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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奇袭天马号(九):突出重围

作者:王武帝 | 发布时间 | 2019-04-18 | 字数:8688

1940.4.1.凌晨三点半。

野狗让人恐惧的吼叫声逐渐变小,日本士兵沉重的大头鞋跺在河堤之上,发出震撼的声响,即便是在进行搜索,他们的脚步声也是那样的步调一致,让人恐惧。一时之间,连大地都在颤抖,河面上涟漪微微,间或有一两条小鱼浮出水面,顽皮的吐个气泡,便又重新潜回河中;看来,即便发生了如此大战,自然界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异样,在大自然面前,人类,终究还是渺小的。

军统叙阶少将陈忠恕静静的站在齐腰深的水中,感受着日本步兵雄赳赳气昂昂的气魄,面带微笑,借着茂密的芦苇掩护之下,他看见大堤上黑影幢幢,排列整齐的日军部队,正在穿过了大堤,奔向几里之外的路口。这些愚蠢的鬼子,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封锁所有路口,坚决的将胆大包天袭击日本贵宾列车的中国特工队伍捂死在包围圈里,却不知道,这些胆大包天的中国特工,此时就正在他们的脚底下,笑话着他们的无知和颟顸。

陈忠恕忽然觉得,藏在水中,强敌环视,这样的感觉他很是熟悉,也感到分外的亲切。这才是他真正喜欢的节奏,他喜欢这种暗夜杀人的感觉,而不是不久之前在李家庙地段发生的那种兵对兵将对将的正规战斗,那不是他的菜---虽然他已经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但他仍然并不感谢侯东来,因为这样惨烈的战斗,让他损失了太多的精英部下。

陈忠恕和他的两百来个部下,一路穿越而来,不知闯过了多少个路口,竟然没有遇到任何的敌人,连他们自己,都感觉到不可思议---看来日本人的反应能力,也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厉害,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厉害的话,就不会让自己在他们眼皮底下,炸掉他们的贵宾列车了。

日本人的队伍终于走远了,虽然这只是日军的一个简编中队,一百一十余人,只拥有六挺轻机枪,十几具掷弹筒,而且多半都是新入伍的士兵,但此时的陈忠恕和他的部下,早已经疲惫万分,弹药也不多了,实在不敢跟对方做硬碰硬的较量;即便他们能打败这一支敌人,四面八方的敌人,肯定会蜂拥过来的,所以,“悄悄的逃跑,打枪的不要”,就是陈忠恕他们此时最好的选择。

好多弹药,都被他们丢弃在了战场上,这让所有的人都心疼不已;尤其是他们被迫放弃了所有的重伤员,更是让所有人的心里都在流血,可是没有办法,这就是战争,为了能活下来一部分人,必须牺牲掉另外一部分人---比如重伤员,比如那个新四军的主力营。

陈忠恕连说话都不说了,突然挥了挥手,二百多个中国军人当中的精英,就从水中爬了出来,他们浑身上下流淌着水,很多人冷得打着哆嗦,蹑手蹑脚的爬上了大堤,然后排成整齐的队伍,尽量的学着日本人的行军节奏,向远方前进----除了他们的行军方向跟日本人相反之外,从远处看,他们像极了正在行军的日本军队。

陈忠恕要的就是这样的节奏,这样,那些傻了吧唧的绥靖军部队,从远处看到他们,会想当然的认为他们是正在赶路的日军部队,倒着实为他们减少了很多麻烦。

既然是玩儿命,就不妨玩儿的大一些,这是陈忠恕一向信奉的信条,所以他的队伍就这样肆无忌惮的一路行军,走了十来里地,才遇到了一支绥靖军部队,对方在河流的另外一侧,与他们相向而行,对方还打着很多火把,看的一清二楚。看到他们如此趾高气扬行军的队伍,却人人都身穿便装,一时之间,绥靖军带队的营长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根本搞不清他们是哪一路神仙,但这些人如此大摇大摆,有恃无恐,又出现在了如此远离李家庙爆炸中心地点的地方,应该不会是军统的队伍---除非军统的队伍,都是疯子。

“哎!!对面的兄弟,你们是哪一部分的?!”绥靖军的一名军官,扯着高嗓门,大声呼喊道,这位老兄以前是卖菜的,自然有着足够的嗓音和声调:“军统的袭击发生在北边,你们怎么往南走呀?!”

