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等不到的结果

常海打来电话的时候，于鹏和苏芒正在查高尚的古董。

“于队，杨雷跳楼了，正在抢救！”

于鹏手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等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在里面做手术，手术室外面只有常海坐在椅子上。

原本三十岁的人，突然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对不起，是我的责任！”

看到于鹏赶来的时候，他小声的解释，他不知道这样的解释到底是要要求别人原谅还是求自己原谅。

“怎么回事？”

“医生让我去那别拿点儿药，等我回来，他就在窗台上坐着，看到我进来，他就跳了下去。”

“你给叶宁说了吗？”

常海摇了摇头。从开始，他就知道杨雷对于叶宁来说，不像是受害人和警察，如果不是确定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一定会以为那是姐弟之间的感情。

于鹏给叶宁打了电话，常海听到对面的沉默，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怎么面对杨雷，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叶宁。

叶宁和贺鸣赶来的时候，叶宁的脸上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她不说话，站在手术室门口，看着上面的红灯。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送走了自己最亲的人。

她以为自己长大了，所以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控制内了，自己再也不用去承担莫名其妙的失去了。可是，自己能控制什么？自己又有多少东西还能失去？

“谁是家属？”

门被拉开，里面出来一个小护士喊道。

叶宁没有说一句话，眼里的泪水一滴滴的砸在地上。

“我们是警察，有什么事和我们说。”

于鹏站起来，走到门口。

“人不行了，他现在清醒，你们可以找一个人进去和他说说话。”

于鹏拍了拍叶宁的肩膀，如果不是身体的接触，于鹏绝对不会发现叶宁一直在发抖。或许，那一刻，叶宁也没有发现自己在发抖。

手术室冷气开得很足。

躺在手术床上的男孩，像一个破烂的布娃娃，肚子上盖着消毒的布，但那一块儿塌陷了下去。虽然医生已经做了清洁处理，但是，即便是隔着消毒布，叶宁还是闻到了血液的味道。

手术床不高，叶宁弯着腰手摸了摸手术床上的杨雷。

“我闻到了你的味道。”

杨雷的眼睛是带着笑意，好像是小孩子得到了自己的奖赏。

“我知道那事情是你做的，我知道。”

叶宁低着头，滚烫的泪水一滴滴的砸在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

“别哭，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本来还想等事情结束了，给你做心理医生，可是，日子真的太长了，我感觉到好累。而且，妈妈一直在等我，我得去陪她了。”

躺在床上的男孩想要抬手擦掉她的泪水，可是从三楼下去，胳膊已经成了粉碎骨折，他再也没有办法抬起手。

“还有什么想要做的吗？”

“本来说以后我要当你心理医生的，我不在了，你要找一个比我厉害的医生好吗？”

“好！”

“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好多好多.....”

“我知道！”

“以后我们要再遇见，你别把我忘了！”

“好！”

“你太笨了，什么都说好！”

“我不会忘了你！”

叶宁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到机器发出尖锐的响声，周围医生，护士的说话声。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灵魂越升越高。

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叶宁看到的是病房雪白的床单和天花板。

“你心脏骤停了！”

叶宁拔了自己手上的针管。

“叶宁，你是一个成年人，别拿自己的身体去开玩笑。”

于鹏的脸色也不好，看得出，已经一夜没有闭眼了。

他这一整夜看着床上的叶宁他都在想当时的情景。本来进去的叶宁突然心脏骤停，医生下了病危通知，里面在抢救，那个时候，在外面的人如果不是心脏足够强壮，恐怕也有可能倒下。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杨雷呢？”

“他已经送去太平间了。”

虽然医生说了不让再去刺激叶宁，可是，已经成了事实的，他再去欺瞒那就没有必要了。

“你知道自己有心脏病吗？”

“我没有！”

“医生确实是给你检查过了，他说你的心脏确实是没有什么问题，你心脏骤停的原因，他们现在也没法解释。”

“我知道了！”

“警局已经给你病假，你可以去省里的医院检查检查。”

“案子还没有破，我不会走的。”

“叶宁，你只有活着才能知道真相，而且，你只是去检查身体，专案组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叶宁不在说话，只是看着天花板发呆。

于鹏看她好像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也不再和她说什么。有些心里的结，结住了，再想要解开，那是太难了。得幸的人，时间长了，结解开了，虽然有过痕迹，但是还是能平稳的过下去，有的人，一辈子，那就是一个死结，自己不敢碰，别人碰不得。

