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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以血还血

作者:王武帝 | 发布时间 | 2019-03-08 | 字数:9750

上海远郊,荒村附近。

三辆汽车碾压着坑坑洼洼的泥水路,摇摇晃晃如同跳舞一般,行驶到了一个小树林旁边,在那里,早早就停着三辆汽车,显然是在等待他们。

三辆汽车停了下来,从中间那辆车的前排副驾驶位置里面钻出来一个精明的胖子,他手脚麻利,跑到后面,拉开了后车门,一个稳重的师爷模样的人,便从里面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手中的雪茄,冒着缕缕青烟---手中的雪茄,就是他身份的标识,在大上海,这是大佬们出门见人的标配之一,另外两件标配,便是黑衣保镖,还有高档轿车。

此人正是张虎林身边的谋士安师爷,他戴着墨镜,看着对面的几辆车和车旁边站着的十几个精壮汉子们,含笑不语,显然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只因为,他是青帮的前辈,对面的人虽然是苏北青帮的堂口大哥,却依然是他的晚辈,必须先向他打招呼请安的,青帮遍布天下有一百三十六路人马,但是祖传的规矩,丝毫也不能乱。

"安师爷,您老怎么亲自来了?!”对面的一群汉子当中为首的一个,忽然走上前来,单腿下跪,然后起身拱手鞠躬,笑道:“你看看这怎么说的,这么豆大一点儿的买卖,怎么还敢劳烦您老人家亲自走一趟呢!!”

“刘大彪,你他妈别在这里装好人!”安师爷笑骂道:“我们连续派了两个兄弟过来,你都嫌他们身份低,不敢交易,现在我亲自来了,你如果还不满意的话,不如直接请我们龙头过来跟你聊聊?!”

听到安师爷的埋怨和讽刺,苏北青帮大佬刘大彪苦笑一声,说道:“安师爷,您这就是错怪晚辈了!不是我刘大彪给这些上海师兄找麻烦,实在是因为最近的江湖的的确确是不太平;咱们交易的,又是价值连城的‘白面’,一百多根大黄鱼,可都是苏北弟兄们的血汗钱,不见正主,我们实在不敢轻易撒手的呀!!”

原来两地青帮,此刻在这里相聚,却是为了交易海洛因,而且是大批量的海洛因,怪不得安师爷这样的重磅人物,都亲自现身了---张虎林刚刚接触这种新型买卖不久,不想让那些青帮堂主们掺和此事,便只能派身边的大佬安师爷代表他出马了。

听了刘大彪这一番“表白”,安师爷不由得冷笑,他笑眯眯的看着刘大彪,道:“刘大彪,两边都是青帮人家,你也不要在这里跟我故弄玄虚,江湖怎么不太平了?!你不就是在担心,我们会勾结绥靖军或者日本人,黑了你们的钱吗?你放心,我会按规矩来,亲自给你们做人质,跟着你们把东西送走的!”

“安师爷,你这就是多虑了,你这样的前辈大人物,我刘大彪长了几个脑袋,敢把您当人质?!细论起来,青帮的帮规,哪一条饶得了我?!”刘大彪笑道:“不如这样,咱们按老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后您随便挑一辆车几个兄弟,跟着我们的兄弟到苏州城外面我们的地盘,吃香喝辣,玩儿上几天!!到时候我们大包小包,绝不亏待他们,让他们高高兴兴回到大上海,以后逢人便夸我刘大彪做人仗义,您老看这个主意怎么样?!”

“哈,都说你刘大彪脑袋里面灌着机油,一动心眼儿零件儿都咔咔作响,今天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安师爷大笑道:“算啦,你小子懂规矩,没把我当人质,我能拒绝你的这点儿要求吗?张奎,你带着四个弟兄,一会儿跟刘老大走一趟,到苏北青帮的地盘里玩耍几天,放心大胆的吃喝玩乐,别给他们省钱!!”

