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几天，海灵从千叶琴子那里得到了不少桑国军开会的消息，地点定在租界外海繁华地段一处夜总会场所。而会议久久不开，难道是要攻下宁都才举行？海灵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十二月末，宁都沦陷，桑国军进行了屠城政策以示警戒，威慑政府逼其投降。林雪彤和保姆不能幸免。
海灵听到这消息后，发疯似的想要与桑国军拼命。邵波和怀特极力阻拦，海灵奋力挣扎着，大叫：“快放开我！放开！我要跟他们拼了！”
“你疯啦！宁都已经被桑国人占领了，你去只能送死！”邵波抱住海灵，和海灵扭在了一块。海灵抬手一拳打在邵波脸上，邵波仍旧死死抱住海灵。
“你放开我！嫂子还怀着孩子呢！孩子快出生了，我不能不管啊！”海灵痛哭着，“回去我怎么跟我妈交代啊。”
“你冷静点好吗？现在这种事儿几乎每个人都会遇到，谁能预料到、阻止得了呢？你不能失去理智啊，海灵！”邵波耐心劝导。
“海小姐，如果可以，我会帮助你找到你嫂子，也许情况并不差呢。”怀特安慰道。海灵软了下来，她已经和邵波他们扭打了足足一个小时。她现在已经筋疲力尽，只剩悲泣。海灵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地板。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两个星期前她还看着林雪彤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而即将要看到的竟是一具尸体。她也很难接受这些接二连三而来的刺激，回到花国，她已经经历了自身的创伤和失去亲人的痛苦，这才两个多月。
海灵必须学会接受这些悲痛，因为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大的痛苦要面对。她毕竟太年轻了，一时冲动失去理智也在所难免。而从此以后，海灵懂得了自己默默承受这些苦痛，也没再冲动过。而这也将是她的一次洗礼。
也不知怀特通过什么途径，从桑国军手上找回了林雪彤和保姆的尸体。而两人已经面目全非，林雪彤被剖腹，胎儿不知去向。海灵不忍去看，在海城租界找了一块好墓地，请了牧师来祈祷。
“好像杀害你嫂子的桑国兵被他们的军官枪毙了，他们有令不杀本国人，”怀特说，“难道你嫂子不是花国的？”
海灵没答话，看着墓碑出神。邵波就对怀特说：“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就不必再去追究了。”
海灵谢过牧师后，戴上帽子离开了墓园。邵波跟上说：“阿姨那里我已经发了电报说了，回到京城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谢谢。”
晚上，邵波在海灵房门外徘徊许久，终于还是敲了门。海灵开门问：“有事吗？”
“我想问你件事。”
“进来吧。”海灵关了门，邵波没打算坐，盯着海灵问：“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是特务，还是地下党？我真的不清楚，这些天你行迹绝密，我很迷惑。”
“你跟踪我了？”海灵很平静的看着邵波。
“没有，我……”邵波见海灵眼神不对，只好承认，“是，我跟踪了你一两次，就一两次，你速度太快，我跟不上。”
“你也算是个跟踪能手啊。你跟踪我做什么？”海灵眉头一紧。
“我……我想知道你在干些什么。”
“我也不想瞒你，谁叫你是我的好朋友呢，”海灵倒了杯水，“我是个杀手。”
“杀……杀手？”邵波惊讶万分，“你一个人？”
“杀手从来都是一个人的，生不烦人，死不累人。”
“可是这很危险，”邵波恢复了状态，“你杀的都是什么人？”
“桑国人。”
