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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三大案(四):为民请命
作者:王武帝 | 发布时间 | 2018-11-19 | 字数:10271
上海郊外,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
三个男人在村尾的一家农舍之中见面了,这三个人,居然是从不同方向进入村子的,他们各自的手下,分别把守住了出村的三个方向,却互相并不见面,这种情形,也实在诡异的很。
没办法,这三个人都是军统在大上海最重要的人物,他们的身份,乃是最高机密,如果不是策划极为重要的行动,他们三个人,是绝对不能亲自见面的。
新任军统驻上海特别行动队队长,原香港站站长陈忠恕,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穿昂贵的苏格兰羊毛大衣,戴着一副美国墨镜,皮鞋光可鉴人,一看便是个极其讲究生活细节的人,这和他现在的掩护身份,某个美国洋行的经理,是极为吻合的。
陈忠恕见到侯东来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要拔枪!!侯东来的相貌他不会不了解,这个七十六号的得力干将,为日本人摇旗呐喊的无耻文人,“国人皆曰可杀”的一等汉奸,现在居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笑意吟吟,这实在出乎陈忠恕的意料----难道今天的会面,竟然是一个陷阱吗?!
可惜在他拔枪的第一时间,他就被黄木仁一把抓住了手腕,黄木仁年纪虽大,但是出手却一点也不含糊,即便面对的,是军统一流的杀手,暗杀两张(张敬尧和张宗昌)的风云人物,黄木仁出手的时间,角度和力量,都拿捏得十分到位,这个老特工的本事,的确不是假的。
黄木仁看着陈忠恕,忽然笑道:“老陈,你先别激动,我荣幸的告知你,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正是你很想知道的‘那个人’。”
听到这个消息,即便是陈忠恕这样的资深特工,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呆了一刹,方才放下了枪,有些尴尬的说道:“原来如此!!侯处长,我不得不承认,你潜伏的功力,的确是我见过的特工里面,最厉害的一个。”
侯东来微笑,道:“陈队长,您是老前辈,实在是过奖了!!其实,比我厉害的潜伏特工还有很多,正因为他们厉害,所以你才不会知道他们的身份。陈队长,看你的表情,显然你已经策划了对我的谋杀,对吗?”
陈忠恕更加尴尬,道:“不错,我们准备了一颗酸性腐蚀炸弹,打算安装到你的汽车上;还好我们没有动手,否则,戴老板会关我禁闭的!”
侯东来大笑,道:“原来我侯东来的一条命,才能换你老兄关几天禁闭的代价,我才是应该尴尬的哪一个!!”
三个人都笑了,黄木仁道:“大家都不要笑了,我们三个人冒险见面,不是用来说笑的,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商量。”
三个人便纷纷落座,守着农舍当中破旧的一张桌子,开始了正式会议,大上海的斗争形势日益复杂,青帮和七十六号的眼线无处不在,现在三个人聚会,都不得不躲到了郊外,也实在是尴尬的很。
“首先传达戴老板的几份电报,”黄木仁拿出了电报稿,叹了口气,道:“他对我们三个的工作很不满意,首先,他批评东来,说东来的做事,目光短浅,‘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长野楠子的事情,东来,你的确欠考虑,也多亏了戴老板替你把关,否则,一旦长野楠子出了事,你也就活到头了,她的家族,不会跟你讲什么证据和逻辑,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侯东来点头,脸都红了,拍了拍桌子,道:“这件事情,我承认,是我自己急于求成,过分自信,戴老板说的对,请代我回电,承认错误。”
“让你认错,也真是不容易。”黄木仁笑道:“看来戴老板考虑事情,的确要比你我棋高一筹。”
侯东来听黄木仁一口一个“戴老板”的叫着,反复的对戴笠进行着恭维,他心知肚明此中的原因:黄木仁和戴笠之间,一向不睦,而面前的这个陈忠恕,却是戴笠的亲信,肩负着监督黄木仁,向戴笠打小报告的任务,黄木仁显然,是想通过这个人,向戴笠传递“友好”的信号。
人在前线拼死抗战,却还要提防从身后可能随时候射来的暗箭,黄木仁此时的心情,侯东来是可以理解的----自古以来,中国的无数忠臣良将,不就是死在奸佞小人的悠悠之口吗?!
黄木仁接着说道:“戴老板也发电报,严厉的斥责我和陈队长,临敌怯懦,简直与投敌叛变一样的罪过,他的语气格外的严厉,严令我们三人必须举行这次会议,商量出最有效的行动方案,必须对那个王八蛋汪精卫的‘还都大典’进行打击!!”
