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楠子的眼泪

1940.3.5.下午三点。

梅机关，后院。

“东来，进来吧，不必藏着掖着的，反正现在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梅机关里面也不再是什么秘密了。”楠子用钥匙打开了自己小红楼的门，一边开门一边说道，她的脸上，没有了她标志性的甜甜的笑容。

侯东来站在她身后，微风袭来，楠子长长的黑发，便轻柔的随着微风轻轻的飘洒，她戴了一副粉色的“防风眼镜”，这可是现在上海女孩子最时髦的一件“出行道具”了，那些富家豪门的小姐们，出门逛街，都喜欢戴着的---尽管惨烈的战争正在进行着，但大上海的时髦男女们，仍然在追求时尚的道路上奋力奔跑。

而时尚这种东西，偏偏就如这春天里的风向，说变就变的，要追上它唯一的方式，便是要舍得花钱，只要你有“大把掏钱任风吹”的气概，要追上时尚，怕也不难，当然，那些过了时的“时髦品”，自然要舍得随手扔掉，因为早就有人说过，时髦就是扔东西。

尽管已经结婚好几年了，甚至已经失去了丈夫，但在生性自由自在的长野楠子的心中，她始终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呢，没有人能够阻拦她追赶时尚的脚步-----反正长野家族有的是钱，几辈子都花不完的。

你没有看错，人性就是如此的复杂，在我们的小说中的这个人物的身上，既有着少女一般的天真烂漫，却也有着蛇蝎一般的狠毒心肠，两种人类的情感，交织在了一块，于是一个正当妙龄的美丽女人，便既可以是天使，也可以同时是魔鬼。

楠子的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羊绒短大衣，里边穿着一件同样是白色的紧身高领薄羊毛衫，下边穿着一条白色羊绒的短裙，脚上穿着白色长统的意大利软皮靴，现在的天气已经转暖，所以她没有穿丝袜，干脆直截了当的露出来自己的雪白细嫩的腿，依旧白的炫目，分外诱人。

她的肩上，偏偏也是同样执着的挎着一个白色的小皮包，这下子从上到下，统统都是白色，显示出楠子小姐独特的个性，她的个性，简单概括出来就是一句话：我想怎么样，便要怎么样，至于别人的眼光，去他的！！

按理说，如果换了别的女人，一定不会穿着如此撞色的打扮，她们会觉得这很单调，不协调，不符合传统的审美理论，可惜长野楠子这辈子信奉的就是四个字“率性而为”，自然是随心所欲，不管别人的眼光如何了。

各位读者，你没有看错，在我们这个世界上，始终存在着这样一种人，他们信奉的哲学便是：如果不能随心所欲，那么活着就没有意义，随心所欲，就是他们追求的最高境界。

长野楠子，自然就是这样的人，她内心始终在追求某种自由，可是这种自由的内涵到底是什么，可能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

门开了，楠子迈着轻盈的脚步，高跟鞋咔咔作响，走进了屋子里来，侯东来这是第一次跟她到这座小红楼里面来，他忽然明白，这座小红楼也许就代表着长野楠子内心之中最隐秘的地方，现在，自己已经进入了这个禁区，也就说明，长野楠子封闭的内心，现在已经彻底对自己敞开了……

小红楼果然是为来上海的日本高官所准备的，装修之豪奢，确实让人惊叹，反正日本人从中国搜刮了无数的民脂民膏，这一点点钱，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九牛一毛，为了讨得上司的欢心，这点事情，自然是毛毛雨了。

进门的大厅足有一百多平米的面积，房顶上面硕大的水晶吊灯，在楠子按动了开关之后突然闪亮，简直是熠熠生辉，周围的几十盏彩色的小灯，也同时被打开，一时之间，如同群星拱卫着明月一般，让人感觉仿佛此时此刻，正置身于仙境一样----只是可惜，经验何等丰富的侯东来第一眼便判断出来，这座价值不菲的水晶吊灯，根本就是日本人从别的地方掠夺而来的，他们不顾大厅与水晶吊灯颜色并不协调，强行安装在小红楼的屋顶之上，这显然也体现出日本人的精明与吝啬。