“我懂了，”邵波叹了口气，“我会保密的。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会尽力帮你的。”
“我希望你明天接应我，明晚我去外海花夫人夜总会去窃取桑国军机密名单。”当夜海灵把计划跟邵波明说了一次。海灵发誓一定要手刃那支杀害自己亲人的军队的军官，为林雪彤报仇。
次日晚，海灵穿上了桑国传统服装，让邵波开车送到了花夫人夜总会。邵波叮嘱几句后将车开到后街，等拿到名单，海灵就在后街与他会合。海灵进入夜总会的大厅，四周都被士兵守着，里面全是桑国人：商人，军官，文人以及家属，甚是热闹。海灵上了二楼，不时观察楼层情况。她进了一间房，千叶琴子早在里面等候。她也穿着与海灵一样的衣服。千叶琴子说：“一切度准备好了，衣服和用具，拿了名单赶紧回来换装。”
“我知道。一定要成功！”海灵看着床上的西服和礼帽。
“快出去吧。”
海灵答应着出去了，她沿着走廊栏杆步上了三楼。在三楼，她发现尽头楼道里站着两个人，出来一点是四名守卫。那两人一个是仓木昭，另一个却是金田一郎。金田一郎背对海灵。正好此时几个人从靠近楼道尽头的楼梯上去，海灵趁此机会接近，进了那个楼梯口，她便在那里细听。见有人经过时就假装侍弄一旁的花草，或往下看，总之不让人察觉。
“这是我们讨论出来的结果，希望你们不会嫌弃。”仓木昭将一张纸条递给金田一郎。
“将军哪里的话，”金田一郎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笑着说，“将军怎么能忍痛割爱，把这么好的部下给我们使用呢？”
“哈，金田君过奖了。我们不也从你们部队调用了几位精英吗？说实在的，你的部下一个不赖呀，虽然命令听我们的，你却能在海城这边控制行动。”仓木昭眯着眼。金田一郎笑了笑，轻摇着头：“惭愧，我是太怕他们出状况，坏了将军的事。不过，他们还是违反了我的纪律。”
“怎么说？”
“我命令他们有本国人的不可杀害，有两个士兵还是犯事了。”
“杀了什么人？”
“是在一个大宅子里的，一个孕妇和一个老妇人。她们插着桑国的旗帜，说桑国话，还有很多可以证明的物品。可惜，那两个士兵杀人过头了……”金田一郎低了头。仓木昭却冷笑道：“你这是妇人之仁呀，这算什么呢，不就是几个人吗。金田君，人是有等级差别，高低贵贱之分的。你是什么人？有必要在这战争里下这样的命令吗？你得狠！狠不起来，你就完了，”仓木昭得意地进去了，“我就不奉陪了。”
金田一郎不悦，随手将纸条放在了口袋里。他往走廊这边过来，刚到楼梯口，海灵突然撞了过来，她在金田一郎没察觉之时将纸条拿到了手。而后，海灵赶忙连连道歉，金田一郎认出了她，顷刻，满眼柔和。他扶开海灵，依旧扬着头，微笑问：“怎么是你？”
“啊，”海灵也感到意外，“真是巧，你也在这里。”海灵盯着金田一郎的衣服和肩章。金田一郎忽然伸出手，说：“能否到楼下跳一支舞？”
“这……恐怕不太方便。”海灵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金田一郎明白，淡淡地说：“有机会再一起跳一支吧。”
“你怎么在这里？”海灵问着准备离开的金田一郎。
“看朋友。”金田一郎不想理会海灵。他一直认为漂亮的女人是最要不得的，想事简单，做事跌跌撞撞，毫无分寸。无论刚才海灵那一撞是有意还是无意，金田一郎都觉得在公众场所出现这样事都是不应该的，不淑女。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头看着海灵离开的方向，心里感觉莫名其妙，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上回的舞会他的表现过于殷勤了，完全不符合自己的行为。下次，他绝不会这样，或者没有下次。
