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莫问番外篇之世界

世界是什么？他不清楚，对他而言，那是一片虚无，只除了她……

他诞生起的那一日，只有一片阴冷无比的潭水，没有光，没有颜色……好像整个世界都是虚无的，他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了思考，也不知是何时觉得无比的寂寞和寒冷。

在茫然中，在那世界里，唯一有的，只有一个稳定而细小的声音。

那是一个很奇妙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有规律的响起，虽然只有单一的声音，听上去纤细而脆弱，可就是莫名的吸引他。那个声音像是带着温度，带着这冰寒水中唯一的生机的灵动。

寒谭底下有一朵花，那声音从那奇特的花中传来，他紧紧围着那花，紧紧贴近那声音，仿佛就有了力量，也不再茫然。

那是他世界里唯一的声音和活力，仿佛有了什么期待，可以让他忘记寒冷和孤寂。所以他守在那里，一步也不愿离开，也不愿有任何人靠近或打扰，他仿佛守着一个甜美的秘密。

可是，当那花开的一瞬，当那期待了许久时光的日子到来，他被挡在那花朵一圈圈的护体光晕之外，无力的看着那个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心跳声，离开了这片寒谭。

他冲上前，不顾遍体鳞伤的想要缠上去，却只能缠住那花朵的根茎，无力的落回深潭之底！

他生命中唯一的声音，唯一的意义就那样离开了他。心里渐渐破开了一个洞一般，变得空荡荡的，他却动也不敢动，只能守在原地，守在那根茎前，只能让自己相信，只要根在这里，那个声音迟早会回来。

他就那么一直的坚信着，在一片黑暗中，无法计算日月的等待着。那日子，比起之前的百年千年时光来说，每一日都度过得更加艰难异常。

一日日等待，一日日希望，一日日绝望……深入骨髓的黑，深入肺腑的静，深入血液的冷……

等到渐渐有些麻木，才等到迟来的回音。

那一日，她坠入湖中，虽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但他第一眼就知道那就是他一直等待着的，不论她变成什么样，他都能认得出来。

他以为，从此心中的那一个空洞，可以被填满了，他不会再焦急，不会再等待下去，从此那个声音，又会日日夜夜和他在一起。

可是……短短十几年的时光，尽管比起他之前和她在潭底孕育的时间来说，实在不算是太长，他还一直留在原地，可是对于一个人的成长来说，十几年，却可以让她看见很多的人，知道很多的事情。

在好不容易等到了她，和她离开那寒潭之后，他从未想过，踏上的会是怎样的世间。

对于她来说，世界变大了，她遇见了一些人，和那些人有了一些联系，还有了想要做的事情……

他只能跟着，看着她，帮她……虽然很想让她不要理会其他的人和事，可是她放不下，也放不开，那滚滚红尘千丈深，束缚了她，迷惑了她。

他看着她，看她伤心会难过，看她高兴也欣喜。可是这种陪伴却不能长久，因为他很清楚，在无数个没有光的日子里，他独自守在潭底，在希望和绝望中挣扎的时候，他开始渐渐习惯与自己对话，他体内的绝望和暴戾虽然被他一直压抑着，可是却时时影响他。重遇她之后，他觉得自己已经渐渐分裂成了两个人，一半仿佛看见了希望，一般却因为她的目光一直看向别的地方而憎恨绝望着。

直到……她爱上花品茗，又很喜欢那个姓张的人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快要失控了。

那个犬妖说什么要除去他体内的兽性和暴戾，他不愿离开，可是她却希望他去，她的感情，能有多少用在他的身上？

可他终究是不想伤了她，他答应了离开，换来一个她愿意等他的承诺。

他还庆幸着，或许，让她也等一等，尝一尝等待的滋味，她就会明白谁对她最好，谁才是能陪伴她一生，有资格站在她身边的人。

可惜他忘了，在她的世界里，在她的眼里，有很多的人，那个世界每天都会发生很多事，让她几乎没有时间想到他，更别说等待他……

反倒是他离开后的每一日都在煎熬着，想要见她，又担心她会不会和花品茗或者那个姓张的发生什么事，她是不是已经忘了他……

每日担心，每日煎熬，直到那个犬妖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收起了那面宝镜，再也不让他看她的情况时，他更加的煎熬。然后终于在那个犬妖动用宝镜联系到她时，知晓了她的处境，看到了她对那个即使伤了她的花品茗还是余情未了之时，他体内的戾气终于还是爆发了。

杀了那个犬妖，将他生吞了下去……或许是个残忍的事情，他清醒过来之后的一瞬，有些惊惧，可他没有后悔，因为他终于得到了那面可以看见她情况的镜子。

他认为那是值得的……在妖界，他在动荡中开始流浪，找寻可以回到人间的入口。弱肉强食，是他领悟到的唯一道理，不是吞噬别人就是被别人吞噬，渐渐的对残忍这个词已经没有了感触，也不会惊惧，反而对鲜血的渴望一日强过一日，对她的印象虽然深刻，可是在看着她和皇甫义一路前行，暧昧不清，他才发觉自己心里那个破开的洞，从来没有填满，反而越扩越大。

对她的印象，蒙上了血光，对她的执念，变成了鲜血的味道。

一念成魔，即使落入深渊，跌入魔障，他也不惧。只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让她忘了自己，只留自己一个人痛苦。

