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神秘据点
一只糙皮大手撩开青花布帘，却是个须发尽白的干枯老爷子，他佝偻着背，脚步稳健，眼睛尤为犀利铄亮，严肃的脸看起来有些古板，可一见到来人，眼角牵起深深的纹路，顿时就乐了。
“汤伯，这是我朋友，李钰。”姜小鱼讨好的把四少爷往前稍带，端重得仿佛在给家长介绍心上人，她又低声道:“四少爷，这是汤伯。”
李钰很配合，大方一笑:“汤伯好，在下姓李，表字玄逸，突然到访还望见谅，小小敬意请笑纳。”他双手递上几个纸袋子作为见面礼，看起来恭逊有礼。
汤伯布满茧子的大手往青布围裙上擦了擦，也没接过纸袋，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年纪不到二十，身姿颀长挺拔，眼神从容明烁，容貌十分俊俏，武功也很不错。暗想能把人带到这里来，两人会是什么关系？
汤伯不与陌生人打交道的规矩姜小鱼是知道的，未免李钰难堪，她主动搭把手，眼角瞄着袋口，故作惊讶的感叹:“是聚香苑的，金针菇，珍珠鱼籽，小黄花干，还有什么……”好奇的探指头想扒开看，垂涎的样子让李钰不禁好笑。
汤伯把那鱼爪挥开，倒也把纸袋拿到了自己手里，绷着脸说:“去去去！平时少你零嘴了吗？这些熬汤作料又不能生吃！”
他爱好煲汤，李钰怎会投其所好，用脚趾头想都是谁准备的，却也不拆穿她的伎俩，看李钰的眼神也稍许和善了些:“小钰客气了。”
姜小鱼差点没站稳，对着傲娇的四少爷叫小钰的人，估计这世上真没几个。汤伯对李钰而言，只是个普通的平民伯伯，他能做到这般客气，实属不易，她暗暗欣慰了一把，环着汤伯的手臂，脸上浮起讨喜的笑。
汤伯不搭理:“哼，你这小鱼崽子，多久没来了？”
姜小鱼已经把卞唐的事项交给何晋孙铁二人全权处理，只要没出乱子，她便不会多加插手，也不会轻易出动，一般到了年尾，在临琅等着他们的汇报就行。算起来她快一年没见着汤伯了，难怪他老人家怄起脾气。
她涎着脸道:“所以啊，小鱼想您了，来看望您啊。”
汤伯努嘴不受用，却宠溺的捏着她小脸蛋:“多大的人了还撒娇！”看样子就知道两人的目的，姜小鱼能拿捏好分寸，汤伯还是唠叨了两句，这才把人引进内里。
李钰好笑着说:“小鱼崽子……”语调迂回婉转，带着江南人特有的口音，简直酥得心坎里去了，姜小鱼一阵头皮发麻，冲他一哼:“我乐意！”
汤伯打开厨房一扇木门，里面还有一条黑漆漆的弄堂。他提着一盏马灯走进去，明黄的灯火摇曳，光线很暗，形成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壁面，李钰顿感铜墙铁壁的气息扑面而来。
以其说这是条密道，不如说是座铁牢，绕是人要硬闯过去，须得走过一遭鬼门关，即便他实在看不出名堂，但这种压抑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很快就察觉了很大一部分是来自这干枯老头儿。
姜小鱼跟在后面，明亮的眸子映着两簇幽火，充满了神秘和狡黠，怎么看都是那种蔫坏的小滑头。她压低了只能让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如果得不到汤伯的允许，我都不能进来呢，多亏了四少爷。”
敷衍的夸奖，李钰没有放在心上，暗想一个守门人尚且如此，更好奇姜小鱼把他带到的目的地是怎样的了。他低头凑近，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商主像你这样偷偷摸摸的，甚至还要先得到许可，你确定要见的是你代理人？”
“当然咯，只是有些特殊，任何人不按行程行事，就得经过层层盘查才能进入内部，规矩是我定的，我就要以身作则。”
“这说法听着真新鲜，上位者总是防备手下人僭越职权，姜老板不仅放权到下面，还不得过多干涉，你不怕遭人蒙蔽，被人背叛？”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们都是经我亲手调教过的，自有我看中的本事和人品，若说蒙蔽，我也有耳目盯着他们，若说背叛，那就不用四少爷担心了……”
看来这些人对姜小鱼很信服，可天底下有多少人值得信任呢？同姓至亲都可能在背后捅你一刀，更别说一个外人，李钰对姜小鱼这种用人理念不甚赞同，也不指点评论。
汤伯在栓着几百把钥匙串里拿出唯一正确的钥匙，打开了铁门，一回过头就瞧见两人咬耳朵的亲昵姿态，轻咳了一声。