金田一郎下意识伸手拿纸条，猛然发现口袋里什么也没有。他一惊，想到刚才的小插曲，立马断定一定是海灵干的。金田一郎此刻如一张燃烧的纸张，火狮子，他觉得这是一个莫大的耻辱！他四下里巡视一遍，海灵已经无影无踪。他马上命令士兵戒备，通知了仓木昭。仓木昭叫人迅速包围整个夜总会，里面的人全部下到大厅。
海灵回到房间，在千叶琴子的帮助下，换了衣服，戴上礼帽，将容貌换了，加了两根胡子。这样被人认出的机率就小了。千叶琴子收拾好其他东西，问：“有人认识你吗？”
“有，是一个军官，名单就是从他那里偷到的，我想他肯定会叫人戒严的，情况会很危急。”
“你怎么认识他的？”
“在上次的舞会。没想到他竟是个军官，还是个上校。”海灵准备出去。
“他肯定会根据衣服来找人的，你可以小心行事。倘若有什么突然情况，我会帮你引开注意力。”千叶琴子叮嘱。
“知道，谢谢！”海灵出了门，看到很多人往下走，几个士兵不停催促，逐个房间搜查。海灵跟着人流下到了大厅，她找了一个靠近侧门的位置坐了。这个侧门海灵进门时就盯好了，那有一块帘子遮住，很隐蔽，没有士兵发现和把守。海灵端过一杯酒，假装喝酒的模样，跟其他人聊了起来。
金田一郎和仓木昭走进大门，看着大厅里的人。仓木昭发话：“各位，这是我极不愿意做的事情，扰了大家的兴致，但有个密探混进了我们这里，就藏在你们当中。”人群骚动起来。
“大家安静！我们现在开始搜查，带来不便请原谅。希望你们配合我们的工作。”仓木昭示意金田一郎。就这样，大厅里弥漫着紧张的味道。金田一郎怒气上眉，盯着人一个个看，尤其是女的。稍微有人动了一下，他的寒光立马扫过去，让人不寒而栗。
海灵盯着金田一郎的一举一动，下意识将酒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不想那是一杯烈酒，酒到喉处辛辣呛鼻，海灵“噗”地把酒吐出来，咳嗽几下。这么大的声响立即引来全场人的目光，海灵声音沙哑地说：“这酒实在太厉害了，我只是想尝一下，真是打扰了各位。”
“你没事吧？”旁人关心问道。海灵摇摇头，表了谢意。而金田一郎在向她走来，海灵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金田一郎，缓缓地把杯子放到桌上。在两人距离不到三米时，突然楼上有士兵叫喊抓人。千叶琴子从走廊一闪而过，金田一郎认出了衣服，赶忙大喊：“快捉住她！”仓木昭叫人快去追赶。大厅里的人慌乱起来，人们四处逃窜。海灵趁着人乱，从侧门溜了出去。她边看环境边走到后院，爬进了一辆将要驶出去的马车底，顺利出去了。待马车已经远离了夜总会，海灵才从马车底翻出来跳到一旁的草丛。她赶到后街，正好邵波开车来到。海灵上了车。
“怎么样？”邵波焦急地问。
“拿到了，有惊无险。好在琴子帮我解围，”海灵摘下帽子，撕了胡子，说，“不知道琴子怎么样。”
“她比我们灵活着呢，看。”
前面千叶琴子向他们招手，邵波停车。千叶琴子气喘吁吁地坐进来，说：“天呐，这些人速度真快。好在我留洋几年学了短跑，他们追不上。”
“你怎么出来的？”海灵问。
“呵呵，我给自己留了很多后路呢。这夜总会是我爸开的，我很熟悉地形，所以要怎么逃出来一点不难。”千叶琴子得意洋洋地说。
“好啊你，竟然不告诉我，还要我这样准备那么多。”海灵捏了一下千叶琴子的脸，千叶琴子大笑道：“不然怎么才够刺激呢。而且你这样也正好有机会锻炼啊。”
“那万一出差错呢？”
“你那么聪明，肯定不会。”
“你太抬举我了。”
“帮你完成这件事后，我也要去旅行了，你们回京城是吗？”
“是的，”海灵看向邵波，问，“邵波，上杉尚义也在海城吗？”
“是啊，他几天前到的，说是看朋友。”
“什么朋友？”
“好像是当兵的，我不是很清楚。”
海灵想了一下，留了个心眼。千叶琴子神情有些奇怪，小声问：“上杉尚义？他是哪里人？是桑国南湖岛的吗？”
“你怎么知道？”海灵惊奇地看着千叶琴子。
“我跟他认识，是朋友。”千叶琴子低着头看车窗外。海灵和邵波互看一眼，觉得事情有些复杂，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