放弃修习灵力，他不怕走得是什么邪魔歪道，只要能变强，吞噬更为强劲的对手，吸取妖力，蜕下几层皮对他而言也能忍受。

最后，终是在她最为危险的时刻，不顾强行穿越空间壁垒的折磨，不顾一切回到了人间。

不希望她再看着任何人，他带着她想要离开。

他长大了，希望她能用看待男人的眼光重新看待他。

可是，纠缠着她的人太多，她还是顾不上他，看不见他……花品茗比他重要，张景是，连青莲也是……

在她眼里，他到底是什么？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可是还不想伤害张景和花品茗。

他不介意做什么坏事，虽然他不愿她怨他，可是他也不想她死，不想再也看不见她，那样不论他再等多久，都再也等不到她了……

所以明知她不愿，他还是下了手。

在得知花品茗死讯之时，他心中痛快却又焦躁。她的伤势不能拖，青莲的灵力也撑不了多久。他曾和青莲谈过，青莲愿意将自己的灵力都传给她稳定伤势，但是他是不会全信青莲的。

就算知道青莲会那么做，但是到了将他体内灵力全部抽完之后呢，如果危及到了他自己的生命的时候，他还会继续吗？所以他将青莲抓了起来，关在宝镜里，逼得他即使垂危，也不能断了对她体内灵力的输送。

而且很幸运，他知道青莲有一套可以净化妖力，转为灵力的功法，虽然转化的速度有些慢，但总归是有了一线希望。所以他开始强行往青莲体内输入妖力，就算不为了救她，青莲他自己为了保命，他也不得不在体内将妖力转化为灵力，虽然他知道那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可是为了她，他顾不得了。

只是他一心为了她，她却更加在乎花品茗的死。

她深夜前往花府，他一路尾随。

她情绪激动，再度垂危，他却只能眼看着她倒下。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无力，不论他怎么呼唤，或许都不是她想要听到的声音，更加清楚的认识，更加强烈的嫉恨，更加痛苦的忍耐……

在花府那个女人嘴里，他知道了花品茗还活着，还知道了很多不想知道的事情。他一怒之下将那个女人和孩子也都抓了起来，有些事情他永远不想她知道，也不愿花品茗再扰乱她的心。

只要他动作快一些，只要他杀了花品茗，或许事情就可以都了结了。世上再不会有扰乱她的心的人，她也不会死了，他会好好守住她身边的位置，就这样……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不论走到哪里都好。

但这都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她终究还是发现了他的意图，或许是他太急进露了破绽，可是青莲体内转化的灵力不足，已经没时间再拖了，他只能加快动作。

他深夜突袭，却被那个和青莲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拦了下来，想将他一并抓起来，可还是被他拖延了时间，让她赶来了。

终于到面对的那一刻，他有很多的事情都不想让她知道，她的目光不论经历多久都那么澄澈，他很喜欢，却也很悲伤，因为那眼睛里没有对他的爱意。

或许……他是在原地等得太久，所以才让她在不知不觉中走得太远。

他喜欢她，喜欢得着魔，她却对他远远不到那个程度。

在她眼里，或许和他永远不可能，她能接受爱上任何人，或接受任何人的爱，唯独不会爱他，不会接受他……

这种想法，让他渐渐疯狂。

他在她面前，只能笑着，天真着，才能靠她更近一点。可是他的心却像得了很重的病，一日日痛下去，心里的洞一日日溃烂着，再也无法痊愈。

他可以打得过任何人，可是他清楚唯独她，是他打不过的。能打败他的，也只有她。

一剑贯胸，对他而言实在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只是可能离心脏太近，所以他只觉得越发的疼，暴虐的欲望冲破了禁锢，终于失控了。

破了堤的洪水一泄而下，无法制止。

对她的血液他有着十分的渴望，在不知觉中，被那种欲望控制，他就会伤了她。

他心里清楚那一点，让伤口的疼痛唤回他的意识。他终于明白，到了最后的关头了，或许那条路，他已经走到了底，无法和她相陪。

他其实在让她转过身的那一刻，他有想过，就那么杀了她，再自绝于此，这样一来，他和她就算不能相爱相伴，也总算是能死在一起了。

他问她，是否愿意相陪。

可是没想到，她居然回答是愿意。她在为她着急，她一句句唤他的名字，那个她给他取的名字……

或许这个世上，他能对任何人下手，却还是无法对她下手的。

他一点也不想死，可是他活着，就会失去理智的吃了她。她的血肉蕴含有特殊的力量，对他而言是绝佳的补药，可是他不能那么做，舍不得那么做。

为了她而死，若是她能就此永远记住他，将他记入心里，放在心里，那也是好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最后的决定也不那么难下了，他将妖丹给了青莲。

如果不杀花品茗来救她的话，或许只有这个方法了。不论怎么说，他当初能够从混沌中开启智慧，开始修行，就是因为孕育她的那朵花，他日日守在花边，吸收了不少的力量。

虽然后来修行妖力，可是他的妖丹之内，还蕴含着最原始吸收的力量。

他之前听青莲分析她的伤势，便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妖丹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没有妖丹，他连轮回转世的可能都不会再有了。

但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可是居然没有那么怨恨了。

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这一刻，让他觉得离她那么近。

“飘零……”

他抱着她，最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在意识朦胧之际，他恍然明白，时光流转，他的世界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在他还不明白世界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他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