众人哄笑起来,虽然哄笑,却也知道,张奎,就是刚才给安师爷开车门的那个人,他是张虎林的远房亲戚,在张虎林身边颇得信任,安师爷将他和四个弟兄五条性命,押给了对方,这个筹码,不能说不重的。

安师爷这边的人,都觉得这个刘大彪实在是个没见过场面的乡巴佬,双方交易数量巨大的海洛因,价值一百一十根金条,这笔钱在苏北青帮眼里确实是无比巨大;可是在财大气粗的上海青帮眼睛里,还不至于让他们违反江湖规矩,冒着与苏北青帮开战的风险,上演一出黑吃黑的好戏。

这个刘大彪,小家子气十足,先是连续两次要求上海青帮头面人物出面,他才肯交易,直到安先生这样的青帮大人物亲自现身,他才终于答应交易。虽然没有吃了熊心豹子胆,要求安先生亲自留下当人质,但却还是要求上海青帮的五个弟兄留了下来---真他妈的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安师爷的江湖经验何等丰富,刘大彪这个乡巴佬如此谨慎,反而让他放心下来,如果对方打算黑了自己的货,何苦如此反复折腾?!

敲定了人质细节,双方就没有什么矛盾好争执了,毕竟都是青帮人家,又共同做着“白面”生意,这一次做成了,今后的生意是很多的,自然是需要虚情假意互相捧场的,于是安师爷和刘大彪互相恭维了好一会,双方才开始正式验货。

刘大彪的一个手下,西装革履,还戴着眼镜,人模狗样的从队伍当中走了过来,他走到对面的上海青帮车队里面,张奎挥了挥手,立刻有人打开了中间那一辆汽车的后备厢,然后又用钥匙,打开了后备厢里面一个大皮箱,偌大的皮箱里,几百包“白面”赫然在列!!

这位“苏北先生”面带微笑,随手从大皮箱里面,抽出了一小包白面,然后掏出一个挖耳勺,熟练无比的从里面挑了一点点白面出来----这个看似随意的动作,却让上海青帮众人心生佩服,这个人一定是“练过的”。他的挖耳勺掏出了一点点白面,却没有带出一点多余的出来,而他的手,更是平稳异常,一点点颤抖都没有,没有练过武,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看来苏北青帮,也并不都是酒囊饭袋呀。

这位老兄将挖耳勺里面的白面,凑到自己的鼻子旁边,深吸一口气,猛然吸了进去,然后他仰起了头,两眼紧闭,如同一个傻瓜一般,足足呆立了十几秒钟;而此时,上海青帮和苏北青帮的所有人马,包括安师爷在内,也都在紧紧的看着他,整个场面,安静异常。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抽过大烟,但对于这种新型的毒品,还是没有尝试过的----这东西需要用针管往身上打,他们怕疼,更怕身上的密密麻麻的针眼,会破坏他们身上精美的纹身,惹江湖同道笑话;更重要的,这种白面的价格实在是太贵了,贵到什么程度呢?一斤这种“白面”,几乎能买三千斤真正的白面了,这些黑帮成员,虽然也有不菲的收入,却也实在用不起这种东西的。

终于,这位老兄的脑袋低了下来,他打着哆嗦,看着刘大彪,忽然慢慢说道:“正宗印度货,一品!!”

他说话的声音低沉,缓慢,但是刘大彪的那些土老帽手下,却立刻欢呼起来,他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对面的上海青帮众人觉得自己瞬间就“高档”了许多。

刘大彪看着安师爷,皮笑肉不笑,道:“我就说嘛,安师爷亲自出马,怎么会带来次品呢!!来人,打开箱子,让安师爷的手下,验验咱们的大黄鱼!!”

立刻有手下答应一声,打开了自己的汽车后备箱,然后也用钥匙打开了两个皮箱,安师爷的手下走了过去,仔细查验,忽然向安师爷举起了手掌,轻轻的摇了摇----这就说明,所有金条,都没有问题。

“既然都没有问题,那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刘大彪笑道,两边的人,立刻互相交换了金条和白面,只不过,那个装白面的箱子虽然如此硕大,却被刘大彪的手下一个人拎在手中,很轻易的拿到了自己这一边;而那两个装金条的皮箱,却需要安师爷的四个手下,两人一组分别抬着,走的缓慢,方才拿了过来。

“好,交易结束,安师爷,上高水长,改日请您老人家喝酒!!”刘大彪笑道:“张奎兄弟,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跟着我的第一辆车,咱们回苏州啦!!”

