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逍遥离谷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花铺天盖地的落下来,仿佛要一口气下个天荒地老。北风挟着枯叶在林间打旋,从永安城里传来沉沉的哀乐,透过白瓦银楼飘去很远。这是沐府老爷子逝世的第七日,家人奴仆皆白衣素巾,披麻戴孝拥着棺椁往城外走去。女人孩子的啼哭一波一波的扣人心弦,撒在空中的纸钱四处纷飞,和着冷意被时间编织成一幅朦胧的景象。瞬间又下起了冰雹,砸在身上生疼,脚下踏空,一行人摔了下去。
陌允稀猛的惊醒,原来是做梦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竟起了一层冷汗。抬眼望去,窗外不知何时已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被风一吹便落进窗户砸在自己脸上。这几日总是断断续续作着同一个梦,梦中大雪纷飞,里面的哀伤仿佛就是自己的哀伤一般,睡醒时又记不清楚,看来得去找红盏瞧瞧。
陌允稀紧了紧自己的衣服,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将窗户关上,转身坐到书桌前,桌上的纸笺映入眼眸,看来,紫姝打探的线索有发展了。
陌允稀打开门,毫不意外的门外站了一名黑衣人,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她,陌允稀不禁觉得好笑。这都多久了,还真是有毅力,自从那日出谷时在路边救了他,伤好之后就每天按时站在门外,不说话也不吭声,除了第一天开口叫了声“少主”,被自己否认了之后,就变成木桩了,整天盯着自己。
“这位壮士,不管什么原因让你误认为我是你家少主,我只想告诉你的是呢,我要离开逍遥谷了。”走了两步又说道:“哦,离开的意思就是逍遥谷里没有可以充饥的食物了。你,确定还要站在这儿?”
那人眼神一暗,可以想到脸色也已经黑了。陌允稀莞尔一笑,心情大好的走了,一片云彩也没带走。
出了逍遥谷,一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小雨过后的空气很是新鲜,就连道旁的树叶也像刚清洗过一样,绿的发亮。
陌允稀理了理自己的衣角朝着客栈走去。
“公子,打尖呢还是住店呢?”小二热情的迎上来。
“吃饭。”陌允稀微微一笑,径直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好的,您需要吃点什么菜?”
小二满脸的笑意,很是亲切的问道。
“来几个小菜和一份清水鸡。谢谢。”每一次陌逍遥带她出谷去玩的时候,只要一吃饭都会点一份清水鸡,这一次,师父不在,陌允稀仍然点了一份。
“好的,您稍等。”小二很快就转进了厨房,陌允稀环视了楼下的布置,干净明朗,门口还有两盆文竹,不错。
不经意间,瞥见了角落里一抹黑色,陌允稀无奈,真跟来了。
小二很快就把做好的菜端了上来,“客官,您慢用。”
陌允稀拿起筷子夹了点菜放进嘴里,不禁点了点头,“如果再配上花雕酒就更好了。”陌逍遥最爱喝花雕酒了,顺便也是说给某个人听的。
说完眼角不经意瞟了角落里的黑影一眼,眉眼一弯,继续说道:“可惜有些人是不能够享受了。”
角落里的人知道自己被看见了,直接转了出来,“少主。”
陌允稀无奈,“你到底要怎样,我都说过了我不是你家少主,你就不要跟着我了,可好?”
站在她面前的人不说话,陌允稀扶额,“这位壮士,贵姓?”
壮士?
那人脸色一黑,隔着面巾唇角挪了挪,仍然不说话。
陌允稀看他那模样,瞬间就想捉弄他一下,便很惊讶的说道:“你不会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冷淞。”那人沉声说道。
陌允稀听了,浅浅的回了句:“还真是人如其名,冷。”
“少主。”
“停!”陌允稀打断他。
“你,坐下。”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冷淞迟疑片刻,还是坐下了。
“最后一次声明,我不是你家少主,再这样叫我对你不客气。吃饭。”陌允稀只觉得头都大了,已经说了好几遍不是你家少主!
