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柴山将军的决断

李主任离开之后，酒井中佐的休息室的房门悄然打开，柴山将军微笑着走了出来，他的两个部下，酒井中佐和岗村中佐都在看着他，用目光征询他对此事的意见。

抓捕“李家庙大爆炸”的主谋，军统第一杀手陈忠恕，的确是一个让人无比兴奋的事件。

柴山将军的眉头紧皱，忽然道：“酒井中佐，这三本卷宗，你们自己留下吧，我命令：伪钞案就地结案。”

“什么？！”酒井中佐惊呼道，但紧跟着就是一个立正，朗声道：“是，将军阁下！！”

“我的理由，你们都知道，”柴山将军微笑道：“现在放眼整个中国，只有李主任和戴笠两个人，可以称之为真正的情报领袖，也许还有延安的李克农，这位传奇人物也可以勉强算上一个。可惜的是，戴笠和李克农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现在可以依靠的，可以倚重的，就只有李某人一个，他的作用，短期之内无人能够取代------比如成功策反张明楚这样的事情，试问你们谁能做得到？别的中国人，谁能做得到？！”

“属下明白！！将军阁下，我从来也没有否认过李某人的工作能力，甚至可以说，他的情报天才。”酒井中佐微笑，然后突然变得严肃，慢慢说道：“但是将军，我也必须向你进言：这个李某人，现在已经明显的出现了尾大不掉的特征，同样是由于他卓越的才干，我担心，我们早晚会控制不住他的-----这次伪钞案，就是证明。”

“这次伪钞案，让他损兵折将，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教训，相信此人短期之内，不会再做出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了。”柴山将军微笑道：“如果我们能够依靠他破获军统潜伏的高级间谍网，抓获大量军统高级干部，那么我就可以容忍他的这些桀骜不驯------你们要知道，卓越的天才，自然有非同常人的脾气！！”

“那，至少也应该有一个限度，我们应该给李某人划定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不能由着他恣意妄为。”酒井中佐坚持原则，绝不轻易让步，他继续说道：“现在请将军明确指示：我们究竟可以容忍李某人，到什么程度？！”

“很简单，等到陆军省的大佬们，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处置李某人这样的重要人物，我们需要陆军省的大佬们亲自做出决断。”柴山将军大笑道：“在陆军省的三大老勃然大怒之前，你们不许对李某人，采取任何出格的行动，这个人，对大日本帝国极为重要-----听到了吗？！”

这一句话，又是严厉的“军法问询”，酒井中佐和岗村中佐再一次立正，鞠躬：“是，属下遵令！！”

片刻之后，狡诈的酒井中佐再一次说话了：“将军阁下，我请示：本次抓捕陈忠恕的行动，可否让侯东来和袁克让参加？他们两个都是我们的人，而且各方面的才干都很不错，有他们参与，哪怕是秘密参与，效果都是很不错的。”

酒井中佐真是狡猾，他嘴上夸的是侯东来和袁克让的才能如何如何，实际上呢，却是在暗示柴山将军：仅仅依靠七十六号这一条办案路径，就等于被姓李的牵着鼻子走，实在过于被动，酒井中佐希望能够反客为主，让侯东来和袁克让组织起“第二战场”，掌握办案的主动权，到时候论功行赏，日本梅机关，就从配角变成了主角-------功劳自然是大大的。

“侯东来和袁克让两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柴山将军看着酒井中佐，忽然道。

“袁克让此时正在东亚政治研究院本部，对犯人进行刑讯，他们刚刚抓获了路过上海的一个中统重要干部；而侯东来，侯东来……”谁能想到，提起侯东来，一向雷厉风行的酒井中佐，反而变成结巴了。

“侯东来到底在哪里？！”柴山将军冷冷的看着酒井中佐，慢慢说道：“我猜，他又不在工作岗位上，对吗？！”

