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回 两个一把手

1、防忽悠热线

重修圆明园的事黄了，两个老妈没地方住了，不得已，让雷思起将三海收拾收拾凑合着住吧。

又将老妈安排到眼皮子底下做邻居了，同治郁闷不已，看来这真皇上实在是没运气当。

从此，那个每天工作15个小时以上励精图治的同治皇帝不见了，玩乐又重新回到了他的生活，权力老妈爱用就用吧。

咸丰挂了之后，定陵开始建设，当然他两个有权力老婆的陵寝建设也提到了议事日程。

那个时候还是代理董事长两宫太后与总经理奕䜣的蜜月期，皇上同治还是小孩，只知道淘气着玩，也不懂事，他的老妈们的万年吉地也不知道操心。

为了维护好董事长们与总经理的关系，在相互制约的权力架构中能办点实事，总经理奕䜣很会讨两宫的欢心，主动揽起寻找两宫万年吉地的大事。

这叫做先考虑别人的利益，再考虑自己的利益之法，中国人深暗此道。西方人给了这种方法起了一个时髦的名字，叫做“双赢”。

两宫很是高兴。

从此，奕䜣拉着雷思起跑呀跑呀，只为给嫂嫂们寻找到一块好的阴宅。

多好的小叔子！

按照大清的规制，皇上的老婆如果晚于皇上挂了，则在皇上陵寝附近单独建陵，陪着皇上。

咸丰的定陵在大清东陵的最西边，再往西是一座大河，已无地可用。因此，咸丰两个老婆只能在定陵东边选址了。

也该慈安、慈禧这两娘们走运，在东陵的东边果然有两个地方看起来貌似不错：一个叫平顶山，一个叫普陀山。

图34-1 清代样式雷绘制平顶山、普陀山风水地势丈尺图（国家图书馆藏）

可是两个地方该选哪个呢？按照祖制，两个皇后只能葬到一块。所以两个地方只能选一个。

奕䜣很高兴，一下子给两宫选了两个地方可供选择，我将这事报给两宫，他们不得表扬死我会办事么？

女人买东西就爱比较，你只给她一个东西问她买不买，她一定会烦，我一下子给他们两个选择，他们不得喜欢死我？

这就是奕䜣总经理的女人经，他认为他摸到了全天下女人的心理。

按奕䜣总经理的安排，雷思起不辞辛苦丈量好平顶山、普陀山的地势，并画出了 “风水地势丈尺图”，贴签具说，进呈御览。

奕䜣总经理做着美梦：两个嫂嫂对两个选址喜欢得不得了，说自己会办事，然后确定其中一个安排做画样、烫样。然后大大地封赏自己、相信自己，军国大事以后都让自己做主了。

殿堂上，奕䜣口沫直飞，将两块风水宝地说的好的不得了。两宫果然有点动心。

“妹妹，咱们就选一个？”慈安问慈禧。慈安有点小心动了。

“别着急，姐姐，小心下面的人忽悠咱。”慈禧就是心思多。

“那怎么办？”慈安问。

姐姐，有的是办法。请看：

您好，这里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防忽悠热线。

我们是资深上当者慈安、慈禧，凭借我们多年上当的经验，对您是否被忽悠了做出明确判断。

有人送给你一种神酒，说喝了可以长生不老，住到阴宅里都死不了。请按“1”。

有人告诉你太医院都看不好的病，吃了他的丹药就能好。请按“2”。

有人打着我们的旗号去采办木植，说是钦办大臣。请按“3”。

有人向领导汇报工作，说得唾沫横飞、天花乱坠、有理有据。请直接拨打“110”出警直接到现场查看！

所谓“骗人有风险，说谎要谨慎！”，实地现场调查研究是防骗的最佳手段。

