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又见四灵

被褥很软，房间缭绕着草药的香气，与唇齿间残留的味道一致。

阳光透过纱帐照了进来，薄薄的，暖暖的。什么东西触在脸上？柔柔的，还带着一股干净清凉的味道。

三月猛地睁眼，一缕乌黑的发丝还贴在她的脸上。是李千寻！

三月想悄悄的起身，可刚一动，从手背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姐姐你醒啦！”梧香端着盆子，看到她醒来激动的大叫。

三月阻拦不及，李千寻已经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萌呆的表情别提多可爱。

“你醒了。”他冲她露齿一笑，又温柔的说：“再躺下休息会”

“梧香。”

“少爷，什么事？”

“先去弄些可口的饭菜来，清淡点，再把药拿去热一热。”李千寻起身整理衣服，见梧香已经跑出了大门，他又大声的说了句：“饭菜是两人份。”

梧香边跑边回头，笑嘻嘻的说：“知道了少爷！”

李千寻细心的把纱帘撩起来，系在床两边，又小心的掖了被角：“你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三月举了举自己被包成粽子一样的右手，耸了耸肩，递给他一个安心的表情。

梧香的动作很快，不一会的功夫就端上几个精致的小菜，还捎带脚给她擦了把脸。

李千寻这时也回来了，换了一身紫色锦袍，衬的他眉目俊朗。梧香知趣的退了下去，临走时还不忘对着三月挤眉弄眼，小姑娘笑的那叫一个暧昧。

李千寻小心的盛了一碗百合粥，作势要喂她。怎奈少爷是富贵命，动作生疏，三月哪里肯干：“我是右手烫了，也不是残废了，我自己能来。”

“让你躺着你就躺着，本少爷喂你，你安心接着就是。”李千寻见她死命挣扎，好意被拒，一张脸很臭。

三月无法推脱，忐忑张嘴。“烫！烫！烫！”

“你一看就没喂过别人，要先吹一吹。”

李千寻拿白眼瞟了她，又小心翼翼的盛了一勺，小心的吹凉又递上来。

“少爷，你昨天怎么没来……”三月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来了。

“我说我是怕，你信么？”

“不信，你们习武之人，每日舞枪弄棒，受伤在所难免，你怎么会怕。”

“我是怕，你会怕。而我会心软。”

三月的心如同面团被人揉捏在掌心，酸了又酸。

“你好好将养，过阵子，我就要参加家族考试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能帮我。”李千寻将粥碗放在一旁，神色认真。

“嗯”三月低头浅应，心里又加了一句，我不帮你帮谁呢！

三月的手伤好的很快，其实也就最初那一下子撕心裂肺，往后她没觉得有多疼。可能跟那个有昏睡成分的药有关，最痛苦的阶段几乎都在昏睡中渡过的。

闲来无事，三月就想着出去串一串。捏着手里的小布偶，她还是勇敢的走出了玉桂院。刚出玉桂院的门，她就发现有人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她后面，回头一看，竟然是小刀！

“你跟着我干什么！”

“三少爷的吩咐，从今以后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你！”他说的随意，语气鄙夷，好像保护她是件不入流的事。

“不想干就别干，省的一脸苦瓜相，扰了我的心情。”三月被他语气中的轻蔑激怒了，其实小刀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单眼皮大眼睛，颇有韩星的味道。

“职责所在！”他双手抱胸，长长叹气。

三月气的一跺脚，转身不再理他，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上次来时，门口还守着侍卫，小院打点的古色古香，可现在一看，小院虽然一切如常，可墙角瓦片都透着一股荒凉的味道。

三月刚想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穿着粉红色衣衫的侍女端着一盆热水，作势要倒。

三月一眼认出她，四灵的贴身侍女春桃。显然春桃也认出了她，她端着的盆子明显改变了方向。

三月发现了她的意图，运气加快脚步就要闪躲。突然从后方闪来一个影子，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不知他是怎么出手的，只听当啷一声，铜盆掉在了春桃脚边，一盆热水溅了她一身，而就站在她身旁一步远的小刀却一身干爽，零星水花都没沾身。

