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惊天隐秘
白鸽咕咕叫着,在竿子上横踱了几步,悠闲的梳理身上的羽毛,过了片刻,一双骨络分明的手抓住了它。
白鸽不挣扎也不害怕,两黑豆小眼好奇看着他,蓝袍人抚了抚那小脑袋,拆下最后一个竹笺,手腕轻轻一扬:“好乖乖,辛苦了。”
天上星子寥落,白鸽飞往临琅山的竹楼,彻底融入了那忽暗忽明的微光。
蓝袍人把几十个彩色竹笺放到不同地名标志的托盘里,托盘里分很多小格子,根据不同颜色代表事情的轻重,拣出需尽快处理的送去书房。他想了一会儿,把白芷城最新来的消息放在了格子首端。
百晓堂花木环绕的院子里,此时安静极了。
清风徐徐而过,轻盈拂动着青色竹帘上的流苏。涯余低声问候了一句,轻轻拉开门把托盘搁在书桌上,正好看见君子拂意态闲闲的从内室侧门出来。
百晓先生习以为常的挑了挑眉,并没有因为临近休寝还有工作而表现出不满。当然,占据了他晚读时间,他也不会乐意。
宽大的月白色流袖随步伐风流肆意的飘动,让整个人看起来越发仙逸出尘,襟口露出的洁白肌肤还沾了一两滴水珠,想必才从后山的温泉池沐浴回来。
夜间山风凉飕飕的,涯余见他衣着单薄,便要去阖上窗户,君子拂漫不经心道:“涯余,你已经让我不高兴了,再剥夺了我观望星象的乐趣,我可就撒手不管了。”
今晚云层浓厚,哪有什么星象可观?明明身体不是很好,却总喜欢吹冷风。涯余对任性的堂主没辙,如果他真不管,最后头痛的只有自己。
于是,他默默的跪坐到旁侧的案几前,把一卷卷信条拆开,扣动按钮,往一块印板下一压,平整了。随着印板的合盖,平滑的地板乍现四条小轨道,各两个支点,涯余把信息整理誊写到信纸上,就着把托盘放上去。按动机关,支点如活了似的,承载托盘轱辘运送过去,在百晓先生触手可及的位置停了下来。
第一份写着白芷城,姜小鱼等字眼,君子拂仿若不曾见到般搁去一边,深意一瞥装聋作哑的涯余,也不在意的按下按钮,让他身边的空托盘滑溜过去。
两人各自做着手里的活,互不干扰,两边的托盘运作起来,你来我往效率极快。
可涯余渐渐意识到,堂主处理事情的速度比以往更快,快得他应接不暇,手指都酸了。
君子拂却闲暇下来,慵懒的舒展了两臂,曲肘托腮,玉指轻叩,静待红泥小炉上温着的雪松云雾翠开出嫩绿的茶花。他的唇角勾起一丝顽劣的笑,整蛊意味不言而喻。
二十有四的人了还这么童心未泯……涯余暗暗瘪嘴,只能咬着牙继续埋头苦干。
君子拂提起茶壶倒了一杯,端起茶盏在鼻子前轻轻一晃,袅袅雾气从白瓷茶盏里升腾而起,映得如墨的双眼黑白分明,亮如皎月。
他惬意的轻嘬了一口,轻飘飘的说:“都说百晓先生置身江湖之外,不沾俗尘逍遥似神仙,可谁知道,我也是一生劳碌啊。”说罢,他还长长一叹,貌似自己真的很累很辛苦很心酸。
不得不说,君子拂和某人一样都装蒜的本事,可以说某人就是从他这里潜移默化学去的,只是,一个不动声色的内敛,一个不知死活的张扬。
涯余憋屈的抬起头,眼巴巴的瞅去,君子拂不理他,兀自翻阅起一本游记。他怎么都感觉堂主在怪他拖沓,办事不力,这能怪他吗?
一般人谁能跟上堂主的节奏?
尔后,他又懊恼,自己是不是除了驯养鸽子,做些文案,营商记账,调配人员,管理物资,照顾堂主起居之外,就没用了……
‘没用’二字深深打击了他!涯余脸部的表情像变色龙一样变化多彩,仿佛有一万朵浪花在拍打他尽智竭力日益衰涸的心岸,这滋味真不好受。
君子拂低眉阖上书,屋内响起低沉温煦的嗓音:“那丫头给了你什么好处?”
涯余委屈道:“没,她之前挖了花园的玉石,又撬了我海珠蚌,我还没跟她算账呢?”当他发现这两件事的时候,人早已跑去卞唐了,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给他等着!
百晓先生扫过第一份文案,上面记诉着姜小鱼这两天在卞唐的作为,救杨雪儿跟柳青云起冲突都是蒜皮小事,可她居然把李钰带去了十三联商的分部,当真以为人家挖不出她的底?