即便是秘密资金十分充足的梅机关，也在这里玩弄着“李代桃僵”的把戏，看得出来，日本人这个民族，实在是拥有着让人无法形容的民族个性，他们似乎总是在想，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来换取最大的成功，没错，以小博大，从来都是日本人的做事风格。

可惜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永远都能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人和国家吗？！

日本人恐怕是想得太美好了……

长野楠子看着侯东来，忽然指了指一边的法国真皮长条沙发（自然也是从中国的某个地方掠夺而来的），慢慢说道：“东来，请坐，你坐一下，我给你煮一杯咖啡……”

她正要走向一边的美国最新式咖啡机，她的胳膊，突然被侯东来抓住了。

“楠子，不着急喝咖啡，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侯东来看着粉面上只画着淡妆的长野楠子，看着她的那一双美丽的双眼，看着她那细腻光滑的皮肤，目光如炯：“我们是情人，虽然成不了夫妻，却也是感情相当深厚的情侣，你有什么烦心事，自然是应该告诉我的！！”

楠子仿佛触电一般抖动了一下，她的眼泪说来就来，她猛然扑进了侯东来的怀里，抽泣道：“东来，你真是个怪物！你为什么这么出类拔萃？！你不应该知道这么多的！！”

侯东来苦笑，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道：“我的大小姐，你到底怎么啦？你这么夸我，是不是你马上就要回日本，这辈子再也不能跟我见面了？！”

“不是，从来没有人能强迫我长野楠子！”楠子倔强的说道：“如果他们真的敢强迫我回日本的话，那我宁愿自杀的！！”

楠子一边说话，一边忽然挣脱侯东来的，脱掉了身上的短大衣，随手便扔到了远处的沙发上，此刻她完美无缺的脸上的泪水，还在流淌，看得出来，她今天真的很伤心。

侯东来看着楠子，有些焦急的说道：“既然不是你要回日本，那你为什么如此的失态呀？！”

楠子转过身来，深情的看着侯东来，抽泣着说道：“东来，你不要逼我，这件事情，按照规矩，我不能说的！！”

“既然你不能说，那就算了。”侯东来冷笑，忽然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楠子：“我几乎都忘了，对你来说，无论我们的关系有多么亲密，我始终都是一个外人，我们之间，毕竟隔着茫茫大海，我们之间，毕竟，还有国家和民族的界限……”

侯东来的经验何等丰富，他早就看出，长野楠子一定是因为某种“事业上”的事情才如此伤心的---否则以长野家族的财大气粗，她又是如此强势的女人，还能和自己这样的情人常常约会，再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能让她伤心成这个样子的。

所以接下来长野楠子所说出的任何信息，都可能关系着重要的战场情报，这自然都是侯东来所渴望知道的，这是他的工作。

所以他便使用了传统而老套的“激将法”，硬逼着长野楠子自己说出答案来----恋爱中的女人是盲目的，这句话似乎永远也不会过时。

唯一的问题是，经验丰富的长野楠子，会上当吗？！

她会。

只因为，不管她如何“阅人无数”，她毕竟也是女人，而且她也在恋爱。

楠子看着侯东来，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道：“东来，我其实不是在为自己而哭，而是在为冈村宁次将军而哭。”

侯东来大惊道：“怎么，冈村宁次将军阵亡了吗？！我们怎么，一点儿也没有得到消息？！”

此刻，他心里面却在焦急的盼望着，楠子能够确认这个消息是真的----冈村宁次中将，这个双手沾满了中国人鲜血的刽子手，这个日本人所谓的山地战专家，这个公认的“未来陆军大臣”，如果能被中国军队干掉，那对于抗战来说，简直是……

“你这个乌鸦嘴！！” 楠子被侯东来大惊失色的模样一下子逗笑了，道：“你就不会想点儿好事儿吗？！”

侯东来很失望，却焦急的看着楠子，继续说道：“既然冈村宁次将军没有什么事儿，你这么难过干什么？！怎么，他把你的差使给撤销了吗？！”