那一年，清明节泪纷纷。

同治小皇上陪着两位伤心的老妈到定陵祭奠老爸。慈禧特别安排雷思起一同陪着出现场。

雷思起一脸的疑惑，你们祭奠你们的老公带上我干毛，你们老公和我有毛线关系呀？

在这伤心的时节里，两宫也不忘考虑她们下辈子的事。趁着看望挂了的老公的机会，两宫到定陵东侧的平顶山、普陀山仔细看了一下。

慈禧让雷思起给讲讲这两块地形好在哪了？

讲这些雷思起太专业了，从祖上雷发达习得的“洗脚见风水理论”，讲到他的“雷氏看坟茔风水法”、“风鉴山川地理点穴法”。两宫听的一愣一愣的。

两个姐妹放眼望去：青山依旧、山川环抱、流水潺潺。果然是万年吉地！

愿苍天保佑，保佑我们如愿地死在这吧！

死了的感觉真好！

我真的好想再死500回！

这一刻，这就是两个女人的心声，这就是两个名女人的呼声！

两宫太后当场拍板决定，把平顶山改名为普祥峪，把普陀山改名为普陀峪，我们以后就挂在这了！

2、方案之争

两位嫂嫂，到底定的是哪个地方建陵呀？奕䜣晕了。

那就请示一下两个领导嫂嫂吧。可是左等右等，等来的结果是：“你看着办！”四个字。

我怎么看着办？这房子我也不住，应该谁想死在这谁看着办吧？嫂嫂们怎么都不好好说话了？难道嫂嫂们看花眼了么？

看来一定是慈禧嫂嫂的主意，又让我猜心思了。

让我猜我就猜，那我就进一小步试探一下吧。

我就交给雷思起搞定这件事。搞对了我的功劳，搞错了，雷思起的过错。

“雷思起，我相信你的水平，两宫陵寝方案的事就交给你了。搞定搞不定全看你的了。” 奕䜣告诉雷思起。

所谓专家费岂是让你白拿的？

所谓专家，即是领导的幕僚，又是领导的黑锅。关键时刻能够冲得上、顶得住、能背锅、不乱说。即谓“忍者神龟”。

“那我就随便选一处吧。”此刻雷思起大权在握。

为了体现咸丰和媳妇们的团结，就在离咸丰定陵近一点的普祥峪做为陵址吧。

按照大清的规制，两宫太后应该共用一座陵寝，即地面上共用一座陵（宝城宝顶、明楼等）、地面下共用一座地宫。这叫做“同陵同穴”。

同时大清祖制规定：后世儿孙不能超过父辈，否则是不孝。皇后陵不能超过公公辈的皇后陵。

但道光挂了之后的皇后陵寝是咸丰朝修的，儿子咸丰穷的要命，自己的陵寝都没钱修，哪有钱给老爸的后老婆们修皇后陵呀。

咸丰本着节约办大事的方针，计上心来，把一座妃子墓换成了黄色的琉璃瓦，增加点建筑，然后把挂了的太后葬进了妃子墓。

如果比照这个妃子墓，两宫的陵寝该怎么建呢？雷思起陷入了沉思与不安。

管他呢，既然领导想拿着我雷思起的头去撞两宫太后，明知要头破血流，那也只能撞了。专家就是领导的枪。

雷思起很认真地做起来画样、烫样，当然不超过道光皇后陵的标准。

方案报上去后如石沉大海，久久一点消息都没有，奕䜣派自己的线人在宫内打探消息，最后传来消息，朱笔批了“奉旨留中”四个大字。

所谓“留中”，就是留在宫中存档,不予答复。

翻译成现代语言，我想用一个审计术语来表达最为合适——“无法发表审计意见”。

猜，你们继续猜！

领导的心思实在难猜，因为领导的心思不仅是一个函数，而且是一个多变量函数。但你不能不猜！

此时一个好消息传来，咸丰定陵最终的建设突破了所谓祖制，雷思起点出“后世皇陵标准不超过前世”这个命题存在逻辑错误，使咸丰陵的标准一下子提高了好多。

那么皇后陵也援引此例吧！

