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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三大案(十一):冈村宁次的感谢状
作者:王武帝 | 发布时间 | 2018-12-04 | 字数:8338
1940.2.25.
上午九点。樱花酒店603房间。
侯东来躺在酒店方面特意更换的崭新的法国席梦思床上,点燃了一支烟,若有所思,这个日本娘们疯狂起来,简直比堂子里的妓女更加过分,她不顾一切,当众闯进侯东来的汽车;两个人在日租界的小巧旁边的草地上疯狂了一次,最后,还是回到了他们的“根据地”樱花酒店,一晚上,疯狂了好几次----侯东来不介意她的疯狂,可是真的很介意他耽误自己的时间----楠子这么一闹,两个重要的情报:关于袁克让从日本人那里弄到了化学制剂,子弹打进了毛丽瑛同志的身体里的事情;还有影佐将军命令陈大川,动手干掉江苏省高等法院院长于达明的事情,就都无法及时传递出去了,侯东来心急如焚,可是他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陪着这个日本女人,快乐逍遥,这可真是讽刺,自己原本以为,楠子去给冈村宁次送汽油,就再也回不来了,谁知道戴笠竟然横插一杠子,拦下了这次行动,侯东来不知道事情会不会真的如戴笠预料的那样发展,但他明白,戴笠这样做,是要保住他手中的王牌间谍,而不是一个具体的侯东来----冷血的戴笠,铁血的戴笠,是不会计较手下人的伤亡的,除非,这个人真的对他很重要。
侯东来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即便现在能出去,他也没法子立即传送情报了:因为他的秘密联络站是在万有当铺,所以他上午不能去联络,不能传出那个极为重要的情报----七十六号,马上就要对于达明大法官下手的情报,原因很简单,这样做根本不合常理,如果被人看到,就会起疑心的。
三百六十行,行有行规,当铺这一行自然也有自己的规矩,而老上海人,做好多事情则更是讲究。
在大上海,几乎没有人大上午的,就去当铺的---大早起来去当铺,这是很不吉利的事情,这可是上海人最忌讳的。老上海人即便要当东西,也必须是在下午,甚至晚上的时间才能去,所以上海的当铺,每天关门的时间都很晚。
上午的时间,实际上是留给当铺整理账目,培训伙计的时间,当铺里面至关重要的“一柜”“二柜”先生,按规矩上午都不上班而是睡懒觉的----侯东来如果贸贸然大上午的就赶去万有当铺,就是犯了规矩而且相当的外行,自然会引起很多人怀疑的,要知道,此时的大上海,遍地都是危险的眼睛,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来。
至于毛丽瑛的事情,也不是那么好办的:汪锦园那里,上午正是汪公馆最忙碌的时候,而且汪锦园身为汪精卫的日语翻译和机要秘书,很可能此时正在陪同汪精卫与来访的日本官员进行会晤,侯东来这个时候去,又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正事,还要在接待室内长时间的等待,这也是没有任何效果的。
所以袁克让对毛丽瑛使用了化学制剂这一件至关重要的情报,侯东来还是送不出去,却又不能像于达明的事情那样可以稍微等一等---毕竟,影佐将军明确要求,必须要等到案子宣判之后,陈大川才能对于达明下手,应变时间,还是有的----可是现在毛丽瑛的伤情情况已经十分紧急,必须刻不容缓的把消息传达出去,侯东来的心里面像是被汽油点燃了一般,为了挽救同志的生命,他必须要进行一场危险的赌博了。
侯东来想到了刘云,这个自己最忠诚的部下,情况如此紧急,必须紧急联络她---虽然她的电话,有可能已经被敌人监听,而这座樱花酒店的所有电话,日本人则更是一定会监听的----没办法,事态紧急,必须要拼一拼了。
他拿起了电话,直接打到了刘云医生的办公室,开口便笑道:“刘医生,我是侯东来,上次我让你开的药……”
电话里传来了刘云医生不耐烦的声音:“侯先生,你知不知道我还有病人要检查?听你的声音,像是刚刚睡醒吧?你们这些大佬刚刚起床,我们这些人,却已经忙了一两个钟头了,对了,给你开的药是治疗胃病的,可是我是一个外科医生,以后请你不要找我开这样的药……”
“可是刘云医生,这所医院里面,我只信任你一个人呀!!”侯东来嬉皮笑脸,道:“我的伤口,随时会感染的,你得用点心呀----我的伤口,真的随时会感染的,你真得给我用点心的!!”
