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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窥见

作者:伍小六 | 发布时间 | 2015-11-05 | 字数:4401

唐暖在草药方面并无造诣,只是小时候跟在爷爷屁股后面满山窜,擦伤摔伤是常有的事,也因此识得几种常用的。

可这并不是自己熟识的世界,地理环境又有诸多变数。她心里没底,只得硬着头皮试试。

良久,她的耐心即将坍塌,却意外在阴湿的角落里寻到了白芨。虽不能止疼,却可消肿生肌,聊胜于无。

收拾妥当,唐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上午那个画师!他,他居然在唱歌。

唐暖如贼般四下张望,寻觅良久,却到了后院与别院的交界!目之所及除了高高的墙壁就剩下蒿草。

她后退了几步,发力助跑,在离墙根不远处突然起跳,轻盈的身子借力使力,猛蹬几下外墙,耳畔是嗖嗖的风声,她已然安稳坐在墙头。

那画师正给墙边的花浇水,嘴里哼着歌(确切说是首曲子),似乎心情很好。不大的院落满是花草,夕阳下竞相吐蕊绽放,还有清淡的草药香。

唐暖莫名起了伤感,固执的认为这样悠然的小院不应出现在尘世,更不该在商贾世家与奴隶比邻。

她掩好情绪,打算一探究竟。墙角下清脆的狗叫却逼的她无处遁形。

没错!她十年的功底败了!败给了一只毛还没长全的小狗!小狗!

画师一脸质疑,挑着眉等她自己张口。

新世纪青年,被众多情爱故事荼毒,怎会败给一个古人!唐暖随意在思绪中拔出,美女爱才子的故事。大意是美人倾慕于他的才华,想和他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共同探讨绘画问题。

画师一脸的不信任。

唐暖思索半晌,只好从腰间抠出一块焦炭。这是在后院捡的,本想做记号防止迷路,没想到却临时充当了铅笔。

看着那虽然歪歪扭扭却立体感十足的苹果,画师眼里的惊诧大过了疑虑。他不但大方的告诉了唐暖名字,还附赠了一瓶伤药,并约了下次见面。

唐暖答应的利落,心里的小鼓却打的砰砰响。姑娘我可是要逃跑的人,哪有功夫和你游戏。我在小学美术课上那点功底,也就画个苹果。再见面岂不露馅!

她不敢多留,几个闪身,便消失在蒿草深处。

白晓的药很好,还有止疼的功效。双生姐妹和四灵没一会就沉沉睡去,唐暖躺在冷硬的床板上眼眸漆黑。

还有一周的时间,一定要想个万全之法。

离开李家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带着娇小姐四灵躲过重重追捕,又如何带着醒目的烙印在等级森严的奴隶社会活下去。

另外,白晓很复杂,给奴隶画像,看来身份并不高贵,却独居小院。虽不在权利中心,可随手相赠的药瓶都精致金贵。此人善于窥察内心,十足的祸端,少沾为妙。

月白如水洗,厚重的瓦片泛着幽光。夜风几许,散了酷暑。

李千寻迎风而动,身姿挺拔,长剑破空,带着嗡鸣。他招式放缓,最后一式罢,静立呼吸吐纳,灵台因为浊气散尽而一片清明。

侍从李新今年刚满十五,是李家侍卫。年纪虽不大,但做事利落。他见主子每日的修行结束,挥手示意,身侧的女奴鱼贯上前。收剑、擦汗、披衣、递茶,一气呵成。

李千寻白皙的俊脸因练剑而发红,剑眉入鬓,儒雅被英气所取代,有种横刀立马的肃杀。

他伸手掀开女奴递来的茶盏,热气扑面。眉头微蹙间,滚烫的热茶已经浇到那女奴手臂上。

茶水沾到衣袖上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四下的人早已跪成一片。

被烫伤的女奴扑通一声跪倒,额头重重的磕在大理石地板上,声音瑟瑟发抖:“三少爷,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待她再抬头,已是血肉模糊。

李新跪在最前面,倒是见惯了场面,处事不惊,“三少爷,是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少爷责罚!”

