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生如戏 戏如人生（二）

等苏芒把卢子俊的交代清楚后，会议室的气温都低了几度。做警察的，面对年轻被害者的时候，总会觉得惋惜，会对死者的家属愧疚。可是，如果这个被害者是一个杀人凶手，那做警察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薛尚峰现在没法形容这种感觉。

做一个小片警已经二十年了，违法乱纪的场面他也是见过，但是每次抓到凶手的那一刻，他都会觉得释然。可是，今天的凶手就躺在这儿，那些被害者却依然不敢胆战心惊，谁才是真正的被害者？他一直以为，法律就是公平公正，可是，如果执法的人不能公平公正，那法律又怎么能谈得上公平公正。正义被扔进了臭水沟，哪怕有一天被打捞上来，它也早已污迹斑斑。

李元山看着会议室的一群人脸色沉重，一言不发。李元山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好警察，尽职尽责，恪尽职守，但是，有的时候，你尽责了，但是还是有人丢了命，那时候，就会忍不住怀疑，自己真的做了自己该做的了吗？

薛尚峰虽然脸色也不好看，但是还算是正常。贺鸣和于鹏的脸色阴的像锅底。李元山打破沉默。

“贺鸣，讲一下卢奔的。”

“卢奔，今年54岁，是新铝矿能源集团的董事长，也是最大的股东，也是县人大常委，名下的资产不少于50亿，具体我们也没法算。卢奔之前就是一个做小生意的，但是由于他们老家那儿有铝矿 ，所以是靠开黑矿发家的。当然，最开始，国家管制不严，偷卖铝矿的人也不在少数。2000年，国家开始监管各个矿厂，卢奔便由倒卖铝矿成了矿主。”

“这些矿不是属于国家的吗？怎么能让他倒卖？”

“宁海市靠北一带，底下铝矿众多，县里为了经济发展，就通过控股，把一部分铝矿转手给个人，允许个人采矿。”

“政府控股，也算是公私合营了。”

“我们不知道卢奔用了什么办法，反正政府是允许经营了。但是2002年6月份，由于矿区发生了坍塌，导致了多人死亡。”

“这都死人了，怎么也没有一个准数。”

“根据当时的新闻报道，是3死，8伤。”

“矿区发生塌陷，这也是常有的事情。虽然卢奔肯定是有责任，但是这也不全是他的问题。”

“根据我们走访了一位当年的老矿工，当时死亡人数在20——30人之间，当晚是有4组人在作业，他们当时每组是15人，除了2位生病没有下井的，发生坍塌之后出来了28个人，其中3具尸体，8位伤者。也就是说，将近30人被埋在里面。”

“3将近30人，怎么没有报道出来?”

“第一，当时找的矿工都是外地人，发生矿难之后家人根本不知道；第二，发生矿难之后，卢奔根本不让记着进入矿区，后来报道，也是听他说的。”

“那营救人员呢？”

李元山直接打断贺鸣。

“营救人员是矿区内部的人，当时根本就没有人报警。”

李元山抽上一根烟，他想起了他参加抗震的时候，他们扒开那些碎石，看到那一双双眼睛，那是对生的渴望。铝矿和煤矿不一样，煤矿坍塌后，很容易出现瓦斯爆炸，中毒，但是铝矿只要不是直接砸死，就会有得救的可能。

他想起从前办过的一个案子。在矿区，工人进来的时候就会签合同，如果死了，伤了，都是有固定赔偿的。但是，人死了，家属会拿着赔偿就走，但是人如果伤了，尤其是伤的比较严重，影响以后的生活，管理人员为了避免家属没完没了的闹事，就会直接将重伤的矿工直接弄死。

每个人都说这个世界上好人多，但是，在不见光的矿区，坏人却要多得多。

“而且矿区是一个人员流动特别快的地方，现在矿区除了会计和几个管理人员，知道当年事情的人基本没有。我们查问了可能知晓内情的人，没有人配合。”

“不是找到一位老矿工吗？”

“他只是告诉我们这些事情，但是不愿意出面指证。”

“当年不是还有一个伤者吗？知道那人的住址吗？”

“我们知道名字，但是由于是外来务工人员，在出事之后，他拿了一笔赔偿已经回四川了。”

“查，给我挖地三尺也把证据找齐了。贺鸣，你带着两个人，拿着名字，去四川查。”

李元山觉得自己有点儿急了。这种跨地区的查案，必须得领导批准。

他记得老父亲从前也是矿区的人，自己小的时候，每天下工，父亲总是脸黑乎乎的，但是他现在记忆中还是父亲每次笑起来，那一口白牙。当年考上了警校，父亲拿出了家里藏得好酒，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酒，喝多了就笑。或许是因为父亲也是一个矿工，所以，当听到那么多的矿工被活埋，他心中的怒火就再也压不住了。

“你先准备一下，我给陈厅说一下，你拿上上头的批文就出发，要尽快的落实所有的证据。”

李元山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我们在查卢子俊的时候，发现卢子俊的老婆和孩子都生活在加拿大，他们现在都是加拿大人。而且卢子俊在长治市有一位固定情人。这个女人目前是一位大四的学生，但是名下有两辆豪车，两套房，还有三家店铺。而且卢奔也有一位固定情人，是宁海县信用社的主任，而且也有两个孩子，一子一女。我们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卢奔的这名情人利用自己的职权，通过不正当的程序给卢奔放贷两个亿。”

“还有，我们发现卢奔的这位情人也有一位固定的情人，而且这位还是县政府主管人口统计的一位主任，当然，我们也查了一下这位主任，也是有家庭的。”

薛尚峰心里腹黑，那两孩子也不知道是卢奔的还是这主任的，但是卢奔肯定是把那孩子当自己的了，也不知道卢奔户不会认识那位主任？

“还有其他的证据吗？”

底下人都摇摇头。

“就目前的线索来看，卢奔绝对是不可能害了自己的儿子的，卢奔的这位情人有没有和卢子俊的死有关联？”

“根据我们对卢奔妻子的调查，卢子俊，卢奔妻子和这位情人都是知道彼此存在的。这么多年来谁都没有找对方麻烦，那就是默认了对方目前的位置。如果真是为了财产，即便卢子俊死了，卢子俊的那份财产也并不会落到情人和她这两个孩子头上呀。卢子俊的第一继承人是他老婆孩子。至于卢奔的财产，已经立了遗嘱，所以该属于卢子俊的拿财产，怎么也不会落到卢奔情人的头上。”

“那卢子俊的那些仇人呢？”

“我们查了，4月2日到4月3日凌晨这一段时间，和他有过重大恩怨的，我们都查了，都有不在场证明。至于小摩擦的，应该不至于杀人。”

“于队长，你还有什么补充的？”

从开始到现在，于鹏都没有说一句话，李元山知道，他肯定是有什么想法。

“第一，凶手杀卢子俊的目的有没有可能只是为了让我们查卢子俊和卢奔？

第二，如果第一个假设成立，那么凶手杀郑毅的目的又是为什么？”

所有的人都一愣，虽然卢子俊这一家人死不足惜，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凶手杀人只是为了把警察引到这个案子上。

“这个猜想太大胆了，卢子俊死不足惜，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死者犯的罪，就对死者有成见。”

李元山觉得这个想法简直有点儿天马行空，难不成，现在凶手还成了替天行道了。

当一个人对暴行无能为力的时候，就会盼望着能出现一个人能够替天行道，但是，他们都是警察，警察遇到的暴行比谁都多，但是警察永远不能去希望这有一天有一个人能够以暴制暴。如果连他们这群人都不在坚信正义，那么地狱就会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