冷淞想说什么,终是没说什么,陌允稀已经拿起筷子吃得津津有味。
看她什么都没放在心上的模样,冷淞一敛眸光起身走了。
这时走进来几个人,一名妙龄女子,两名年轻男子和一名少年。男的均是紫巾束冠,紫白色束腰长衫,手握三尺长剑。女的一身紫烟罗裙,头上用紫玉簪绾发,腰上挂了一柄链剑。看起来有几分风尘仆仆的味道。
“小二,上壶茶。”
稍年长的男子扬声喊道。
“来勒!”小二从帘子后转出来的时候手里提了壶茶,忙招呼几人坐下,眼疾手快地帮他们倒好茶,“几位客官慢用。”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其中一名桃花眼的男子说道。
小二识趣的退下,江湖中人见识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大师兄,师父此次吩咐我们去紫蝶冢请练公子为师娘治病,这都已经好几天了,练红盏一点消息都没有,他真的在紫蝶冢吗?”其中那名眉清目秀的少年担忧的说道。
“林师弟不必太担心,相信消息不会错,练红盏一定在紫蝶冢,我们耐心一点,有可能他被别人请去治病了呢。我们再等等。”大师兄安慰大家说道。
“等等等,要等到什么时候,他练红盏不就仗着自己有点本事么,我们递了那么久的帖子,至今都没个回复,把我惹急了,本公子掀了紫蝶冢!”那桃花眼的男子一拍桌子不高兴的说道。
“二师弟!不得无礼,我们有求于人家,到时候若是你这坏脾气收不了,迟早会坏事。”被大师兄沉声说了几句,他把脸一偏,气愤的灌了口茶。
气氛一下子静了下来,各自喝着茶水,那女子柳眉微蹙,不时抬头望向门外,显得有些焦急。
这边陌允稀早把东西吃完了,慢悠悠的喝着茶听他们说话,此刻都再不说话,显得有些没趣,便起身付了饭钱出了客栈,桌上就留下一份清水鸡,一点也没动。
陌允稀漫不经心地在小路上闲走着,一会儿瞧瞧路边的野花,一会瞅瞅道旁的柳树,或者抬头看看天上的白云,自个儿悠哉游哉的晃着。微风拂来,送来一缕冷香。陌允稀眉梢一动,脚下忽然打滑,惊叫一声,摔进了野花从里。
不知从何处闪过一抹黑影,窜进花丛中。
“你到底想干嘛?”陌允稀手掌内一柄透明精小的玉剑抵在冷淞脖子上。
冷淞一进来就知道自己中计了。陌允稀眉梢一扬,收回玉剑放开了他,那表情摆明了知道自己跟来了。
陌允稀很是头疼,弄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跟着自己,总不能是看上她这玉树临风的扮相吧。收回乱糟糟的绯议,正色说道:“不要再跟着我。”说完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冷淞冷酷的掉冰渣死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而是终于说了句超过三个字的话,“我认定的事情不会改变。”
“陌允稀就奇怪了,救个人,还救出麻烦了。直接不想搭理他,兀自撇过脸准备离开。
“你身上的玉佩。”那日冷淞忽然醒来时看见了她腰间的玉佩,是自己记忆中仅存的最清晰的东西。
玉佩?陌允稀有些惊讶,那枚玉佩是师父离开之前丢给自己的,说是能够在关键时刻帮助自己,难不成这块冰与师父有什么关系?陌允稀收住脚步,准备听他接下来怎么说,谁知道冷淞又不说话了,只如冷峭的剑一般站在那里。看他那么坚定地模样,陌允稀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心下一动,那就用点特别的办法。
随即眼睛一亮,笑着说道:“那这么说,你是追随少主而来了?”
冷淞一听,还以为她接受了,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说的话你会照做喽?”看见鱼儿上钩,陌允稀笑得无比的灿烂。
冷淞点点头。
不想下一刻就听见陌允稀说道:“那好。现在我命令你马上消失。”
陌允稀刚说完,冷淞一时怔住,抬眼看着她。
陌允稀挑眉看着他,这招借力打力可是从师父那学来的,看你还会跟着我。
冷淞眼眸一沉,身形一闪便不见了人影。
陌允稀摸了摸身上的竹叶型玉佩,心里暗骂,师父啊,你搞什么鬼,你徒弟我胆子小,你别吓唬我。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捻掉衣服上沾染的草叶,向永安城走去。
华灯初上,夜里的永安城繁华如昼。
此时名动一方的歌舞坊--紫蝶冢,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每一个进去的人都持有紫蝶冢派下的请柬,他们或是达官贵人,或是江湖草莽,都是来自不同地方不同身份的人,都遵循紫蝶冢的规矩:
既进了紫蝶冢,就不得将一切恩怨是非带进来,这里不论恩怨,只谈风雅。
紫蝶冢内,无论是园林布置还是亭台修筑,绝无重复或相似。水池花园,舞台屏幕布置高雅,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像一幅画。
其间的丫鬟小厮都训练有素,仪态端庄,举止得体,不会冲撞了客人,不会拉低了紫蝶冢的品味。
舞台设置在整座楼的中央,由水池内筑起一丈高的石台,上面嵌了夜光石和水晶,池内种了白色莲花,四周有各种花卉屏风轮流转着,起了一些散热效果,保持楼里的清凉,楼上则设为小间小间的厢房,互不相通。观看表演时拉起白色幕帘即可。
此时四周楼上厢房里已经坐满了来宾,相互间介绍认识和打招呼。一时间气氛活跃起来。
“今晚是紫姝姑娘三年一度的《蝶舞》表演,这景象比三年前更热闹啊。”说话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看他满脸期待的样子,就知道他以前一定是紫蝶冢的常客。
他旁边的年轻男子说道:“蝶妃的盛名,几年前就听过了,今日有机会一睹芳容,确也是不枉此生了。”
听这话是今年初次来到紫蝶冢了。
那中年男子一笑,“你还不知道这位紫姝姑娘的神秘之处吧,一睹芳容,怕你是要遗憾了。”
那年轻男子惊疑,连忙问道:“有何遗憾?”
中年男子笑而不语的模样使年轻男子更疑惑了。
泠泠的琴声响起,大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正襟危坐,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舞台上,生怕错过了精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