一片天，来之前又被李昭严厉警告别去招惹姜小鱼，然而明明是这贼心贼眼的小人暗算他！碍于人前他不好发作，便使劲的瞪了她一眼，然后不屑的转身，去往别处了。
贺老板一愕:柳公子为何这样看待姜老板？虽说士族子弟大都心高气傲的，看不起他们江湖商客，也不至于这么摆脸色让人难堪吧。
姜老板整理了一下衣袖的折边，跟贺老板谈起他那批浣纱生意，态度亲和，并没有受柳青云故意针对的影响。
贺老板只当自己看花了，兴高采烈地说起自己的新品。她认真听着，心里却在回想柳青云转身之际，对她无声说的那句:信不信，我弄死你！
哼，真要弄死我，你敢吗？你行吗？再怎么着也不会挑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场合吧。姜小鱼抬起头，看着满天烟火璀璨一笑置之，神秘的眼眸里不知在想什么。
半个时辰后，四少爷沉着脸回来了。
姜小鱼此时孤身一人站在暖炉旁，摊开两只白嫩的小手在镂花顶盖上反复烘烤着，见李钰过来，没心没肺的扬起笑容。这么久的时间，她怀疑他是不是去洗了个澡啊。
李钰换了件酱紫色的衣裳，在夜色里看起来像玄墨色，气质清冷了不少。他没有为之前的事恼怒，上下打量了姜小鱼，微蹙着眉问道:“你披风呢？”
“我放在椅子上的，回头就不见了。”姜小鱼心疼她昂贵的赤狐皮大衣，问过附近的下人，都说没瞧见，大概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拾走了。可叹夜里风大，她外面的衣衫略薄，再不吃饭暖暖身子定要生病了。
李钰有些为难，他有御寒功底不怕冷，但也没和姜小鱼好到把自己的披风借给他穿，而且，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可姜小鱼不住的搓臂膀冷得抽气，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就当做回好事吧。
四少爷破天荒的愿意主动帮助他人，刚拉扯了一下锦带，某人却只看到仆人端盘子摆饭了。
没有顾虑某少的感受更没招呼他一起，立刻像蜜蜂见了花似的嗅着那股香味飞奔而去。留下四少爷衣带要解不解，默默的，孤独的杵在原地，风里凌乱……
杨峰至始至终都没露面，据说要遵照旧俗，与一些高寿的人在内堂另设一桌，而让他义兄的儿子裴思诚和杨管家代为主持。
裴思诚是个面皮白净，颧骨略高的后生，他先是祝愿杨峰福寿齐天，接着歌颂良辰美景，再者感谢亲朋好友们的捧场道贺，最后介绍了自己才开始招呼客人入桌。
姜小鱼一看那年轻汉子就是长期行走于江湖应付过场面的，待人接物圆滑世故，逢人皆是笑脸却又不给人卑微感。
可她深层次感觉到，他谦逊地说着叔父不便，晚辈代劳的客套话，却俨然以一副主人自居，仿佛在向人暗示着什么，又让人抓不住把柄。想来他与杨雪儿年貌相当，算作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当然不愿让人捷足先登捡了便宜去。
真不知杨峰是不是老糊涂了，竟派出这样一个人物来打柳青云的脸。姜老板抿嘴一笑，有好戏瞧了！
她眯着眸子狎促瞅去，柳大公子果然气得脸都绿了，耳根却泛着一丝诡异的红，再配上他眼圈的乌青，真像一只战斗型的乌眼鸡。
乌眼鸡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在座的大多是商户，几个豪绅也是做生意发家的。按照规矩来，不论身家丰厚，但凭资历久的前辈们先请入座。上首中央的桌子依次坐满了人，不知他们是不是忘了柳青云的存在，排了几次竟也没到他。
