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黄雀在后（一）

1940.4.21.凌晨四点。

军统总部，秘密会议室。二十多个军统特工和宪兵联合把守在门前，他们手中的汤普森冲锋枪都上了实弹，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如果有人强闯，直接开枪击毙，下令者：戴笠本人。

这是一间耗费巨资建立的隔音会议室，其实呢，它的隔音效果有些浪费，因为没有必要-----这间会议室是在地下六米深处，日本人此时还没有研究出什么像样的钻地炸弹，所以对这样的地下设施，是无可奈何的。

这间地下隔音会议室是戴笠坚持己见的结果，因为他担心日本人的炸弹，总有一天会扔到军统总部的头上。

日本人对重庆的轰炸是持之以恒，他们的轰炸机，只要天气允许，就准时到重庆来打卡上班，生活在炸弹随时能够落到头顶上的重庆军民，非但没有变得绝望。反而变得格外乐观，这恐怕是日本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他们以为武力能够征服一切，可惜他们错了。

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

这间秘密会议室自建成之后就没有使用过，因为日本人的炸弹，从来没有真正对军统构成重大威胁，这对于目高于顶的日本陆航和海航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无比辛辣的讽刺-----有意思的是，日本陆军航空兵的“四大天王”，都已经在残酷的空战当中战死，日本人的宣传机器吃了瘪子，现在改变了宣传策略，不再宣传任何单独的飞行员个人了，否则今天这位老兄刚刚登了报纸，明天就被中苏空军的战斗机打得碎尸万段或者掉到地上摔断脖子，那简直就是在给大日本帝国的圣战帮倒忙了。

今晚，这间秘密会议室终于启用了，而且一启用，就是忙碌无比，大牌云集：军统“黑室”的人员，电讯处的技术骨干，电讯监察科的技术骨干尽数集结，十来部最新美式电台在桌子上一字排开，几十个军统电讯处最好的监听员戴着耳机，聚精会神的听着各种频道，尽管他们，几乎人人黑着眼圈------人人都是在大半夜里睡得最香的时候，被从被窝里被拉出来的，能不如此狼狈嘛。男军官们还好点儿，真正叫苦的是那些女监听员，宪兵过来敲门，穿上衣服就得走，根本来不及化妆-----平日里潇洒干练英姿动人的“制服女郎”，现在一个个蓬头垢面，简直没法子见人的。

这些疲惫的监听员，现在只能依靠浓浓的咖啡和一根接一根的香烟，来维持自己的高度兴奋了------他们的工作，必须做到高度兴奋，稍微疏忽一点，日本人的绝密电报就被放过去了。

所以尽管秘密会议室的大功率换气扇拼命开动，秘密会议室里面，依然还是如同仙境一般。

人们之所以这么繁忙，是因为日本王牌间谍坂田一郎突然招供，而传出来的消息说（当然只是军统处长级别的高级干部们才能知道），戴局长只用了一块巨大的冰块，就让这位老兄开了金口，也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了-------这个季节，正是重庆开始酷热的时候，冰块是个人人都欢迎的好东西，怎么也会让人受不了开口招供呢？！

戴局长身边，一切都是迷呀。

被征服了的坂田一郎彻底认输，他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包括他和武汉日本空袭指挥部之间联系的高级密码本，也都交了出来------军统郑副局长，亲自带着人，从坂田一郎的一处秘密居所搜查出来的，现在雄心勃勃的戴笠，要根据这一本薄薄的密码，破译日本整个空袭密码系统，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总部电讯处的头上-------所以这些电讯处的男女精英，就被请到了这里------做不出成绩，怕是走不出这间屋子的。

