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庄周梦蝶
这时的萧离已经完全不知道外界的事情，他觉得脑海中似乎进入了什么东西，连带着自己的思维也被带入了其中。
混混沌沌中，隐隐有嘈杂的声音吸引了自己的注意，萧离茫然的睁开了双眼，自己似乎失去了身体，轻飘飘的飘荡在半空之中，意念一动，倒是在瞬间换了一个方位。
天空之中充斥着很多灰色的云朵，不时一道亮光闪过击破云层，便随即有一道或是数道身影从半空中滚落，浓郁的血气洋洋洒洒的飘荡在天地之间，让萧离微微有些作呕。
身下也是一片战场，喊杀声，惨叫声，怒吼声阵阵传来，武器的碰撞声更是此起彼伏，振聋发聩。
明明是白昼，阳光却在刀光剑影中显得如此的黯淡，滔天的杀气似乎凝聚成了无穷无尽的烟柱，直逼的太阳畏惧般躲在了云层后面，偶尔露头看看又急忙缩了回去。
自己的身体缓缓的下移，逐渐的接近了血肉横飞的战场，虽然萧离一直在下意识的抗拒，但却依旧无法阻止下落的趋势。
战场中，一方如巨熊般魁梧，身高如小山，兽皮裹体，赤裸的臂膀闪烁着黝黑的肤色，斑驳的肌肉就像是一块又一块丰满的石头，棱角分明，举手投足间开山裂石，武器挥动时虎虎生风，一旦击中敌手，便是一片血雾。
一个个如同远古巨人的战士之中，还夹杂着一部分身高略低一些的，身材也远不如他们健壮，但是身上却一直被黑色的雾气所包围着，偶尔一道黑雾从身体中窜出，落在敌方身上，竟化作一只只色彩斑斓的毒物。
其貌不扬，孔武有力，还能驱使毒虫，萧离从未见过这种生物，却仿佛又一个声音从心底里告诉他，这叫做巫族。
而另一方却奇模怪样，或猿首，或蛇身，或虎爪，或豹纹，可谓是无奇不有，眼看着这些怪物，萧离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西游记的种种画面，这是，妖！
他们与巫族的战斗方式大不相同，因为种族繁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甚至于土地里翻卷而出的，不一而足。
但他们往往行动之间，有术法相随，呼喝中，一道道烈火，狂风随心而至，趁巫族不备，还会突然的冲上去撕咬一番。
正面硬憾或许不如巫族，但是论起诡谲阴狠，却又稍占上风，因而，二者倒也打的是不亦乐乎。
然而莫名卷入其中的萧离可不这么想，虽然处于乱战之中，可就算是刀斧加身，也只是从虚空之中一掠而过，对他完全没有影响。
但毕竟身在战场正中，二十一世纪有几个人能够想象这幅画面，那是真正的累尸如山，血流成河，残肢断体不断从眼前飞过，还有战场上伤者无休止的惨叫声，临死之前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浓郁的血腥之气像是有着自己的思想，团团围住萧离，他整个人都傻掉了，连闭上眼睛都是一种奢望，眼睛里完完全全被血红色所充满，只觉得从胃里出来了一阵阵翻江倒海的呕吐感，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忽然天空中的云层破裂开一个缝隙，无数身影从缝隙之掠出，巫妖两族更强力的军团加入了地面的战斗。
一个身高三十米开外的巫族从天而降，手中抓着一柄巨斧，上面尚有未曾干涸的斑斑血迹，可见刚刚还饱饮了敌血。
双腿只一弯，便稳稳落于地面，双手交错，横抡起血色巨斧，一瞬间便劈飞了三名妖族，未及收手，远处一鹰翅女子化作流光飞了过来，挥手间一声断喝，天地光色一暗，数道黑烟如蛟蛇出动一般，凌空缠向巨斧巫族。
黑烟所过之处，避让开妖族，而巫族一碰之下，血肉尽烂，巨汉大惊失色，手持巨斧疯狂的乱劈，一道道斧痕从半空中显现，硬生生的击碎了袭来的黑烟。
然而剧烈的撞击使得身边的大地开始龟裂，少时，便有火光阵阵涌现，两人交手之威，竟恐怖如斯，引得地火爆发而出。
双方战斗愈演愈烈，战场不断的向外扩散，忽然，萧离发现在战场的边缘出现了一座部落，规模纵然不大，却也建设的井井有条，鹿角，寨门，木制的房屋甚至可以说得上几分美观，而部落中进进出出的竟与他一般无二，都是手无寸铁的人类啊。
忙碌中，有人抬头看了一眼，惊觉巫妖二族的战场不停的蔓延过去，惨叫了一声，连滚带爬的回身招呼部落中的其他人。
约摸三五分钟后，部落中的青壮年扶老携幼，放弃了自己辛苦建立的一切，仓皇出逃，然而人力怎么能和修炼有成的巫妖相提并论，仅仅几个呼吸间，逃亡的人族便被战场整个裹挟在内。
巫妖二族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交手中，偶尔遇到几个零散的人族，不但没有停手，反而加大了几分力气，将人族一统笼罩在内。