“你就不要瞎猜了，我的差事，是陆军大臣和华中派遣军司令部特批的，军司令官，是没有权力撤销的。”楠子看着侯东来，她的眼泪忽然又掉了下来：“冈村宁次将军刚刚得到陆军大臣的命令，他将卸任第十一军司令官的职务。”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真是！”侯东来大笑，他在表面上故作轻松的同时，心里面的疑问却像灌木丛一般的茂密起来，日本第十一军对宜昌方向的进攻即将开始，日本大本营却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犯了兵家大忌，临阵易帅---这件事情绝对不正常，非常的不正常！！

“你不要笑！！”长野楠子忽然“狠狠的”在侯东来身上捶打道：“人家那么伤心，你还这样不懂事！！”

“我的大小姐，你不要这样胡闹好不好？！”侯东来笑着拉过了楠子的手，笑道：“你不知道，军队将领，尤其是高级将领，进行调动是相当普遍的，据我所知，冈村宁次将军在第十一军担任军司令官已经两年时间了，这已经算是时间长的了！他这样杰出的人才，战功赫赫，一个军司令官显然是不能满足他的雄心壮志的，据我估计，他怎么也得调到关东军里面去，很有可能很快就担任关东军参谋长的，谁都知道，那就是未来的大将军衔，大战略集群的主官……”

侯东来是何等狡猾的人，早就看出了长野楠子的很大的不满情绪，想来冈村宁次，一定没有得到长野楠子心中的某种“理所应当的荣誉”，她才会如此闹情绪的，他又是在使用激将法，逼着长野楠子说出实情来了。

“你就别说了！！”长野楠子忽然大声的对侯东来喊道：“你不知道，他们竟然将冈村宁次将军这样的帝国杰出军人解除了职务，赶回了东京，担任闲人一般的军事参议官！！”

“这怎么可能？！”这个消息真的让侯东来震惊万分，他看着楠子，道：“谁都知道，军事参议官，那是将军退休之前的过渡性职务，他们竟然如此对待战神一样的冈村宁次将军，这，这简直是不可理喻！！”

侯东来在故意的火上浇油，他的真实目的，一方面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坚定的站在了楠子这一边上，进一步获得她的信任；另外一方面，他还是要逼着楠子，自己把冈村宁次被解职的真正原因讲出来。

长野楠子此时心情极为激动，她再次拥入了侯东来的怀中，抽泣道：“陆军省表面的理由，是说冈村宁次将军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说‘帝国重伤员现在在弥留之际所说的最多的最后一个词，是‘妈妈’，而不是‘天皇万岁’’，他们说将军阁下，这是公然在损害天皇权威，破坏皇军士气。实际上呢，却是将军想要集中兵力，一举攻破重庆，他委托自己的好友，陆军省次长阿南将军向天皇陛下秘密进言，这和内阁首相.陆军大臣的思路不符，他们大怒之下，就便用如此卑劣的伎俩，把一个战无不胜的战神将军搞下了台，让园部和一郎那个笨蛋接任了他的职务！！”

侯东来此刻心中激动万分，楠子小姐在激动之下，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一个多么重要的秘密！！

日本大本营，此时换掉冈村宁次，就等于已经拒绝了冈村宁次“集中兵力，直捣黄龙”的决战计划，宜昌攻略，已经演变成了一场“局部作战”“有限攻击”！！

这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战略错误！！

侯东来轻轻的拍着楠子的后背，微笑道：“楠子，我知道你对冈村宁次将军十分尊敬，但这样的战略决策，不是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所能干预的----我相信，以冈村宁次将军的才干，天皇陛下和未来的内阁.陆军省，是不会忘记他的！！本来这些话我也不应该说，但我没有别的办法来安慰你了，只好告诉你部分真相----最多再有半年时间，首相和陆军大臣，统统都要换人了，你懂吗？！”

侯东来在这个关键时刻，只能采取这样一个“同归于尽”的办法了：既然长野楠子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了他，那么等将来她冷静下来，会不会怀疑侯东来？简单的激将法，骗得了别的女孩子，可是这个长野楠子，估计很快就会醒悟的------于是侯东来只能“你犯错，我也跟着犯错”，主动将近卫公爵即将“回锅”的秘密告诉了楠子，这样一来，大家都有把柄握在对方手里，自然就不会彼此过分的怀疑了……

