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何以归离
““他说的没错,离庄主和夫人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们马上离开这里,我回去查探。”练红盏微笑着说。
他的笑很温柔,也很温暖,让人忍不住相信他说的话。
“可,可是我们去哪里呢?”离羽鸢一下没了注意。
“去紫蝶冢。”身后传来清丽的声音。
循着声音望去,是昨夜告诉大家练红盏已在山庄的白衣公子,他旁边还有紫姝姑娘。
“允稀,紫儿。”练红盏看到她们,微微一笑。
“嗯,你们去紫蝶冢,那里很安全。”陌允稀微微颔首,对他们说着,“紫姝,你先把他们两带回去,好好照顾他们,我和红盏去找找。”
“紫姝点头答应,带着离羽鸢和林落枫返回了紫蝶冢。
离岸和凌霄在秘道中延着模糊的血迹走了很久,在一面石墙前停了下来。
“大师兄,没路了。”凌霄拿剑在墙上敲敲打打。
“小心!”离岸刚出声,便有短箭从墙内射出来。
两人拔剑击落短箭,顿时密道旁的烛台里亮起火焰,把密道照的通红。
“怎么回事?”凌霄刚说完,挡在他们前面那道墙忽然打开。
“进来。”从里面传来熟悉又苍白的声音,两人心里一紧,忙走进密道。
密室里有很多烛台,中间的石床上躺了一个人,石床下跌坐着一名老者。
“师父!”
两人奔到师父跟前,离岸探到师父微弱的气息,脸色沉了下来。
“时间不多了,你们俩先听我说完。”离松原微声说道。
“师父,你说,我们听着。”凌霄眼睛红红的,练武之人的五识比平常人的更为敏锐,一眼便看出离松原已是油尽灯枯之境。
“这是我归离山庄的劫,迟早的事。你师娘的病根本没法治,让你们去找练红盏,只是想让你们几个出去避避,也是为了让练红盏将归离斩带走,完成属于它的宿命,咳咳......”
“师父......”两人都很震惊,竟然是这样。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归离斩还是被夺走了,岸儿,凌儿,你们一定要将归离斩夺回来,交给能够运用它的人,造福百姓,也不枉我归离山庄守护了几代最后付出的代价......羽鸢和落枫年纪还小,作为大师兄,岸儿,师父就把他们交给你了......”
说完又咳出一口血,“凌儿,你那暴脾气要收敛,否则只会害了你。”
“师父,你别说了。”凌霄哽咽,正要往老者身上输内力,却被他一把抓住。
“别浪费内力了,我这一口气就等着你们来交代事情,咳咳,之后,我就可以去见你们师娘了。”说完面色祥和,露出了笑容。
“走!记住了,去无极门找归离斩。”离松原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们推出了石室,石墙瞬间关上。
“师父!”
此刻整个密道都在晃动。
“这里要坍塌了,快走!”离岸拉了在扑打石墙的凌霄,快速朝出口奔过来。
陌允稀和练红盏正往枫林这边来,忽然感到林子里的晃动,飞到石室前时,石室瞬间坍塌了。
两人愣在原地。
这时从废墟里钻出来的两人,一抬头便看见一青一白两个人站在那儿。
凌霄顿时火冒三丈,拔剑就刺向练红盏。
练红盏反应过来,忙抽身退向石室后,凌霄一招不着,满腔怒火直喷而来,飞身挽起剑招,狠狠地向他攻来。练红盏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这位炸毛的公子了,只得躲着他的攻势,两人越打越往竹林外去。
离岸没想到凌霄这么冲动,竟把那人当成无极门的人了,还没来得及喊住他,两人便已打远了。
“离公子,你们这是怎么了,石室为何坍塌了?”陌允稀问道。
“师父他......”离岸眼眶泛红,还未说完,之前撤退的黑衣人去而复返,包围了整个竹林。
“护法有令,斩草除根!将他们全都杀了!”
一群黑衣人手持刀剑攻向了两人,陌允稀只觉得身旁一阵风过,眼前已倒下了几人,好快的身手!甚至没看清他怎么出招的,这是他的实力么。
“上!”