安师爷看着远去的苏北车队,忽然在心里面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总觉得,今天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可是,交易已经完成,并没有什么异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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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师爷坐回了车上,立刻下令道:“赶回去,原路返回!!龙头吩咐,这两箱东西实在烫手,必须赶紧出手的!!”

他说的不错,人怕出名猪怕壮,即便是青帮龙头张虎林,也不太喜欢把如此数量的黄金直接收入到自己的房子里,如果让日本人知道,又要来“化缘”了。这批金光闪闪的大黄鱼,需要尽快存进两家洋人的银行,面对日益上涨的物价,日益贬值的法币,洋人的钞票,比如美元或者英镑,才是真正让人放心的东西。都说江湖人见识短,可是谁能想到,外表粗俗的张虎林,居然单单依靠听广播,就已经敏锐的觉察到,英国佬可能也靠不住了,德国佬随时有可能对西欧下手,如果法国佬顶不住的话,那么英国佬就只能躲回到自己那几个小岛上面去了,所以英国人也不一定靠得住,张虎林果断的将这笔款子,分别存进了一家瑞士银行和一家美国银行,这个江湖枭雄,在粗狂的外表之下,却有着狡诈的内心----这里是大上海,如果仅有粗狂,张虎林绝对活不到现在。

两辆汽车,继续颠簸在坑坑洼洼的泥水路上,如果不是进行毒品交易,必须掩人耳目的话,养尊处优很多年的安师爷,打死也不会走这样的破道的。

不过,有一点安师爷说什么也不会想到,在这条平常他打死也不会走的破道之上,他马上就要被打死了……

走惯了江湖的安师爷,也许是有恃无恐,不相信大上海谁敢对自己下手;也许是着急忙慌,着急将这两箱东西赶快送回大上海;也许是担心如果走大路,遇到检查会很麻烦:遇到绥靖军那帮狗头自然没有什么事情,可是如果遇到日本人,那就要费一番口舌了---甚至连龙头张虎林,都得亲自出马了。

这两辆汽车,从土道上艰难的行驶了十几里路之后,在前面一个拐弯路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绥靖军检查点!!

说是检查点,其实连拦杆都没有,只有一个少尉排长模样的军官,带着十来个绥靖军士兵,面色严肃,手中端着中正式,还有两挺捷克式轻机枪,正在执勤,他们拦住了两辆农民的马车,上前胡乱的翻了一顿,然后嘴里面骂骂咧咧,却又分明很无奈的让农民们走了。看得出来,农民的马车上面没有任何违禁物品,他们没有油水可捞,自然是懊恼的很。

这些绥靖军士兵,他们的后面停着两辆崭新的卡车,挂着绥靖军的军用牌照,很明显,这是抠门儿的日本人,为了加强对上海的保护,破例给绥靖军配置的---说不定过一阵子,治安情况好转了之后,他们又会不要脸的把汽车要回去了,这种不要脸的事儿,日本人绝对做得出来的。

对于几乎所有绥靖军官兵而言,他们当兵的目的,就在于捞取钱财,什么中日和平,什么民族存亡,关他们鸟事,自然都不考虑的----一个没有理想,没有信仰的民族,确实是可悲的。

“这帮绥靖军的王八蛋,简直不是人,放个屁的功夫,又他妈的设了一个检查站!!”前排的保镖骂道。他这句话可不一定准确,刚才他们去和苏北青帮见面,可不是去“放个屁”,而是进行了一桩大买卖。

“你不懂,这叫做‘游动检查’,日本人发明的新玩意儿,据说是为了防备不法分子,从偏僻道路上走私贩运违禁物品。”安师爷笑道:“还好是绥靖军,要是碰上日本人,就他妈的麻烦了----直接开过去,给他们甩下下一千块钱,表出咱们的身份,这帮乡巴佬,立刻就他妈的变哈巴狗了!!”