“东来，你是说……”长野楠子并不是笨蛋，她也知道前些日子侯东来和日本高层进行了某种秘密合作，现在她恍然大悟，对她崇拜的“战神将军”冈村宁次的复出，重新充满了希望----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天子的失意之臣，自然会是“新朝天子”必将重用的红人了……

“我什么都没说，你千万要保密，如果你不想失去我的话。”侯东来苦笑道：“楠子，关于这两件事情，你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个游戏，你玩儿的起，我玩不起的。”

“傻瓜！！”楠子知道了这件事情还有转机，自己的偶像不会在整个战争期间都窝在老家钓鱼了，自然心情大好，嫣然一笑道：“我和你，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难道还要分彼此吗？我们，我们虽然不能结婚，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丈夫，日本女人，会为了自己的丈夫，毫不犹豫就去死的！！”

侯东来忽然伸手，轻轻的捂住了她的嘴，满含深情的看着楠子，道：“我们都不会死，我们会活着，看到战争结束的----到那时，我们就再也不管什么豪门的规矩，我带着你和文芝，找一个风景优美的海岛，共度余生，那里便是我们的世外桃源！！我要让你们两个在那里，给我生很多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将会建设一个崭新的世界----你愿意吗？”

此时此刻，侯东来的心，忽然有了刺痛的感觉，真的很痛，他很明白，作为一个情报特工，他可能将会永远的潜伏下去，哪里会有什么世外桃源，即便真有，他也永远不可能和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生活在一块的，这一切，当然都是在骗她----可是，自己明明知道是在骗她，为什么自己的心，会如此的痛呢？！

不只是楠子，不久之前的刘淑娴和张采薇，她们明明是敌人，可是为什么她们死后（而且实际上，她们都是被自己杀死的），自己的心也会是那样的疼痛呢？！

这实在是世界上最难解答的问题了，并没有人，给侯东来答案。

特工，应该是冷血的，侯东来的枪足够冷血，可是他的心，却未必。

“东来，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楠子狂热的呼喊道，侯东来的深情告白，已经让这个女人，浑身都要融化了……

两个人紧紧的拥抱着，在侯东来宽大的身体下，楠子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似的，她踮起脚尖，扬起脸来，接受着侯东来深情的亲吻，也伸出了自己滑腻的红舌来回报着他，无限的柔情蜜意，都在此时此刻，被烈火一般的点燃了。

楠子陶醉在爱人无限温柔，却又强劲无比的爱怜当中，品味着人生的美妙，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对这场战争万分感激，如果没有这一场波澜壮阔的战争，她就不可能与这个“好男人”相逢，更不会发生这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

两个人紧紧的拥抱着，然后莫名其妙，不知谁先开始，便舞动起来，一路旋转着，接下来，他们旋转着，随便转开了一间卧室的门，这是这种红色小楼的客房，两个人进了屋子，坐在床上，彼此深情的凝视着，此刻的楠子，早已经气喘吁吁.媚眼如丝，她渴望着得到爱人的怜爱，就像一朵花，渴望得到雨露的滋润……

正处在狂热之中的楠子不会知道，此时此刻，她无比心爱的男人正在盘算的，却是如何将自己刚刚泄露出来的那一份战略级的情报，尽快的通报给重庆和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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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3.5. 晚九点。

汪公馆。

汪锦元和侯东来看着丁主任走进了汪精卫的书房，两个人便走进了旁边的房间，压低声音，轻声交谈----书房里，丁主任正在对汪精卫进行“犯颜直谏”，他要说服汪精卫，改变自己的多年来形成的根深蒂固的立场，公开表示对伪满洲国及其“皇帝”爱新觉罗.溥仪的赞赏，从而为下一步汪伪政权和伪满洲国这两个日本人一手扶植的伪政权，互相承认铺平道路。据说这就是所谓的“政治大局”，日本人的如意算盘，就是企图割裂中国，然后像对待当年的“大韩帝国”那样，逐步将中国，吞入日本的肚子当中。