“哎!!我们是肃清委员会第二大队的,奉命控制前面的电厂,防止敌人狗急跳墙,破坏电厂!!”陈忠恕身边的一个军统军官镇定自若,按照早就商量好的理由回答道,突然,这位老兄灵机一动,自作主张的又加上了一句:“要防守那么大的一个电厂,我们的兵力不太够,这位老总,跟你的上级报告一下,你们跟我们走吧,我们肃清委员会有的是钱,你们每个弟兄都赏三十块大洋!!”

此言一出,队伍之中的陈忠恕悄悄举起了大拇指,军统果然藏龙卧虎,什么样的人才都有!!他勉强憋着笑,这种感觉,好不难受的!!

“哈哈哈……”河堤对面的绥靖军发出了阵阵笑声,他们在嘲笑着这一队肃清委员会的“精英们”:这帮王八蛋,平时吃香的喝辣的作威作福,一贯以精英自居,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真到了面对硬茬子的时候,就他妈的熊了,二三百人的队伍,好多人还端着冲锋枪和轻机枪,却还是不敢单独执行任务,居然在战场上临时“拉郎配”,想扯着绥靖军一个营一道执行任务,有你妈的这么怂的特务吗?!听着都新鲜!!

“老兄,不是我们不想帮你,是上面有命令,我们必须赶到前面五里地的路口布防,我们不去,是犯军法的!!”河堤对岸,这个营的营长亲自讲话了:“老兄你们放心,这里距离李家庙远得很,军统的人身上又没有翅膀,还能飞到这里来,打我们的发电厂吗?!还反了他们呢!!”

“对,你说的都对!!”陈忠恕忽然兴致大发,主动向对岸回答道:“军统那帮兔崽子,别让老子们碰上,真遇到老子们,打得他们哭爹喊娘,连他妈妈都不认得他!!”

这番胡话出口,两岸的七八百人,同时笑了起来,只不过笑话的内容,略有不同罢了:对岸的绥靖军一个营,是在笑话这帮“肃清委员会”的人真是百分之百的臭不要脸,刚才还可怜巴巴的要出钱请自己帮忙一道防守电厂,现在听说军统的人根本到不了这里,立刻就他妈的重新嚣张起来,吹起牛皮来了,也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而这边的军统人员,却都在笑陈忠恕这个滑头,他编排起军统自己人来,也实在是嘴损得很呢!!不过陈忠恕的这个笑话一讲,军统人员紧张到了极点的心情,却真的舒缓了许多,是的,即便是到了生死关头,该笑笑的时候,也还是要笑笑的。

谁能想象,这是在无数敌人的包围圈里,陈忠恕做出的随机应变,暗夜,混乱,互不统属的敌人,就是他能够泥鳅一般,从李家庙一直逃到这里的原因。

经过了这个小小的插曲,两队人马隔着河流,分别匆忙而去,山地就在眼前,接应的人马就在眼前,眼看着军统的精英们,就要逃出牢笼,回归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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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忠恕带着自己人数不多的手下,急匆匆的赶路,又走出了五里之地,眼看着就要走入山区,与接应的忠义救国军第三支队会合了,陈忠恕的心情很是爽朗,他一边走,一边笑道:“天高海阔,任我翱翔!!”

然后突然,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此时,他才从昏暗的夜色当中看到,两百米之外的路口之中,横着一支队伍,他们身上的军装隐约可见,尤其是军官们军服上的大铜纽扣反射的光芒,更是清晰分明,再加上官兵们脑袋上的大沿帽的轮廓----不是绥靖军的队伍,又是哪个?!

对方人人端着枪,瞄准了自己这边,道路两边的土堆和壕沟之中,也分明是人头晃动,几挺马克沁重机枪,更是在显示着自己的威严!!

