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千里传信
2千里传信
下元节那天下着雨，楼玉宇在雨中向皇都的方向驶去，所有行色匆匆的人走向的都是家的方向，只有他们离家越来越远。
不知道此时的韵雪再做什么，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照的楼玉宇的脸色有些苍白。
“你没事吧？”楼父摸摸他的头，“第一次出远门，你可能坐马车不太习惯。”
“父亲，我没事。”
马车行驶了三天，这三天他们遇到过强盗，见到被骗的身无分文面色凄惨的行人，见过奄奄一息的乞丐，这三天楼玉宇感觉经历了一辈子。
楼玉宇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感觉在青鸢村里发生的事是上辈子的事，他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可是他还能清晰的回忆起青鸢村的事。
“宇儿，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父亲打开门，门口上方的牌匾写着“楼府”虽然擦拭的明亮，但是楼玉宇还是看出了那是一块年代久远的牌匾。
府内的建设和青鸢村差不多，就是比青鸢村那里更大。
入夜，劳累了四天的楼玉宇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走到父亲的房间:“父亲你睡了吗？”
屋内久久没有回音，父亲一定是睡了，楼玉宇向院子走去，今夜的月光依旧明亮，他想起下元节那天的月光。
那一天晚上他们住在客栈中，月光穿过窗口正好照在床边，所以楼玉宇轻易的看到那两个从窗口飘过的身影。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在第二天的时候听到有人死去的消息，那一刻他发现人命是那么的脆弱。
听说那个人死状很惨，是仇杀，楼玉宇想到青鸢村，没有什么仇恨和愤怒可以让人做出这样的残忍的事。
楼玉宇伸手遮住月光，看上去似乎捉住了月亮，可是一用力才发现月亮还在遥远的天上。
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他的思绪，“父亲”楼玉宇从地上站起来，“您不是睡了吗？”
“太多年没回来过这里了，有些不敢相信。”这一晚的楼父让楼玉宇感觉陌生。
“青鸢村的生活太安逸，让我都快忘记鲜血的味道，宇儿，你知道吗？我们楼家的命一生都是献给战场的，青鸢村只是一场梦。”
第二日很早楼父就上朝去了，下午疲倦的回来，他定定看着楼玉宇很久很久，最后跌坐在椅子上。
“父亲，发生什么事了？”楼玉宇递上一杯茶。
“宇儿，伴君如伴虎，明日我们就要出征了。”父亲闭上眼，他发现父亲的眉一直都是紧皱着的，在青鸢村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在他的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舒展过眉头。
“父亲，这里不快乐我们可不可以回去？”
“回去？”楼父大笑，“宇儿，你还不懂，我们楼家人的命只可以留在战场上。青鸢村的生活太安逸了。”
这是第二次楼玉宇从父亲口中听到“青鸢村的生活太安逸”这句话。
“宇儿，那段日子必须忘掉”
在他写给韵雪的书信被父亲截下的那一刻，楼玉宇突然变得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宇儿，你还是随我去战场吧，只有这样你才会知道你是楼家人，你的使命是什么。”父亲将书信交给仆人，“照他说的去做吧。”
“谢谢父亲，”楼玉宇回房收拾行李，离青鸢村越来越远，他的心也越来越迷茫。
又是几日的奔波，马车行了多少天楼玉宇已经不记得，他只知道路越来越荒凉，人烟越来越少。到达边境的时候刚好有一场战争，那厮杀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清晰的传入他的耳朵。
边境的生活很艰难，楼父却笑了“宇儿，这才是我们的生活。”
战场上死去的战士的尸体一具具被运回，有的人身上的血迹凝干，模糊了他们原本的面容，有的人却已面目全非。
那一刻，楼玉宇发现人命是那么的轻贱，他抬头看向父亲，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眼前的那些血迹似乎凝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也无法呼吸。
