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思各异
看吧，是他总是望着他笑，他才会被感染的。李钰赌气的想，心不在焉嘬了一口茶，仿佛当人不存在，尤自望着前方，隐隐间觉得某些细节有点不对劲。
姜老板很快察觉了原因，像被偷窥了隐私，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跑上前，挥舞着双手想遮住那幅土得掉渣的画:“没啥看的，不准看！不准看！”
他在屋里呆了那么久，想来任何一个角度都看透了，姜小鱼索性不挡，竖起双眉，双手叉腰，昂首挺胸的站在他面前，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
这画是她为数不多的人生败笔之一，去年就提过不要置屋里了，暗想哪个不听话的管事不把她的话放心上，没有把画收了，而是仅仅拉块帘子遮住。
李钰正好将真人与之比较，忽然捕捉到了一点头绪。姜小鱼长得眉清目秀，身形窈窕，却不是柔弱的蒲柳之姿，充满少年郎的朝气和活力，特别是那眉稍微蹙、不浓不淡的两笔修眉，英气张扬，等过几年长开了，定是个风流俊俏的人物。
可五年前实在过于稚嫩，玉雪可爱的，若不是他一身男装，如此的漂亮孩子，八成会认为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他突然被这个不经意间的想法唬了一跳，又立刻否定掉。跟姜小鱼接触下来，此人一身浓厚的豪爽利落，跟男人相处没半分扭捏，脸皮忒厚，粗枝大叶，小心眼爱使小性子嘛，大抵还年少，孩子气。
总的来说，一举一动竟是没有一丝一毫女气。
试问世间有哪个女子能这样肆无忌惮，胆大妄为？至于爱笑，大概是想讨好他，又或者是为人吊儿郎当嬉皮笑脸惯了，本性难移。
李钰找足了一切理由，抒解了心中的郁闷。可他不知，有些念头在心里埋下种子，一旦找到突破口，终究会如雨后春笋般一发不可收拾。
他客观评价，轻飘飘的说出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蹦起来也挡不住，可见身高几乎没差……”他优雅的起身，抚衣，踏足，每一处都看着赏心悦目，姜小鱼感到一座山向她压来，四周变得黯淡，这就是差距。
长得高了不起啊！用得着时不时显摆，跟她一个未成年少女比很有成就感吗？姜小鱼鄙夷了一番，把纸袋横在他胸前，趁机退后，离他远点。
李钰幽邃的目光似落在她身上，又似他落在看她身后的画而已。他背对着光，身后是朦胧的遥远的青山烟幕，英俊的脸庞一半隐在暗处，显得鼻梁秀挺。
明明大白天的，他黝黑的眼眸里却明亮如星，细碎的光华能蛊惑人心一般，身上的桃花香一丝丝侵袭入鼻，让人忍不住生出奇异的遐思。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姜小鱼有点恍然，侧着眼瞟过去，李钰已经收敛了目光，像是她的错觉。
难不成一幅画让他看出了端倪，她低眉思索着，有没有关于十三联商的落款批注之类，犹记没可能。想说什么，又词穷，这种滋味从早上开始就怪怪的。
低沉的嗓音灌入耳中令她回过神，李钰穿好了鞋子等在门口:“走吗？”
姜小鱼遂带人出了塔楼，两人不可能再原路返回，李钰的存在亦是众人皆知，躲躲藏藏的倒叫不尊重人，何晋差使了几个管事，光明正大的恭送出白云观。
雨后初晴，嫩绿的芽儿蓄着晶莹的水珠，空气弥漫着一股茶叶清新，村落隐现在朦胧的云雾里，田户驱赶黄牛在地里辛勤劳作，孩童追逐嬉戏，一派欣欣向荣和安宁恬静。
唯有地面湿润有点不尽人意，一行人换上雨靴漫步在田垅上，指点风光，开怀畅谈，悠闲得像踏青一样，当然，四少爷仅是听客，并不参与。
裹着头巾的采茶少女见他们装扮不凡，一看不是普通人，全都稀奇的凑了过来，一个十三四岁热情洋溢的少女，还把竹篓高高举起，眼睛亮晶晶的期盼姜小鱼闻新摘的嫩茶。
尾随的管事知道有人被抓了错，降职了，恨不得把一颗心捧出来讨好向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老板。
见到乡下无知女孩的无礼举动，不由变了脸色想呵斥开去，还没开口，姜小鱼就指挥那个小气的管事把竹篓递过来，俯下身轻嗅，对少女微微一笑，表示认可她的劳动成果。
几个小孩子拿着竹风车在一旁憨憨的看，姜小鱼便让人拿糖点来分给他们。