涯余洞察敏捷,立马解释道:“当时所有人都把目光盯在姜老板身上,而疏忽了一个人。夜浔,他当时也在一座阁楼上,应该是看到了。”
夜浔便是那夜七公子,一个实力雄厚深藏不露的人物。虽属夜氏家族嫡系,不是嫡长子却是当朝万户侯最为看中的儿子,执掌夜氏财阀一半权力。
此人出生颇具传奇色彩,贵族圈里众说纷纭,一向津津乐道。天下十大富豪榜中排名第六,公子榜排名第二,风云榜占位不多,却颇具公众影响力,呼风唤雨应者云集。
按照姜老板的话来讲,是典型的有钱有权的宝石级单身贵族。
君子拂闪了闪瞳光,似乎在思度什么,然而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神态,示意涯余继续。
涯余皱着眉道:“消息来报,李钰其间消失了一段时间,不知去向,属下以为,不管两人是否打过照面,以姜老板现在的处境,须得步步小心按照堂主指示行事,所以把消息放在了首位。”何况,您不是一直把她放在首位么?后面一句他没说出来,君子拂岂不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好吧,有个麻烦的‘邻居’心怀天下,而他的心里装着她,自然也要心怀天下,你看她在外四处惹事吧,你还要默默无闻的帮着她。
君子拂不能全怪涯余自作主张,他凝眸看着杯盏里的茶花,思绪渐渐飘到远方,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说的却是石破天惊的重大隐秘!
“涯余,纵然我和她是血亲,凭着这得天独厚的关系,我暗中助她成了十三联商的商主,主要的原因却不是这层面。”
涯余眼中一怔,喉咙滑动,失态的咕咚吞咽了一声。他敛声屏气,绷紧了身子,双手紧攥着衣角来分散心中的无比震撼!
“你认为姜小鱼成长到现在的地步,哪怕其间参含了很多好运,没有她自己的实力,这可能吗?”
涯余沉默不语,想是堂主天资聪颖,也是下了很多苦功才有现在的无双智谋,如果是他,当然可能。可换作姜老板……
“我们隐遁在百晓堂多年,且别忘了……”君子拂不如他表现的那么轻松,握住茶杯的手紧了又松,紧了又松,有点局促,不知从何说起,他自嘲道:“我不仅是百晓堂堂主,我还姓君,是君家嫡长子,前朝宰辅的后人。”
堂主双重身份,姜老板是堂主的亲妹妹,所以百晓堂总是宽容娇惯,对她有着特别的待遇和微妙的情感。涯余作为百晓堂的老人,对这些东西一直掩饰着,隐秘了多年,难得堂主不再回避,他越发端正姿态,专注的得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前朝已经久远,但有些人一直抓着不放,甚至打起了一个还在娘胎肚子里的孩子的主意。那又是一桩陈年旧事,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君子拂把出生才几天的君子姝交与姜家夫妇抚养,以平凡的身份平安长大。
作为兄长,他没有尽职尽责看护她教导她,是他对她的亏欠。本以为废了一棵苗子,但那丫头不仅没让人失望,甚至还自学成才……
君子拂咧开一抹笑意,带着褒贬不一的意味:“这么多年,她识人鉴物的本领像是与生俱来,且相当老辣。即便继承了君家的优良血统,也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该有的心智。有时候,我会产生错觉,她到底是不是我君家的孩子?”
“堂主打从夫人手里接过亲自送到姜家,途中没有半分差池,从奶娃见她长大……”涯余越说越小声,毕竟是从小看大的,调包之事绝无可能。
可姜老板小时候有多鬼机灵,让人多意想不到,外人不知他还不清楚么,堂主说她是天纵奇才,并不为过。
“我不是怀疑她的身份,而是有些东西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譬如,她从小励志要去金陵,天下的好地方哪里不能去,为什么执着帝都?她还收集七星玲珑玉,传说中的惊世宝藏在十五年就随着东海枭寇的覆灭,被皇家得去了。这件不光彩的事被当朝压得很隐秘,几乎没几人知道内情,她如何得知?甚至在收集那几把遗散的钥匙……”
涯余被绕得头大,呆滞的眼神有些缓不过来,但他也抓到了重点:“但凡有因必有果,姜老板所追求的必是她所想的,堂主是想借十三联商,一来挖掘出姜老板的潜质,二来探知她想做什么?”
君子拂喟然一叹:“还有一点,她在某些程度上与我目的合契。我身份使然,对某些事不便出面,而她却能遍步天下。她要去金陵,我成全她,那么,她也要遂着我铺的路走下去。君子姝这个身份必将暴露,我护得了她一时终护不了一世,在那天到临之前,她必须强大起来才会不被他人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