你以为戴笠的巴西咖啡，真的是免费的吗？！

“军统电讯三杰”姜维英少将，迟步洲中校和徐绍雄上校三个人相邻而坐，看着手里的资料，他们将是今晚这场决斗的主角，可是到目前为止，他们的思路，还都是一团浆糊。

姜维英皱眉道：“日本鬼子很狡猾，他们只给了那个王八蛋坂本一郎一个密码本而已，而不是密码母本，就是为了防止万一这家伙被捕招出密码本，我们会顺藤摸瓜破译他们的空袭密码体系-----而且这个密码本词汇量很少，可以说是‘空袭专用密码’，与空袭飞机.地点.气象.军政机关番号.数量无关的词汇，几乎一个都没有，这对于我们破译对方的密码体系来说，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不错，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只有六百个词语的密码本。”军统总部电讯监察科科长徐绍雄微笑，然后忽然换成了鄙夷不屑的神情，道：“蒋百里先生说过，日本人小事聪明，大事糊涂，我原来还不相信，如今看来，蒋先生对日本人的观察，可真的是入木三分，让人不得不佩服的。”

“噢，是吗？这么深奥呀？！”姜维英笑道：“徐大哥，你这个人向来都是‘惜字如金’，轻易不说话的，你一说话，果然是惊世骇俗------愿闻其详！”

“哈，姜处长客气了，”徐绍雄笑道：“日本人为了保密，为了防止我们破译他们的密码，所以才做出了这样‘微缩’的密码本；可是他们忘了，如此想当然的压缩词汇量，就必然会影响间谍汇报工作的精确度，必然有很多想报告的情况却无法表达。我看了一下，密码本里面，很多必要的词语都没有，难怪日本飞机投弹的准确度会这么差了。”

“徐科长果然高见！”一直在旁边工作，并没有参加到两个人谈话的迟步洲博士忽然说话了：“我也观察到了这个现象，比如‘食油’这个词，日本人想当然的认为与空袭无关，密码本当中就没有这个词，可是他们忘了，市郊的‘食油厂’，有两根当年英国人设计的独特烟囱，却是定位附近的国民政府军委会兵工总署的最有利地标-----这两根烟囱带有脱硫塔，很有趣的形状，只要日本间谍报告了这个特征，轰炸机要找到兵工总署的准确位置，简直就是探囊取物了。”

迟步洲一直在忙着看资料，可是让人震惊的是，姜维英和徐绍雄之间的对话，他一句都没有漏过------这样的高智商，一心二用，甚至一心多用的本事，让徐绍雄不寒而栗，幸好这个迟步洲只是搞技术的，如果他是军统内部的监察人员，恐怕自己的中共身份，早就被他看出破绽来了。

“别说‘食油’‘，脱硫塔’这个词，密码本里也没有呀！”姜维英笑道：“合算我们这位王牌特工坂本先生，每天绞尽脑汁的，不是如何搜集情报，而是如何用这个简陋的密码本凑出电报呀！！”

三个人都笑了，蒋百里先生说的不错，日本人往往精于细节而忽略战略，所以就造成了如此幼稚的密码本现象，而这样的事情，在日本军队里，绝非个例。

对重庆的战略轰炸，因为情报的模糊，造成了效果的天壤之别，大多数炸弹都扔到了它不该去的地方；而有意思的是，日本人犯了这样的错误，却没有什么人能够提醒他们，因为军部里的那些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骄横的日本军阀，是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颟顸无知的。

迟步洲忽然道：“好了，我们笑够了日本人，日本人可能也会笑话我们，因为他们这样简化的密码本，造成了我们破译的困难，已经半个小时了，我还看不出什么有效的破译路径。两位，如果我们三个联手，如果还破译不了这个空袭密码体系的话，那真的不好出这个门了！”

“哈，不出门就不出门，这里有什么不好？我对这个地方还是很有好感的，日本人的炸弹永远也炸不到这里，还有免费的精美食物按时供应，凉爽得很，实在像世外桃源一般！如果戴老板同意的话，我愿意把铺盖卷都搬到这里，把这里当成家了！”徐少雄笑道，少见的开起了玩笑------他这样心思缜密的人，忽然不拘小节的开起玩笑，恐怕只能说明一件事：他需要故意制造相对轻松的气氛，来缓和自己心中的巨大压力。