孩子经不住诱惑，馋得咬指头，有主见的农妇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怯怯的赔笑充满感谢，低声管束这群孩子，小心接过果点，孩子一哄而上，一时间热闹非凡。也有见识的老农夫要对姜小鱼躬身行礼，她摆摆手继续往前。
那小气管事愣着不动，一同事拍醒了他，轻松一笑:“咱们老板可是大好人，以后对人对事得看开点。”
他反应过来，面红耳赤的低声道:“规矩就是规矩，我这不怕丫头一不小心冒犯了老板么？”
少女冲那管事努嘴做了个鬼脸，唱着采茶歌和伙伴说说笑笑而去。
所谓人不可貌相，不能凭着片面的印象就断定一个人是好是坏，看那管事凶恶吧，谁也没真的讨厌他害怕他。姜小鱼是不是大好人暂且不提，但绝不会是伪善。
李钰眺望着连绵水波，有优雅的白鹭翩然略过，几只调皮新燕钻在柳絮里，看起来很快活，而他的心情也很轻快，神情诚恳道:“姜老板的庄园真不错。”
姜小鱼转过身，愉悦的笑起来，金缕阳光将她脸阔和头发都镶上了一层金边，衬得杏眼黑白分明，干净清澈，然而她的话却不那么可爱了。
“四少爷喜欢的话，以后可以来玩啊！”
此话一出，管事们无不竖起了一身寒毛，白云观后山还有大片鱼塘、桑田、菜地、果树林及未开垦的荒地，实乃自给自足的世外桃源，老板打算开诚布公，告诉世人她有片资源丰富的山林地产，等有心人来瓜分么？
她似乎全然不觉，指向一片引渠灌溉的桃李果林:“我准备在那边建个庄子，明年春天来居住一段日子，钓鱼打猎，走马观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李钰睨了身后的人一眼，摇头淡笑不语，即便姜小鱼真心邀请他，也有很多人不乐意吧。话说明年，风云榜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好在此事没了后话，姜老板安分走到码头的乌篷船前，几个管事送了又送，谄媚得只差没舞帕子挥泪告别了。
两人泛舟游湖，在水上集市买了午饭，临岸后，又把卞唐好玩的地方逛个遍。
有人欢喜有人忧。
柳青云一上午都在赔礼道歉，尽管杨峰从中调和，奈何杨雪儿根本不待见，各种发作甩脸子。回来后又被罚跪在这里几个时辰，滴水未进，又累又饿，两条腿早就僵麻了。
可他不敢求饶，哪怕跟大少爷解释这是套子，他也只会怪他蠢笨上了当。
拒婚是小，闹得跟巨鲸帮失和为大，柳青云悔恨交加，委屈难言，心急如焚，他半抬起眼皮瞟了上座一眼。
男子兀自转动一只玉杯把玩，眯着眼细细打量精美的云鹤图纹，他察觉到下首的视线，猛地一掷，玉杯擦着柳青云的眼皮飞过，碎裂成渣。
柳青云忍着惧怕不敢动弹一分，胆怯如鼠，李昭越发心烦气燥，一双略显阴鸷的眼睛渐渐涌起一丝怒气，压沉了嗓音斥责:“不成气候的东西，脸都被你丢尽了！”
要不是他要拉拢柳从史，柳青云是他老来独子，怎么也不想选他跟巨鲸帮联姻稳固关系。现在好了，杨雪儿拒婚，杨峰嘴上没说，心里也是不高兴的。
“你个蠢货，也不看当下什么情况！逛花楼，平时少你乐子了吗？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柳青云如同受惊鹌鹑默不作声，任李昭骂狗一样骂去，深知不让他尽情发泄够，他的下场更惨。但他又怀有一丝侥幸，李昭没把杯子砸他脸上令他破相，说明事态没那么严重，还有余弦之地。
果然过了半盏茶时间，李昭施施然让他起身了，他再说几句求饶的话，算是平安度过一劫了。
柳青云重重叩首:“属下有罪，差点坏了大少爷的大事，少爷宽宏大量饶了属下，属下也不敢饶过自己，李钰联合姜小鱼那阴险小人策划整件事，跟大少爷作对！属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愿待罪立功，取了姜小鱼项上人头！”
杨峰和李昭商议时，他在一旁听闻只字片语，不知两人是否有交际，巧合还是蓄谋，只管把脏水往那边泼。
经柳青云提醒，李昭面色一沉，不由沉思，他跟李钰旗鼓相当，一直暗斗，没到那个地步谁也不能把谁吞了，他来卞唐主要为结盟。
可杨峰和姜小鱼有私怨，旨在弄死姜小鱼，他作壁上观而已，若是李钰找了姜小鱼联手，反过来打压巨鲸帮，势必牵扯到他，不妙……
“你下去养伤，务必在寿宴上体面露脸。”巨鲸帮如何与他无关，但此时折了杨峰，会波及他的势力，他要去提个醒，李昭匆匆起身，朝门外喝道:“备车，去杨府！”
柳青云退到一旁，摸了摸他青肿的脸，阴戾一哼，他对李钰无可奈何，拔除他的潜在爪牙，宰一条杂鱼还不容易！狗崽子，你死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