他连说了两遍,在他嬉皮笑脸的话语背后,隐藏着最关键的信息,毛丽瑛现在就住在刘云所在的医院里,刘云参与了对她的抢救和治疗,虽然不是主治医生,但是毕竟跟毛丽瑛有直接接触的机会,侯东来相信,自己话语当中的意思,刘云是会知道的。
刘云似乎怔了一下,但心思缜密的她,很快就明白了侯东来的意思---侯东来是在说,毛丽瑛的伤口存在巨大的感染危险,必须马上想办法!!
她微笑道:“侯先生,我请你不要闹了,你都在胡说些什么---你脸上的淤伤,已经没有事情了,根本就不会感染;而你是最轻微的胃病,哪里有什么伤口?!又怎么会感染呢?!”
他们不知道,刚才他们两个人的这一番打情骂俏,或者说,只是无聊而多情的侯东来,对美丽的刘云医生采取的新一轮“骚扰”,让日本租界警察部门的监听人员立刻就不耐烦的拔出了线路插销,转到了别的,“更有价值”的电话号码上去了---这个业余的日本警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么重要的情报。
侯东来的确是在赌博,他赌的,就是樱花酒店的电话监听人员,只是一般的租界警察局的日本警察,而不是专业特工,一般的警察不会知道毛丽瑛中毒的事情,更不会知道侯东来的特殊身份,所以自己几乎是“明语”的紧急通报,他们是听不懂的,也不会录音下来---要知道,常规监听的工作量实在太大,日本人是舍不得浪费他们珍贵的录音带的。
“不,亲爱的刘云医生,我不是说我自己的胃,我说的是我的心。”侯东来嬉皮笑脸的说道:“你不知道,每一次跟你见面,你都会在我的心脏上面,狠狠的划上一刀,这不是很快就要感染了吗?!”
“侯先生,我荣幸的通知你,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所以,收起你这无聊的一套吧!!”刘云笑道:“如果我是你,就应该把心思,放在自己的未婚妻身上,而不要只知道骚扰别的女性,你要知道,这样做,是很不道德的!!”
“哈,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侯东来无耻的笑道:“好了,不打扰你的工作了,免得你男朋友来找我打架!!”
“那就最好,你最好永远也不要打电话过来了,那样的话,我就真的感谢你了!!”刘云挂了电话。
侯东来心事重重,不知道刘云听懂了自己电话里面通报的信息了吗?如果她听懂了,就应该立刻采取行动,重新检查毛丽瑛同志的伤口,采用各种办法解除伤口的毒性,防止伤口急速进入溃烂状态,也许还能挽救毛丽瑛同志的生命----这个该死的长野楠子,足足耽误了自己一晚上的时间!!