“哈,师爷您真大方,我听说绥靖军见了青帮的车,从来不敢伸手的!!”保镖笑道:“他们自然知道自己的分量,想跟我们青帮立杆子,他们还不够资格呢!!”

“李威,就你他妈的话多!!”安师爷有些得意,笑骂道:“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处处树敌,绥靖军固然不敢拦我们青帮的车,但我们甩出一点儿小钱,结交他们做个朋友,总是不会错的,今后我们出城再碰见他们,大家见面笑一笑,总胜过互相瞪眼睛吧?!”

“您老人家结训的对!!”保镖李威也跟着张虎林很多年了,自然知道安师爷的脾气,他肯骂你,就说明他对你印象很不错,一般的青帮弟兄,想让安师爷骂两句,人家还没有那功夫呢。

“停车,停车!!”李威忽然对司机喊道,车子停了下来,此时安师爷的车子在前,几个手下的车跟在后面,也跟着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几个保镖拉开车门,看着不远处检查点的西洋景。

李威从汽车的工具箱里面取出了一千块法币,拉开了车门,跑了出去,就像一条勤快的猎狗,跑到了不远处绥靖军的临时检查点,对方和他们的汽车,相距不过十来米的距离。

安师爷透过车窗,看着李威这个张虎林身边出了名的“自来熟”,热情的跟带队的绥靖军少尉排长说笑,那个排长一手拎着盒子炮,一手拿着李威刚刚递给他的一千块钱,满脸笑容,和李威热络的聊了起来,乍一看,还以为两个人有多少年的交情呢---看来现在这个世道,最不缺的就是不要脸的“自来熟”了。

“绥靖军的人都是杂碎,就会跟老百姓耍横,跟新四军打仗,打一仗败一仗!我听说,人家一个团,就敢大摇大摆的从他们一个军的阵地前面通过,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的!!”安师爷的司机嘲讽的说着绥靖军的糗事,一脸的鄙夷不屑。

这并不是传说,而是在苏北前线发生过的真事儿----在某一次“围剿”作战当中,新四军的悍将陶勇,带着他的团,真的从绥靖军一个军的阵地前面,排成四路纵队,唱着军歌,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近在咫尺的绥靖军各部,谁也不敢向他们开火,居然眼睁睁的看着新四军人马走了过去!!

虽然绥靖军各部严格保密,三缄其口,但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消息还是传遍了各地,也成了大上海的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绥靖军的主子日本人也实在无可奈何----总不能把绥靖军的军长.师长.参谋长一股脑的都枪毙吧?!

“李威这个狗东西,怎么说起来没完了?!一个男人,有什么好勾搭的?”安师爷对司机这个略显过时的笑料并不感冒,他看着仍在和那个军官热聊的李威,很不满意:“别的兄弟,我得训练他们怎么跟人说话,这个李威,我他妈的得整天教给他怎么样学会闭嘴!!”

他嘴里面发着牢骚,眼光却扫过了对面的检查点,一扫之下,安师爷陡然大惊!!

他这双眼睛虽说比不上鹰眼老九,却也是久经江湖的历练,实在是毒的很呢,他突然发现,对面所有拿着中正式步枪士兵的子弹,都已经上膛,两挺捷克式轻机枪,竟然也都是如此----检查一些老百姓,需要这样吗?!!就不怕突然走火,打伤自己吗?!

就连那个正和李威聊得热火朝天的少尉军官,他手里的盒子炮,竟然也都大张着机头!!这太不正常了,以盒子炮的威力,一旦走火,这个军官的一只脚,就别想要了,所以他这样的持枪方法,实在是太过危险,绝对不应该是一个少尉军官所该做的----除非,这个人马上就要面对战斗了!!

还有,这些军官和士兵身上的冬季军装,竟然都是崭新的,连褶皱都很少,明显是刚刚开箱的新军装----绥靖军从来都是一套军服穿半年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阔绰?!难道他们的长官,突然之间,不贪污了?!