在两宫皇太后之前，大清已经建了五座皇后陵，当然由于这些陵寝建的时代不同，所处时代的财政状况不同，样式、标准都不大一样。

“奉旨留中”肯定是嫌标准太低了，雷思起现在猜领导心思也是一把好手。

雷思起将这五座皇后陵的工程档案全部收集出来，把这陵寝中最精华的部分吸收过来，融入到设计方案中，重新做了一个“同陵同穴”。

雷思起很满意，奕䜣看了看也很满意。

这次嫂嫂们肯定很高兴，一定会夸我的。奕䜣得意洋洋等着表扬。

但是仍然久久没有消息。

这是要搞什么？

3、集体决策

很快宫里的线人传来消息：慈安太后满意，慈禧太后不满意。

标准已达到历史皇后陵最高水平了，慈禧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奕䜣懵逼了！

刚好，慈禧的心思转到重修圆明园了，此事就这样搁置了起来。

一去数年，可闹腾了一圈，慈禧的圆明园也修不成了。

阳宅我搞不成，那我继续搞阴宅行不行？

在奕䜣看来，第二稿的阴宅设计方案已达到历史最高水平了，不可能再高了，他实在搞不明白慈禧嫂嫂心里想的什么。

如果你反复几次都不能猜对领导心思，那说明你已不适合在这个岗位工作了，采取组织措施是迟早的事了。

趁着小皇帝在气头上，慈禧让小皇上免了奕䜣办理两宫陵寝的差使。

可是换谁做承修大臣呢？

慈禧选中了奕譞[xuān]。

这奕譞可是奕䜣的亲弟弟，行七，难道弟弟能拆哥哥的台么？

但奕譞除了是自己的小叔子外，还有一个称呼，他还是慈禧的亲妹夫。而且慈禧十分了解这个亲妹夫，他不象奕䜣那样鬼点子多，他是一个谨小慎微、想得多的人。

给两宫建陵寝现在是人人都知道的烫手山药，鬼子六奕䜣都搞不定，现在换成谨小怕事的老实七奕譞，他能搞得定么？

接到任命书，奕譞果然怕的要死，几宿都没睡好。

他首先想了想，第二稿这么豪华的阴宅方案，这个丈姐为什么没有批？

慈安准了，说明她满意；慈禧不准，说明她不满意。

慈安似乎明白了慈禧心中的小九九，但是她不想说，随你慈禧怎么折腾好了，反正我的身份在这放着呢，你怎么折腾我的标准也不会比你低，至少和你一样。

慈禧心里怎么想的，她自己心中肯定明白，但她的位置比慈安隐性低了半格，这事她不能说。

剩下的就要奕譞猜了。

奕譞猜测慈禧不批准肯定不是标准的问题了。那只能是——她不想和慈安葬在一起！

活着时要给慈安分权，而且名义上慈安还隐性高自己那么半格，死后还得葬在一起，这实在太倒霉了，难道死了还得叫她姐姐，每日向她请安？（虽然慈禧比慈安大两岁，但因慈安身份高一点，所以慈禧要反称慈安为姐姐。）

奕譞是喜欢想得多的人，她认定这就是慈禧的真实想法。

但是他也不敢点破这其中有奥秘，他也不能说，如果由自己的口说出来，等于是他把二位领导的矛盾公示于天下了。

有一个人不想说，有一个人不能说，有一个人不敢说！

作为下属千万不要表现的太聪明，一些领导不喜欢被人看穿，看透不说透才是好朋友，你需要当一个明白人将事办好就行了，可千万别说出来，因为杨修就是前车之鉴！

这就是现在的困境。

奕譞已经明白，他这个丈姐有想法了，她估计想突破祖制！

所谓突破祖制，用现代的词儿来说，这叫“破坏制度”、“破坏游戏规则”。

这些被后人评论起来，将是历史的罪人。

如今，许多职务犯罪的人进了局子里，幡然悔悟之后，最喜欢说的一句流行语就是：“我带头破坏了制度，我是历史的罪人。”