陈忠恕陡然而惊,继而是无比的后悔:自己竟然如此得意忘形,为什么不派出几个尖兵呢?!现在突然就被敌人发现了,距离又只有两百米远,连撤退,都已经不可能了----对方以逸待劳,己方疲乏至极,这场赛跑,有意义吗?!

见到对方如此众多的人马严阵以待,所有的军统人员都变了脸色,他们当然知道,别的不说,一旦对方这几挺马克沁重机枪开火的话,射速达到每分钟六百发的密集无比的子弹扫过来的时候,自己这边,是不可能有什么生存机会的;而且对面的人数不可能少于一千人,正是一个团的规模,而自己这边,却仅仅有两百余人,而且人人疲惫不堪,弹药缺乏,真打起来,是绝对扛不住的---对方一定会采用正面火力压制,两翼包抄的战术,不用半个小时,自己这边就会被尽数歼灭,这是军事常识,谁都看得出来。

看不懂的,反而是对方的举动,他们既然已经发现了自己,为什么不抢先开火呢?!

陈忠恕的手下们纷纷抄枪在手:妈的,既然逃不出去,就在这里,轰轰烈烈干一场!!

陈忠恕却忽然举起了手,朗声喊道:“所有人,注意!!关上保险,收枪上肩,两路纵队,齐步前进!!”

他的部下哗然,但一秒钟的震惊之后,忽然明白了陈忠恕的用意,人人收枪上肩,排成两路纵队,尽管此时很多人的两腿,都在不由自主的打着哆嗦---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害怕,面对一千个黑洞洞的枪口,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陈忠恕微笑,将身上的武器交给了后面的上海B站副站长闫崇文中校,他微笑着举起自己的两只手,带着队伍,迈着整齐无比的步伐,就像一队战场凯旋的将军(他们的确也是)一般,自信而高傲的向两百米外的那支队伍,走了过去!!

两百米,一百六十米,一百三十米,一百米,八十米……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所有的人知道,在这样的距离上,对方只要开枪,自己这边就必死无疑,但他们在赌,而且必须赌―――抵抗已经没有意义,也只能,出奇制胜了。

“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在距离对方队伍只有六十米的距离上,对面那一支沉默的队伍,终于开口说话了,随着说话声音,还伴随着无数枪支子弹上膛的声音!!

竟然是那样的清晰可闻!!

对于这种声音,军统方面的所有人自然都是熟悉无比的,枪,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是他们的伙伴,他们的生命;而不同的是,军统的特工们在今晚,才突然非常恐惧这种声音,因为他们明白,子弹上膛,就意味着随时都会击发,到时候,无论是5.62毫米,7.62毫米,9毫米,11毫米,还是11.6毫米,甚至有可能是12.6毫米的子弹,无论是原装进口子弹,中国仿制子弹,中国土造子弹,二次装填子弹,无论是尖头弹,圆头弹,平头弹,甚至是士兵们自己加工的土造达姆弹,都可以轻松的夺走自己的生命……

陈忠恕却对近在咫尺的噼里啪啦子弹上膛的声音置若罔闻,他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变,只因为,他已经无数次,面对这样的情形了----军统头号杀手的胆略,你以为是假的吗?!

陈忠恕看着对面的部队,忽然冷笑道:“我是军统特别行动队少将指挥官陈忠恕,请对面的长官,出来讲话!!”

对面的队伍里面,传来了一片哗然!!

陈忠恕,这个军统第一杀手,因为险些干掉汪精卫而名闻天下的人物,今天就站在自己面前,就好像一群粉丝,突然发现自己的偶像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一样,他们好多人在恍然之间,竟然忘记了他是自己的敌人。

一个绥靖军中校军官,身上也一样没有武器,面带着笑容,从队伍后面缓缓走了出来,走到了陈忠恕的面前,忽然向他敬了一个军礼,笑道:“陈老师,好久不见了---我是卢子文,是你青浦训练班的学员,你还记得我吗?”

陈忠恕冷笑,道:“我当然记得!虽然我不是你的班主任,但我教过你战术课----卢子文同学,我只是不知道,如果你的班主任余乐醒知道你现在这般模样,会不会气得吐出血来!!”