还有他们这些人脚上的鞋子,竟然是日本人的大头鞋----绥靖军从来都是穿布鞋的,安师爷还从未见过有任何一支别的绥靖军部队,穿过日本人的鞋子!!

不对,肯定不对!!

安师爷的江湖经验何等丰富,他又将自己的目光,瞄向了那两辆卡车,明显也是刚刚出厂的新车,新衣服,日本鞋子,新卡车,上了膛的各种枪支----这一切的一切,突然就聚集到了一处,难道都是偶然吗?!

正在安师爷狐疑之际,突然又有一辆新卡车,从他们这两辆轿车的后面开过来,堵住了他们的退路,上面有十几个绥靖军士兵,还架着两挺机关枪!!

“不对,他妈的有鬼!!”安师爷突然大叫道:“不对!!”

他刚刚喊出这句话,检查点站着的那个少尉军官,前一秒钟还在跟李威嘻嘻哈哈笑着说话聊天,下一秒突然举起了手中的盒子炮,猛然开枪!!

李威的脑袋就像一个西瓜,爆出一股血箭,李威的身体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猛然推动一般,倒飞出去,躺在地上,抽搐不止!!

几乎在同一秒钟,前后两个方向的四挺机关枪,同时开火!!

然后,几十支中正式同时爆发,安师爷看到自己的车窗,瞬间就多了十几个白点!!

如果这不是张虎林花大价钱买的加固玻璃的话,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了死人----对方的行动,显然是有预谋的袭击,肯定是杜先生派来报仇的!!

“妈的,加大油门,冲过去,冲过去!!”一个在江湖里混了半辈子的人,在这生死关头,自然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安师爷疯狂的呼喊道,这是他们想要活命,唯一正确的选择!!

司机也明白绝无退路,他疯狂的怒吼着,猛然加大油门,汽车发出了同样疯狂的怒吼,飞一般冲向检查点的枪林弹雨!!

安师爷则从自己的座位下面,摸出一个口袋,从里面拔出了一支驳壳枪,推弹上膛,他摇开车窗,将手枪伸出窗外,疯狂的向对方射击着!!

砰地一声,狂奔的汽车撞在了两个射击的“绥靖军士兵身上”!!

然后,汽车剧烈的颠簸着,汽车底盘发出了可怕的怪叫,这是那两个袭击者,被汽车碾压成肉饼的声音!!

安师爷的决策,无疑是正确的,这一招,正是典型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后面的第二辆汽车,里面的五个保镖,都已经被乱枪击毙,整个汽车,被打成了马蜂窝一般,前挡风玻璃,更是已经被打得如同一张白纸,玻璃纤维勉强连在一块,一个保镖的脑袋,就镶嵌在前挡风玻璃之中,脑袋上有一个可怕的大洞,正在汩汩的向外流着鲜血和白色的脑浆……

安师爷的汽车,已经冲过了检查点,汽车后备箱和后挡风玻璃上,满满都是弹孔,汽车狂奔,扬起一路烟尘!!

安师爷在汽车后座狂吼道:“想杀我,哪有那么容易!!老子混江湖多少年了,你们这帮狗头,能把我怎么样?!加速,再加速!!妈的,踩油门!!”

说话之间,他突然用枪口顶住了自己司机的脑袋,他之所以如此着急,是因为他已经看到,后面的道路上,突然追过来一辆对方的卡车,卡车上的各种火力,疯狂的打了过来!!

这就是土道才会有的景象:一台优良的轿车,居然跑不过一台笨拙的大卡车,两辆车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

突然,安师爷感觉到自己的耳朵边上,飞过了好多火热的东西!!

前排座椅上,正在疯狂踩油门的司机,突然将自己的脑袋,狠狠的撞在了前挡风玻璃上,然后又被弹回来,又再次向前冲,撞在了方向盘上,汽车喇叭发出了连续而又刺耳的呼喊声!!

安师爷的头,也在同一时间狠狠的撞在了前排的座位上,还没等他感觉到疼痛,失去驾驶员的汽车已经一头,栽倒进了路边的水沟里!!