特工不是万能的,这句话再次得到了验证,侯东来此刻心里,只有苦笑---自己不可能拯救所有的人,哪怕是最重要的同志,这就是如此残酷的现实。
长野楠子还在卫生间里,已经半个小时了,也没有出来。
女人在卫生间里面不出来,自然有无数的理由,侯东来做完正事,躺在床上,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份日本报纸,看了起来,他必须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楠子的眼睛,也不是白给的,一旦让她看出什么异样来,稍微给她的“影佐叔叔”透露出来一点点,那么侯东来,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此时日本人正在进行着他们的“爱国强化教育”,所以这份报纸上,连篇累牍的展示了各行各业的“爱国人士代表”,什么“滚珠制造大王”啦,什么“爱国妇女会杰出代表”啦,什么“满洲剿匪英雄”啦,什么“满洲开发团少年人物”啦----侯东来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来很多的信息,比如日本人制造飞机和坦克轴承滚珠的方法,居然还是靠手工和简单的车床.机器,这样落后的生产工艺,既不能保证产品的超级强度,也不能保证战时的超级大量的生产需要;日本的军事工业,开始招收大批量的女工,这就说明,他们的扩军备战正在加速进行,越来越多的男人加入了军队;中国东北地区的抗日武装和各种各样的“山林队”(也就是土匪),严重的威胁着日本人的统治秩序,他们动用了关东军主力部队,日伪警察系统,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汉奸武装,进行了残酷的围剿,抗日武装和山林队,损失惨重,很多部队被消灭,也有很多人马,被迫退往了苏联;日本人正在加快对中国东北的移民速度,为了能够让日本人尽早适应东北的环境,他们开始大规模的征调十几岁的孩子……
别问侯东来是怎么看出来的,这是他这种层次的职业特工,所自然具有的职业技能,就和小说家写小说一样,是需要两样东西的:想象力和逻辑推理能力,而这两种看似区别很大的能力,实际上从本质上看,却是一回事。
现在看来,日本这辆疯狂的战车,正在走向世界大战的路上加速前进,而且疯狂的日本国民们,还要在这辆疯狂飞驰的战车上面,高唱国歌载歌载舞----中国战场的泥潭,似乎并不能让他们停止脚步,他们还要继续扩大战争,知道自己,被滚滚烈焰所覆盖……
卫生间的门打开了,一个女人笑道:“你又在这里乱看报纸啦,你又不懂日文,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吗?”
“哈,这你可小看我了,现在我的日文水平,简直是一日千里的!”侯东来笑道:“我虽然不会说日语,但是我现在看日本文章,几乎都是八九不离十的!”
“哈,侯大处长,看不出来,原来你这么厉害呀!”楠子笑道:“只是麻烦你这个大人物,稍微移动一下眼睛,看一看我好不好?”
“哈,昨晚上还没有看够吗……”侯东来抬头看着长野楠子,忽然愣住了。
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长野楠子,竟然身着日本军装,脚上踏着日本军靴,不过她的军装上面,却没有任何军衔标志和军人履历牌,换言之,侯东来眼前的楠子,仍然是一个“冒牌”日本帝国军人,不过侯东来也不得不承认,换上了军装的长野楠子,此时显得格外的英姿勃发,身形无比苗条,很显然,她的这一套军装,也是为她量身制作的—而且这套军装的料子,可比那些日本皇军军官身上穿的,价值可要高上十几倍的。
“哈,楠子小姐,你应该知道,冒充帝国军人,可是要进牢房的!!”侯东来笑道:“你连这个规矩都不懂吗?小心被你的影佐叔叔,抓进梅机关严刑拷打一番!!”
“他敢!”长野楠子笑道:“这一套军装,是我亲自押送那一列火车的汽油,送到了前线之后,大日本皇军第十一军司令官冈村宁次中将阁下,亲自颁发给我的,以示奖励----你再看看这个!!”
长野楠子忽然从自己的手包当中,取出了一个精巧的盒子,打开盒子,一枚六等旭日勋章赫然在列,楠子带着微笑,郑重其事的取出了勋章,将它佩戴在了自己高耸的胸前,骄傲的挺直了身体,眼神当中满满都是自豪和兴奋,笑道:“这是日本军部,秘密授予我的勋章,奖励我为皇军做出的种种贡献,侯君,你还是大上海第一个见到我佩戴它的人呢!!”
“恭喜恭喜,早知道,那一列车汽油,我就应该陪着你给冈村宁次将军送去的,至少也能……”侯东来笑道,却再一次被楠子打断了说话,楠子笑道:“冈村宁次将军何等英明,自然是不会忘记你的----你看这是什么?”