他说完,就将收到的两份电报交给了侯东来和陈忠恕传阅,当然,电报纸上只有文字,没有数字----黄木仁当然不会做这样外行的事情,如果他们在这里被敌人突然包了饺子,敌人拿到的,也只是文字而已,不会因此破译军统宝贵的绝密联络密码,而这至关重要的三个人,如果突围无望,就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杀,想从他们的嘴里得到军统的机密,怕是痴心妄想的。
侯东来和陈忠恕两个人看完了电报,不约而同,掏出了打火机,将自己手里的那一份电报点燃了,三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他们都明白,现在的形势,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戴老板的死命令,是不能够用任何理由拒绝的,这是作战行动,军令如山,不是在菜摊上买菜,可以讨价还价的。
毕竟,这一仗必须要打,三个人必须尽快想出方案,却又必须是最合理的方案,因为这个方案,关系到参与行动的上百个,甚至是几百个兄弟的生命,他们三个人,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不能不考虑弟兄们的,所以今天这次会议的重要性,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
人们常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人们却忘记了,在战场上,一个杰出的统帅,做出了一个正确而成功的决策,能够挽救多少部下的生命。
黄木仁道:“老陈,我们原来的三个方案同时撤销,我又想出了一个新的计划:我建议,派人携带炸弹,潜入虹桥机场,在日本人的贵宾专机上面安装定时炸弹,机场里面有我们的人,应该可以……”
“不可能。”侯东来道:“我担任还都大典的警卫处副处长,据我所知,所有的贵宾专机都是随机指定的,日本方面为此准备了十二架飞机,都是一模一样的涂装,连飞机编号竟然都是一样的,日本人准备了十二架飞机,却只准备了四个机组,他们吃住在虹桥机场隔离区,随时待命出发。就连机组和航空调度人员,都不知道到底哪一架飞机,要搭载贵宾们出发。负责指挥的是梅机关机关长影佐将军,他会随机指定其中的任何一架飞机下令起飞,到时候机组接到命令,立刻驾驶其中的任何一架飞机出动,也就是说,就算你的人,能够突破对方严密无比的四层安保检查,成功的在其中一架飞机上安装炸弹,也只有十二分之一的概率,杀伤敌人。”
“他妈的日本鬼子,果然狡诈!”黄木仁怒道,忽然又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人家的航空工业实在发达,同时拿得出十二架飞机来……”
“所以我们才必须拿出不要命的精神来,和他们拼命,才能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既然你的办法行不通,那么我也有一个办法。”陈忠恕道:“我一向认为,关键时刻,就必须有些不守常规的办法,所谓‘非常之时,必用非常之人,做出非常之事’,此时此刻,任何常规传统的战争规则,都已经不再适用。两位,我手下有六个满门老小都被日本人杀害的弟兄,他们国仇家恨,集于一身,早就想和日本人同归于尽了,所以,他们可以假扮成伪政府的警卫,身上绑着炸药,混在还都大典的会场人群当中,引爆炸药,这将是一次非常壮烈的行动,我们要让日本人,好好感受一下我们抗战到底的决心!!”
“陈队长,你的想法很有创意,但是犯了规矩。”黄木仁显然不同意陈忠恕的疯狂想法,道:“这样疯狂的打法,会寒了弟兄们的心----你要知道,即便是在台儿庄,孙连仲第二集团军的弟兄们往身上绑成捆的手榴弹,去炸日本人的坦克车的时候,也都是弟兄们自愿报名的,没有任何军官能够下令,强迫某个弟兄去送死。所以老陈,我劝你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否则以后很可能会挨弟兄们的黑枪的。”
“黄区长说的不错,陈队长,据我得到的准确情报,还都大典当天的警卫措施将会非常严密,会场布置,分成了内外四层,每一层都分别隔开,相互之间,禁止走动。你的人即便伪装成警察,也不知道当天的绝密口令,也没有日本人当天发出的特勤证件,所以根本进不了核心层,最多只能在最外层担任一般警戒任务,而最外层,都是些被迫参加大会的中国老百姓,他们是被日本人拉来凑数,烘托气氛的,你的炸弹,难道要炸死几百个中国老百姓吗?!”侯东来非常严肃的说道:“我也不同意你这样做。”
“东来,你自己现在就担任着还都大典的警卫处副处长,你就不能想办法,给我的人弄来证件和口令吗?!”陈忠恕颇为不满的看了一眼侯东来,他实在没想到,侯东来居然和黄木仁一个腔调,不支持自己的想法,便冷冷说道:“你这个日本人极为看重的人物,这么点儿事情都办不成吗?”
“汪精卫是日本人最看重的人物,”听到陈忠恕如此阴阳怪气的问话,侯东来有些生气,立刻反唇还击道:“可是连他都得不到口令和证件!!当天所有的证件,都是日本特高课的酒井少佐,这个老资格的军国主义分子亲自掌握,亲自发放;而当天的口令,却连酒井都不知道,是由影佐将军当天亲自随机下达的。”
“那你当天,在得到了口令和证件之后,可以随时通知我们的人,我们可以迅速伪造证件,我手下有这样的人才,什么材料都给你备齐了,几分钟就能伪造出那几本证件来。”陈忠恕自信满满,但他咄咄逼人的口气,让侯东来很不满意,即便是陈醉,也不敢在侯东来面前如此说话:“东来,你该不会连这个都办不成吧?”