因为他已经派人联系了自己的“妹妹”-----“徐露露”小姐，今晚，就是进行他们策划已久的那个行动的时间！！

“你们两个臭男人，一点志向也没有，你们愿意窝在这里，我可不愿意！”姜维英佯装生气，怒道：“我可受不了你们这些臭男人身上的味儿！！”

“哼，难怪你现在还不找老公！！”徐绍雄跟姜维英熟识已久，又都是“江山帮”成员，自然是畅所欲言的：“你嫌男人身上味道难闻，我有一个朋友是香皂厂的总工程师，身上的味道，比女人还要香的，我把他介绍给你？！保证你舍不得放手的！！”

“去你的，老徐，看你平常忠厚得很，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姜维英笑骂道。

于是，军统电讯方面的三个杰出人物再次笑了起来。

有人说，工作打不开思路的时候不妨笑一笑，缓解了紧张的情绪之后，也许就有了思路------弓弦总绷着，并不是好事。

“好了，笑够了吗？两位，该谈点正事儿了。”迟步洲忽然目光放电一般来了精神，很明显，他是忽然有了灵感：“根据我对密码本的粗略观察，日本人密码本的母本应该不是中文书籍，而是直接使用了日本著作，因为空袭是一个完整的体系，涉及到方方面面各种渠道角落，动用的人员很多。如果采用中文著作作为母本，会给发报员.译电员.收听员，造成不必要的困惑，因为并不是每个日本军人都精通中文；同时，将中文著作翻译成日文的准确度，也并不是特别高，所以我个人认为，我们对于密码母本的搜寻方向，应该是日本著作。”

“迟博士，戴局长把你抢到军统，简直就是捡到了宝贝，你看问题，真是入木三分！！”听了迟步洲的分析，徐绍雄的目光立刻变得炯炯有神，闪着兴奋的光芒，他连声称赞道。

他不得不承认，军统电讯三杰中，最不理凡俗的迟步洲，反而却是智商最高的，也许正因为他不理凡俗，所以才会取得这样的效果吧---------半个多小时，他就看出了问题的本质所在，好可怕的能力！！

看着兴奋的迟步洲和徐少雄，军统电讯处的处长姜维英反而陷入了短暂的迷茫，她纳闷的慢慢说道：“你们两个，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高兴？我们这才刚刚起头啊……”

“就不告诉你！你猜不出来，就得陪我们两个臭男人在这一块住了！！”迟步洲在兴奋之下，难得的开了玩笑。

姜维英的脸已经发红，并不是因为迟步洲这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是因为，同样是电讯高手，这两个人已经看出来的事情，自己竟然无动于衷，想不出日本人这套把戏的奥妙所在，这要是传出去，可就没法在军统里面混了！

但姜维英就是姜维英，她并不是徒有虚名，依靠和宋美龄的特殊关系，才坐到现在的位子的，她是军统唯一的女少将，却是军统人人敬佩，没有任何人质疑的电讯权威，没点儿本事, 怎么可能？！

片刻之间，军统的女少将就也想到了问题的所在，她慢慢说道：“这个密码本里，到处都是四川和重庆的地名，如果按照你们说的，这个本子的母本，是来自于某一部日本人的著作，那么也就是说，这本日本人的著作必然大量涉及到四川.重庆.湖北等地的地名，那就必然一定是游记之类的作品了-------小说不太可能，日本人也不会写什么以四川为背景的小说！”

“不错，姜处长的思路，果然敏捷。”迟步洲笑道，说实话，他实在没有想到，姜维英会这么快就“豁然开朗”：“只要我们有计划的查找日本人的相关著作，就一定能顺藤摸瓜，对出日本人的密码母本来------这就叫按图索骥！！”

