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没有再见的离别
下元节的时候桂花来的正旺,在下元节前三天,华母便会拿棍子,打下院子里开的正茂的桂花。
小的时候韵雪曾经问过母亲:“为什么要把来的那么香的桂花打下来?”母亲总是笑着说明年的这个时候桂花还会再开。
那时候的韵雪不知道一年是什么概念,她只知道很久以后桂花再一次开放,母亲便再一次把桂花打落做成桂花糕。
这样的日子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都会重复,久了韵雪会开始厌烦,可是却又期待,只有这时楼玉宇才会到她家吃饭。
那个年纪她有很多事情不懂,可是她真正想知道的只是宇哥哥为什么会常常不在家,为什么不像她一样可以自由自在的玩耍。
那天是她的生日,楼玉宇没有来,她的生日他很少来,所以她感觉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小雪要不要去念书,像宇哥哥一样。”生日那天母亲问。
像宇哥哥一样?她想起宇哥哥懂得很多她不懂得事,她也想像宇哥哥一样,她点点头。
去到学堂,韵雪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宇哥哥”,她大声的喊到,声音在低沉的读书声中显得特别突出。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才想起有些不对劲,被夫子罚站在门外的时候,她的心里只想回家。
“母亲,我不想在念书了。”她扑到母亲身上眼泪落在母亲的粗布衣上,母亲只是温柔的抱着她,一言不发。
牵着她回家,给她讲睡前故事,母亲什么都没有问,第二天早上轻轻摇醒她,问;“小雪可还愿意去学堂?”
韵雪不语
“我们小雪怎么了,那么快就放弃了?”
韵雪轻轻摇头,她不是放弃了,只是看到宇哥哥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他不想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宇哥哥。
那一整天她都坐在门口的门槛上,她知道宇哥哥会放学,她也知道宇哥哥会回家,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宇哥哥不出来玩。
“宇哥哥”远远的看到他的身影,韵雪站起了朝他招手。
听到声音的楼玉宇快步向她跑来,“你怎么出来了?”
“宇哥哥,你怎么都不出了玩啊?”韵雪的声音有些颤抖,而她声音里包含的太多情绪是那个年纪无法理解的东西。
“女孩子哭哭啼啼的真烦。”同行的伙伴说到。
闻言的韵雪哭的更厉害。
没有人想到一直温柔的楼玉宇会推到对方,说:“欺负一个女孩子干什么,你是男子汉就去上战场,就去保家卫国啊。”
楼玉宇回过身摸摸韵雪的头,微笑道:“我是男子汉,我有很多的责任,所以韵雪也要坚强好吗?”
那一天,宇哥哥没有像往常一样安慰她,很多年后她还是能回忆起那天楼玉宇说的话,说话的语气。
那一天的韵雪也知道楼玉宇每天早上要上学堂,晚上的时候和楼父在家学武术。
“宇哥哥,你累吗?”看着满头大汗的楼玉宇,韵雪总喜欢问,即使每一次都是得道楼玉宇的微笑以及不累的回答,韵雪还是一次次的问。
“韵雪,如果我说累了你会怎么做啊?”这一次楼玉宇结果韵雪递过来的手绢,没有急着擦汗。
“累了就休息啊。”韵雪顺其自然的说。
“如果我武功不好以后就没办法保护你了”
“谁要你的保护啊!大不了我以后不出门了。”
那以后的几天韵雪没有出门,也没有去找楼玉宇,她待在家中,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韵雪,你怎么不出门,我可以保护你的。”楼玉宇隔着院子的一堵墙喊到,今天楼父不在家,不然他不会这么大胆。
韵雪没有回答他,打开门冲了出去,她只是突然想起很久没有吃过糖葫芦了。
当她站在糖葫芦面前的时候才想起她没有钱,她只能看着糖葫芦离她越来越远。
突然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她回过头,“宇哥哥”韵雪就知道楼玉宇会出来,会给她买糖葫芦,所以她不必带钱。
韵雪只知道糖葫芦很甜,她只知道楼玉宇会带她去一个新的地方玩,她只知道楼玉宇总在她恋恋不舍的时候回家,她从来不知道楼玉宇必须要在楼父回来之前回到家,她也从来不问楼玉宇买糖葫芦的钱是哪来的。
直到那一次她偶然看到楼玉宇,发现他嘴角带着伤口,她急忙冲上去问道:“宇哥哥,你怎么受伤了?”