白光闪过,离岸剑一出鞘,就以极快的速度解决了一半的人,而黑衣人却在不断地增加,后面的人也越来也难缠。离岸的剑,快、准,却从来不狠,只是剑势缠着一股怒气。陌允稀不禁对他另眼相看,如此大的怒气却不暴戾,胸襟果然非凡。
只一会儿,便大创无极门的人,对方似乎也有些怕了离岸的剑,攻势弱了下来。
“放箭!”随着一声令下,林中下起了箭雨,陌允稀眸光一凛,自掌中挥出薄如蝉翼的袖珍玉剑,运用内力将玉剑投入空中击落射来的箭。一时间减少了离岸的压力。只是射来的箭太密,一人根本抵挡不住,更何况地面上还有不断进攻的黑衣人。
“嗖”的一声,一枚利箭向离岸身后袭来,陌允稀一掌挥出手中的剑将它击落,斜空里飞来一枚箭,陌允稀敏捷的躲开,可手背还是被划伤了。
“人太多,我们得赶紧离开。”陌允稀说着,打倒身前的黑衣人。
“你快走,他们的目标是我。”离岸不想让别人也跟着卷进这场纷争。
陌允稀瞥见林中一抹黑影闪过,忽而一笑,说道:“一个人走太孤单,你顺便和我一起吧。”
离岸闻言,正纳闷之时,领头的人一脸的震惊,就那么直直的倒了下去,他身后是同样一袭黑衣的男子,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眸子冷意傲然。
冷淞。
他的剑寒意深深,势无可挡。
解决掉最后一个人,抽出自己的剑,站在陌允稀面前,两人对视,冷淞率先别过眼眸,看了离岸一眼,径直走过两人,微风过,陌允稀转身,人已不见了。
离岸忍不住惊叹,好俊的身手,这样出神入化的剑法......眸子里隐隐有亮光跳跃着。
“一个,朋友。”陌允稀摸了摸鼻子笑道,这冷淞也太有个性了。
“多谢兄台相救。”
“我叫陌允稀。”忽而想到什么,“哎呀,糟了。他们打了这么久,不会被打死了吧?”
说着朝竹林外跑去。
离岸也是一怔,练红盏和凌霄,谁把谁打死了?或者,谁被谁杀了?收剑入鞘,亦跟了过去。
这边练红盏和凌霄两人正打得难分难舍,一个愤怒当头,招招都是杀机,一个有口难言,丝毫没有辩解的机会,既不能被杀又不想伤了人,一时被追得满庄子的躲。根本没注意林子里正在发生流血事件。
剑招过,风起一阵落叶,直取练红盏胸口,电光火石间,折扇挡住了长剑,顺势在剑身上用内力点了几下,震退凌霄。
“可恶,我要杀了你们无极门所有的人,给我师父报仇!”蓄势挥剑夺向练红盏。
练红盏无奈,忙施展轻功踏过花枝飞出了归离山庄。来到一处幽静的地方,碧草如茵,溪水潺潺,倒影出岸边茂盛的树干。
注意到身后追来的凌霄,练红盏停下身来,一个转身折扇挡住他,“我是练红盏,不是无极门的人。”
“我管你是谁!”
等等......练红盏?练红盏?!
此时剑招已出,凌霄生生收手,被剑势反弹出好几步。
“你没事吧?”练红盏移步上前扶住他。
“没,没事。”凌霄压住胸口的气,摆手说道。
陌允稀和离岸找遍了庄子都没两人的踪迹,寻了个宽敞的地方坐下休息。
“陌允稀看到他的手臂上有血渗出,遂问道:“你怎么样?”
“没事,一点小伤。”离岸说道,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简单包扎,“陌兄,刚才与你一同前来的可是神医练红盏练公子?”