“陈老师,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卢子文的脸上,出现了尴尬的笑容,他实在没有想到,今晚上自己会拦住军统的队伍,更不会想到,带队的人会是陈忠恕,他的老师,军统四大金刚之首,他忽然很后悔,自己应该让手下先开枪的:“所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们跟随汪主席走和平道路,也是在曲线救国嘛!!”

“好,人各有志,曲线救国,我不强求!!”陈忠恕冷笑道:“卢子文,自从青浦训练班分别之后,我只听说你入了青帮,却不知道,你还做了绥靖军。哈哈,中校军衔,看来,日本人待你不薄呀,青浦训练班出来的人里面,恐怕你是第一个做中校的吧?!”

“陈老师,你就不要损我了。”卢子文看来天良未泯,否则,他真的早就下令开火了,作为青浦特训班的高材生,他不会看不出这一支走过来的队伍,是军统的人---他可不是猪一样的普通绥靖军,他尴尬的笑道:“老师,现在我们各为其主,做弟子的,还是希望能奉劝您一句:您投降吧,我们这边,待遇……”

“住口!!”陈忠恕勃然大怒,冷笑道:“你刚刚说过,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不强求你,你又何必来强求我?!我陈忠恕,死则死而,让我做汉奸,门儿都没有!!---卢子文,现在我们势单力孤,疲惫万分,战斗已经毫无意义,你如果想动手,可以随时开枪,我和我的弟兄们,如果眨一下眼睛,就不是男人!!”

他身后的闫崇文中校,也走了上来,冷笑道:“卢子文,我也在你们青浦训练班做过副官,你可能忘记了:有一次你生病,还是我把你背到汽车上,亲自开车进上海市区,给你治病的----怎么,你连我也不认识了吗?!”

卢子文的脸,像是被汽油点燃了一般的火热:一晚上碰上两个老熟人,一个是老师,一个是救命恩人,这样的概率能有多大?!

真他妈的见了鬼了!!

卢子文勉强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微笑道:“闫副官,我当然认得你,救命之恩,怎么能忘?!”

“那就好,卢子文中校,卢长官!!”闫崇文冷笑,道:“我也不敢当你的什么救命恩人,我只求你,你拿我闫崇文一个人向日本人交差就可以了,放走陈长官和我手下的弟兄们---至于我个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怎么样?!”

卢子文愣住了,救命恩人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又能说什么?!

陈忠恕面带冷笑,忽然咬了咬牙,看着卢子文,慢慢说道:“卢子文,我看你也不用如此为难,你直接下令开枪便可以了!!打死了我们,你能得到日本人的奖赏,也许很快就能升到旅长师长的!!只不过,你知道戴局长的规矩,如果我们青帮的人被形势所迫,离开军统可以,甚至离开军统之后,投奔我们的三大仇人:中统,中共和汪精卫也可以商量,但是如果你反过来对军统自己人下手的话,那么戴局长,可就绝对不能容忍了!!今天你杀了我们,戴局长一定会进行报复,不只是你,你所有手下的所有家人,一个也别想活----我绝对不是在吓你!!”

卢子文别的事情不一定相信,陈忠恕说的最后这一句话他是一定相信的,因为戴笠实在是他知道的“最讲信用”的一个人,说了杀你一家人,绝对不会少一个的。

更何况这年头,许许多多的大人物都被军统干掉了,甚至连“新天子”汪精卫先生,都差一点在河内,被眼前这位军统第一杀手的手下乱枪打死(只是阴差阳错,他的秘书夫妇做了替死鬼而已),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戴老板想要下狠手,只怕不过是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的容易---日本人的贵宾列车,防卫何等森严,照样被军统炸掉,他们想杀自己那些手无寸铁的家属,真是手到擒来,毫不费力的。

卢子文想到这里,脸上已经见了冷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陈忠恕围住了他,而不是他围住了陈忠恕呢,他看着陈忠恕,忽然紧蹙的说道:“陈老师,这样吧,你如果信得过我卢子文,就带着你的部下把武器交给我,有了这些缴获,我对上面也能有个交待---前面就是军统游击区,你们自己的地盘,你们不带武器,也没有什么事体的。”