“当然，我们也不能把目光只放在游记之类的作品上，因为日本人对我们已经研究了很久，甲午战争之后，他们就对我们的各省各地进行了详细的勘察勘测，所以我们还要注意考察，日本人的政府公文，勘测报告，甚至商业公司的经营报告等等，这都在我们的观察范围之内。”徐绍雄道：“而且从统计学上讲，统计母体的范围设定越广，得出来的统计数字也就越精确。”

“那可就麻烦了，我们手里没有这么多资料啊。”姜维英两手一摊，有些为难的说道。

“不要紧，虽然我们设定了较大的范围，但是旅行游记的概率仍然比较高，而日本人最大的问题是，他们非常喜欢出版作品，哪怕是自己掏出一笔钱来给出版社，也要出版，而日本人的公开出版物，尤其涉及到关于中国地理.军事各方面的书籍，我们军统的资料馆都有大量的收集，找出相关的蛛丝马迹来，也是大概率事件。”迟步洲在日本留学多年，对于日本人的这点儿小小的“虚荣心”，还是颇为了解的，更何况，日本人用作密码母本的资料，必然是为人所熟知的公开出版物，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无数出版物的掩护，让敌人找不到突破方向。

“说做就做，时间不等人，我们越早破译，就能越早的减少重庆人民的伤亡，我在这里主持工作，你们两个亲自去资料馆，搜集这方面的出版物-------小高，小高，立刻调集二十个懂日语的人，跟两位长官走！！”姜维英口中呼喊着的“小高”，却是军统电讯处里面出了名的年轻天才高士群上尉，此人精通英语日语，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破译密码的本事更是精湛无比，早就是姜维英亲口承认的“徒弟”了，这样重要的任务，自然要派给他的。

很意外的，并没有人回答。

姜维英不由得发火了：“小高呢？高士群！！”

她的那些手下们面面相觑，刚才那一阵子实在是太忙了，还真没有人注意到，小高这个技术苗子，居然根本就没有到这里来。

“这个，这个，姜处长你不要喊了，”徐绍兴雄略显尴尬的笑了笑：“小高他一会儿就过来，我已经打了电话了。”

“怎么，小高晚上没有住在自己的宿舍里吗？”姜维英看着徐绍雄，又是一脸的茫然：“你又往哪里打电话去找他？”

徐绍雄尴尬万分，没有回答，一边的迟步洲忽然笑道：“姜处长，你就别问了！据我所知，高士群上尉，最近在和徐处长的妹妹谈恋爱呢。”

姜维英一听，脸又红了红，好像立刻就明白了什么事儿。

高士群今晚不值班，而偏偏徐绍雄又在军统总部值班，那么很显然，高士群和徐少雄的妹妹徐露露，这样一对思想开放的.热恋中的年轻人，自然会充分“利用”一下，徐绍雄的住宅的。

“老徐，你这个人，真是的！！”姜维英恼怒的白了一眼徐绍雄，心里面很是不满，哪有你这样当哥哥的，两个年轻人未婚就搞到一块去了，你居然还熟视无睹！！

“哈，这个，这个，我做哥哥的，好多话实在不好说呀……”徐绍雄两手一摊，有些无辜的说道。

妹妹大了，哥哥的话自然就不起作用了，满天下都是这个道理呀------也真是无奈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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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就在姜维英焦虑万分的时候，会议室门口，响起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正是高士群上尉，他身边还站着一位穿着军装英姿飒爽的女少尉，正是徐绍雄的妹妹，高士群热恋的情人徐露露了。

两个热恋中的情人还刻意拉开了距离，其实两个人的那点儿事儿，电讯处和电讯监察科的人，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除了这个独身女人姜维英之外。

“进来吧！！”姜维英没好气的说道，此刻她的目光当中除了埋怨，竟然还有惊奇：因为高士群和徐露露胸前，都挂着进入这一间秘密会议室的特别通行证（没有这个进这间会议室，是要吃枪子的）！！

