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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挨打没够

作者:伍小六 | 发布时间 | 2015-11-14 | 字数:3065

桂花开了以后,屋子里的青玉香炉已经闲置了许久。风透过窗子吹进来,案上的纸张沙沙作响。一张躺椅,一本书册,一碗凉茶,足矣。

李新从书房出来,正巧碰上办事回来的李丰。少年心性,心头藏不住事,他低声说道:“丰叔,你听说了没有?”

李丰刚从外地回来,一脸的风尘仆仆,“出什么事了?”

“丰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少爷从洗衣房调了个姑娘过来。说是让她扫院子,可咱这不缺洒扫的奴隶啊?明明柳思的房间还有空位,却偏偏让她去整理那个废弃的房间住。看着像是整她,可实际是单间待遇啊。少爷还让她到后院的温泉去洗澡,那可是少爷专用的,咱们都没洗过。她在残花院待过,还伺候过二皇子,少爷不会是被她下药迷住了吧,这要传出去,咱少爷的名声……”

“李新,咱给少爷当差,听吩咐就好,不要胡乱揣测主子的心意……”李丰一脸严肃,李新年纪小,许多事儿都需要历练,也就直接点了出来。

李新自讨了没趣,可嘴上还得赔笑:“丰叔教训的是,新知道逾越了分寸,往后定当注意,恪守本分。”

李丰进书房时,李千寻哪里还有刚才享受的模样。他俯身案前,执笔在纸上细细的描着,“回来了?”

李丰腰身略弯,恭敬的回道:“回来了,谢三少爷关心。”

“事情都打理好了?”

“回少爷,大少爷买通了官府,把在米粮铺闹事的几个地痞都抓起来了。还放消息说是被同行栽赃的……”

“古玩玉器店呢?多找几个有分量的人物,把他做生意不实的消息放出去。他亏了几年,现在就是强弩之末。”李千寻从头至尾姿势都没有变。

李丰见李千寻这时心情不错,琢磨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少爷,我听说……”

“每日里与凶猛的野兽搏斗,偶尔圈养一两只小绵羊逗逗闷子。”李千寻皱着眉头答道,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满。

“丰逾越了,只是少爷胸有大志,事未成,万不能拘泥于儿女情结。”

“丰叔教训的是。”李千寻将目光锁定在书本上,再不答话。

李丰从他幼年时便跟随他左右,至今十年有余。深知他抬出丰叔这个称呼的时候像是恭维,实则内心已经十分不悦。他默默退出书房,出门时深吸了一口气,今年的桂花格外香,是风的缘故么?是啊,就要起风了……

小小的人儿啊风生水起呀

天天就爱穷开心那

逍遥的魂儿啊假不正经吧

嘻嘻哈哈我们穷开心

我是谁家那小谁身强赛过活李逵

貌俊赛过猛张飞擀毡发型亮又黑

是走南闯过北气质出众又拔萃

长江黄河喝过水和鞭炮地雷亲过嘴

可嗔很憔悴是满脸欠人捶

你是西山挖过煤

还是东山见过鬼

这人生苦短累

今朝有酒今朝醉

为了不哭大声笑

为了不烦大声呸(大张伟唱的穷开心)

李千寻不知不觉转到院子角落,听着有人在乱吼,一会哈哈,一会呸呸,虽听不懂意思,可那调子很欢快就对了。秉着气息走过去,透过门缝,见三月正在跪在地上擦地板。外衣胡乱仍在地上,只穿着看不出颜色的亵衣,袖子和裤腿高高挽起,露出雪白的手臂和小腿。脚底踩到灰尘变黑了,更映衬的脚心雪白,五个脚趾嫩嫩的蜷曲着。

李千寻觉得有一股火气从心底窜出来,烧的他嗓子嘶哑干燥,他用力干咳了一下。

三月唱的正开心,突然听到有人咳嗽,一回头不要紧,妈妈呀,是李三!她心里紧张起来,像上紧的发条,可转瞬又变成了泄气的皮球。她借着跪倒的姿势,转过身,不甘不愿的匍匐下去:“下奴参见三少爷。”

这女人刚才还唱的那么欢快,现在却小心翼翼的如同见了鬼。李千寻心里本就憋着一股莫名的气,见此情景更是怒火中烧。他的声音怒意中夹杂着几丝嘲讽:“怎么?都兴家就是这么教导女儿的,光天白日衣不遮体,成何体统!做了几天的暖床物件,连带着骨子里的廉耻也给狗叼了去么!”

如果只是批评,三月断然不会恼怒。可现下是对她人格的侮辱,让她毫无缘由的接受那些侮辱和谩骂,真真是受够了!

