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蛛丝马迹

1940.4.9.晚十点。梅机关办公楼。

酒井中佐办公室。

新任的特高课课长岗村中佐虽然与酒井中佐军衔相当，但是资历与对方是没办法比的，更何况，现在对方还是他的顶头上司，自然是毕恭毕敬的，他规规矩矩的站在酒井中佐的对面，微笑道：“报告长官，侯东来出的主意很是不错，我们出动了三十多个人，马不停蹄的找了整整一天，一共发现上海市郊的脏水坑六十九处，每一个，都取了水样，送往了梅机关化验室。现在梅机关化验室您还是别去了，一句话就能形容那里的情形：臭不可闻。”

“侯东来的这个办法是够损的，但很实用。”酒井中佐微笑道：“你也知道，中国人一向有乱丢垃圾乱倒废水的习惯，即便是多么秘密的事情，他们也改不了这个毛病，慢慢化验吧，一定能得出……”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办公桌上的红色高频保密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酒井中佐拿起了电话，听着电话那头属下的工作汇报，脸上渐渐露出了微笑：“好的，吉田君，你们做得很好！！注意保密，另外，你们几个需要再辛苦一下，连夜把化验室打扫干净，明天找后勤科，每个人领一百日元的奖金---拜托了！！”

一个堂堂的代理机关长，居然对手下如此客气，这在过去影佐将军主政梅机关的时候，可是绝对见不到的，可见这个酒井中佐高超的御人之术----办公经费是公家的，可是部下的拥戴却是属于个人的。

“出结果了，没你想象的那么困难，你低估了吉田科长的工作能力。”酒井中佐微笑道：“他们在第十三个水样里面，发现了特种配置油墨的成分----你还觉得侯东来很愚蠢吗？！”

“长官，”岗村中佐微笑道：“我可没说他愚蠢，是您自己说的----第十三号，第十三号……”

岗村中佐嘴上开着玩笑，可是手上的工作却没有半分停顿，他翻着自己的笔记本，耐心的寻找着：“找到了，市郊南山村附近脏水坑。”

“哪里？！”酒井中佐突然蹶然而起，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新部下：“岗村中佐，你确定没有搞错吗？！”

“报告长官，请你相信我的工作态度！！”岗村中佐做为一个一心想要在中国做出成绩的宪兵军官，这样的事情上面，自然绝对是非常认真的，他朗声向自己的新长官.老前辈回答道。

“既然你没有搞错，那么这件事情，就真的麻烦了。”酒井中佐眉头紧皱，慢慢说道：“特种配置油墨，成分极其复杂，需要极高的化学水平，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配置出来的，更不会用于普通的目的----明天，你的人化妆成老百姓，再去那个脏水坑，取来十瓶水样。你派出自己最信任的军官，搭乘最近的一架陆军运输机，将其中的三瓶，不，五瓶水样，送往东京帝国大学化学系，找化学学院院长近藤教授，让他本人亲自化验水样成分，写成秘密报告，带回来交给我本人，记住，你的这个部下必须嘴巴上锁，不能向近藤教授，或者其他任何人透露任何信息；我会给近藤教授写一封亲笔信，他是我的老朋友，一定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长官，我第一次在您的手下任职，作为一个情报军官，我自然知道保密的重要性。”岗村中佐看着自己的上司，非常诚恳的说道：“但作为特高课课长，我个人认为，这件事情，我需要知道一些情况，以便今后的深入侦查；当然，您也可以拒绝我的要求。”

“岗村，你是我见过的最诚恳的宪兵军官，我对你很信任，绝不会瞒着你的。”酒井中佐叹了口气，道：“不过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在水落石出之前，你必须保守秘密，否则，会影响帝国情报大局的！！”

“是，属下绝对保守秘密！！”岗村中佐一个立正，郑重无比的说道，同时，习惯性的向酒井中佐敬了一个军礼。

酒井中佐立刻条件反射一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向岗村中佐回敬了一个军礼，这是日本人的步兵操典所规定的，别说他一个小小的中佐，即便是个中将，也得照规矩办事的。

“岗村，你知道，这个南山村，是什么来头？”酒井中佐冷笑道：“这个村子并不大，但是风光旖旎，适合度假，所以大上海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在南山村附近修建了不少豪华别墅。”

岗村中佐耐心的听着酒井中佐的讲述，虽然他现在还搞不清楚，酒井中佐到底在说些什么------这跟案情有关系吗？！

“这些豪华别墅当中，有一座，被特工总部，也就是七十六号所征用，成为他们的秘密审讯基地，他们称之为‘三十六号别墅’。”酒井中佐慢慢说道，脸上的冷笑越来越浓，到了最后，几乎变成了咬牙切齿的仇恨，看得出来，他对这件事情，有多么的愤怒和震惊。