高士群是什么身份，他得到特别通行证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徐露露，只是一个电讯监察科里面打杂的工作人员，连办公室都没有，她的“办公桌”就设在电讯处的走廊里，这样一个所谓的“秘书”，她怎么也能获得特别通行证呢？！

不只是姜维英吃惊，就连徐露露的哥哥，徐绍雄似乎也很是吃惊，他看着自己的妹妹，忽然道：“露露，你是不是戴错了证件了？！你怎么会有这里的特别通行证？！-------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哥哥，不，报告徐长官！！”徐露露的脸立刻就红了，她一个立正，本来很是坚挺的一对雪峰更加挺拔，好像要从那紧身的军装里冲出来一样，好几个年轻军官的目光，立刻就被吸引，简直要钉在上面了-------她有些羞涩的说道：“这是毛主任给我的-----你看，徐露露少尉，编号143…….”

姜维英此时忽然想起，毛主任曾经神秘的对自己暗示过，这个徐露露，看着傻乎乎的，其实背景很不简单，跟“太子爷”那边，似乎有什么关系，让她格外关照的------哎呀，自己真是多事！！

太子爷的人，是能问的吗？！

想到这里，饱经世故的姜维英少将便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笑道：“老徐，你这么凶干嘛？！这都怪我，我才想起来，是我上报特别通行证相关人员名单的时候，不小心把露露的名字也写上去的-------露露是自己人，可以帮忙的！！”

关键时刻，姜维英果断的替毛主任挡了子弹，绝对不能泄露徐璐璐的身份背景，否则太子爷会很不高兴，那可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不是，姜处长，你不了解情况，露露是个外行，她懂什么？！”在军统总部一向谨小慎微的徐绍雄依然不肯让妹妹进入这样绝密的场合，很显然，他不想让自己的妹妹，知道那些她不该知道的事情。

这是一个哥哥，保护妹妹的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表现，这一刹那，姜维英反而对徐绍雄有些敬佩了-------他至少是一个合格的哥哥。

徐绍雄的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妹妹，眼神很是严厉，道：“这样，徐露露少尉，我给你个大任务：你数一数这里有多少人，然后在总数字基础上再加三十，去总部食堂，监督那里的师傅们，给大家准备夜宵，至于吃什么，都由你自由决定，限时一个小时完成，立即执行！！”

之所以不按实际人数去订夜宵，也是为了保密需要------反正人的饭量是有弹性的，多出来的夜宵，害怕消灭不了吗？！这也是军统秘密行动时候的老伎俩，每次秘密行动，食堂的人就得连夜做饭，但他们是猜不出本次行动的具体参与人数的。

听到这个“大任务”，好多人都笑了，也有很多人，埋怨徐绍雄这个做哥哥的，太不给自己妹妹面子了-------就算徐璐璐是外行，在这里坐一坐，端茶送水也可以呀，哪有这样，让人家在门口站一站就往外面赶的呢？！

徐露露很显然也觉得委屈，两只美丽的大眼睛当中立刻有了泪水，却还是立正敬礼，然后可怜巴巴的数起了人数-------粉面上挂着泪珠，如此梨花带雨的娇羞之态，不说是迷倒了所有男人吧，迷倒一半那是绰绰有余的。

“姜处长，徐科长，不关露露的事，这都怪我……”高士群红着脸，向两位长官解释道，很明显，他想为自己的恋人辩解一下。

“别说了，忙你的工作去！！”姜维英恨声道：“你已经迟到了，这是不允许的；如果再做不好，我就关你的禁闭！！”

高士群立刻不敢说话了，谁都知道，姜维英在电讯处说一不二，没有人敢不听她的命令。

“对，对，我们的事情要紧！！”迟步洲走过来，轻轻的拍了拍还在生气的徐绍雄，看得出来，高士群和徐露露的热恋同居的“小秘密”，在大庭广众之下曝了光，尤其是这个不懂事的徐露露，还真的拿她的那本特别通行证当回事儿，跑来一道“帮忙”了，这让徐绍雄很没面子------众所周知，知识分子都是要脸面的嘛。