李千寻面色如常,已动身回自个的院子,只留声音淡淡,“做错了就该罚,要不还以为我的院子没规矩,各领二十吧。”

李新不用干体力活,挨上二十板子无妨。那个女奴看年纪不过十四五,挨上二十板子,性命堪忧。索性活过来,缺医少药十有八九会留下残疾,这辈子也就毁的差不多了。

可是没有人会指责李千寻狠辣,反而因为跟了这样一个宅心仁厚的主子而感到内心宽慰。

第二天的学习,唐暖很火大。无论她的前生,还是都兴三月这具身体,都不是歌舞的好材料。

金玉和锦绣本就身姿翩软,又在冯家受过几天歌舞训练,稍加指点就能舞的婀娜多姿,韵味十足。

四灵是京都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女红歌舞无一不专,无一不精,负责教导的女奴舞上一遍,她就能青出于蓝,比之更胜三分。

轮到唐暖时可就惨了,她本就不习惯穿繁杂的衣裙,此刻又披了拖地的薄纱,好几次差点摔跟头。还好她善平衡,反映也奇快,这才多次避免摔倒,教导的女奴看直摇头。

其实这不怪唐暖,舞蹈本身讲究身体柔美,再配合手势步法还有眼神。而唐暖练习了十几年的武术,长拳和太极拳虽然不是阳刚的路数,但也讲究动作舒展或灵活,眼神英气,心定乾坤。

长久的习惯岂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更别说抛一个魅惑的眼神,她就是把眼珠子甩出去,那也达不到效果。

莫说古代世家繁荣,那得益于苛刻的规矩。课程排的满满的。上午是学跳舞,下午是“吃香蕉”,真让人头皮发麻。

几个姑娘刚开始还撑着脸皮,谨遵礼教道德。怎奈人家有鞭子,不多时便低头就范,对着香蕉……(亲,你懂的)。

吃头两只香蕉的时候,唐暖还挺兴奋,因为她中午没吃饭,伙食也差,遇到她最爱吃的香蕉,那还能淡定?不管教导的女奴怎样发令,她就一个字,吃!

但凡是人,都有饥饱。这富贵小姐的身体,胃本就没什么容量,受难后更是上顿有下顿无。不过三根香蕉,就已经撑得想吐。

这个教导的“老师”是个狠角色,不过十五六的年纪,下手却干脆利落。一根鸡毛掸子耍的虎虎生风,招呼到唐暖身上,干净利落,专捡肉多的地方打,声音又响又脆,那叫一个疼!

唐暖恨得牙根痒痒,以前的自己很要强,不管干什么都是先进模范。要是被朋友们知道,一个弱不禁风的古代小妞拿着鸡毛掸子追着她打,原因是“吃香蕉态度不专业”,而她根本不敢反抗,她们一定会笑掉大牙的。

夜色浓重,唐暖隐在暗处,第101次伸手去摸肚子。下午被逼吃了数根香蕉,胃快撑炸了。尽管抠着嗓子吐了个干净,可胃里还是酸涩难当。

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她就从房间里溜了出去,佯装吃撑散步,三两下便隐到暗处。

形式对她们越来越不利,必须尽快采取行动。可目前的形式,离开李家,就是死路一条!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她必须尽快摸清李家宅院,找个地方潜伏,等过了风头再伺机出去。

蜡烛的光线并不十分明亮,通行的路上虽然每隔几米就有一盏灯笼照明,可仍旧昏暗。

唐暖小心的躲在树后,她心中最理想的藏身地是少爷们的宅院。大部分少爷通过了考试,在外经商,非年节不回来。

现在只有三少爷和六少爷还在这边住,只要摸清地形,远离他们,就不会有麻烦。

“嗯啊,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你半天了。”不远的树后传来一阵娇嗔,虽然声音小,但唐暖凭着练武人的超凡感知力和耳力还是听到了。

“少爷才睡下,我这就赶过来了。来,快让我亲一个。”男人的声音粗重而猴急。话音刚落,就传来女子的娇喘,“嗯……,别在这,会被……人....瞧见的、”

“这边人少,来,再亲一个,我可想死你了,一会换个地方,你可得让我爽爽,宝贝,可想死我了!”男子下流的调笑声刚落,又传来唧唧的口水声,十分恶心。

唐暖恨透了这档子事,这两天因为这事吃了多少苦,忍了多少气。现下又让她碰见,不但不收敛,声音还越弄越大!

忍无可忍,走为上策!她脚下提气,喘息间已在三四米外。以前训练时,腿上一直绑着铅块,摘掉后脚下生风,颇有电视里武林人士轻功的风范。如今配上一副轻盈的身子,虽娇弱,却也伶俐!