这一刻，奕譞也而临着这种选择。

目前很明显，丈姐想让自己背黑锅，承担破坏祖制的历史责任。

目前大权安给了自己，黑锅看来肯定要背的，但要看怎么个背法了。

奕譞计上心来——大家一块背吧，这样还能成倍稀释点我的罪职，甚至脱罪！

奕譞向丈姐请示成立一个领导小组专门负责设计方案的事，说这叫做群策群力、集体决策。

很快，“两宫万年吉地工作领导小组”正式成立了！

领导小组由老实七奕譞、丈姐的心腹周祖培、英元等、还有样式房的雷思起等人组成。

这样的组织雷思起真的不想参与，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只是一个样子匠，哪硬抗过这些达官贵人呢？

很快，在领导小组的集体决策下，只给了雷思起10天时间，雷思起这个苦呀，熬吧，拼上了身体，第三个设计方案出来了——这个方案仍然是选择普祥峪做为陵址。两宫太后地面上共用一座陵（宝城宝顶、明楼等）、地面下造两座地宫，一人一个。这叫做“同陵异穴”。

画样、烫样出来了，交由两宫审批。

奇怪的是，这次的还是一样结果：慈安准了，慈禧仍然未准。

还不行呀？

4、两个一把手

领导小组成员一咬牙，要求雷思起制作出第四种方案。再不行可真没招了。

很快第四个方案设计出来了：普祥峪做为慈安的万年吉地，普陀峪做为慈禧的万年吉地。各建各人的陵，各建各人的地宫，这叫做“异陵异穴”。

在大清，皇后陵没有自己的名称的，一般根据皇帝陵的名称和所处的方位而称呼皇后陵。咸丰的陵寝叫“定陵”，慈安、慈禧的陵寝在定陵东边，所以她们的陵都叫“定东陵”。

为了对这个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双皇后陵做一区分，我们把慈安陵称为普祥峪定东陵，把慈禧的陵称为菩陀峪定东陵。

确定好了第四稿的设计方案后，现在领导小组需要明确两位太后的陵寝标准都应该是什么样的。

最后大家的一致意见是：拉平。标准完全搞一致。

理由是：

咸丰挂之前，慈安是皇后，慈禧是懿贵妃，慈安的行政级别高于慈禧，此项对比1：0。

慈安一生未给咸丰产一个仔儿，但慈禧却生下了当今天子同治，此项对比0：1。

综合以上两项评分，双方得分1：1。

这绝对是两个一把手！

所以二人的标准必须完全一致，不容半点差错。

现在需要雷思起走钢丝了：平衡，平衡，还是平衡！

这第四稿虽然大家都达成了一致意见，但设计起来真的要“雷思起”“累死起”了。

反复修改数稿，每次发现丝丝的差别都被打回来修改设计。

最后变成了这样的结果：

两座陵寝并排而建，坐北朝南，地面两座相同的陵（宝城宝顶、方城明楼），地下两座相同的地宫。规制格局完全相同，中间仅以一条排水的马槽沟分开，中间又用一条小平桥连接起来。两座陵的穴位完全拉平。

图34-2 慈安、慈禧定东陵平面图

设计方案刚修改完，雷思起就病倒了，这最后一稿，反复修改了五十余次，这俩娘们也太难伺候了吧！

最终的烫样报给了两宫。

慈安百感交集，喜忧参半，能有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么高规格的陵寝这完全是慈禧力争的功劳，要是按照自己的能量，估计盖成妃子墓自己都能接受。但忧的是，自己明明是真皇后，最后落得和一个和贵妃相同的标准。

慈禧看到这个烫样，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最终的设计标准自己还算满意，忧的是自己费了这么大劲，还是不能超过慈安的标准，而且慈安的陵在自己西边，离咸丰更近一点，这样明眼人一看就会知道慈安比自己高那么半格。

方案出来了，大臣们纷纷表示决心，报效两宫，经过统计，大臣们共报效了一百二十万两白银，再加上国库年年拨出来点，两宫的定东陵终于可以建了！

可谁能承包到这个项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