楠子忽然郑重其事的,从自己的手包里面取出了一个卷状的纸质物品,上面还拴着红丝带,看上去应该是什么正式文件之类的东西,侯东来对日本人的文件规格很是了解,自然明白楠子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便微笑道:“楠子,你又搞什么鬼?”
“侯君,请你马上起来,穿上衣服,这件事情,必须要严肃庄重的。”长野楠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她的目光,也变得“正经”无比,即便是面对侯东来强壮而健美的裸体,她居然也忽然拥有了“免疫力”,这种免疫力,便是已经深入了她的骨髓的疯狂的军国主义思想。
侯东来知道日本人的习惯,长野楠子如此郑重其事的换上军装,佩戴上军部秘密授予她的勋章,原来居然都是为了向他侯东来颁发这个东西----日本人的认真细致,简直已经到了骨头里。
但他却不能同样的“郑重其事”,他不能被日本人牵着鼻子走,侯东来便笑道:“楠子,什么事情,需要你这么郑重其事呀?我穿上衬衫可不可以,太麻烦了!”
“麻烦什么,不就是几件衣服吗,穿起来很费事儿吗?”楠子看着侯东来,樱桃小嘴已经嘟了起来,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刚才她在卫生间里面,居然还画上了新的妆容,看来,她手里的这一张纸,还真是相当重要的,至少对楠子这个疯狂的军国主义分子来说,是这样的。
“哈,亲爱的,你不知道,穿衣服不算费事儿,可是一会儿还要脱衣服,岂不麻烦得很?”侯东来笑道,穿上了内裤,然后接着穿上了自己的衬衫,从床上跳下来,显得分外滑稽。
“你,你……”长野楠子的脸忽然红了,侯东来此刻心里面也真是奇怪,她这样的女人,经历了多少男人,居然还知道脸红,这算不算是很奇怪的事情?!
侯东来不知道的是,其实一个女人,不管她的风流韵事有多么丰富,年龄有多么大了,但只要想到她真正爱的那一个男人,仍然是会脸红的----现在侯东来已经真正的住进了长野楠子的心里面,楠子每次看到他,想到他,自然随时都会脸红的。
“你好讨厌,简直像大阪街头那些黑龙会的流氓一样----算啦,我就给你一次特权吧!!”楠子实在拿侯东来没有办法,只好给了他“穿着内裤领奖状”的特殊待遇,这恐怕是日本人所颁发的所有奖章勋章奖状当中,最独特的一个“领奖着装”了。
此时的侯东来脸上带着笑,赤着脚站在楠子面前,长野楠子一本正经,打开了那张纸,无比庄重而认真的念道:“兹有中华民国友人侯东来,支持皇军攻略,不辞辛劳,功勋灼灼,本军上下,甚为感佩,特此感谢,表达敬意。大日本帝国陆军第十一军军司令官.陆军中将冈村宁次,昭和某年某月某日。”
长野楠子用中文念了一遍之后,却并没有将这封“感谢状”立刻交给侯东来,而是忽然换成了日语,而且是很奇怪的一种日语发音和语调,极其缓慢的,怪模怪样的又念了一遍,她的这种日语,就连受过严格日语训练的军统高材生侯东来也听不懂了---他是真的听不懂,而不是在假装,鬼才知道这个性格嚣张跋扈的日本女人在念些什么呢。
侯东来耐着性子,终于等她念完,笑道:“楠子,你到底在说什么样的话呀?我怎么觉得,跟他们别人说的日语也不一样呀?难道是琉球话吗?”
