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周 周日
约会,应该正式一点。
我望向镜中的自己,那个自己精神饱满。
我不知道上次我拥有这种状态是什么时候了。甚至可能是在一切之前。
谢谢唐晓糖,让我有了爱的感觉,让我有了活着的希望。
这是真实的自己,只是一个被平庸埋没的自己。
“呦呦呦,穿这么好,干吗去啊。”黄嫣妍拿着彩虹糖罐子,倚在卫生间门口。
我把一串佛珠挂到了右手,然后左手戴上手表,这样显得有很多装备,心里也有些保障。
“带我去不去?”
黄嫣妍在身后对我喊道。
小孩子带去很碍事的好不。
“你去干什么啊。”我收拾完自己转过身,“就给我点个人时间吧。”
“个人时间,我倒是觉得,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可不想看到你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有的没有上面。”
“什么是……有的没的?”我很气愤。
“爱什么的,全都是假的,你千万不要相信,你和人类之间还有爱。”黄嫣妍冷静,甚至冷酷得说道。
我不懂又怎么样,这就是爱不好么,而且,我还是个人类。
“我走了。”我不想反驳她,因为这是无用功,我只能离开她。
我想起了唐晓糖跟我说的“改变”,就算是我平淡的人生,还是可以改变的。
不断改变不断活出精彩,才能越来越远离那个令人恐惧的世界。
假如真是这样,那我投入另一个女孩的怀抱也无可厚非。
离开大红帽永远是个不会错误的决定。
谁说在麦当劳约会就毫无情调?
我看了看表,又望了望对面的星巴克,还有毗邻的高大的海氏酒店。
确实没有什么情调。
想想以前还小的时候,同学小伙伴之中,要是有人能够吃得起肯德基或麦当劳,那可是件相当值得夸耀的资本。现在终于吃得起了,但别人早已有了更高的追求,现在KFC和麦当劳都成了他们口中的垃圾食品。
二十年前,西式快餐刚刚进入中国的时候,就有一个学者说过,这个快餐带来了一种平等,因为富者多食,不显其富,穷者少吃,也显不出其穷。
此时此刻麦当劳对于我来说依旧算是一种奢侈品。
“嗨!”唐晓糖的手刷一下抹过我的头,在我四下搜寻时候,她已经坐到了我的面前。
她今天穿了件蓝色的带白色褶皱的上衣,露出了粉色的前臂,领子很低,能够看见她银色的吊坠。
她的发型也是打理过的,平整的刘海显得她更加年轻,更稚嫩。
我看了看表,时间刚好是3点。
“你真准时。”我把手表稍微向前挪动了点,“分毫不差啊。”
“一贯如此。”她得意地露出了笑容,“不过你还没有去买么?”
我听见她的话,就把头转向柜台,刚好一个人买的人都没有,现在这个时刻是人最少的时候。人们现在会选择在有着舒缓音乐的星巴克来品味下午茶,而不是播放着“哒啦啦啦啦”,全部都是硬座位的麦当劳。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些什么。”我掏出手机,“你有没有优惠劵?”
“优惠劵,这个不用吧。为什么一定要按优惠劵上的东西来吃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好了?要吃什么我请客。”她很慷慨从小坤包里拿出钱包,淡红色的长款女士钱包,上面的logo很眼熟。她拨开夹层,从里面掏出两张红毛爷爷,,摆到桌上,然后合上钱包,又放回包里。
我不动声色看着她做完这一切。
原先不应该是我请客么,这样我会很尴尬的好不,既然让你请我什么不直接奔对面大酒店好了。
我刚刚萌发的大男子主义受到了挑战。
“你涂指甲油了?”看着她的指甲蓝成一片,我皱了皱眉。
“是呐。”她举起右手来展示给我看,“怎么样,漂亮吧。”她的手很白,还带着串手链,红绳上只挂着一串珠子,有菩提子,也有是琥珀。
“那你用手抓汉堡的时候不怕么?”我很疑惑。
“也对哦。”她又看了看指甲,若有所思,不过很快转向了我,“那你喂啊。”
她那笑容是怎么回事?!故意的?故意的!
她嘟起嘴点了点头:“本来就不能吃太多,太多会胖的。”
想想唐晓糖可是体育生,要保持一个好身材很重要。
“你不多吃点我也不敢多吃了。”我默默把手贴上那两百,但又抬起,“我要是被人看着吃饭,会不好意思的,我这么样坐对面。”
结果她身体后仰到靠背上,一脸无所谓得摆了摆手:“没事的,尽管买,我有办法。”
片刻之后,当差不过俩个人分量的食物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不禁发现我对女人太过信任是不好的。
“这样你就能安心大快朵颐了吧。”唐晓糖在我面前眯着眼。
我机械地转了转头,感觉颈部润滑油不够,但是我还是可以看见坐在我身旁的唐晓糖。
不就换了个座位到我旁边了么?算什么办法啊喂!
“我薯条要沾甜酸酱,不要番茄酱。”她嘟着嘴撒娇,但是一个不会撒娇的人撒娇起来总是令人恐惧的。“那我吃鸡块的酱就不够了啊。”我一边撕开酸甜酱,一边向她抗议。
“你就点了五块鸡块,酱料有一盒,你用的了这么多么?”