楼玉宇还没有回答,一旁的楼父就已经说道:“男孩子受点伤很正常。”
韵雪不喜欢楼玉宇的父亲,因为他对楼玉宇很严厉,逼他去上学,晚上人家都睡觉的时候还要楼玉宇去练剑。可是每一次过节的时候楼父都会带着楼玉宇看她,那时候的楼父很温柔。也只有那时的楼父才让韵雪感觉亲切,这一次韵雪讪讪离去。
天和十四年八月十三
看着外面铺子摆着的桂花糕,白白的蒸汽中,华韵雪仿佛看到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宇哥哥,下元节的时候可以来我家吃桂花糕吗?”
楼玉宇摸摸她的头,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我每年都会去的啊!”
这一年的华韵雪十五岁,楼玉宇十六岁。所有的人都以为时光会这样一直重复,可这一次韵雪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皇上,最近莫国有吞并了郑国,莫国的势力越来越强大了,我们再不有所行动恐怕•••”大臣话还未说完,暻轩皇帝便摇摇手。
桌上的奏折被推翻,散楼一地的奏折上大同小异的都是说莫国势力越来越强大,“我不是要你们说这些,这些难道我不知道吗?我要你们说的是对策。若你们做不到,还要你们做什么。”
暻轩皇帝愤怒而去,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大臣,细碎的说话声在空旷的朝堂里回荡,不知是谁突然打声说道:“我看啊,还是把楼将军召回来吧,在那种地方浪费人才。”
“楼将军?”暻轩皇帝一时间想不起他是谁。
一旁的太监忙上去道:“皇上,就是那时被派到青鸢村的楼将军啊,您不会不人家给忘了吧?”
暻轩皇帝那因国事而疲倦的大脑仿佛触电一般,很多年前的回忆突然间明朗,“那就快把他召回啊。”
“可是,皇上”太监还想说什么,却被暻轩皇帝打断:“没什么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要是有事的话会等到今天?就这样了,明日一早你就拿着圣旨去青鸢村。”
“皇上,再过两日就是下元节了。”
“如果连国都没了,下元节还有何意义?”
转眼下起了雨,细细的,绵绵的,下得人心烦。这样的天气似乎把等待拉得更漫长了,韵雪在心中祈祷下元节那天不要下雨,这样就可以出去放花灯了。
传说下元节的花灯会随着水流回到天上,在花灯上写下自己的愿望,上天的神会帮你实现上面的愿望。
韵雪心里只有一个愿望,一个简单的愿望,就是和楼玉宇平静的度过一生,她以为这样简单的愿望不会太难实现。直到下元节前一天,莫名到来的人,那一刻,韵雪听到自己的心中闪过一个声音“你终于还是失去他了。”
在院子里,韵雪清楚的听到从门口踏过的脚步声,还有隔壁熟悉的开门声。以前的每个早上都是听着开门声醒来的,每天早上最希望听到的开门声今日听起了却那么刺耳。
隔壁先是一阵嘈杂,然后归于平静,仿若刚刚的声音连着那句“你终于还是失去他了。”一起都是幻听。
再次听到熟悉的开门声,韵雪冲到门口,打开门。楼玉宇也在,但他只是静静的,低着头站在他父亲身后。
一阵风带来桂花香,也许是桂花开得太盛,那香味闻起来竟然有些腻,楼玉宇习惯性的抬头看向那棵桂花树,“也许这一次我要失约了”他怎会看不出她眼神里的失落,只要一眼,他偏过头。
“父亲,我们回去吧。”看着远去的人,楼玉宇回身走进院内。那一刻,楼父心中同样是无奈。
“父亲,可不可以再晚两日,明日就是下元节了。”刚关上门,楼玉宇便跪在父亲面前,“父亲你曾说过要信守诺言,过完明日再走不行吗?”
