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暗潮涌动

1940.4.10.上午九点，七十六号交际招待处，副处长办公室。

跟酒井中佐的个性张扬不同，这个老中统谭人凤还总算是有些自知之明，虽然侯东来已经不在交际招待处办公，但是谭人凤根本就没有动他的办公室，尽管侯东来的办公室里，乱七八糟，可是谭人凤严格下令，任何人不能进去打扫----这是保密需要。

他说的如此严肃，未免让人嗤之以鼻，因为他们的这个侯处长，平时在处里面都是大开四门的，经常带着好多职员在里面打牌说笑，说他的办公室里面有秘密，那才叫真的胡说呢-------如果真有什么秘密，那也是他办公室里面私藏的百十本印刷精美的色情杂志了。

“对不起，谭副处长，我们的电影事关重大，必须向日本军部直接负责，所以我们只认侯处长，抱歉了。”两个日本导演连连鞠躬，恨不能把头点到地上，可是他们如此客气的背后，却是日本人特有的高傲和倔强。

“两位，侯处长已经不负责交际招待处的具体工作，现在这里我说了算，你们的电影拍摄活动，我可以派专人⋯⋯”谭人凤尴尬万分，他实在不明白，侯东来连日语都不会说，却能得到日本鬼子如此的信任，而自己精通日语，日本人却根本不愿意理他-------日本人可不管你什么“工作调动”“事务繁忙”的说法，他们只信任，他们认为应该信任的人。

“不用麻烦了，我们直接去找侯处长就可以了，我们知道他现在哪里办公；都是老朋友，即便他调动了工作，也会给我们面子的。”两个日本导演，毫不给面子，在又一番让人绝望的鞠躬之后，他们扬长而去。

谭人凤愤怒的将文件夹拍在了桌子上，侯东来人不在交际招待处，可是他就像一个幽灵，对交际招待处无时不刻不在发挥着可怕的影响，日本鬼子在大上海拍摄一部电影，不去找特别市政府的文化局，却专门来找侯东来，这真他妈的死心眼子-----难道侯东来是你们的爹吗？！

交际处第二科科长敲门，走了进来，一脸焦急：“谭副处长，魏茹茹又没有来上班，她掌握着银行账户，没有她的印鉴，我们取不出一毛钱的办公经费，眼看着下午活动就要开始了，没有钱，人家承办的酒店，很不愿意的！”

“你去告诉这家酒店，这是政治任务，欠他们多少钱我们一定会付清的，他们如果敢不配合，就是抗拒国民政府，都抓进七十六号里面盘问！！”谭人凤勃然大怒道：“还有，你派人去警政部联络办公室，这个没有丝毫矜持的魏茹茹一定也在那里赖着侯东来呢，你们让她交出银行账户和印鉴，我亲自掌握------整天不来上班，耽误我们的工作，这个责任她负得了吗？！如果她不想在交际招待处里面做了，可以直接换换单位嘛，为什么要这样占着，占着（考虑到魏茹茹这样年轻的女士，谭人凤终于没有说出那句脏话来）----算啦，真是没规矩！！你告诉她，如果她再这样，我随时可以给李主任打电话处置她的！！”

谭人凤可以发火，可是第二科的科长却并不想跟他一样发疯，他脸上带着微笑，耐心的等着谭人凤发完了牢骚，然后才悄声的说道：“谭副处长，卑职给你斗胆提个醒：你骂谁都不要紧，这个小姑娘，你千万骂不得。”

“怎么骂不得？哼，你以为我不知道，她跟侯东来有一腿，这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谭人凤冷笑道：“这个侯东来，风流放荡，圈子里谁不知道？我照规矩处理这个魏茹茹，怎么不对啦？！”

第二科的科长有些震惊，甚至有些绝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主任是何等狡诈的人物，怎么会派这么愚蠢的一个人来接侯东来的位置？！即便你谭人凤没有脑子，连耳朵也不长吗？！

