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宴无好宴（一）

胥国自诩是文化礼仪之邦，每逢年节，必当大宴群臣。

李家的商贾身份，本没资格入那国宴。可国库日渐空虚，大司徒苍秉天出谋，国宴时另开十桌，褒奖世间杰出之才。说白了就是各界的名流，说的再直白点，专门留的位置，价高者得。

商贾虽然富甲一方，可他们的逐利本性和冒险精神被世俗所不齿，才谓奸商。就连商贾自己都被这种思想所同化，虽大富大贵，却总想着光耀门楣。倘若参加一回皇帝老儿举办的国宴，又名为褒奖杰出之才，这将是何等的荣耀!此举一开，胥国上下经商之人无不欢欣，他们砸了票子又砸人情，就是为了能占一席之位。并且还可以带一个家属，来个皇宫半日游。

李家的财富世代积累，树大根深，就算座位的价格抬的再高，对李家也不过蜻蜓点水。无利不起早，李家怎么会做那赔本买卖。举国上下的商贾巨头凑在一起，那都是摸爬滚打，老成精的人物了，深谙赚钱之道。张张嘴，动动口就结成了联盟，有名的通商钱庄就是产物。

通商钱庄一年间挤垮了无数当地钱庄，它在胥国分布广，全国通兑，他们开店时还打出了口号，“空手走天下，什么都不怕！通商在手，吃喝不愁！”虽然土了点，直白了点，可通商的一小步，是广告历史的一大步。从那以后，胥国大小店铺都跟风一样的在店铺外面打出了“俗”到你捧腹的广告词。

比如王胖子的包子铺，“掰开全是肉，香到你想哭！”

再比如李铁匠的铁匠铺，“我在这里啪啪啪，回家任你啪啪啪”还有横批，“摔坏了我赔”。

一时间街头巷尾都是“文化的味道”！

今年的国宴开的格外早，话说是皇帝的宠妃虞妃的生辰，皇帝特别高兴，大宴群臣。可稍微了解点局势的人都知道，这只是个幌子。战国兵强马壮，还擅长海上作战，虽然不及鄂国军事作风强大，可胜在经济发达，能给予他们最强的补给。他们临海，盛产盐和铁，这一点就捏住了胥鄂两国的命脉。

而此刻，他们正端着武器虎视眈眈的站在边境线上，皇帝老爷睡不踏实，因为国库空虚军费不足啊！这才借了虞妃这个幌子，私下里找人将座位抬成天价。

宫墙内百花竞放，朵朵娇嫩。九曲十八折的回廊，遮了烈日，暖风带着湖水的潮气醉了一行人。处处精致，唯独领头人尖细的嗓音破坏了意境，让人有种在最美的景区踩上狗屎的烦闷。

李老爷来过宫内不止一次两次，只是淡淡的瞟。李千寻虽是第一次入宫，却也是没什么雅兴。看后面的公子哥，个个手摇纸扇，虽然极力掩饰心中的雀跃，可眼里的神采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李千寻和他们站在一起，甚至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霾。

“呦，德顺公公，你怎么还在这儿啊，皇后娘娘早上吩咐你去尚衣局领今年岁贡冰蝉丝做的被面，你领了没啊？”德顺公公正是领着李老爷一队人参观宫廷的太监。对面走过来的太监，无论衣服的颜色，还是骄傲自大的模样，都能看出他的等级要在德顺公公之上。

德顺公公一脸大惊失色，皇后对待下属很严苛，要是被她惩处，多半要去了半条命，“李公公，奴才这一忙给忘了，您看，要不您施舍句话，让他们随意遛遛，奴才这就给皇后娘娘去取。”

“你去吧，杂家帮你看着这群‘土包子’！”他手里的拂尘从左手换到右手，还做了个自认为最气派的动作。

李老爷是认得这个李公公的，当然不是因为他们同姓。而是这个李公公在胥国的京都实在太有名气。太监大总管，御前红人，在京都光房产十余处。虽是无根之人，老婆却娶了七八个，干儿子认了十好几人。仗着皇帝的宠信，在京都无恶不作，就连大司徒苍秉天也得让他三分。

李老爷作揖，恭敬的说道“那就劳烦李公公给我们带路，在下李商铭。这是犬子千寻，快给李公公行礼。”

“李公公，千寻有礼。”李千寻双手一拱，十分虔诚的模样，看的李公公十分满意。

李老爷有意结交李公公，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小人虽然卑劣，可却好驾驭，只要投其所好。如果结交上这个李公公，以后和个个郡县官员打交道将会容易的多。

李老爷与李公公旁若无人的攀谈起来，李千寻在旁赏花，他实在提不起兴致去看那个太监捂嘴贱笑。

其他人稀稀落落的走到庭院其他地方观景，在皇帝的院子里他们着实不敢乱走，说不准得罪了哪个女眷，莫名被抓去杀头。

湖里的莲红粉红粉的，可湖旁那一树树的栀子花却更加白皙纯洁。李千寻不知不觉的走到栀子花旁，雪白的花朵静静的，不言语也不撒娇。虽然离他那么近，伸手可触，可感觉又那么遥远，伸出的手颤颤巍巍怎么也摸不到那花瓣。

“大胆，皇宫内院竟然敢摘花！”

李千寻紧紧攥了攥手，复又松开，背在身后。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又回到了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模样。他回身，循着声音望去，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公子哥。一身雪白，额间还绑着一条白色的缎带，十分飒爽，细看原来是个姑娘。

“我摘花？你看到了？”

“当然了！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小公子还坚定的指了指眼睛。语气十分肯定，雪白的小脸气鼓鼓的。

“看你年纪小，我又心地善良，教给你一个道理。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相。就像这朵花，你看到我手伸在这里，树枝也摇了摇，好像我摘掉了它。可实际呢？”李千寻用手示意小公子走近些，“它还开在这里，甚至连花瓣都不曾掉过一片。”

话一说完，李千寻抽出腰间的折扇，做了个挥手告别的姿势。他今天也是一身雪白，可扇面却是黑漆漆的，白色的墨点勾出梅花，勾出落雪，在这盛夏里却别有一番风韵。一黑一白，搭配的天衣无缝，气质和谐。

“诶，诶，你别走啊！你是谁啊？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啊？”小公子在后面叫着。

李千寻没有回头，大步朝人群走去。宫里的女人不能招惹，这道理，他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