“人怎么样了？”

“好像睡着了。”

“行了，你也去休息吧！换我看着。”

贺鸣给了于鹏一杯浓茶。贺鸣提神的时候喜欢咖啡，他觉得单咖啡那苦味就可以刺激他，但是，于鹏和李元山一样，他们都喜欢浓茶。虽然也有苦味，但是，那苦味远远比不上咖啡的浓烈，而且，除了苦味不足，让贺鸣不喜欢的是喝茶的时候的那股子涩味。

于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又苦又涩，是他喜欢的味道。

“叶宁的档案调了吗？”

“调了，医院说她之前确实是没有这方面的问题的。这次也许是情绪波动太大，出现了心脏骤停。”

“那杨雷的事情怎么处理？”

“从那天的情况来看，虽然常海是监管人，但那天确实是被医生叫出去的，所以常海的责任不大。而且，作为精神方面的病人，医院方面没有做任何措施，所以，医院方面也有一些责任。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杨雷的两个监护人都已经去世了，作为杨雷的近亲，高尚母亲现在对这件事反应不大，也没有要求谁来负责。”

“上一次，叶宁看过杨雷之后，不是说，他的精神短期之内不受什么刺激不会有什么问题吗？怎么突然就想不开了？”

“医生解释说，杨雷这属于边缘型人格，抑郁和躁郁交替着，所以他的精神状况并没有办法肯定。”

“嗯，只要避免是受其他外界因素的刺激就可以了。”

他们说话中间，常海推门进来。

愧疚、自责是一个人最大的负能量。从杨雷出事那一刻起，愧疚就在不停的吞噬着常海的心。

叶宁在手术室心脏骤停，那一刻，常海突然觉得铺天盖地的黑暗像自己笼罩了过来。

“杨雷出事之前，有人进过他的房间。”

“谁？”

常海把从监控找到的录像放给了于鹏。

监控里的人于鹏见过，她正是高尚和杨丽的女儿。

从监控来判断，那个女孩大约在杨雷的病房呆了半个小时。于鹏想不清楚，半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成了压垮杨雷的最后一根稻草。

“别告诉叶宁。”

于鹏站起来准备往外走。他必须在叶宁醒之前，把这一切都查清楚。

病房里，贺鸣也因为一晚没有睡觉，趴在床上睡着了。叶宁睁开眼，轻手轻脚的换了衣服，出去了。

叶宁从开始都没有睡着，她也没有想过故意去偷听他们的讲话。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和别人相处。

一个人的时候，最是惬意，你可以想做任何你想做的，你可以哭，你也可以笑，你可以坚强，你也可以露出柔软。

叶宁走到地下一层，因为常年没有光照，即便是大白天，走在楼道里还是给人阴冷的感觉。

叶宁推开走廊的最后一道门，里面并没有人。

房子里金属柜子泛着冷光，因为很多尸体已经被处理过，所以房子里有一股浓重的福尔马林的味道。

叶宁拉开贴着杨雷名字的柜子，他没有穿衣服，揭开白布的时候，叶宁看到了他发紫的胳膊。

他的脸倒是没有受什么伤，整张脸像一个瓷娃娃一样，白的透明。

“你在干什么呢？谁允许你进来的？”

管理停尸房的老头吓了一跳。这地方寻常事没有人来的，而且，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偷的，所以，平日里出去，他是从不关门的。

但是没想到，他上厕所的功夫，停尸房就有人进来了。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竟然还敢打开停尸柜。

叶宁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样，还是那个姿势盯着杨雷。

老头本来是不信什么鬼神的，但是那一刻，他觉得这个姑娘可能真的中邪了。

“你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叶宁麻木的盖上杨雷的脸，眼眶里的泪水，一滴滴的掉在白布上。

看叶宁掉眼泪，老头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那里面的是你的亲人？”

叶宁点了点头。

“人这一辈子，有的时候那些都是命，不能强求的。”

命吗？这世界上真的有上天注定吗？如果杨雷没有遇到高尚，那么他的命是不是该不同？如果连环杀人的凶手没有在宁海出现，那么高尚这些人的命是不是荣华富贵？

叶宁离开，空旷的楼道里，叶宁觉得自己永远走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