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出门（三）

房间十分暖和，几案上的青铜香炉焚着沉香，靠窗的花瓶里随意斜插几只梅花，沉闷的屋子顿时多了几丝清新和淡雅。李千寻随意的踢掉鞋，往棉塌上一躺，寻了个舒适的姿势，也不理站在一旁的三月。

三月抱着大裘，放也不是，走也不是。

丰叔在玉桂院，是除李千寻外的高阶存在。在侍卫奴隶的眼中，他比少爷更可怕，更加不能得罪，三月当然不例外。

少爷只管大事，管琐碎的小事，都是丰叔说了算。他话不多，罚起人来也不见血肉，可他看你的眼神，就是让你不寒而栗。

三月壮着胆子把大裘往李千寻身上一盖，左右掖了掖，这才自言自语道：“嗯，这下可完成了任务！”

“要把爷闷死么！”

“奴看您躺着，怕您凉着。”

“少说的冠冕堂皇，去让厨房弄点吃的，爷饿了。”李千寻语气轻快，让人听起来心情也跟着轻快了。

“爷，奴早上煮了腊八粥，您要不要喝点？”

“腊八粥？”

“恩，就是腊月初八，用很多材料一起熬制的粥。简称腊八粥，听我娘说，腊八不吃腊八粥，会冻掉耳朵的。”

“你带了？”李千寻换了个姿势，双手抱在胸前问道。

“嗯，早上刚熬好，李新就过来叫我了。走的急，没带多少。”看着李千寻的眼神，总觉得他要挑毛病，三月声音越说越小。

“就在你的小破包袱里？”

“我的包哪里破啦？”三月据理力争。

“不要避重就轻！”

“恩，在包袱里。”

“如果我不提肚子饿，你是不是打算独吞？只想着自己的耳朵，而不管少爷的耳朵？”

“不是的少爷！”三月急了，忙辩解道：“食盒很小，又装的满，粥刚出锅很烫，怕烫到少爷！我们的手不金贵，少爷的手不一样！”

“这会儿奴隶怎么又和少爷又不一样了？”

三月觉得自己算是伶牙俐齿，可碰到李千寻，她才知道什么叫人外人，天外天，他总有理由，叫她词穷。再和他纠缠这个话题，她定是要吃亏的，“少爷不想吃算了，我去通知掌柜，让他送食物上来，我得去吃粥了，否则一会儿都凉了。”

“谁说我不吃的，热一热端上来，我可不吃凉的！”李千寻一翻身不再理人，继续闭目养神。

三月去马车上找自己的小包袱，马车后面有一堵背风的墙，一群衣不遮体的奴隶正蜷聚在一起取暖，她不忍多看，快步回到客栈。

香喷喷的腊八粥，各种食材汇聚在一起，散发着最淳朴却温暖的味道。粥煮的十分软糯，是封尘在记忆中的味道，一瞬间喜怒哀乐都汇聚在心头，酸了眼角。

“少爷，粥好了。”三月大咧咧的用脚踢开了门。

李千寻听到她的声音，从塌上座了起来，刚好看到她踢门的一幕，他黑着一张脸：“真该叫人教教你规矩。”

“少爷说的是，三月不懂规矩，重来一次啊。”她退回到门口，一只手端着托盘，腾出一只手来敲门，还用嘴来配音：“当当当，少爷，我能进来吗？”

李千寻被她的举动逗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嘴角憋着，太阳穴的青筋都露出来了，三月知道他心情大好。

“少爷，快尝尝，小女子独家秘制的，香滑八宝粥，知道少爷不喜甜，没放糖，我做了点小菜。”三月快手快脚把东西摆好，一脸谄媚。

时间一长，她也慢慢摸出了李千寻的脾气。吃软不吃硬，只要不违背原则，都行。

“今天的嘴怎么这么甜，是不是有事求爷？”李千寻喜欢看她溜须拍马的样子，一脸的谄媚，生怕你看不懂似的。

三月这大条神经，又忘了主奴有别，一屁股坐到软榻上，双手支着下巴，“少爷，你先尝尝，先尝尝哦！”

李千寻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他用小勺轻轻的舀了一点，放在唇边吹了吹，这才送到了嘴里轻轻咀嚼。

“好不好吃？”三月的眼睛亮晶晶的。

“嗯。”李千寻正在咀嚼，用轻哼了一声算做答应。

三月看的心急，一把抢过李千寻手里的勺子，盛了满满一勺，说道：“少爷，喝粥，尤其是腊八粥，要这样大口大口喝才有滋味，熬的很烂的，不会消化不良！”

见李千寻的脸上写满了唾弃，三月急急忙忙补充：“真的，少爷，不信你试试。我都是这么吃的，味道足，而且粥这样进到胃里，很暖胃的。”

李千寻的表情有些动摇，三月又趁机道：“啊，少爷你张嘴，吃这勺试试！”

在她三寸不烂之舌的鼓动下，李千寻终于抛弃了他的礼仪和良好的教养，向个平凡人一样，大口吃起了粥，很快一碗就见底了。

吃人家嘴短，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少爷，吃饱了吗？”

“嗯”

“少爷，和你商量个事呗。”

“终于要露出本性了！说来听听，看少爷能不能办到。”