“你别瞎猜!我学琉球话干什么?再说,琉球早就被伟大的日本帝国所征服了,被政府地区的弱者的土话,值得我学吗?”楠子嫣然一笑,表达着她对被征服地区和人民的不屑一顾,她接着说道:“侯君,你不知道,这是我们日本的古日语,就相当于,相当于你们中国的‘文言文’。这是天皇陛下在皇宫之中所常常使用的高等语言,在日本民间,只有贵族家庭,可以在郑重无比的重大场合里面,当中宣读重要的礼仪性文件,才可以使用这种语言的。侯东来君,现在本人荣幸的受冈村宁次将军阁下的委托,正式将这封第十一军司令部的感谢状,颁发给您,感谢您对大日本帝国皇军的强力支持,谢谢了!!”
她居然郑重其事的,向侯东来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侯东来立刻条件反射一般的,穿着短裤,赤着脚,立正站好,向她回敬了一个军礼,这样的场面,实在有够滑稽。
长野楠子双手捧着那一封感谢状,鞠躬献给了侯东来,侯东来也如法炮制,双手接过了感谢状---心里面却不停的在打自己的耳光,侯东来,这一次你帮了日本人一个好大的忙,你这个猪脑子!!
侯东来将感谢状放在了床头柜上,伸手一把便搂住了长野楠子,笑道:“楠子,你这个小混蛋!我问你,这么荣耀的事情,昨晚上,你为什么不说?”
“傻瓜,你明知道人家跟你久别重逢,一见到你,骨头都酥软了,哪还顾得上这些东西?”楠子温柔的靠在侯东来的怀里,就像一个温柔的日本妻子对待自己心爱的丈夫一样的温情脉脉,此时的她,除了不能真的和侯东来结成夫妻,心底里,早就把这个曾经将自己从铺天盖地袭来的杂物当中救出来的中国男人,当成了最亲密的男人,最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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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两个七十六号的手下,抬着一个沉重的箱子,走进了万有当铺的大堂,不久之后,他们就走了出来,笑容满面,不住的颠动着手里面的五块大洋,他们是侯东来交际招待处的手下,他们的处长,今天带着他们来这个大上海有名的的当铺,处理一批据说是“没用的”东西,但明眼人都知道,侯东来这样的显赫人物,平日里收的礼物很多,即便是他的豪华公寓,也是摆不下的,更何况,很多东西是不能示人的,于是,当铺成了这些东西最好的归宿,到当铺来,把这些东西换成大洋,或者金条,是很多大人物最明智的选择。
侯东来并没有立即跟出来,原因很简单,他需要和当铺的人讨价还价---这可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情,当铺,也被老上海人称为“排骨铺”,因为什么东西送到当铺来,也都要被当铺狠狠的刮下肉来的。
当铺里面有几个隔音的小房间,是专门让双方谈买卖的地方,现在侯东来就置身于此,他对面坐着的,便是万有当铺的老板老陈,老陈的另外一个身份,是军统中校情报员,他在上海只有一个任务,便是传递侯东来的情报给军统总部。
“老陈,这就是我得到的最新情报,请你立即用紧急情报渠道,将它告知给重庆总部。”侯东来微笑道:“外面七十六号的人等着我,我必须尽快离开的。”
“不用了,长官。”老陈看着侯东来,忽然冒出了一句,他比侯东来大十几岁,侯东来只有在布置任务的时候,才喊他“老陈”,平常都是“陈掌柜”“陈先生”“陈大哥”这样称呼他的,这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侯东来来到当铺,并不是每次都有任务交代,来了只要喊“老陈”,那便是有任务了。
侯东来诧异的看着老陈,道:“什么意思,老陈,你要抗命不遵吗?!”
老陈立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低声道:“卑职不敢!!长官,这是重庆方面传过来的命令,您自己看吧。”
他递给侯东来一张纸条,侯东来仔细的看了,然后毫不犹豫的,将纸条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咀嚼了几下,咽了下去----如果把纸条点燃了,会有异味的,更何况当铺里面,是严禁烟火的,这是规矩。
重庆总部的消息让侯东来震惊,戴笠的意思,竟然是命令上海军统,不得对江苏高等法院院长于达明提供任何保护,虽然他明知,审判案一出,日伪方面立刻就会紧紧盯住这位铁骨铮铮的法官,他们很可能会下手的。
侯东来并没有说什么反对意见,因为他不是傻瓜,眼前的这位陈掌柜,可是军统的老潜伏了,却被派来伺候自己,除了业务上的高水平之外,自然还肩负着一项重要的职责:监视自己,戴笠又何曾对任何人真正的,绝对的信任过?!