接连几日楼玉宇都睡不好，半夜的时候他会坐起来给韵雪写信。
韵雪
我到达了边境，看到了战争的残酷，那些场景是你一辈子都无法想象到了，也不可能看到的。不知你最近可安好，这是我们楼家的命。勿念
写完这封信他才发现“我们是楼家人”这句话早已深入他的心。
“父亲，我想知道为何你总是说我们是楼家人。”在楼父上战场的前一刻，楼玉宇拦住了他。
楼父有些迟疑，看到儿子坚定的眼神后说:“我们楼家人早已起誓过一生为国尽力，一生习武，一生只听令于皇上。”
这是秘术，上古的秘术，没有破解之法，情爱在其中也是不允许的。“你知道为什么你奶奶，你母亲都是难产而死吗？”楼父带上头盔，遮住他大半脸，让楼玉宇看不清他的表情。
“宇儿，如果你遇到了你爱的人，离开她也许是对她最好的选择。”说完这句，楼父从他身旁走过，撞到了他，也撞到了他的心，让他不知所措。
楼玉宇想到那个在青鸢村的韵雪，那个自己一直都保护着的女孩，这算不算离开？
父亲出征，楼玉宇站在城楼上，看着脚下拼命厮杀的两军人马，在要守护的东西面前，人命是那么轻贱，却又那么伟大。
“少将军，有您的信。”有士兵打断他的思绪，带来他心心念念的消息。
宇哥哥
安好，勿念，下个月我就及笄（古代女子及笄是十五岁），及笄之后我就要嫁人了，不知道我会嫁一个什么样的夫家，我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下个月韵雪就及笄了楼玉宇才想起每年下元节后他都会开始为韵雪准备生辰礼物了，而今年他居然忘了。
楼玉宇的手翻转着，眨眼间那封信就成了碎片，飞向四方，带着楼玉宇的祝福:“韵雪，祝你幸福。”
没有人拦住他，因为他的速度很快，当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楼玉宇已经站在战场上，十六岁的他站在战场上的身影很小，却一点也不刺眼，应了那句“楼家人的一生是留给战场的”
楼玉宇杀敌的速度不亚于他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他的面容早已被鲜血模糊，围着他的人却越来越多。
“宇儿，你来做什么？”发现不对劲的楼父大声问道，声音却淹没在一片悲惨与愤怒当中。
那一战他们获得了胜利，“宇儿，你知道吗？我们楼家人是让对方闻风丧胆的人。”楼父痛快的说到，“很久没有上过战场了，还是这种感觉踏实。”
楼玉宇从来不知道在青鸢村微笑的父亲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的，那种安逸让人不敢相信，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也许只有这滚烫的鲜血才会让他有存在感，才会觉得自己真的活着。
那一刻楼玉宇发现父亲长久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
从战争中回过神，楼玉宇发现自己没有丝毫不适感，此后很多场战斗楼玉宇身上的鲜血一次比一次少，杀的人却一次比一次多。
战事结束是一年后的的事，楼玉宇不知道这一年是怎么过的，商讨计策，上阵杀敌仿佛就是生活的全部。而这些生活竟然过了一年，他面上的温柔已经收敛，取代的是一种不笑的威严。
班师回朝的路上他都想着青鸢村，他想去看看那个埋葬着他的童年的地方，去看看那个曾经的他。
回到那个繁华又陌生的都城，还没有休息就直接进了皇宫，大街上布满了人，喊着他们的名字。
楼玉宇学着父亲直视前方，脸上没有一丝微笑。
进到皇宫，就有太监上来带路，说:“恭喜楼将军得胜归来，皇上正在御书房等着呢。”
皇宫内的风景很美，他们却无心欣赏，有时候皇上的赏赐不是福而是祸，不知他们这次会得到怎样的赏赐。不管是官封朝唐，或是赏田封地，楼玉宇都只想回一次青鸢村。
“乐悦公主”前面的太监突然停下，朝面前一个红衣女子行礼。
“乐悦公主”他们也跟着低下头说到。
“恭喜楼将军凯旋归来，父皇正在书房等着呢。”公主打量他们说到，“这个就是楼少将军吧，没想到年纪轻轻就那么有能力。”
“谢公主夸奖，保护国家安危是我的职责。”楼玉宇看到公主大红的衣服，大红的嘴唇，如此热烈的打扮让他有些受不了。
走进御书房，暻轩皇帝似乎刚睡醒，眼睛有些朦胧。
“参见皇上”楼家父子跪下
“平身吧”皇上慵懒的说道
接下来就是皇上的赞扬和楼家父子的客套话，最后就是赏赐了。