安师爷的脑袋,在汽车落进水沟的一刹那间,就撞破了一侧的车窗!!

强烈的求生欲望,却没有让他昏厥过去,他几乎是在汽车侧翻在水沟的同一时间,就猛然撞开了后车门,从里面向外爬!!

到了这个时候,安师爷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左胳膊断了,还有自己的左屁股,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一颗子弹击中了----还好子弹的大部分能量,已经被汽车的后备厢,还有汽车座椅所吸收,否则,仅凭这一颗中正式步枪的7.92毫米毛瑟子弹,就已经能够炸碎他的整个屁股,甚至脊椎了。

安师爷缓缓的向车窗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手里面,握着一支驳壳枪,他此时根本已经无法瞄准,却还是艰难的扣动扳机,打出了枪里面最后的几颗子弹。

卡车已经停了下来,从上面下来了十几个“绥靖军士兵”,他们身法灵活,巧妙的避过了安师爷狭窄的射击扇面,从两侧包围了汽车,然后几乎是哈哈笑着,拉开了车门,从里面拉扯出了安师爷,又向已经死掉的司机身上,连连补枪,他们必须确保自己不留活口,这是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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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师爷被人拉着胳膊,强行拖出了汽车,他发出了鬼哭狼嚎一样的惨叫,因为地上的石头,正在无情的蹂躏着他的伤口,这种疼痛,绝对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

鲜血从安师爷的身体下,不停的涌出来,就这样,他被自己的对头一路从沟底拉扯到了上面。

安师爷居然还没有昏厥过去,他看着对头,艰难的喘着粗气,慢慢说道:“你……你们,到底……到底是哪一路的?!金条都给你们,我只求你们留我的一条命……”

“哈哈——”听到他这一番言语的人,都狂笑起来,他们实在没有想到,安师爷这样的老江湖,居然在这个时候讲出如此“外行”的话来,难道还不应该笑吗?!

“安师爷,我们的确会拿走这些金条,这是我们应该得的;不过,还有比金条更重要的事情。”人群当中,突然走出来一个“少尉军官”,正是在后面那辆卡车上坐镇的人,他蹲下来,死死的盯住了安师爷的眼睛:“安师爷,您老贵人多忘事,你好好看看,还认识小的吗?!”

安师爷看着这个人,眼睛当中,突然爆发出可怕的光芒,他疯狂的喊道:“你,你,我认得你,你是周阿毛的保镖!!”

那个人大笑,笑得眼泪鼻涕都一块涌了出来,然后他勉强停住了自己的笑声,看着安师爷,笑眯眯的说道:“安师爷,在吴阿四家的那一晚,你把我们骗得好惨,周老大被日本人拆成了碎块,满满一通他的尸体碎块,被我们四个带回了香港,实在是‘恒社’成立以来,最丢人的一件事情-----你一定以为我们四兄弟,已经被杜先生执行了家法,对吗?!”

“哎,我实在没有想到!杜先生做事,果然是大手笔,我安某人,心服口服!”安先生长叹道,可是他的眼神里面,却没有半分忏悔之意,而是充满了恶毒和恐惧---他从来没有对帮助日本人干掉周阿毛有半分后悔,如果说有后悔的话,那便是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会为了这点儿白面,亲自来到这荒郊野外了。

“安先生,本来想跟你说的话还有很多,但现在时间紧迫,我们可不想被听到枪声的日本人赶过来包了饺子,所以,”周阿毛的保镖冷笑道:“我要送给你,更要送给张虎林先生,一份珍贵的礼物!!”

他冷笑着挥了挥手,他的三个兄弟,也是当晚的另外三个保镖,个个都冷笑着,走了过来,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消防斧子----每一把斧子,都已经经过了电动砂轮的精心打磨,锋利无比,一斧子下去,就可以直接砍断一棵树了!

安师爷当然知道江湖的规矩,“以血还血”,是个千古不变的黑道传统,出来混的,都懂。

所以安先生什么也没说,只是苦笑,然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出来混的,无论你做过什么,总是要还的。

现在,就是他安师爷还债的时候!!