不久之后，兵分三路：徐绍雄和迟步洲，带着高士群等二十多个精通日语的技术骨干，去了军统资料室；徐露露则带着她的“大任务”，可怜巴巴的去军统总部食堂，安排夜宵（说是夜宵，其实应该叫做早餐了）；姜维英带着剩下的人员，继续坚守岗位，进行着繁重的计算和监听，现在的姜维英心急如焚，已经得到了日本间谍坂本供出来的密码本，如果还不能破译日本人的空袭密码系统，那她这个军统电讯处长，也就别干了…….

徐露露出了地下会议室，一双精致的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盈盈袅袅的上了地面，进入到了军统电讯处的走廊-----走廊里空无一人，往常在电讯处和姜维英办公室门口站岗的宪兵，此刻都已经被调到了地下会议室外面站岗，据说那里，才是重点。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少有的重大失误，因为毛主任被关了禁闭，戴局长又在忙别的事情，没有这两个人的命令，一个多余的宪兵，也不能进入军统总部，负责安排警戒的值班军官，想当然的认为，此刻秘密地下会议室才是重中之重。

徐绍雄对军统内部情况了如指掌，他认定，今晚，就是行动的最佳时机！！

在打到家里的电话里，他用暗语布置了一切，徐露露和他刚才在会议室，演了一出好戏-------这是现代版的苦肉计呀。

他和迟步洲等人去了资料室，就是要让姜维英一个人坚守地下会议室，根本没有回办公室的机会！！

利用这段时间，徐露露打着去置办夜宵的名义，就可以获得一个前往空无一人的电讯处和姜维英办公室的机会-------这样的机会，除了今晚，可能好几年之中，都不会有另外一次了。

今晚，必须行动！！！

而姜维英办公室和保险柜的钥匙，此刻就在徐露露的口袋里-------当然是复制品，而之所以他们能够复制到这么机密的钥匙，是因为一个人。

高士群。

经过一段时间的争取，本来就对国民党不满的高士群，加入了共产党。当然，他和徐露露的恋爱关系，却是真的。

作为一个军统精心选拔出来的天才，高士群有过目不忘的惊人的记忆力，又有着可怕的数学几何作图能力------他平日里不停出入姜维英的办公室，虽然拿不到姜维英的钥匙，但是总有机会看上几眼的，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样复杂的形状，看了也是白看，可是对于高士群这样的人来说，看上几眼，也就够了。

足够了。

徐露露脱了高跟鞋，拿在手里，她的另外一只手，掏出了那一串钥匙。

她将进行一场巨大的冒险，如果高士群的记忆出现错误，她就打不开这道门；如果高士群的记忆出现错误，她就打不开姜维英的保险柜；更可怕的是，姜维英的保险柜安装有电铃装置，一旦钥匙和高士群推测出的密码失败，电铃声响起，总部警卫室的警卫们二十秒钟就能冲到这里，到时候，徐露露，徐绍雄，高士群，都将被立刻逮捕，那一切就都完了。

可是徐绍雄和徐露露没有选择，他们的工作，就是赌博------用生命来赌博。

他们输得起-------如果行动失败，那么除了输掉自己的生命，就没有任何别的损失了，可是如果行动成功，他们将会赢得一切，中国将来的革命，将大大增加胜利的可能！！

没有比这更划算的赌局了。

想到这里，徐露露露出了轻松惬意的笑容，眼前即便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勇敢的冲上去------这是一个无产阶级战士，必须要做的。

她的面前，并不是刀山火海，只是军统总部电讯处长姜维英的办公室，而已。

这间看似普通的办公室里面，有一个紫色的小保险柜，里面隐藏着国民政府的密码母本和编码原则！！

那就是今晚的行动目标！！

徐露露再不犹豫，她手中的钥匙，插进了姜维英办公室的门锁当中，轻轻一扭--------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