跟着一群商户同桌，他心里本不好受，居然还没他的位置！轮到姜老板了，柳青云把气撒她身上，大步先前，用胳膊肘狠狠的撞了一下。
姜小鱼猝不及防，膝盖骨磕在了凳子角，柳青云侧目阴险笑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也不管他人作想，抢占了她的位置坐下。
你大爷的！有本事抡起拳头跟人对决呀，拿她出什么气！姜小鱼吃痛地揉搓着膝盖。
裴思诚立马过来打圆场，他没有立场责问柳青云，只能好生好气询问姜小鱼磕着哪里没有，关怀备至地问着需不需要跌打药。细心体贴，容忍大度，立马与柳青云小心眼没礼貌形成鲜明对比。
姜小鱼觉得裴思诚很假，不就想表现么？她又不是摔断了腿，至于作得那么殷勤。两人都不是好东西，要争风吃醋一边凉快去，别把她掺合在中间！
她皱起眉不耐烦地想敷衍了事，一道身影突然横在裴思诚面前，他背对着光，英俊的脸阔看起来有点阴沉，周身散着冷气，像在无声宣告:走开，我现在很生气，别来碍眼！
裴思诚悻悻地远离了姜小鱼，变脸比天还快的热拢起气氛来。姜老板暗叹，若不是心术不正，这小子算个人才。
李钰面无表情的脸上大写着:看透了你个吃货！
高大的身躯挡在姜老板身侧一动不动，越发显得她身板娇弱又娇小。
某人圆溜溜的眼睛渐渐弯成了月亮，双手交握放在胸前，一脸谄媚。这厢才想起被忽视已久的四少爷，暗想杨府也没给他安排座位，生气了么？会不会嫌弃和商户挤一堆？
结果，她和几个熟悉的商人坐在较偏僻的地方，几个中年致富的老男人很有眼界的给四少爷腾出半张圆桌的空位，而他的身边只有姜老板一人，好的菜肴也放在他面前，无形分成两边，筷子各不沾边。
让他唯一不爽的，面前正好是一盘猪脚炖花生！
真是倒胃口！李钰顿时不想下箸，姜老板十分熟练地取了小碟子在手，夹掉一个蹄子有滋有味吃起来。
漂亮的舞姬在庭院扭起腰，歌舞升平，气氛热闹，除了沉默的四少爷，老爷们大吃大喝大讲风流韵事，总之，男人们聚在一起也挺八卦的。
姜老板先埋头苦吃，估摸把送的贺礼差不多吃回来了，也掺合讲黄段子笑话，逗得一群老色狼笑声不断，本来其乐融融的，可世间偏偏有人要煞风景。
隔壁的隔壁桌的柳青云愤懑的喝着闷酒，喝得耳朵都红了，他阴阳怪气道:“喂，你怎么穿得跟个娘儿们一样？”
这么一句话，百来人诡异的目光齐刷刷看来。姜小鱼穿的湖绿锦缎，云纱里子绣满了紫金、黄绿、粉玉的蝴蝶纹饰，束着一条琳琅宝石腰带，披着披风还能遮挡，这么敞现在人前，还真艳俗花哨得让人吐血，不怪四少爷一直质疑她的品位。
某人却浑然不觉，她长得那么水灵，清秀可爱，活脱一个美少年嘛，也只有柳青云不开眼的家伙才会骂她是娘儿们。
不过她本就是娘儿们，有啥生气？
姜老板掸了掸衣襟，朗声笑道:“柳公子莫不是看上了我这身衣裳，可惜这尺寸有点小，怕是不合身。”她故意拐了几个腔调，眸子一闪，邪魅猖獗的说道:“又或者，柳公子喝醉了，把我看成了花楼的俏姐儿，可惜我错投了男儿身，对你不上心。”
她一字一顿说着，声音不大，却让在座的都能听见，话音刚落，全场的老色狼勾肩搭背轰然笑成一团。
姜老板太逗了，说话都那么睚眦必报还要讨回利息。不仅骂人好色成性，而且对男人还有点那么意思，男女通吃，女人间的衣裳，男人中的败类！
杨管家抽搐着脸想要制止，可裴思诚淡然地饮酒，打算作壁上观。通过得来的消息，加上柳青云的刻意找茬，他冷冷讽笑，原来是三人争风啊！
狗崽子故意坏他名声！柳青云气红了眼，死死扣住桌沿，忍着把碗筷砸过去的冲动，咬牙恨道:“姜老板若是真风流，何必自怨自艾错投男儿身！听闻你最近正同南唐的李四少爷终日黏在一起，应该很上心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