楼父摇摇头,拉起楼玉宇,“你刚刚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愿意,我也不想离开这里,这样平静的生活我也希望多过几日啊”
“父亲”楼玉宇擦掉眼角的泪,往韵雪家走去。
父亲拦住他,说:“还是不要道别的好,我们楼家人的命都是要给战场的。”
执意要道别的楼玉宇打开门走出去,却在韵雪家门口定住,若是道别,以后定会很多思念,若不道别又是一种遗憾。
“宇哥哥,你怎么站在门口?”身后响起韵雪的声音。
“雪儿,你怎么,”楼玉宇疑惑她为何会从后面出现。
“宇哥哥,我刚刚去了河边,你知道吗?有一棵柳树,呵呵,不告诉你。”韵雪的笑容同往常一样。
越是这样的微笑,楼玉宇越是担心,如果说出要离开的消息,她肯定连假装的微笑都没有了吧。楼玉宇突然很想自私一回,留住这微笑。
“韵雪,还记得以前我跟你说的吗?男儿志在四方。”楼玉宇将她有些散落的头发别到脑后。
韵雪怎么会不记得,那天的他仰着头,世间没有什么困难能阻止他。也就是那天,韵雪相信没有什么是不可克服的,所以她相信这次他不是来道别的,她相信他已经说服了所有的人。
“宇哥哥,我记得。”韵雪从他身边走过,“宇哥哥,我出来太久,要回去了。”
“韵雪”楼玉宇伸手想拉住她,却在半道中停下,既然她不想面对,他也不想强求,只是以后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了。
关上门后韵雪全身力气都一并被关到门外,她跌坐在地上。楼玉宇没有道别,他一定是没打算离去,韵雪想到这里,微微一笑。
那天晚上韵雪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天灰蒙蒙的时候韵雪就起床,楼玉宇家没有传来熟悉的开门声,楼玉宇一定还在。
华母早已醒来,正在准备午饭,“母亲,今天怎么这么早准备午饭啊?”闻到饭的香味,韵雪心情大好。
“快去洗漱吧,时间已经不早了,今天的你怎么回事,这么晚才起来?”母亲的手依旧忙碌着。
时间不早?韵雪抬头,看到灰蒙蒙的天空,快下雨了吧。
宇哥哥,韵雪冲出门,在楼玉宇家门口看到的只是冷冰冰的锁,将那个曾经温暖的家也变得冷冷清清的。
原来昨晚听到的马车踏过的声音是真的,为什么她听到熟悉的开门声没有醒来,为什么他没有道别,为什么她要欺骗自己他不会离开。
一瞬间,所有的回忆都涌现在她脑海中,每一次她被欺负,每一次她站在街头只为一串糖葫芦,每一次他都会出现。
韵雪站在街头,今天没有糖葫芦买,今天是下元节,今天楼玉宇说过会来她家吃饭。
宇哥哥,为什么我站在这里那么久了你还没出来,要是以前,楼玉宇早就已经从身后出现,递给她一串糖葫芦。这次他没有来一定是在家里等着了,因为今天他会来吃饭的,韵雪往家里跑,却因为站的太久,脚已经麻木,一动就跌倒在地上。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雨也早已停了,韵雪被雨淋湿的衣服已经风干,这一摔跌到水中,衣服再次湿了。
“雪儿,你怎么了,我们回去吧。”这时候赶来的华母扶起她,向家的方向走去,期间一句话也没说。
那天晚上的繁华没有传到韵雪的眼中,烟花,灯火,都没有那天华母说话的眼神深刻。“小雪有些东西是必然的,我们要学会认命。”韵雪在母亲的眼中看到一丝类似绝望的眼神,就像她今天一整天站在街道上的那种眼神和感觉。没等韵雪再问什么,华母就催她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