换言之,就连戴笠自己,不也是每天要面对郑副局长和中统群狼的虎视眈眈吗?!
侯东来明白,戴笠这是要故意牺牲于大法官了,好狠毒的心肠,好高超的战略!!
众所周知,于大法官是孤岛的一面旗帜,他如果被暗杀,将会激起中国人民更大的愤怒,将是抗战更加有力的推动力量,将会得到外国更大的同情和支援,简单说吧,于大法官的死,对整个抗战,反而是件好事,战略上的好事。
相比之下,于大法官如果撤回到了重庆,只不过又是一个拥挤在重庆机关之中的文官而已,起不到什么重要的作用的。
简单说吧,戴笠需要塑造一个抗战的殉道者,而不是又一个逃回重庆的官员,这样的官员,现在这个国家遍地都是,除了瓜分重庆政府可怜的财政收入之外,没什么真正的用处的。
侯东来不能不承认,戴笠的这个决心十分有魄力,对于整个战争是有重大作用的,就像戴笠平常做出的那些重大决策一样,都是“高人一筹”的妙棋----但是,人性呢?!
在戴笠看来,他不过是牺牲了一个部下的生命,来换取更大的利益;可是在侯东来看来,这样做,违背了起码的做人的原则,这不是牺牲,这是害人---这和陈忠恕设计的袭击方案,有什么本质区别吗?!不都是滥杀无辜吗?!
可是侯东来别无选择,戴笠已经下达了特别命令,如果他违反的话,那就是公然不给戴笠面子,违抗军令了。
这在军统内部,只会有一个结果,就是杀无赦,哪怕你是侯东来,你是戴笠最看重的手下,也都会是一个结果---想想周理君的下场,所有的军统人员,就都该明白,惹恼了戴笠,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侯东来道:“好了,老陈,我错怪你了,请转告上峰,我坚决执行命令---他们应该已经把给我的银元准备好了,我要亲自带出去,才不会被人怀疑。还有,你的当铺,也要多收购一些黄金银元了,法币贬值速度越来越快,我判断,日本人和汪精卫,很快就将发行新的货币,到时候你手里的法币兑换不出去,可就麻烦了。”
老陈微笑道:“长官,您一定是得到了相关消息,对吗?”
侯东来点头,忽然起身,拍了拍老陈的肩膀,笑道:“陈掌柜,你记住我的一句话,做事情要和下棋一样,凡事看三步的,那是人才;看四步的,那是人精;看五步的,那是神仙---好了,再见!!”
他离开了接待室,留下了陈掌柜独自在那里发呆,陈掌柜这样的老手,自然明白侯东来的意思:你老陈资格虽老,但却不是戴笠的铁杆心腹,现在你监视着我侯东来,可是将来呢?!一旦某一天,我侯东来回到重庆,或者等到将来抗战胜利了,我侯东来就会摇身一变,变成总部里的长官,如果你得罪了我,将来你还有好果子吃吗?!
另外,银元的情报,也是侯东来故意提供给他的---老陈掌控着大量的法币经费,他自己做当铺这么多年,也是很有积蓄的,侯东来向他露了风声,等于给他指明了一条财产保值,甚至发财的机会……
这就是侯东来,对老陈瞬间就使出了又打又拉的两手妙招,老陈不服也不行的,他明白,自己接下来给重庆总部的回答应该怎么说了:不但不能说侯东来建议保护于大法官,反而要汇报说,侯东来坚决支持戴老板的决策,怒斥了黄木仁的不同意见……
反正这个黄木仁不得宠,跟戴老板不对付,所有的黑锅,自然都应该由他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