“东来，这是华文酒店的地形图，上级已经批准了你的计划。”汪锦元轻轻的将一张纸塞进了侯东来的裤兜，轻轻说道：“根据我们得到的绝密情报，军统上海区在华文酒店里早就潜伏了人，所以他们展开行动，应该不算特别的困难。东来，请你让军统的人动手之后，在现场扔下表明他们军统身份的字条。”

“这不是不打自招吗？”侯东来微笑道：“还有什么秘密行动可言？”

“这就看他们的智慧了，他们必须要制作一个名义上是军统，实际上却不像正宗军统的字条。”汪锦元微笑道：“这样，满洲帝国特意派来，联络两个汉奸政权彼此感情的官员在大上海被杀，这笔账，溥仪会毫不犹豫的算在汪精卫头上，日本人也会怀疑汪精卫口是心非，对他失去绝对的信任。只要这两个汉奸政权互相猜忌，日本人也对他们存有戒心，他们勾心斗角，彼此猜忌，那么对抗日大局，便是好事---我们是不怕看热闹的，怕就怕敌人团结成一团，那可就麻烦了。”

“这很好办；而且法西斯集团的历史表明，他们永远也不可能真正的团结如一的。”侯东来微笑，紧跟着说道：“对了老汪，我那个新的美女联络员，去南京和你接头还顺利吗？”

“舒凡同志很不错，具有丰富的地下工作经验，应该能成为你的得力助手。”汪锦元笑道：“如果不是你已经有了老婆，我看，让她和你凑成一对，倒是很不错的。”

侯东来略显尴尬的笑了，道：“老汪，你不要将工作和生活混为一谈---对了，到了南京之后，你还会住在主席公馆吗？”

“不，我借故在附近找了一间公寓，这样我们的联络，还能方便些。”汪锦元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还有，我们的内线已经查出来，当天参加青年见面会，然后向影佐将军提供汪精卫言论的，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人，或者说，至少还有一个人，这个人你也并不陌生，便是你刚刚结识的，绥靖军总司令任援道的侄子任宁安少将。”

“这个王八蛋，表面上看是一个放浪的花花公子，暗地里居然跟日本人还保持着秘密联络呢，真看不出来。”侯东来笑骂道：“你需要把这个消息，也报告给我们的汪主席，一是为了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二呢……”

“二呢，却是为了洗请你的嫌疑。”汪锦元笑道：“都知道你侯大处长是汪主席的铁杆拥趸，还是汪夫人的弟子，你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江湖汉子，自然不可能做如此‘欺师灭祖’的事情的。”

“知我者，汪兄也。”侯东来笑道：“还有，酒井少佐让你做‘二五仔’（广东话，卧底）这件事情，上级批准了吗？”

“上级当然批准了，我们的工作，就是向敌人的肚子里钻，钻得越深越好，对于酒井少佐如此的器重，我自然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的。”汪锦元笑道：“不过，东来，你去跟酒井少佐讲，就说我不愿意做你的下线，今后如果要联络的话，也必须直接跟他酒井少佐直接接触，这才符合我这个谨小慎微，又满身书生气的知识分子的形象，当然，也包含着我害怕被你私自截留‘报酬’的原因在里面。”

“这样做很合理，你如果不是个贪财的人，就一定不会出卖你的亲戚和恩人汪主席，你提出这样的要求，方才符合逻辑。不过我想，狡猾的酒井少佐，一定不会答应直接跟你接触，因为那样，如果暴露的话，那么会严重影响日汪关系的，所以最终的结果，还是我们两个进行接触。”侯东来笑道：“这个‘以退为进’的办法很好，我批准了！”

“去你的吧！”汪锦元捶了侯东来一拳，笑道：“还有，我已经让人将那个日本租界警察头子赤木钦之的行动规律交给了你的美女联络员，如果军统还有多余的力气，也可以找机会，对这位先生说声再见的。”