“这个恐怕不能从命,武器是军人的第二生命,我从拿起武器的第一天起,就没有想过要放下它,我的兄弟们也是一样,这件事传出去,我陈忠恕就没法混了。”陈忠恕冷笑,道:“而且子文,说实话,你实在有些天真!你也不想想,如果你报告日本人,你缴获了我们这么多的武器,他们一定会追问你,我们的尸体哪里去了,到那时候,你怎么回答?难道说我们两百多人的尸体,都被野狗叼走了?!恐怕到时候,日本人还是一样不会放过你,你还不如赌一把,把我们都放走,弟兄们念你的好,以后也好见面----你别看现在日本人如何如何嚣张,可是有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的事儿,谁说的准呢?!万一将来,我们这边赢了呢?!”

“陈长官所言极是,卢团长,”闫崇文微笑道:“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何必闹得这么决绝呢?这样吧,你和兄弟们如此辛苦,大半夜的,守在这里,吹着寒风,也不容易----弟兄们,把咱们身上所有的钱财都收集到一块,咱们和卢团长以及兄弟们交个朋友!!”

要不说良好的“僚机”也是成功的必要条件呢,闫崇文老于世故,自然能够在关键时刻帮上大忙(也不算帮忙,此时他自己的命也在其中,由不得他不出力了),军统众人,此时命在顷刻,谁还舍不得那些身外之物?

更何况,这次行动之前,按照行动的惯例,军统的大多数行动人员都随身携带了不少的钱财,这是他们准备的保命钱:万一落单,一块银元都有可能救自己的命。

既然军统人人口袋里面都有钱财,收集起来并不是难事,所以几分钟之间,整整一个行军包的财物,就已经送到了闫崇文手中:有法币钞票,美元钞票,日元钞票,还有金表,金戒指,金项链,玉扳指,甚至小黄鱼,大黄鱼---对面的绥靖军官兵看的眼红心跳,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一口袋东西,价值不可能少于十万元,甚至还要多的多---比如那些外国手表,在上海的黑市上,每一块都不可能少于一千块钱的。

早就听说军统的人有钱,今日一见,他们更是不得不信了。

“卢子文,咱们两个是老交情,请你务必给我和陈老师一个面子。”闫崇文忽然解开了自己的武装皮带,带着他心爱的柯尔特手枪和弹夹皮套的武装皮带,被他随手就扔在地上,闫崇文笑意盈盈,拿着那个行军包,慢慢的走到了卢子文的面前,笑道:“卢老弟,如果你嫌少的话,我闫崇文保证,我们回去之后,一个月之内,我会派人,再给你送来一百根大黄鱼---怎么样,我们走啦?!”

有些事儿,是不能等着对方明确表态的,卢子文到底是绥靖军的团长,让他开口说出“你们走吧”“放他们过去”这样的话,就等于坐实了他“通敌”的罪行,一旦事情败露,他长着一万张嘴巴也说不清,现在闫崇文要的,便是所谓“糊涂处理”,不用卢子文明确表态,稀里糊涂之间,这件事情就妥了。

闫崇文将那包东西,塞进了卢子文的手里,然后向后面的军统众人摆了摆手,几个上海B站里他的心腹二话不说,带头举起了双手,慢慢的,向着绥靖军队伍走了过来!!

然后,所有的军统人员,人人都举着双手,跟着他们走了过来!!

绥靖军的人都端着上了膛的武器,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开枪---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有勇气,敢于开枪射杀军统第一杀手和他的手下们,这真的不是闹着玩儿的---就这样,在如此尴尬诡异的沉默当中,军统的二百多人,人人面带和善的笑容,慢慢的穿过了绥靖军的人群,依旧排成整齐的两路纵队,向着山区挺进!!