双排锁的铁门是上等玄铁锻造而成，里面是纵横交错的石道，灯火通明，拔凉的地风从四面拂来。
姜小鱼和汤伯交换了眼神，她径自入内，大概走了半个时辰，石阶开始螺旋盘下。构造与逐风客栈相似，想到那张胖子毕恭毕敬的样子，李钰猜测他不止是姜小鱼的合作商那么简单。
两人进入了一间地下仓库，里面干燥宽敞，杨木堆积如峦，姜小鱼拍了身上的木头灰，不满嘟囔了几句，仓库里幽幽回荡她的声音。瘦小个子惊觉出来，一见到她像看到稀客般喜出望外，姜小鱼上前嘱咐了几句。
那人一边维维是诺一边偷瞄着李钰，也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姜小鱼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他脑瓜，他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尔后，木头旮旯里冒出几个脑袋，对她深深作了个揖。
小六为两人引路，到了一间用松木建成的小木房，构造结实，门檐上焊接四个大铜铛，天花板悬了一盏琉璃灯。她道了一声站稳，拉下一手柄，小木房奇迹的徐徐向上，速度加快，让没有准备的四少爷微微一个趔趄，透过镂花格子门，那间仓库化成了影子渐渐远去。
脚下踩着厚重的木板，整个人却是轻飘飘的，这种不用轻功便悬空的感觉让人很不踏实，但李钰还是很快适应了。
柔美的琉璃灯光映着李钰的肌肤如象牙如凝脂，完美的侧脸轮廓真是无可挑剔。某人不自觉的挨近他身边，再近一点，直至并肩。
上升途中，他看到了第二层的场景，两三百个工人，有的在搬运木材，有的在敲钉子，有的在捆铁箍，有的在锯木头，制作的木桶检查完毕就运输到匝口里。运输工具也是上下滑动的木房，比他们这座大很多，没有门，滑动中能看到底部有很多钢索和齿轮。
工人各自做着手里的活儿，连头都不曾抬起来，完全把周围的监工当透明人。李钰观察入微，发现这些全是聋哑人，姜小鱼瞟了一眼，解说道:“他们曾经是十恶不赦的人，被‘教化’后，现在都归汤伯管。”
人命低贱如蚁，在姜小鱼手里也不例外。李钰意味深长道:“姜老板，这……可是出自班家？”他不好形容这座滑动的木房，显而易见，非常实用方便。
“我哪有本事认识班匠，四少爷看过船杆的滑轮吧？拉船帆时省力那个，我套用了原理，寻了工匠制作，没想到成了，我叫做升降梯。”
李钰若有所思，转眼间到了第三层的仓库，里面分了很多茶坊，工人们做着挑选、杀青、揉捻、发醇、烘干茶叶等流水线工序，忙得脚不沾地。
“没想到姜老板还做茶叶生意，这是要销往何处？”茶是卞唐早春的嫩茶，各色品种都有，经过特殊加工后，闻起来比别家茶商的更悠香怡人。只是白芷城是杨峰的地盘，这些香茶要如何避过他的眼线运出码头而畅通无阻，才是姜小鱼真正的本事。
有没有佩服我，是不是很好奇，想不想知道啊？姜老板一脸得意，却故意卖起了关子，言简意赅吐出几个字:“这是商业机密！”
说话间，第四个铃铛晃动了，他们到了地面仓库，一个衣着挺体面的管理正在叮嘱工人卸货。
小六差使的人急匆匆跑去耳语了几句，领事王富赶紧迎上去，见到李钰亦是一诧，他肃容庄重的行个礼:“见过东家！”
姜小鱼不卑不亢道:“这位是南唐李钰，李四少爷。”
王富不像汤伯嫌烦，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江湖上近两年的新晋名号颇有听闻，尤其是很得百晓先生青睐，几乎各大排名都榜上有名的‘李钰’这个名号，他顿然悟道:“久仰大名！”
眼尖的管理见到熟悉的衣袍，老板横空突击，他们有些慌促，训练有素的站立军姿，分成两列，让开一条宽敞的道路。原本热闹的仓库霎时鸦雀无声，安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
姜老板轻瞄淡瞅，目光所到之处，无论是谁都紧张得要命，一致弯下腰恭敬行礼，保证其他人能听到的声音，大声朗道:“东家好！”
姜小鱼轻笑了声，向四少爷做个请势，两人穿梭在百来人的接见行列里。路过的职员全都毕恭毕敬俯首，所有人打从心底敬重着她。
她走得不缓不急，靴跟踏着地板噔噔作响，听着平稳有节奏，衣摆带风，娇小的背影看上去竟有几分上位气势。李钰重新审视着身边的人，和最初的嬉皮笑脸，俨然在用另一种面孔跟他打交道，此人到底深藏多少实力？一想到百晓先生的预言，他更好奇姜小鱼真的会成长到那一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