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

目送着女人进去柜台，伙计转过身来，顺着胡伊的头发，道：“你个小子何时才能独当一面咯…”

胡伊低头抿着嘴，望着脚下，不答话。

从酒馆不远处的蓬蒿里，一个红色的影子慢慢向这里走来，渐渐近了，那是一把伞，撑伞的是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人。

男人看见了伙计摸着胡伊的脑袋嘴里在说着什么的样子，他突然觉得这场面很熟悉，心不由得沉了沉。

“秋水，你可要好好听话啊…”一个头戴着黑毡冒，鼻梁上架着厚厚的镜片的圆框眼镜，身穿青灰长衫，套着黑马挂的中年男人这样对着眼前那个叫秋水的小伙子温柔地说道。

就是这样，他又想起了自己的老爹，鼻子有点儿发酸起来。

就在这时，秋水的注意力被这一幕夺了去。

突然，胡伊一抬手就打掉了伙计摸着他的头的手掌，然后似乎不满地一扭头，颈后吊着的小长辫子也跟着一甩，正好就看见了远处的男人正在看着自己这里。

胡伊有一刻的心慌，想想自己这暴躁的举动被自己觉得印象好的人看了去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可是，他的心却静了下来，他不觉得打开伙计的手有什么不对，反倒胆儿大了起来，对着伙计吼道：“不要你管！”

这一声尖利又充满叛逆的声音犹如一根针，刺进了伙计的心里。伙计的眸子沉了沉，欲言又止，结果还是摸了摸鼻子，勉强地笑笑，转过身，进店子里去了。

秋水看着，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看出了一些眉目。

这小孩儿是对这伙计心存隔阂？

他开始只是以为小孩儿把自身的地位抬得太高的缘故。

他走了过去。

胡伊的目光落在了他白晃晃的脚背上，脚的边沿都是黄泥巴，一脸调侃道：“啧，这谁家的白猪蹄滚出来啦，城里人咯，城里人…”

秋水一听这话是在逗着自己，心里一股子不顺畅，道：“酒馆小孩儿，真是没大没小了，看样子我还长你一辈哩！”

“嘿，先生，有道是五湖四海皆朋友，你这是哪里话。”说完摸着自己脑袋傻笑着，可是透出一股子贼精。

“话说，先生怎么不穿鞋的啊？难不成这儿地小了，容不下你那黄金边边鞋儿？呵呵。”

“个贼小子！”吼完这话，秋水觉得自己大丢面子了，怎么能被小孩儿的话左右情绪，于是道：“比起你们这儿风水宝地，我的鞋简直不值一提，宝啊宝…”

“什么宝？！”

秋水一看小孩儿的反应，故弄玄虚，斜眼看着他道：“啊？啥宝？我也不知道啊。”

胡伊急红了脸，一扭头，可是想进店子里又不敢进。

什么叫及时雨？这不就是。

这时，天空中落下的淅淅沥沥的小雨忽地变得豆大起来，而且愈来愈凶猛，风也呼呼地吹，秋水手上的伞都歪了，耳边轰隆隆的。

胡伊一见这情形，一个激灵起来：“先生，看这天时，怕是不能归家了啊，我们酒馆正好有客房，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住下呢？”

秋水心里也是一阵糟糕，这雨偏偏这时候下这么大，真是！真是…

“要一间吧！”他对着胡伊道，真是着了道了的感觉。

胡伊一个剑步冲到秋水旁边，一把挽起他的手，把他往店里拉，一阵拉扯，就到了柜台前。

“娘，这位先生要住房。”

女人刚才还在念着“今儿的夕阳没着落了”，抬头一看，来生意了。

“好。”

女人拖出账本，右手握着笔，说道。

秋水轻叹一声，把背包拿下来，从里面摸出了女人说的数目。

“胡伊，带这位先生去客房。”

“好。先生跟我来。”

胡伊的手抡圆了一转，然后掌指着一条走廊，倾斜着身子，看起来真是学得有模有样。

秋水也就跟着去了，本来想着回家，这会儿心情全没了。

女人也看见了秋水那双有泥的赤脚片，啧了一声。上身穿得如此体面，脚下却是没有鞋，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