可惜这位科长也是李主任集团的人，自然必须承担起，帮助他愚蠢的上司清醒一下脑子的任务，他回过身，观察了一下走廊里，没有人，然后悄悄的关上门，走到谭人凤身边，悄声说道：“处长，我不是说侯东来，侯东来就是个花心流氓，谁不知道他的德行？我说的是魏茹茹，这个小姑娘，很不简单的。”

“她不就是在日本人的特工培训班里毕业的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谭人凤看着自己的新部下，颇为不屑的说道，他这副愚蠢的表情，让第二科科长恨不能直接拔出手枪来，一枪轰烂他的蠢脸！！

他还真纳闷，谭人凤的愚蠢，还有李主任派他来交际招待处的愚蠢，到底哪一样，更为愚蠢？！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第二科科长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处长，你初来乍到，还不了解这里面的隐情：好几个女职员都悄悄的说，她们曾经听到过，在侯东来办公室里，这个魏茹茹，多次用日语在跟人讲电话，而且好几个经验丰富的老职员都注意到，这个女孩子走路的姿势，有时候特别特别的像日本女人，最奇怪的是，我们有人在私下场合偷偷看见过她，她的衣着打扮，跟在办公室里面的时候截然不同，她的衣服鞋子，还有手包，化妆品，样样都是豪华版，她根本就不是自己说的什么家境贫寒，而且她常说自己的籍贯，熟悉当地的人，都发觉了，她说的具体地名常常都是错的⋯⋯”

交际招待处里的职员，大多数过去都是特工人员，他们犀利的观察能力，并没有被魏茹茹的美貌和亲切的微笑所迷惑，魏茹茹毕竟是一个新特工，被这样一群老特务长时间观察着，不可能不露出一些蛛丝马迹的。

谭人凤的脸色慢慢变了，悄声道：“你是在说，这个魏茹茹，她可能，可能是⋯⋯”

“不是可能，几乎是一定的，这个女孩子一定是日本人！”第二科科长有些激动的说道：“她一定是日本人派到我们这里做监军的，你可千万不要找她的麻烦，她要是向日本人告你的状，那你可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你说怎么办，这个女孩子整天霸着咱们的办公经费，离了她，咱们这个衙门，就不能办公了吗？！”谭人凤恨声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容卑职多一句嘴，日本人似乎，似乎是不大同意咱们把侯东来扫地出门的主意的，这个魏茹茹之所以整天带着咱们的银行账户躲在外面，就是在向咱们示威呢。”第二科科长很有门道，看出了问题的本质：“还有刚才那两个日本导演，也是配合着，来找咱们演戏的，侯东来和日本人的这一招，就叫做‘釜底抽薪’，逼着咱们主动找他认错的！！”

“这他妈的侯东来，真不是个东西！！”谭人凤恨声道：“他已经收了我们的钱，现在又他妈的给老子摆架子使绊子，出尔反尔，不讲规矩------当我们好欺负吗？！妈的，一个人把着这么多职务，也真不怕撑死他！！”

“那你说怎么办？他们可是有日本人暗地里撑腰的⋯⋯”第二科科长颇有为难的说道。

“你在这里坐镇，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事儿，”谭人凤冷笑道：“我去找李主任，让他来摆平这个不知深浅的侯东来，妈的，别逼着我们下死手！！”

他起身，抓起外套就走，第二科科长目瞪口呆，怎么这样一件小事，会突然有可能变成一桩惨烈的血案呢？！

狡诈的李主任，对阵狡诈的侯东来，哪一方能够获胜？！

他不敢想，只能在内心深处不停的祈祷，李主任能够一如既往的取得胜利，因为一旦侯东来取得胜利，那么就肯定会追究他的责任，到时候，已经见血的侯东来，就会像一头凶猛无比的饿狼一般向自己扑过来，绝不会“嘴下”留情的。