三月暗赞，好身手！

“夫人，夫人！你得给我做主啊！”春桃杀猪般的大叫着奔回屋里，真是恶人先告状。

小刀又恢复了他懒洋洋的样子，一手撑住门，用眼神示意她进去。

三月走到他跟前低声的说：“你能不能消失一会，这是我们姐妹的事，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插手，我能应付的来。”

小刀耸了耸肩，双手抱胸向外走去，“击掌，我就会出现。”

“又是你！都兴三月！我没去找你麻烦，你倒是跑到我这儿来挑衅！好大的胆子！”四灵因为生气胸口上下起伏。

“四灵，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三月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说什么？你想说你多了不起么，又傍上了三少爷！是么？我们都兴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狐媚，真是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四灵，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只是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你来看我？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在我身后使绊子。送了件衣服给莲夫人，投靠她，害的我失宠，这会你说来看我过的好不好？好人都让你做尽了！”四灵的尖酸刻薄让三月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四灵，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活下来，并没有害任何人。”

“少装出一副好姐姐的样子，让我看了就恶心。想要证明你没有投靠莲夫人，行！你如果能让老爷重新宠爱我，我就相信你！”四灵眉毛挑的高高的，一脸盛气凌人。

“好！我答应你！”

“既然答应了，你就不要反悔，赶快滚回去想对策，别在这里碍眼了！”

“这个给你，是我从红川带回来的。说可以保平安，无论如何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还有，如果你重新获宠，你要与人为善，尽量低调。”三月把一直捏在手心的布偶强塞在四灵手里，转身离去。

“春桃。”

“在，夫人有什么吩咐。”

“把这东西给我扔的远远的。”四灵一脸嫌恶的把布偶扔在地上，“一块破布就想把我打发了，想的未免太过轻松。”

春桃蹲下身捡起布偶，一脸谄媚的小心问道：“夫人，她说能让您重新获宠，是真的吗？”

四灵坐到椅子上，打量着自己手上的红宝石戒指，漫不经心的回答：“她就是个胆小鬼，哪有那个本事！我不过是想借着她和那个白晓的关系罢了。”

“夫人，现在有求于她，这个布偶扔了，怕是不好吧！”

“就算我当着她的面扔了，她也不过就是哭啼一番，该帮还是会帮。这次听说她和三少爷出去了一回，把她当做肉中刺的人更多了，以后她若是上门，没有重要的事就不要让她进来了。”

“是，夫人。那春桃就先去处理这个布偶了。”

“恩，下去吧。”红宝石可真是漂亮，正配自己雪白纤细的手指。

小小的院子布满了积雪，只扫出一条到屋门口的小路。平整的积雪上偶有鸟雀寻食的脚印，浅浅的印记很是可爱。

“白晓，白晓，我来了。”三月一进院子就大声的吆喝着。

推开房门，浓重的药香和蒸气铺面而来。雾气中隐隐一个人影正在忙活。

“就知道你又在折腾这些草药。”三月轻车熟路的打开房门，让蒸气散出去，“真服了你，每次熬药都能熬出蒸馒头的状态，真是人生的一大境界啊！”

“怎么有时间过来，终于想起我了？”淡淡的嗓音里夹杂着不满的情绪。

“这话怎么说起，白晓，你真没良心，亏得我一直想你来着。一回来，忍着病痛都来看你了！”三月装出一副悲戚的样子，雾气渐淡，她也终于在房间的角落里看到那个端着药碗，一身白衣的男子，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怎么了？哪里受伤了？是来找我看伤的吗？”白晓端着刚煎好的药，走到她跟前，语气平平，可仔细一听便可听出其中被刻意压抑的担心。

三月装作不在意，避而不答，“哎呀白晓，你怎地清瘦成了这样，是要羽化成仙了吗？”