可怜人族一个小小的部落，最强的高手在巫妖的眼中也不过是只大一点点的蚂蚁罢了，全力的反抗甚至激不起半点的波浪。
步履蹒跚的老人，被巫族一刀横切在脖子上，头颅被白发所包围，翻转着飞上了半空，佝偻的身形无力的栽倒在地；嗷嗷待哺的孩童，还没有了解世上的花草，被妖族拎出篮子，一口吞入腹中，唯有一块花布，悠悠的从妖族手中飘落下来，而他的母亲，早已被一口钢刀戳死在地面，临死前的眼睛还夹杂对孩子着无尽的眷恋。
萧离的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让他觉得呼吸起来是那么的困难，巫妖二族死伤惨重的时候，他只是觉得杀戮太多，浓郁的血腥味让自己阵阵作呕，但是，现在死在他眼前的确实自己真真切切的族人，连他们头发和肌肤的颜色都与自己一般无二。
本该颐养天年的老人，还没懂得生命为何物的孩童，居然眼睁睁的死在自己的眼前，而且还有被生生吃掉的，萧离这一瞬间似乎闻不到空气中浓浓的血气，也失去了自己所有的感知。
他只是想默默地朝前走两步，靠近那个死不瞑目的母亲身边，帮她拿回孩子的衣衫，放入她的怀中，请她能安心一点的离开这个世界，去到一个没有杀戮，没有痛苦的地方。
萧离的改变也改变了整个天地，无论杀戮中的巫妖，还是血泊中的人族，都渐渐的在变淡，空间就像被强力碰撞的玻璃，一丝丝的裂痕出现在每一个角落，但萧离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他望着那个临死前还试图抓住孩子的母亲，直到她消失，也没能拉回自己的目光。
脑子里空无一物，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甚至不想醒来，只想在空白中度过所剩余的生命。
萧玉燕看着萧离，他从呆滞的站着，到浑身颤抖，又到最后满脸泪水的跪在地上，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当年她第一次进凌威堂的时候，何尝不是如此。
缓步走上前去，拍了拍萧离的肩膀，顺便将一缕元气打入他的体内，帮他护住心脉，虽然只是幻境，但过于激动依然会影响萧离的身体。
萧离醒了过来，没有站起身，抬头看着半蹲的萧玉燕，道，“那是什么地方？是真的还是虚幻的？为什么？”
“呵！为什么？”萧玉燕紧咬着银牙，从牙缝中生生迸出了几个字。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有些生灵从出生就可以傲视群雄？为什么我人族就要任人鱼肉？千百年过去，我人族为什么还是不能踏出人间界一步？”
萧离没有说话，默默地盯着状似疯癫的萧玉燕。
“上有三十三重天，下有一十八镇狱，人间界，天外天，地心府，摩云洞，还有不计其数的不可知之地，我人族几千年依然不敢踏出一步，你可知为什么？”
“自上古开启，巫妖二族就已经在大荒上繁衍生息，我人族才经历几千年的成长，若非诸多前辈舍生忘死的搏杀，我们连脚下这片土地都无法得到。”
“对于巫妖二族而言，我们就是一群大了一点的蚂蚱，要是认真起来随时都能灭掉我们，弟弟，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沦为食物的原因。”
“实力，只有绝对的实力才是让我们人类真正决定自己命运的唯一办法。阴阳镜是人族至宝，哪怕是一道虚影也足矣让我们历经一番幻境，它能让你陷入空明之心，从而发觉你是否是真正的心向人族，同时也可以让我们明白我们处境的艰难，每一代的人类，都为了让我们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而奋斗着。”
萧玉燕逐渐从激动中平复了心情，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再睁开时，本来红红的眼睛已经变得平淡如水。
抬起头，看着萧离，咧嘴笑了一下，笑容中又带着一丝冷意，道，“走吧，该经历的你也经历过，我们该去见见父侯了，这么些年，你一直浑浑噩噩的过着，岂不知父侯过的也味同嚼蜡，如今你神志恢复，我们凌威府总该让外界知道知道，我们的战功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而不是妖蛮送来的，别一直拿我们不当回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