“很好，现在军统，简直已经成了我们两个的手下了。”侯东来微笑道：“也不知道戴老板知道了真相的话，会作何感想。”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的。”汪锦元自信的笑了，轻声道：“还有，为了长远考虑，除了继续对戴笠表示忠心之外，你也要寻找机会，对那位正在慢慢崛起的‘太子爷’有所表示。延安传来指示，多种情报表明，蒋某人已经下定决心，未来让蒋公子子承父业，最近，蒋公子已经把手伸进了青年政治大学，甚至一些嫡系黄埔中央军的部队当中，也已经建立了各种所谓的‘青年组织’，独立于军队政工部门之外。如此看来，下一步，蒋公子的手伸进军统，也是必然的事情了。”

“中央高瞻远瞩，早已经超过了‘下棋看三步’的层次，我很钦佩，一定完成任务。”侯东来笑道：“不过说实话，想跟这位‘低调’的太子爷拉上关系，而且我还是秘密身份，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事在人为，现在这位太子爷最缺乏的，就是资金，你可以在这方面，打开突破口，他不认得你，却一定认得钱的。”汪锦元微笑道：“而且中央并没有给你限定时间，你可以凉开水泡茶---慢慢来嘛！”

侯东来若有所思，道：“老汪，我有一个很大胆的设想，你也可以打入军统系统嘛，做我发展的下线，别的我不敢保证，授你一个中校军衔，还是可以的。相信我，你这个时候加入军统，绝对会受到戴老板的特殊看重，这就好像在租界里的证券交易所里面买股票，现在国府这一支‘股票’，已经是‘历史最低价’了，你在这个时候买进来，只要这只股票不破产，今后你绝对行情看涨的！！”

“这个，我需要请示上级，这是原则性问题，必须得到上级指示的。”汪锦元严肃的说道，然后忽然又笑了，看着侯东来，笑道：“不过我很赞同你的那一套什么股票涨跌的理论，我也很奇怪，你平常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一个人，这些乱七八糟各门各类的知识，你是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侯东来忽然叹了口气，看着汪锦元，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不知道，我每天都看书看报，刻苦学习到凌晨两三点种的。”

“去你的吧！”汪锦元大笑，道：“有骆驼不吹牛的家伙！！”

两人大笑，忽然听到书房的门打开的声音，很显然，丁主任已经说完了他该说的话，正在告辞出来。

汪锦元和侯东来两个人也赶忙开门，走了出来，只见丁主任笑容可掬，向站在书房门口的汪精卫挥手告别，侯东来也微笑着向汪精卫鞠躬告辞，跟丁主任一同走出了汪公馆。

汪精卫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尤其是侯东来的背影，若有所思，忽然对身边的汪锦元说道：“锦园，你调查一下，是不是这个侯东来，向日本人揭发我的？！”

汪锦元斩钉截铁的说道：“汪先生，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向日本人告密的这个人，不是侯东来。”

汪精卫满怀疑问的看着汪锦元，道：“可是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侯东来是日本人的密探。”

“正因他是日本人的密探，所以才不可能是他。”汪锦元微笑道：“您觉得，这样‘插标卖首’的事情，狡猾的侯东来，真的会做吗？！”

汪精卫点头，这个道理，他懂，侯东来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出卖自己的，此人不会这么蠢的。

侯东来的确不是如此的蠢人，但他偏偏就是把汪精卫出卖了，这就叫反其道而行之，对方越是不相信他会如此行动，他就越是采取这样的行动，不但得了便宜，还能不受怀疑----汪精卫怀疑也没有用，经过了“夜送佳人”事件，现在陈璧君对侯东来信任得很，侯东来已经算是半个陈璧君的“自己人”了。

“汪先生，这个告密的人已经查出来了，就是任总司令的侄子，绥靖军第十九师师长任宁安少将。”汪锦元接下来侃侃而谈，讲述了“小任总”的壮举。

汪精卫的脸上，出现了狰狞的笑容，他冷笑道：“好，很好，看来，我汪某人，也必须拿出一点雷霆手段了！！”

汪锦元点头，表示了对汪精卫的支持----他这样做，就是为了让这个中国头号大汉奸，坐不稳他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