白晓被她逗笑，“就你贫嘴！我这样还不是想你想的。”在她面前，他到底还是摆不出生气的样子。

“哈哈，这话要是被你未来的娘子听到，她可是会追杀我的！”

白晓嘴角向上勾了勾，看似得意，眼角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三月在这个世界里，也就交到白晓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倾诉的对象，所以客套话还没说两句，就把他拉到房间里，把自己最近的经历竹筒倒豆子一般说给他。

“所以说，你现在已经不是奴隶身份了？”白晓嘴角上扬，是藏不住的喜悦。

“是啊，你看我的手，等过几天结痂了，就能看到一个三角形的烙印，往后要是有人问我的手怎么了，我就说我家是打铁的，小时候顽皮不小心把手烫伤了！”三月兴奋的时候，眼睛就会弯弯的。

“三月，你和三少爷……”白晓想了半天还是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了，它像一把利刃悬在他的心头很久了。

“白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欺瞒你的。”三月收住了笑，认真的看着白晓的眼睛：“我很喜欢三少爷，从他骑着一匹黑马从天而降，拯救了我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

三月眼里不知什么时候晕上了几分雾气，声音也夹杂了几分哭腔：“真的，被买走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害怕，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兴奋和期待。他有才华、聪明、隐忍、还有那么一丝没有被金钱和权势磨灭的善良。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鸿沟有多大，可是我一直在努力，而且我能感觉到他也有回应……”

“三月，三少爷不会是你的良人。他的才华，他的隐忍，他的抱负都太远大了，我们无法企及。你会累的。”听着她说她的小秘密，可心怎么这么难受呢。

“白晓，我知道，我懂。可是他让我感受到这残酷冷漠世界的一丝温暖，我想他的梦想也就是我的梦想了吧，我愿意尽我所能，只要他需要。”

“傻姑娘。”

“未来的路不知道会是怎样，可我愿意努力一下看看。”三月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

白晓看到她笑，也跟着笑。可落寞的眼神仍旧出卖了他内心的苦涩。他站起身，宽厚的大手想要去抚摸她的发丝，顿了顿终究还是收回了手。

若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赶在她最悲惨的时光里遇上她，帮助她，她的眼神是否能为他做片刻的停留？

小刀一直跟着她，她也不敢在白晓处多留。

白晓没有多留，只送她到门口，把一瓶专门为她准备的药塞到了她手里。看着她一蹦一跳的背影在弯弯转转的路上消失，他仍旧盯着看了好久，似乎能穿透厚重的墙脊看到她明媚的笑脸。

路那么长，人生那么短，就这样几间房屋的距离，他要怎么才能赶得上呢？终究还是他来的太晚。

回到玉桂院的时候，已经有些黑了。阴阴沉沉的乌云罩下来，空气里透着一丝压抑。

小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不远不近的跟她，虽不说话，可时不时要发出一丝响动，似乎是要告诉她，他在。

来往的奴仆不似往日般动作利落，走路都带着小心翼翼。见到她虽然也会打招呼，可声音都压得很低，脸上的笑容也带着一丝隐秘的尴尬，回身去看小刀，他吊儿郎当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正经的神色。

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这是三月的第一直觉。

见李丰刚从李千寻的书房里猫着腰身出来，三月忙迎上去：“丰叔，三少爷回来了吗？”

李丰清了清嗓子，扫去了一脸颓废的神色：“三丫头，少爷回来了，可这会心情不大好，你还是别过去了。”

“喔。那我去准备饭。”

“三丫头，你不用准备饭了，少爷早上就吩咐下去，这院里的事你都不用做的，他已经让侍卫去寻李嫂回来了。你先养着，等手上的伤好了，还有别的事让你做。”李丰的声音也刻意压低了，好像生怕惊扰了屋里那位。

得，三月从大家的脸上共同推断出了一个结论。屋里那位主子，是发脾气了。而且不同以往她所见到的任何一次，是非常大的脾气！

三月不想触霉头，告别李丰，脚底抹油溜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