她顾不上观察地形,只朝着最近的院墙飞奔,在墙根不远处纵身一跃,脚尖借力,整个人单膝屈于墙头。压低身子,四下观望,确定并无凶险,这才轻盈隐在浓黑的夜色中。

四下一片静昵,几处房间亮着烛火。庭院中一棵大树参天,枝叶繁茂顺着房檐搭垂在窗前,两条人影重叠落于窗前。隐约可分辨是一人坐着,而另外一人态度谦卑,弯腰听命。

唐暖快速穿过院落,如同黑夜精灵。与周围环境如此契合,多半得益于她练习太极拳。

所谓太极,就是宇宙从无极而太极,以至万物化生。太极拳更是武者在感悟自然,超脱自我后才创出得拳法,虽然流派不同,招式不同,可万变不离其宗。

在没有学习太极拳以前,唐暖的武术精神是力度,也就是外练筋骨皮。可到达一定高度后,却进入了瓶颈,始终找不到突破的契机。一次偶然机会,她结识了一位高人,他不属于任何流派,却有自己独到的路数和见解。同时也告诫她,不要局限自己,若心在俗世的条框中,世界只有条框的大小,若俗世的条框在心中,那么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抄袭一句广告词,亲们不要拍砖哦)

唐暖并没有拜太极拳老师,而是自己在网上查资料,有时也看些影视作品,还亲身到大自然中去感悟和历练。也正是这样的误打误撞,她的武术不但拥有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和路数,还兼顾了实用性。

就在唐暖穿过庭院时,突然起了好奇心,在房间里的到底是李六还是高头骏马上的黑袍俊朗男子?如果是他,他现在正在干什么?为什么买下了她们,复又不理不睬?看似救人,却又推入另一个漩涡?

房间里的声音很轻,男子的声音似山涧中的泉,在这汗渍粘腻的夏夜更显清凉。唐暖突然觉得自己变成沾染了清凉的石子,被水流不停打磨,她甚至觉得自己生来就该是颗石子,穿越时间和空间只为寻找那一眼泉。

奴隶拍卖会上那一瞥,恍若惊鸿。他骑着高头大马,在她一生最无助最狼狈的时候抛下了一根细软的救命绳索。

他满足了一个女孩子对于英雄,对于天神的所有憧憬和向往,也让她在乱世中保存了一丝自尊,虽然只是短暂的,但至少为她赢得了时间。

屋里的人仍在交谈,唐暖却根本听不进去,神思百转,却只想推窗而入。

烛芯噼啪,惊乱了一池春水。意识到自己失态,呼吸紊乱,很可能惊扰了屋里的人。唐暖迅速起身,几个翻越,便脱离了险境。她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奴隶后院,那里是安全的,人又多又乱,谁也不会在意一个刚刚失势的弱小姐。

唐暖一边在阴影里飞奔,大脑一边高速运转,路线、时间、人证。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人家压根不打算追究。

李千寻端着茶盏的手在空中顿了半晌,视线与下方的李丰交汇:“六弟不错,不谙世事的孩童终于长大了,只是手段还有些稚嫩,所托之人伸手也不行。”

“三少爷说的是,要不要把刚才那人找到。毕竟大少爷那边的事是咱们做的,如果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也不好。”李丰的腰仍旧弯着,保持着一个下人应有的谦卑。

“不必,让老六戏耍一下吧。消息传出去也不是坏事,凭大哥的脾气,一旦得到消息势必会闹到家里。他的铺子已经连亏两年,其他几房的子弟经营的都不错。父亲好面子,心里恨极了他,如果此时他闹回来,父亲定不会轻饶。更何况父亲不傻,他在我身边放了人。”李千寻嘴角浅笑,眼底却一片精光。

“三少爷,要不要属下去查明。”

“不必,只要用脑子一想就可知。父亲见我习武,又多年未通过家族考试,是小瞧了我。”

李丰蹙眉,半晌吐出两个字:“李新。”

李千寻浅笑,“他虽然办事牢靠,毕竟年纪小,刚进院子就贴身伺候,我岂能不疑?”

“要不要我找人……”李丰没继续说,只是用手在脖子附近做了个手势。

“不可,留着他还有用。父亲的心思大,李家世代为商,到了父亲这辈,他想将李家推的更高。都兴家倒台,朝廷缺将啊。父亲此刻定不会为难我,大哥那时仗着母亲受宠对我们母子百般欺凌,如今该还债了。”杯里的茶已经凉了,李千寻还是习惯性的吹了一下,多年的习性很难改掉,浅绿色的汁水泛起轻轻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