“用的了。”我老实得回答,“我一般吃一口就要满满涂一次。”
“浪费。”她生气得把头瞥向一边,不用说我也知道我说错话了。
“好好好。”我把甜酸酱推给她,“给你啦。”
“这还差不多。”
然后我缓缓起身:“我再去拿一盒。”
“讨厌!”她生气打了我一下,我借着这个力站起来,然后走向柜台。
没想到还真的吃得下,其实她只是在用手机刷着不知道什么,就算是我把薯条送到她嘴边的时候,她也只是张张口,眼睛还是盯着屏幕。
“你这样真的会死而无‘汉’的!”我笑着往嘴里塞了一块鸡块。
“那你肯定会孤独一生。”她点了点屏幕。
“那你做我的女朋友吧,这样我们两个人都可以避免出现上述状况了。”
“呵呵。”她不知怎么放下了手机,“黄彦言,你是个好人。”
我被拒绝了?
难道我刚才的话实在是太冲动了?
“我是个坏人……”我喃喃。
“其实,不是我不愿意,只是现在,现在不行,不是现在。”她有些闪烁其词。
“为什么?你的意思……以后?”
难道她会说现在我们还是以学业为重什么的话?
“以后,倒是没关系,只是以后……”
“好吧,我们先不要说这个了。”我打断她,“还是先吃完吧。”
其实某个时段的失败没什么,可能我太唐突了,这样会伤害到很多人,比如她。也许她还没有准备好,她需要好好等上几天。
我也可以等,我的时间也还是足够的,虽然我不知道我哪一天就会死去。其实,我早就应该把每一天当做生命的最后一天过了,但我没有,我不这样,是为了保留明天的希望,渴望明天成为了活下去的动力。
夕阳西下,吃完的我和她,走出麦当劳。
“时间还早呢,我们附近走走吧。”她提议道。
我点了点头。其实做朋友一直是可以的。但我我很讨厌这种感觉,很多人总觉得这种“啊,我一直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这句话实在是矫情,但是真正自己面对时,也不是同样矫情的么。
麦当劳旁边有一条小径,通往一处无人的公园,我和她就这么默默走着,相对无言。
我听别人说过:不说话,不一定没有感觉。不要求,不一定没有心声。不流泪,不一定没有泪痕。不表达,不一定不爱你
我该如何对她讲?
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其实.......”她突然说话了。
“其实什么?”我问。
“其实我马上就要走了。”她低下头,一只脚随意踢蹬地上的石头。
“走?”
“我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她刚才说的是“离开”么?
“对,离开,又要转学了。”她不知怎么如释重负叹了一口气。
“转学?”我还是不能理解。
她看向我:“你知道么,我已经数不清我不知道转学了多少地方了,一直一直,而且每次,都要忘记一批人,然后重新认识另一批人,不断认识,忘记,循环往复。”
“可这是为什么?”
“你想知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这么频繁转学是为了什么,可就算如此,为何一定要忘记那些朋友呢,就算你要离开,这也不应该是你拒绝我的理由啊。”
她笑了:“我没有说要拒绝你啊,傻瓜。别忘了,从第一天见到你开始,我就说了,我喜欢你。”
“真的?”
“废话,那还有假,要不你闭上眼睛,我给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礼物?”
她的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这时我才发现她其实涂了一层薄薄的唇膏。
我们貌似已经走到了公园中间地带,四周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我如约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的狂喜,我感觉她靠近了我,我仿佛能够想象她那晶莹的嘴唇。
我也稍稍嘟起了嘴。
“少年,看看惊喜吧。”
我在这句话之后,感觉自己的心突然痛了一下。
窒息般的疼痛,痛苦使我睁开双眼。
这时,我才发现,所谓的心痛,并非自我的假想,而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东西。
我看见了那根锥子,它正当中插在我的胸口上。
唐晓糖已经放开了手,但是锥子还是留在那里,被我的肌肉和骨架包裹着。
我带着无比吃惊的表情看着她,她慢慢向后退着。
我感觉锥子里面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在缓缓流入我的躯体。
伤口在滴血。
心里也是。
我依然满怀着吃惊,然后低头看着胸口那无法愈合的伤口。
谁来……谁能来,救救我,唔。
口腔内止不住流出又咸又甜的血,然后从嘴角溢出来,成了一条暗红色的线条挂在嘴边,鼻子发痒的感觉,鼻血也正在流出来。整个脑袋完全就是爆裂一样的胀痛。视线莫名其妙模糊不清。
“唔……噗!”
我的嘴已经存不住这么多的鲜血了,只能一下子全都吐出来,泉涌一样倾泻到卵石地面上,泼墨一样飞溅,然后我的双腿就不由自主跪地,摆出一个乞求别人原谅的模样。呼吁愈发不畅,可能是流下来的鼻血阻碍了我对空气的摄入。
“这种神经毒素是专门发明出来对付吸血鬼的。”唐晓糖站在原地,冷眼旁观我最后的“表演”。她只是用了平静的语气,叙述着,“刚才是心脏直接注射。现在应该蔓延到全身了。”
没错,我整个人都感觉已在在崩塌了。
“你的视网膜将变得退化。”
看不清了,瞪大眼还是看不清,这感觉和近视不一样。
“你的心跳会突然加速。”
我都能听见心跳了,你不要再说了。
“肢体会麻痹。”
站不起,甚至保持跪的姿态也不行。
“肺部很快将失去活力,再也吸不到空气,其实这条对于一个吸血鬼来说是多余的,可你现在还不是。”
怪不得会这么累。
“永别了,黄彦言。”
沉重眼皮带给浑浊世界以黑暗,也带给我寒冷、恐惧、无助、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