“离公子好眼力,就是他。只可惜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没能见到离庄主。”陌允稀愧疚的说道。
“叫我离岸就行。师父他跟我们说了归离斩的事情。无极门,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离岸站起来就要走。
“你去哪?你知道无极门在哪吗?”陌允稀叫住他。
“只要他存在,就一定会找到。”离岸说完握紧了手中的剑,大步流星地走了。
他的背影,坚决孤寂。陌允稀有那么一瞬的错觉,似乎眼前的男子本不属于这世间,就像那无源之水,无根之萍一般,漂浮不定,让人捉摸不透。难道这才是他自己,之前看到的稳重,大弟子的威严只是他的表象,又或者,那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所历炼出来的性格,而现在的他,失了亲人失了家,还原了最初的自己。那么,离岸,你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摇摇头,甩掉思绪,陌允稀看了看毁掉的归离山庄,暗自叹了口气,独自回了紫蝶冢。
穿过流水花园,微风把柳条吹得一荡一荡的,走向凉亭,紫姝已经等在那里了。
“你回来了,红盏呢,怎么不见他?”紫姝看见她安然回来便问道。
陌允稀兀自坐下,倒了杯茶喝。
“他过会儿应该就回来了。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允稀,你怎么了,好像很累的样子。”紫姝看她没精打采的样子便问道。
“可能是今天的事太多了,我休息下就没事了。对了,你安慰一下他们师姐弟,归离山庄毁了,离庄主,殁了。”陌允稀沉重的心情都快托不起这句话了,到嘴边又变得很轻松的口气。
“那,离岸和凌霄呢?”紫姝听了,心里也是重重的。
“离岸,就说他有事去办了,凌霄等会问红盏。剩下的事你去安排吧。”陌允稀说完,迈开脚朝自己的竹楼走去。
“好,交给我吧,你去休息。”
“嗯。”
陌允稀回到房间,倒头就睡了。
紫姝亲自端了熬好的药来到客房,远远便看见离羽鸢和林落枫坐在院子里,都默默的垂着头,不说话。
“羽鸢妹妹,落枫,这是为你们熬的药,趁热喝了吧。”紫姝将要放在桌子上,轻声说道。
“紫姝姐姐,你有没有我爹娘的消息?”离羽鸢忙抓住她的手问道。
紫姝握着她的手坐下,“你先把药喝了我就告诉你。”
旁边的落枫已经喝完放下了碗,一脸期待的望着紫姝。
“好,我喝。”说完抬起药碗一饮而尽,放下碗皱着眉头,紫姝忙递给她一颗蜜枣。
“羽鸢妹妹,你和落枫今后就住在紫蝶冢吧,就把这当自己家一样,好不好?”一句话在紫姝的心里转了好几圈,终于小心翼翼的溜出来。
“什么?紫姝姐姐,你告诉我,我爹娘在哪,他们在哪啊?”离羽鸢颤抖着声音泪流满面。
“师姐。”林落枫听了,心里堵得难受,又看到离羽鸢声泪俱下的样子,声音哽咽着。
“归离山庄,毁了,你爹娘,走了。”紫姝慢慢地说道。
林落枫听了,起身踉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抓起身旁的剑冲出了紫蝶冢。
“爹,娘!”离羽鸢推来紫姝就要往外跑,被紫姝一把拉住。
“我要去找我爹娘,我要去找我爹娘!”离羽鸢声嘶力竭,悲切的说道。
“你听我说......”紫姝起身一把拉住她。
“我不听,我不听,我要去找我爹娘。”她挣扎着往门外去。
紫姝死死的拽住她,“你现在去又有什么用,万一那些人在那里守株待兔怎么办?”
“我不管,我一定要回去,紫姝姐姐,我求求你,你放开我好不好,我要去找我爹娘,我求求你了......”突然晕了过去。
紫姝不忍她的苦苦哀求,只得将她打晕,吩咐下人把她扶回客房,自己守着她。
直到晚上的时候,离羽鸢才幽幽的醒过来。
“好妹妹,总会过去的。庄主和夫人在天上看着你呢,他们,只是换了个住处而已,他们没有离开你。”紫姝将她搂在怀里,说着说着却触动心弦似的不自觉落泪了。
离羽鸢趴在她怀里泣不成声,双手紧紧揪着她的衣服。
而此时,练红盏和凌霄在一家酒楼喝得天昏地暗,满满一桌子都是空酒瓶,还有歪东扭西躺在脚边的酒壶,店里客人都走光了,小二百无聊奈的倚在门口等他们。
“喝,干!”凌霄举起酒坛,就往嘴里灌。
练红盏提起酒壶倒着酒,一杯一杯的陪着他喝。
“练红盏,你医术这么高明,但,但是我知道,你一,一定医不了,一种病......”凌霄放下酒坛,一掌拍在他肩上说道。
“哦?你倒是说说,哪种病?”练红盏很配合的问道。
凌霄忽而一笑,“说了你也不知道,不说,说了。喝,喝酒.....”说着又去拿酒坛。
“好。那就不说了。”
“练红盏,你有师父吗,”忽的一笑,“你医术这么高,肯,肯定有师父。不过,你应该,应该没有过,亲眼看见,自己最敬爱的,师父死在自己,面前吧......”说完神情悲伤,狠狠地灌了几口酒。
练红盏抬起酒杯的手顿了顿,一饮而尽。
“小时候,爹娘将我,送,送去私塾之后,他们,他们就不见了。”
“后来我生病了,是师父把我带,带回来的。”
“可是,可是,现在师父,师父也走了,师娘也,也走了,他们,都,都走了......都走了......”
凌霄呓语般说完,便醉趴在桌子上,推倒了酒坛,落到地上,一阵清脆的响声,惊起了门槛上的小二。
练红盏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小二哥,这么晚,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客官走好。”
练红盏拿了凌霄的剑,搭起他走出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