“世人都知朕有一个女儿喜着红衣，二十未嫁，可无人知她说要嫁就嫁英雄，可是在这宫中去无法找到英雄啊。”皇上摇摇头表示叹息。
“皇上”楼玉宇跪下，他怎会听不懂皇上的弦外之音，这是他不曾想到的。
“莫非你是嫌朕的女儿太老了？”皇上的声音带着质疑。
“臣不敢，只是臣一介武夫，注定一生守卫国土，又怎么配的上乐悦公主。”这就是楼玉宇一直认为皇上不会赐婚的理由，即使现在安定了，但哪一天又打起仗来，谁也说不定，并且他的命哪一天就留在了战场上。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朕也知道你的能力，正好督察府缺人手，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楼玉宇没有来得及反驳，皇上就已经赐了一座府邸，至于赐婚与就职一事皇上没有再说什么，但这并不代表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既然是公主亲自提出来的赐婚，皇上一定不会轻易放弃。
走进那个陌生的府邸，楼玉宇倒也无所谓了，反正不管是哪里，都是陌生的，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园中火红的牡丹花有些刺眼，让他想到了战场上的鲜血，只是鲜血是热的，这花却是冷的，所以人们总是说草木无情，大概就是这样吧。
“管家，这些花是谁种的。”看着这些花他就会想到穿得火红的乐悦公主。
“回督察大人，这些都是皇上命人种的。”一旁的管家小心翼翼的说。
“皇上？我看倒像乐悦公主所为。”楼玉宇折下一枝花。
“你为什么要摘我的花！”身后传来一声怒斥声。
“参见公主”
“这房子是我亲手为你设计的，感觉如何，可还满意？”公主转了一圈问道。
“劳公主费心了，只是微臣一介武夫，只求一个住处，恐怕无法理解公主的苦心了。”看着满眼的红，楼玉宇越发想念青鸢村的淡黄的桂花，那淡淡的香气闻着让人舒心。
这一次乐悦公主不欢而去，楼玉宇多么希望她就此罢休，但往往事与愿违。
第二日皇上下旨让他当上督察，所谓督察就是监督国事，暗地里却是为了分裂丞相的权利，地位其实与丞相一样。
“皇上，臣有一事禀报，臣自幼在青鸢村生活，如今许久不曾回去。”楼玉宇话未说完。
“朕知道，只是你现在刚上任，很多事情都还要处理，在推迟几日罢。”
既然无法回去，楼玉宇再次提笔给韵雪写信
韵雪
不知这一年你过得如何，大战告捷我已回到都城，不知你可有嫁人，伴君如伴虎，我多想离开这个繁华的牢笼，回到那个小小的村庄里，太多的身不由己。待我忙完这阵子，我便回去看。勿念
一个月后，楼玉宇对工作早已得心应手，可是皇上对他休假的事却只字不提，也没在关注过他的举动，仿佛已经忘了他这个人。
“大人，有您的信”管家进来打断他的思绪。
宇哥哥
安好，勿念，你曾说过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只是要你替皇上分忧你竟不乐意，那是多少人一生梦寐以求的事情，你竟说那是牢笼，如果可以，我也多想去繁华的都城看看。
我也多想和你一起看看这繁华的都城，楼玉宇将信照原样折好。
“管家，有什么办法可以不是上朝啊？”
“大人是想回青鸢村？”
“是啊，想回去看看”楼玉宇感慨道，今天他再次提出回青鸢村的想法，不料却被皇上巧妙的转移了话题。
楼玉宇告病不去上朝，他只是想回一次青鸢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执着的想回去，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吸引自己的东西。
“督察大人，乐悦公主来了。”正准备出
门的楼玉宇被突然冲进来的管家拦住了脚步。
楼玉宇站在门口，似乎总有人阻拦着他回青鸢村，这一次不管怎样他都一定要回青鸢村。
“督察大人这是要去哪啊？”乐悦公主在远处看到楼玉宇大声说到，“大人不是病着吗，怎么出来了。”
“乐悦公主既然知道，为何还问？”楼玉宇的声音有些冰凉，合着冰凉的空气进入公主的心。
“督察大人可知道你这是欺君？”乐悦公主深呼一口气，将那口凉气呼出，说道：“你好要回青鸢村吗，回去见你那个青梅竹马吗？呵呵，她早就不在那里了，至于他现在是死是活没人知道。”
“你一定会说不可能对吧，我也不知道那些信是谁写给你的，但我知道一定不是华韵雪，因为青鸢村早就没有那个人了”说完乐悦公主就转身离去了，留下一脸茫然的楼玉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