三月一股脑的从地上爬起来,如同斗鸡般直视李千寻,大声说道:“是的,我就是礼义廉耻都丢了,才在这里给你们做牛做马!怎么了?我想活下去有错么!家族的明天不是你我能掌舵的,若是哪日你落得我这般下场,你有没有像我这样活下去的勇气?你一个士族子弟,没受过一点苦,甚至你生在商业世家,你连一两银子也没亲手赚过,你凭什么借着你家族的头衔在这里对我颐指气使。我告诉你,你除了李家三少爷这个头衔,你一无所有!”

知了的叫声让这安静显得更加突兀,三月明确的在李千寻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杀意。

她怕了,这不是一个可以让她放肆的世界,甚至不能满足她对于人性的一丁点儿遐想。一时的畅快,为此要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很可能会丢掉这再世为人的机会。

细密的冷汗从她光洁的额头上渗出,她仍旧倔强的保持不服输的表情。李千寻身上的戾气慢慢退散,又恢复了他傲娇的姿态。三月卸下一口气,知道她的生命危机解除了。

可就在此时,李千寻突然轻拍了下手。公鸭嗓李新不知从何处嗖的冒了出来,无声无息,好似鬼魅。

“三十板。”淡淡撇下三个字,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听到这三个字,三月彻底放了心。三十板,至少性命无忧。

她不该如此斥责李千寻,将积攒的所有怨气和不甘都发泄在他身上。奴隶交易市场上,他那淡淡的一瞥,她就知道他本性善良。虽生在大家族,却坚持习武,保持内心的本真,他买下她们姐妹,却并未染指,说明他不是骄奢淫逸之人,而昨夜的真情流露更让她心生动容。他从小生活在这样等级森严的环境里,又怎会了解什么是人权?

三月趴在床上一动不能动,身上敷着白晓给她防身的药。她清楚的记得白晓塞药给她时的表情,玩笑中带着几分严肃和认真,他说:“你就是个惹事精,稍不注意就头破血流屁股开花了。这院子这么大,人这么多,我不能时刻守在你,带些药总是没错的。”

妈蛋,白晓就是乌鸦嘴!

上半身一动就拉扯着屁股跟着痛,自己涂药的过程让她受了些苦头,可肉体上的疼痛更让她头脑清明起来。

生命如此脆弱,尤其在这乱世,小石岗上孤魂野鬼那么多,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还不如在这世间沉浮,再不济还有个血亲相伴,有个朋友担忧。

想到朋友,她担心起来,白晓一定又担心她了。她也越发看不透李千寻,给了一巴掌又赏个甜枣。挨打完被拖回房间,这个破旧的小杂货间却换了新颜。桌椅板凳床、床上用品都是崭新的,虽然看着做工粗糙,可让人心里暖融融的。如今趴在床上不能动,不但没人来找碴,一日三餐都有人送到跟前,待遇不算太差。

送饭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妈,看起来慈眉善目。只是她从不说话,放下饭菜就走,任你叫破喉咙,也绝不理你,像是被人特意吩咐过。

三月被孤立在这陌生而狭小的空间里,空气里是满满的桂花香,可内心却是绵长的惆怅。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三月浑身的汗毛都竖直起来,用身体的任何一点感知来感受外界的变化。通过两晚的观察,她把时间点基本摸清了。

当只剩蝉鸣时,院中人都已陷入梦乡。院子的一角发出嗡嗡声,黑夜里这声音更显突兀。三月凭着多年的经验一下就辨别出,这是上等好剑发出的破空声。敢在夜里舞剑,除了他,不作他想。

这声音大概持续两个时辰,三月估摸着应是夜里十二点左右。待着一切归于平静时,月夜风高,万籁俱寂,正适合翻墙。

三月一瘸一拐,掐着腰撅着腚,出现在白晓门前时。葡萄架下一盏灯如豆,英俊的男子正手执茶盏朝她微笑。

看吧看吧,在这个时代她没有摸透一个人,而所有人都把她摸透了。知道她会来拜访,正悠闲的喝茶等她呢,笑的像个大尾巴狼!

三月瞪着眼,抢过白晓的茶就要牛饮,“噗,烫死我啦!”

“我刚想提示你烫,你就已经喝下去了,哎!三月,茶不是那么喝的,要小口小口的嘬,你哪里像个大家闺秀!”白晓一副调侃模样。

“茶还这么烫,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间来……”

“你的小心思我还不了解么,无非就是夜黑风高,我只是稍稍打听了三少爷的作息习惯……”

“好歹我还也是冒着生命危险,你不说安慰,就知道调侃我,我在那里水深火热……”三月语气里装满了委屈,像是朝大人撒娇的小孩,眼圈也跟着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