--------------

与此同时，法租界，刘兰成公寓。

刘兰成的鼻子嗅闻着身边美女醉人的体香，听着美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啜泣声，他忽然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这个昔日嚣张的横行大上海的女人正低着头抽泣着，光滑的双肩不停的颤动着，压抑的哭声，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阿珍，你要搬过来和我同居，我同意。”刘兰成这样的风流浪子，此刻居然颇有担当，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在勾引上海青帮的大佬吴阿四的妻子，现在居然还答应和这个女人同居，这简直就是与虎谋皮了：“可是，你不要哭了嘛，到底出什么事了，阿四那个臭流氓，为什么要打你？！”

“他何止是打我了！”于阿珍痛苦万状，勉强说道：“他居然带了舞女回家里来过夜！！这些，我也能忍受，可是，可是，你不知道-----不，我不能说，有些事情，我真的不能说⋯....”

刘兰成忽然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左半边脸颊，于阿珍的粉面，已经红肿起来-----不过显然，吴阿四即便在暴怒之下，也没有真的用力，否则以他的力量打在如此柔嫩的脸上，于阿珍早就住院去了，哪里还能闹这样的离家出走。

看到于阿珍的这般模样，刘兰成的眼中划过了几丝不忍，他的心有些隐隐作痛，慢慢说道：“阿珍，如果你爱我，就把一切告诉我------我们到了这个份上，你还不信任我吗？！”

说完此言，刘兰成没有迟疑，轻轻的把这个女人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于阿珍的眼泪长流，哭泣道：“你既然要听，我就说给你听，这个吴阿四，讲了一辈子江湖道义，一辈子忠心义气，原来都是狗屁，都是在放狗屁！！”

然后，她便超级清醒的，难得的思路清晰的，向刘兰成讲述了不久之前发生的杜先生反击战，吴阿四和对方妥协，出卖了好几个自己的兄弟，连于阿珍的男女心腹:阿成和阿香，都死于杜先生手下的炸弹袭击，这件事情的发生，让于阿珍铁了心的要和吴阿四分道扬镳。

在出院之后，于阿珍就拒绝与吴阿四同床，到了后来，甚至在晚间锁上了自己卧室的门，这让堂堂的青帮大佬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侮辱，于是，吴阿四以牙还牙，在喝酒之后，公然演出了带舞女回家，甚至就在于阿珍的卧室门口，男欢女爱的荒唐事体，暴怒的于阿珍出来怒骂，吴阿四就打了于阿珍，于阿珍二话不说，收拾行李就离家出走，尽管吴阿四不停的怒骂，不停的让手下拦住于阿珍，可是那么多的手下，没有一个人敢动手的-----大嫂就是大嫂，没见过可以对大嫂动粗的。

“他这个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卑鄙无耻。”刘兰成忽然叹了口气，扶着于阿珍，走到床前，轻轻的把她按在床上，细心的为她取出了丝绒被子，温柔的说道：“阿珍，什么都别想，你先休息一下-------那个东西，我这里也有一点儿，你，你需要吗？！”

于阿珍一听此言，立刻兴奋异常的说道：“你，你这里怎么会有？！快，快，我要，我要来上一点儿⋯⋯”

刘兰成公寓里面，的确有一些“白粉”，这是侯东来送给他的-------程慧敏的毒品生意，现在居然搞起了多种经营，有一些交易当中的“样品”，侯东来顺手就给了刘兰成，刘兰成平时就抽大烟，换成这个东西，也是顺理成章的。

侯东来把毒品送给一个汉奸文人，一个著名的汉奸文人，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为民除害吧？

很快，刘兰成取来了白粉，锡纸面，自然还有吸管------于阿珍立刻迫不及待的冲了过来，用自己涂着樱桃颜色的长长的手指甲，熟练的将白粉构成了一条条的“白蛇”，然后这些晶莹的粉末，就被吸入了美女高挺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