“卢团长,我闫崇文说话算数,一个月之后,一百根大黄鱼,绝对有人给你送来的,否则,我便是你的亲孙子。”闫崇文大声笑道,他知道,自己这一口袋东西,未必能满足在场绥靖军官兵的胃口----两百多条人命,一二十万的的价格,恐怕怎么说也是不够的,所以他特意强调了,还会有“尾款”送过来,就是在安抚众人的心,这个年头,这个世道,没有人会跟金灿灿的大黄鱼过不去的。

陈忠恕和闫崇文两个人,慢慢悠悠的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他们便是整个队伍的挡箭牌,有他们在,卢子文就不会突然反悔,向他们的部下开枪。

卢子文很懂规矩,他知道,射杀自己的老师和救命恩人,那可是犯了中国传统道德大忌的事情,即便日本人给自己表彰升官,可是自己在绥靖军里面,绝对没法子继续混下去了----没有中国人,愿意跟一个如此忘恩负义蛇蝎心肠的人共事的。

陈忠恕和闫崇文越走越远,两个人根本就不回头看后面的一千多支上了膛的枪,两个人甚至还聊上天了!!

陈忠恕笑道:“老闫,我可告诉你,回去后的报告上可得写明白,今天是我的学生放过了咱们,你可不能跟我抢功劳!!”

“拜托,陈长官!!你只是卢子文的战术教官而已,一共只给人家上了两个月的课,而且主要还是为了勾搭青浦训练班电讯班的那个女教官,余乐醒余长官背后骂你‘色迷心窍’,连戴老板都连连点头称是呢。”闫崇文毫不客气的把陈忠恕当年的糗事揭露出来,接着笑道:“再说,爆炸案这么大的功劳都是你的,咱们这一次逃出重围的小功劳,怎么也得给卑职了吧?我都在好几个地方当了三年的副站长了,你于心何忍呀!!”

“算啦,你这个人,像个娘们儿,絮絮叨叨,真烦人!!”陈忠恕笑骂道:“给你,给你,功劳都归你!!我干脆报告戴老板,是你闫崇文指挥的这场战斗,好不好?!”

“那就不用了,戴老板知道我的斤两,牛皮吹得太大,就容易爆了!!”闫崇文笑道,此时他的脸上,冷汗已经流满了脸颊,他的心情,可并不象他开的玩笑那样轻松---陈忠恕也是一样,两个人实际上是在“尬聊”,刚才的“打情骂俏”,不过都是在营造轻松的气氛,给彼此打气而已。

卢子文看着他们走远了,忽然回过头看着自己的部下们,冷笑道:“口袋里的东西,我卢某人一分钱也不要,都给弟兄们分了。但丑话我要说在前头,今晚的事情,谁他妈要敢泄露一点风声出去,他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得死---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绥靖军官兵们回答道,也许对于整天喝酒赌钱的他们来说,此时更关心的是,那个口袋里面的财物了,至于日本人会不会发觉,会不会追查,此时还顾不上这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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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陈忠恕和他的部下,“稀里糊涂”的突出了重围,进入了山地,很快,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子的村头,他们就跟前来接应的忠义救国军第三支队会合了,这里正是预定的会合地点。

军统的兄弟们经历了一场血战,没想到还能活着会师见面,人们激动的拥抱到了一块,流着热泪,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陈忠恕心急火燎的拉住第三支队支队长李必先中校的手,劈头问道:“老李,有没有其他人的消息?!”

李必先中校的热泪流了出来,忽然摇了摇头,道:“长官,你们,你们是第一波……”

闫崇文闻言,默默的坐到了一边,用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旁边的一面土墙上面!!

“三千人马,三千人马,现在只回来两百人。”陈忠恕自言自语,仰头看着黑茫茫的夜空,到了此时,他还是没有流出眼泪来,道:“我不知道,这次行动是成功,还是失败----老李,给总部发电报吧,戴老板,估计都快急疯了。”

突然,有欢呼声传来!!

陈忠恕等人不约而同的向远处望去,原来是张锡龙带着两百来人,踉踉跄跄的走过来了!!

陈忠恕眼中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他看着越走越近的张锡龙,忽然大声笑骂道:“张锡龙,你这个祸害,日本人的机关枪,怎么就打不死你呢?!”

张锡龙爽朗的笑道:“长官,以后我不跟着你混了,太吓人了!!这他妈的,这一晚上,我都吓尿好几次了!!”

众多的军统人员,齐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