“报告将军阁下，是的。”酒井中佐尴尬的笑了：“昨天他跟我说，今天他要去公共租界的威廉洋行，订购他的各种结婚物品，离他结婚的日子还剩下一个月，他必须要抓紧了。尽管威廉银行效率很高，也至少需要三个星期，才能把东西漂洋过海的运过来；当然，有些物品走的是空运，速度就快的多了……”

侯东来倒是真的对酒井中佐“毫无隐瞒”了，其实他向来都是这样，既然明知道日本人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那还不如直截了当，告知对方自己要去哪里，这样，日本人的监控反而会松懈-------这是由人类的思维模式的固有弱点所决定的，人们在潜意识里，都会认为，对自己直截了当毫不隐瞒行踪的对方，不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敞开大门的房间，里面不会有秘密-----这就是人们思维的错误。

酒井中佐哪里知道，在他的眼皮底下，在他手下的严密监控之下，而且在大白天里，侯东来就大大方方的，和日本人通缉的头号犯人陈忠恕进行了一次至关重要的秘密接头，商定了除掉青帮龙头张虎林的行动方案！

这就叫做反其道而行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哼，你倒真是侯东来的好朋友，连如此私密的事情，他都跟你说！！”柴山将军冷笑道：“这个侯东来，本身素质很不错，但这个人太懒，注意力不集中，而且这个人贪生怕死，社会关系又实在过于复杂，存在很大的泄密风险，不适合参与这一项高度机密，而且又可能需要激烈战斗的行动。”

柴山将军的态度很明确，他拒绝让侯东来参与此案-------所谓有一得便有一失，侯东来今天“翘班”，堂而皇之的去跟陈忠恕接头，固然安排了刺杀张虎林的计划，可是也正因为此，柴山将军很不满意，侯东来又失去了“参与”抓捕陈忠恕的机会------如果侯东来能够参与进来，那么陈忠恕很快就会撤退，日本人和七十六号，简直就是在抓捕空气了。

由于被排除在行动之外，此时的侯东来，既不知道张明楚这个关键人物的存在（李主任为掩人耳目，早就对外宣传张明楚已经被击毙了），也不知道陈忠恕所面临的巨大危险，此时的他，哪里会想到，日本人和七十六号张开的一张巨大罗网，正向踌躇满志的陈忠恕扑下来，陈忠恕逃脱的可能性，已经越来越小了……

“侯东来可以不参加，那么袁克让呢？！”酒井中佐庆幸自己手里还有一张王牌，袁克让的工作能力，绝不亚于侯东来的：“袁克让工作兢兢业业，能力突出，我建议让他成立一个团队，秘密展开调查，这个袁克让的才干十分突出，我认为，他甚至有可能抢先一步，首先抓到陈忠恕。”

“袁克让也不能参加。”柴山将军斩钉截铁的说道：“这个人刚刚正式拜张虎林为师，成了青帮龙头的关门弟子；又要和黄老先生的孙女结婚，他的背景变化实在太快，我们不能排除，他和他的表舅戴笠，在如此复杂的关系背景之下，达成某种妥协的可能，毕竟戴笠和黄老先生的关系十分特殊-------我收到消息，军统总部已经下令停止了对袁克让的刺杀行动，这里面固然有黄老先生和张虎林的因素，但我想，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中国人最讲究‘互相给面子’，这个袁克让，极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对军统重要人员网开一面，保险起见，这次行动，就不让他参加了。”

“长官，这两个人都不参加，那我们就真的被动了！！”酒井中佐激动的说道：“你难道没有发觉，姓李的是在利用我们的技术力量，为他自己帮忙，我敢断言，如果我们被他牵着鼻子走，那么抢先抓到陈忠恕的，就一定是他们！！”

“哈，酒井中佐，说来说去，你还是在关心自己的功劳，怕它被李主任抢走呀！！”柴山将军笑道，笑得酒井中佐一阵尴尬-------柴山将军说的不错，跟李某人“合作”，便只有一个结果，便是头功被他抢走，所以酒井中佐才会想出，让侯东来或者袁克让，进行秘密的“平行调查”的鬼主意，没想到却被柴山将军连续否定，这一下，抓捕陈忠恕这个头号通缉要犯的行动，他酒井中佐，恐怕只能做配角了。