周阿毛的保镖忽然点燃了一支烟,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悠然吐出一口烟雾,猛然喊道:“动手!!”

他的话音未落,空中猛然闪过了几道寒光,锋利无比的三把斧子,已经向安先生挥舞下去!!

安先生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然后就只剩下可怕的咕噜声,比这种声音更为高调的,是斧子砍在人的骨头上发出的清脆声音,人们忽然发现,这种声音,跟菜市场上卖排骨的小贩剁排骨的声音,也没有什么区别!!

“妈的!”一位老兄突然停下了挥动的斧子,怪叫了一声,喘着粗气道:“这老东西,骨头还挺硬的,老子的斧子把断了!!你们两个,加油呀!!”

此时的安师爷已经被砍断了两条腿,还有一条胳膊,也已经被砍得血肉模糊,跟他的肩膀藕断丝连,已经露出了灰白色的断骨,安师爷的最后一条还连在身体上的胳膊上面,镶嵌着一把断了把手的斧子……

“你个没用的,知道这斧子多少钱一把吗?!也能让你给玩断了!!”另外两个保镖笑骂道:“你给老子们呆一边儿去,别妨碍老子们干活儿!!”

他们一把推开这个“没用的伙伴”,继续挥动手中的利斧,向着安师爷继续砍杀,此刻对方飞溅的鲜血,甚至碎骨渣飞溅的到处都是,几个杀手满身满脸溅得都是,但他们好像根本无动于衷---反正他们脸上流淌的汗水,会将脸上的这些东西统统冲刷而去的。

他们的手臂由于猛烈的砍杀,都已经麻木不堪,就好像两条胳膊都已不再属于他们一样,在这样麻木而疯狂的砍杀之中,安先生的最后一条胳膊又被砍了下来,现在的安师爷,已经从一个风光无限的青帮师爷,已经变成了一只躺在自己的超大片的血泊当中抽搐不止的“海豚”。

谁能想到,即便是变成了这个模样,安师爷仍然没有死,他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对头,他们正将他自己辛辛苦苦交易回来的两箱子沉重的金条搬上了卡车。

安师爷此时才忽然明白,怪不得这些年轻人如此卖命,一百一十根大黄鱼,已经足够这些人违反世间的一切规矩了----他明白杜先生的办事风格,这些金条,还不会进入这个黑道霸主的法眼,曾经沧海难为水,他杜先生,不是刚刚春风得意的黑帮混混,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他见得多了……

周阿毛的保镖头目,看着安师爷,忽然微笑道:“安师爷,就差最后一关了----你准备好了吗?!”

此时的安师爷目光之中,闪耀着可怕的光芒,直勾勾的盯着对方,结结巴巴的说道:“快,快点儿……快点儿动手吧……”

保镖笑了,道:“好啊!对不住了,安师爷!!”

他头也不回,忽然伸手向后面一招,冷冷道:“拿来!!”

一把尖刀,明晃晃的牛耳尖刀,已经递到了他的手里!!

保镖突然蹲在地上,按住了安师爷的头,看也不看,手中的尖刀,已经刺入了对方的脖子,然后开始了慢慢的切割!!

安师爷的气管和声道,突然发出了一种奇特的呜咽,几十秒之后,他的呜咽声便消失了----因为他的人头,已经握在了那个保镖的手中!!

保镖冷笑,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显示了他此时超级激动的心情;他勉强控制了自己的激动,接着吩咐道:“各位帮忙,把安师爷的身体拼起来,我们要拍张照片,带回香港去的----把咱们准备好的布条,也给他放在身上,免得让人家说咱们敢做不敢当!!”

做完了这一切,他们便乘坐卡车,急匆匆的离开了----他们走的道路,早就提前安排好了,那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从绥靖军高层手里面买来的一条道路。

日本人真的很天真,他们以为干掉了绥靖军的六个师长,绥靖军和杜先生,还有国共双方之间的联系,就真的会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