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
可能是酒馆里的客人太多了,小孩儿的娘亲还没有忙过来,柜台上那女人的算盘不停地噼里啪啦地响。
乌黑浓密的长发被绾起在后颈上,额前几缕黑丝垂下来,有的则被女人不经意间夹到耳后。圆润的额头,下面是柳叶眉和丹凤眼,眉目间却是无比的坚强与干练的感觉,高挺的鼻子,白里透红的脸颊,一双涂抹过胭脂的红唇倒是给这张轮廓分明,清瘦漂亮的脸起了个点缀。更衬托出一个知性女人的模样。这个女人以前是个戏子,唱的是青衣的角儿。
终于,最后两颗算珠被扒上,女人松了口气,双手举起撑了个懒腰,随后敲了敲脖颈和腰背,弄得坐着的椅子嘎吱嘎吱响了响,女人的这张椅子已经坐了十多年了,上面偶尔会看见一连串细小的虫洞,但是椅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固。
女人的目光在店里四处望了望,终于落在了一个小孩身上,眉头微微皱了皱:“胡伊,你个贼小子给我过来!”
小孩儿被这具有威严性的声音吓得打了个抖,转过身,低着头走近女人所在的柜台前。
女人看了看小孩儿,发现布鞋边儿上沾有泥巴,长衫边沿有小小的泥点,即使是这么细微的东西,也是逃不过女人的眼睛。
“贼小子,上哪儿去了啊?嗯?”女人目不斜视地瞪着小孩儿。
小孩儿不敢抬头,小声说道:“娘,我,我没有去哪儿,我刚刚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看,看看有没有客人来。”
女人听完这话,一个挑眉,出了柜台,一把揪住小孩儿的耳朵,怒道:“嘿!还撒谎,这种恶习惯我可没有教你!告诉我,到底去哪儿了?”
随后使劲一扯,小孩儿的耳朵就红了,嘴里喊着疼,女人见势,忙放开了小孩儿的耳朵。
“娘,我,我去镇边上的小亭子里了。”
女人顿了顿,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光辉,看着胡伊,动了动嘴唇,她不问原因,只说了句:“以后别去了。”然后就再没说什么,转身进了柜台。
胡伊很不解地挠了挠头,看着一只手杵着下巴发呆的娘亲,女人的脸上露出了失落的神情,两眼直直望着前方。
胡伊这其实已经数不清第几次去小亭子了,不过每次都被娘发现,然后就是这样的情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心也跟着不安起来。
“老板娘,这是在思念谁呢?”突然,一个中年男人收了伞,提着皮箱子进门,微笑着对女人道。
这个中年男人剑眉星目,高鼻梁,颧骨有些许突出,也许可能削瘦的缘故,薄唇上那浅显的胡须,显得中年男人很有沧桑感,这个男人约摸四十多岁。
穿着长大衣,围了一条薄薄的格子围巾。
裹着长腿的是西装裤,脚下一双锃亮的皮鞋。仔细一看,这中年男人与酒馆里的人格格不入。
女人的目光移到了中年男人的身上,不觉怔了怔,随后咧开嘴角笑着应和道:“您可是稀客,大贵人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店子?真是不胜荣幸啊。”
男人一听这话,眯起了眼睛,脸上依旧挂着笑颜道:“瞧瞧,瞧瞧,多年不见嘴还是这么刁。”
女人道:“呵呵,哪儿像你啊,一个出过国的人,论知识品味哪儿都比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强。唉,您说这是什么事儿,这都下了多久的雨了,今儿个的夕阳怕是没着落咯!”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望着窗外头,隐隐地叹气,似乎有莫大的故事,但是一提及便是心头的伤疤。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对着柜台那边的伙计呵了声:“温一碗酒!”
伙计一听,是生疏的声音,然后抬头一看,马上乐呵呵地道:“好嘞!您等着。”
胡伊打量着这个中年男人,他好像认识。在几年前,这个男人还是经常穿着长衫,脖子上围着围巾,不过脚下还是一双皮鞋,脸上也没有这么沧桑,整个人看起来老实多了,现在,他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狡黠。
以前娘唱戏时,戏台子下,总有他的身影。唱毕,他总是笑着看着台上的娘亲,手上不住地鼓着掌,那欢喜的眼神,就像要把娘看得融化了一样。
想到这儿,胡伊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爹,他没有见过他爹一面,喊过一声。
“胡伊,给我过来!”忽然,娘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又是什么事儿呢?他望着在柜台低着头,看着账本的娘。这?!不会被发现了吧?
他蹑手蹑脚过去了:“娘。”
突然,女人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笑着,经验告诉胡伊,现在的娘亲很危险。
果然,女人从柜台出来,一把拎着胡伊,把他带到了店外的屋檐下。
“你说说那碗牛肉和茴香豆是怎么回事?”
女人插着腰,呵道,但是脸上却没有愤怒的表情,但是看起来很阴险。
“我,不是我,我不知道。”胡伊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这下女人怒了,指着胡伊,气呼呼地说道:“你啊你,个贼小子,是不是偷吃了?!家里做点生意也不容易,哪能说吃就吃的!今儿个给我记着。”说完便要一巴掌下去到胡伊的屁股上。
这时,一个伙计风急火燎地跑了出来,道:“哎哎,老板娘,那一碗牛肉和茴香豆我刚刚记着了,这不是忘了给你看嘛,孩子没做什么。”
女人看了一眼伙计,然后收了手,环臂抱着,道:“算算一共九个子,钱呢?”
伙计嘿嘿一笑,从兜里摸出九个钱给女人,随后女人把钱拿了过来,看了看伙计,又看了看胡伊,就进柜台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