“少爷是谁啊，天地间帅的无可匹敌，心宽能容万物，有什么是少爷办不到的啊！”三月舌灿莲花。

“行了行了，少拍马屁了。”李千寻虽然这么说着，可是明显就很受用。

“少爷，外面那群奴隶，都在墙根底下蹲着呢！诶呀，那个衣服都露肉了，把少爷的形象都败光了，看起来一个个饿的路都走不动，把少爷的时间都浪费了。我们少爷随随便便打发的剩饭菜，赏他们两件旧衣裳蔽体，他们就相当于过年了，天天念着少爷的好。”

“我要他们念着好有什么用？”李千寻用鼻子出气，一脸的不认同。

三月较真的劲头上来了，“少爷，怎么会没用呢？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看看像奴这样的小人物，正是得到了少爷的照拂，这才活的像个样，处处把少爷放在心里。说句通俗的话，奴愿为少爷肝脑涂地，两肋插刀……”

“行了，行了，服了你了。你直接去找丰叔吧，有什么要求去和他说，就说爷同意了。”李千寻的桃花眼不再看她，手指掐着眉心，很烦恼的样子。

“谢谢少爷！”三月鞠了个躬，一蹦一跳的跑了出去，不能帮助所有的奴隶，至少先帮助几个！

三月一蹦一跳，像个兔子。她突然发现，年轻真好。就比如脸上的皮肤变好了，有弹。再比如，这一蹦一跳的动作，要是这么走路，非被学校里的小兔崽子们笑掉大牙不可。

“丰叔。”三月在客栈门口碰到丰叔，她眯着眼睛甜甜的叫着。

“三丫头啊，什么事？”丰叔手臂夹着一个包袱。

包袱包的不严实，露出一角水粉色的东西，颜色十分讨喜，他见三月在看，连忙往里掖了掖。

“丰叔，少爷说给那群奴隶弄点剩饭剩菜，热的，让他们吃饱。再弄两件旧衣服旧鞋子给他们，省的路上出什么事，耽误时间。”三月问道。

“少爷就是心肠太好，他们能出什么事！”丰叔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仿佛恨铁不成刚的模样。

三月偷偷吐了下舌头，生怕丰叔会在这件事上打折扣，于是自告奋勇的说：“丰叔要是有事忙，这点小事，奴帮您去办！”

李丰抬头看了她一眼，有点不放心的说：“三丫头，你行吗？”

“只要丰叔授权给我，保证给你办的妥妥的。”

“丰叔信你，去吧，忙完去少爷屋里一趟，他有事找你。”

三月这只快乐的小鸟已经飞远了，她一边跑一边说：“知道了，丰叔！”

得了应允，做起事自然事半功倍。三月直接找到老板让他弄些饭菜，热粥热馒头再配些小菜，他们的肠胃长久吃不饱，只能吃些清淡的。然后她又拉着一脸不情愿的李新去了附近的街市，淘到一些质量下成的衣物和鞋子，还顺手捎了几包草药。

忙活完这些回到客栈，已到中午。三月来到李千寻门口，轻手轻脚的敲了门。半晌她要走，才听房里幽幽的传出声音：“进来。”

三月推门，正瞧见李千寻睡眼惺忪的榻上起来。他的领口开着，喉结耸动，是三月从没见过性感。原来不仅刚睡醒的女人有韵味，就连男人都能这般撩人。

他坐好，将领口的盘口扣好。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口气喝了，这才哑着嗓子问：“事情都办完了？”

“呃……都办完了”

“那就换好，咱们准备出发了。”

三月朝着他目光的方向，一件水粉色的小袄叠的整整齐齐的放着，像是丰叔刚才包袱里的东西。

“给我的？”三月的语气里有丝惊喜。

“恩，连奴隶都换新衣服了，你还穿这身，真给爷丢脸。”李千寻拿她的话回了她，可语气是满满的笑意。

三月有点感动，却又不知怎么表达。水粉色对襟小袄，还是夹棉的。领子和袖口上都缝着细密雪白的兔毛，下身配了一条米白色的长裙。裙摆用绣线勾勒出细碎的花，精致极了。还有同色系的鞋子，鞋帮上也密密麻麻的绣着不同的花纹，在她印象中，她当大小姐时穿的鞋子也不过如此。

她抱着衣服，在隔间里换上。衣服如量身定做般合体。

水嫩的颜色和雪白兔毛衬得她肤色白皙，脖颈风流。小袄搭上长裙，让她略微清瘦的身材也有了曲线，纤腰长腿。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如同盛开的莲，硬生生从水墨画上，开到了李千寻眼前。

“好看吗？好看吗？”三月追问李千寻。

“也就那样吧！”李千寻低头喝茶来隐藏自己的表情。

三月没看到他的异样，还以为真的很一般。她懊恼的伸了伸胳膊，“少爷，这衣服太紧了，穿上没法干活了！”

“谁让你干活了！”

“您连卫妮和梧香她们贴身伺候的都没带，您的吃喝拉撒还不都包在我身上了，这是多重的活啊！”

“很重吗？”

“那当然！”三月没听出话里阴风阵阵。

“我的吃喝用你们管没错，只是我的拉撒应该用不到你把，还是你想帮忙？”

“没，少爷，我就是那么一说，您也知道，我学问不好，纯属口误，口误！”

“学问不好”李千寻点了点头，“认识你这么久，就这句话说的最中肯。”

哪尼！还中肯，姐在现代好歹也是个大学生！败给了古人！

马车在路上晃晃悠悠的又走了一天半。直到第二天巳时，他们一行人终于到了目的地，李家老四李千黎在外面的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