“什么？！”初来乍到的岗村中佐，也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长官，七十六号的狗胆也实在太大了一些吧？！他们，他们竟然敢伪造法币钞票吗？！”

“哼，别人不敢，姓李的是个疯子，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酒井中佐恶狠狠的冷笑道：“他认为自己在大上海已经只手遮天，可以为所欲为了，自然变本加厉，嫌弃捞钱的速度太慢了，干脆自己直接造钱，哈，这可真是日进斗金的一门好生意呀！！”

岗村中佐连连点头，道：“从逻辑上分析，也只有他，才能动用那么多的资金，找到技术高超的外国技师，买到各种设备.纸张和油墨，动用青帮的人马，联络各地的买家---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和便利条件。”

“不错，也只有他，才有这个胆子！！”酒井中佐恨声道：“不过，在我们找到足够的证据之前，仅仅凭借别墅附近一个脏水坑里得来的水样分析，是拿他没办法的。”

“我们，不能直接突击那座别墅吗？冲进去，不就人赃俱获了吗？！”岗村中佐忽然道。

“岗村，如果你给我的建议就是这样单纯幼稚的建议，那你不如直接回日本去，这里太复杂，你不适合在这里工作。”酒井中佐冷笑道：“请你仔细思考一下：现在特工总部已经不归我们管辖，如果我们进行突击，双方发生枪战怎么办？！冲进去，找到了证据还好交代，如果找不到呢？火车站的事情出现之后，跟犯人相关的几个人都被人灭口，姓李的已经有所察觉，如果他已经将相关设备转移，而我们又凭借武力强行打进去，那么就精彩了----武力突击盟友秘密基地，打死盟友特工人员，破坏中日合作，这些罪状每一条我们两个都逃不掉的。姓李的只要告状告到我们的上司那里，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我们两个，都将被送上军事法庭-----你别忘了，我是一个‘皇道派’的余党，而你是一个毫无家族背景的普通军官，到时候，陆军省和内阁里面的那些大人物，一定会选择牺牲我们两个的生命，来维护所谓的中日合作大局-----这就叫做政治。”

听了酒井中佐的分析，岗村中佐的脸色都变了，他这时候才真正懂得中国的复杂，才真正明白，影佐少将这样的风云人物，为什么会黯然下台；而自己的前辈梅村中佐，为什么会切腹自尽，给整个家族蒙羞------如此看来，陆军省的那一帮官僚，派自己来大上海担任特高课课长，也没安什么好心的-------有背景的都不敢来，只能派自己这个草根军官，到大上海这个马蜂窝来给他们摘蜂蜜了。

现在的问题是，摘了蜂蜜，自然是他们来享用，而捅了马蜂窝，被盯得满头是包的，一定会是自己。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两把刷子，也不会被派到至关重要的大上海来，岗村中佐的业务能力，自然也是出类拔萃的，他当然不是头脑简单的二货了，他立刻说道：“长官，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的建议，是对本案进行秘密调查，准备各种相关证据，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绝不公开。”

“很好，这件事情，目前仅仅限于我们三个人知道。”酒井中佐道：“你需要和侯东来加强合作，他是我们值得信赖的朋友，更何况，他更熟悉中国人的种种隐秘，为此，你需要加强和他的个人友谊，这是命令！！”

“是！！”岗村中佐道：“卑职还建议，取消对侯东来的秘密监控。”

“为什么？！”酒井中佐对于部下的这个建议实在有些意外，道：“对中国方面处长以上人员进行秘密监控，这是柴山将军的命令，而且，做为情报人员，不绝对相信任何人，这是我们的‘行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报告长官，你觉得对于侯东来这样经验丰富的超级特工，我们的所谓秘密监控，有任何的意义吗？！”岗村中佐道：“我看过梅机关的监控报告，这个人的行踪，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比如冬天的时候，我们的跟随监控人员，在我们的国家大日本帝国本土，竟然被他反复戏弄，这并不是监控，这是小丑在演戏！！”

“那你想怎么做？”酒井中佐终于认识到了这个陆军省情报机关特意选拔出来的优秀军官，还是有些道行的，便微笑道：“你可以畅所欲言，我会让你放手去做的。”

“很简单，我亲自来执行这个任务，”岗村中佐微笑道：“我要亲自论证，这个侯东来，到底是不是我们忠诚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