“将军阁下，这事关帝国军人的荣誉，如果传出去，抓获炸毁帝国贵宾列车的头号犯人的情报人员，竟然是支那人，那么外界，就会认为帝国情报机关，十分无能！！”酒井中佐叫起真来，明明是他自己想要捞取功劳，却上纲上线到“大日本帝国”的高度，他这是在迫使柴山将军做出让步呀------这是日本军队当中，“以下克上”光荣传统的又一次体现。

“好吧，我给你个机会，你可以按照纸条上面的联络方式，秘密联络这个人，这个人的能力，绝对不亚于你的两位干将。”柴山将军居然从自己的军装口袋中，取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酒井中佐，笑道：“让他组织一支小队伍，由纸条上面的另外一个人秘密指挥，来完成你的宏伟构想，我想，这一招极度保密，又实在出其不意的计划，绝对超出李某人的预料，到最后，让陈忠恕落入法网的，一定是你酒井中佐------我提前预祝你成功了！！”

酒井中佐激动的立正，向柴山将军深深鞠躬，道：“将军阁下，请您原谅属下的无礼，我一定不辱使命，将大日本帝国的敌人，尽快的捉拿归案！！”

“很好，再告诉你一个你没有掌握的消息，”柴山将军笑道：“你的两个心腹，侯东来和袁克让，政治野心都很是不小：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他们两个，都在私下里上下钻营，打点关系，一心要进入国民政府立法院做立法委员呢-------这明显是要取代李某人的节奏，我想，你应该助他们一臂之力，这两个年轻人，不但有才能，而且明显比李某人更听话，更忠心，将来我们用的上他们的。”

汪伪政权的“立法委员”，是一群如假包换的渣滓杂碎，各省各地各方面的败类，想办法捞取一个名额，有了这个金字招牌，更方便他们巧取豪夺，鱼肉百姓的，所以这个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确实还是很唬人的。

侯东来的确想要捞取这个资格，这样更方便他混迹于上流社会，更好的收集更高级的情报，这是上级已经批准了的------无论是军统总部，还是中共南方局，都鼓励他这样做，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嘛。

只是他不会想到，柴山将军这个“小蜻蜓”，简直是“耳聪目明”，连他们这样秘密的活动，都已经掌握了------面对如此狡诈的敌人，侯东来的潜伏工作，时间一长，很可能被这些狡猾而又勤奋的敌人抓到他的某些蛛丝马迹，简直就是如同狂风中走钢丝一般危险，但是没办法，用生命来赌博，本来就是侯东来的工作，他没有选择。

“将军阁下，我对支那人没有多少好感，他们太狡猾了。”酒井中佐看着柴山将军，真诚的说道：“别看现在侯东来和袁克让，对我们无比恭敬，无比忠心，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真正的掌握权力------如果某一天他们坐到了李主任的位置，我担心他们也会变得跟李主任一样的桀骜不驯，尾大不掉，因为他们的内心深处，始终是把我们日本人，当成外人，当成侵略者的，他们并不真正赞同，将历史悠久的支那，并入大日本帝国…….”

“这很正常，我们也从来没有将他们当成真正的日本人呀！他们不过是我们暂时利用的走狗而已，既然是走狗，就不用讲什么感情。”柴山将军冷冷笑道：“如果到时候，他们变成了新的李主任的话，我们就再除掉他们，换一拨新人上来便是了------支那人这么多，走狗不有的是吗？！”

柴山将军说完这句“颇具哲理”的话之后，就笑着离开了办公室，留下了酒井中佐和岗村中佐，面面相觑，然后苦笑-------

都说支那人是走狗，其实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们，不也是天皇陛下，军部和内阁，还有那些富可敌国的豪门的，走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