“我的确办不成。”侯东来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道:“因为当天,我根本就不在南京,我的任务,是负责上海港口的警卫,运送日本方面人员和物资的船只,是我的主要警卫目标;而南京的警卫工作,主要是日本人和汪精卫.陈公博手下的亲信负责,警卫处的副处长有七八位,我只是其中的一个罢了。”
“如此看来,你这个所谓的‘超级间谍’,也没有得到日本人的绝对信任呀,连会场都进不了!”陈忠恕忽然冷笑,这个人在军统号称“冷面杀手”,他是黄浦五期毕业,算是戴笠的师兄,资格很老,性格强势,目中无人,难免引起别人的不快:“你侯大处长,搞不来这些东西,却又怀着悲悯之心,其实我看大可不必!!你想想,凡是参加汪伪政权还都大典大会的,都是汉奸,死有余辜,你不必如此妇人之仁的!更何况,我们要的就是轰动效应,而不是明确的干掉某个具体的目标,炸死几百个汉奸,轰动效果来得更加显著,有什么不值得去做的呢?!”
“即便被炸死的几百个人当中,没有一个日本人,对吗?!”侯东来大怒,瞪着陈忠恕,道:“陈队长,你这样追求轰动效果,就不怕人家说你‘滥杀无辜’吗?!”
“这是两国之间的生死较量,战场上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此地区区几百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陈忠恕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大声反驳道:“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能做成什么大事?!”
“做大事者,首先要得到民心!!”侯东来拍案而起,大怒道:“你想想,如果那些围观的老百姓当中,有你的亲人,你还会如此大刀阔斧,不顾一切吗?陈队长,我们抗日,是为了拯救中国人民,而不是将他们做为日本人和汉奸的陪葬品!!”
“无法避免的误伤,算不得什么事情,你能保证,战场上国军的每一颗炮弹打出去,都能避免中国民众的伤亡吗?!”陈忠恕也站了起来,大声喊道。
“那是无心之过,跟你这样的有意为之,根本是两回事,你不要混淆概念!!”侯东来愤怒的说道:“陈队长,我实话实说,你这叫‘视民如草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陈忠恕勃然大怒道:“我只知道,这是目前为止,我们能想到的,最有效的,最轰动的行动方案---老黄,就这样定了,出了问题,我负责任,你将这个行动方案,上报总部,我想戴老板,一定会批准的!!”
“不急,不急,陈队长,你先不要激动,我们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方案。”黄木仁尴尬万分,看着侯东来和陈忠恕这两个戴笠面前的红人,争得面红耳赤,寸步不让,他作为一个戴笠的“外人”,实在是插不进嘴的。
“哼,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方案吗?!”陈忠恕冷笑,道:“昔日拿破仑攻占莫斯科,俄国人一夜之间,就将自己的首都,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我们抗日,就得要拿出这样的铁血雄心,舍不得牺牲,就不要出来做事,回家抱孩子去吧!!”
侯东来勃然大怒!!
他恶狠狠的瞪着陈忠恕,狠狠说道:“我们出来抗日,随时都可以牺牲,但我们牺牲的,是我们自己的生命,而不是无辜民众的---陈队长,我请你想一想,你如此滥杀无辜,在国际上会造成什么样恶劣的影响?!外国人会怎么看我们?难道我们的抗战,就是屠杀中国自己的民众吗?!”
“侯处长,你不要满口仁义道德的大道理!!你是潜伏特工,搞情报是你的本职工作,至于行动的事情,还是我们这些糙人来办理吧!!”陈忠恕冷笑道,满脸都是鄙夷之色,对侯东来的称呼都忽然之间改变了:“反正你侯大处长是‘坐而论道’,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更实用的方案的!!”
“陈队长,我知道你的资格比我老,你是黄埔的高材生,你是鹅鸭巷.蓝衣社的老人,也干掉了张敬尧.张宗昌这样的名人,我自然不敢跟你论资格的。”侯东来看着陈忠恕,冷笑道:“但你怎么就知道,我侯东来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案?!”
“好呀,你侯处长一定还有高见,我洗耳恭听,还请赐教!!”陈忠恕冷笑道,黄木仁苦笑,他知道,今天这两个人,算是彻底卯上了,而侯东来对陈忠恕寸步不让,除了他对几百个民众的生命充满了悲悯之心之外,更是由于侯东来的强硬背景:他是毛主任的学生,戴笠又是他的“救命恩人”,自然是戴笠的绝对心腹,相比之下,陈忠恕虽然也是“金刚”之列,但毕竟不是戴笠的学生,和侯东来相比,还是略有“亲疏之别”的----没办法,这是党国的传统规矩,党国的党政军群各大系统,从来都是这样派系林立,山头遍布的,军统之内,戴笠的“江山帮”实力强大,而眼前的这个小伙子,除了不是浙江人,其他的一切条件,都是“根正苗红”的“江山帮”,侯东来如此不给陈忠恕面子,自然是有恃无恐的----同样的话,黄木仁说出来,到了戴笠那里,就是“优柔寡断,妇人之仁”,都是“罪证”;可是侯东来说出来,即便戴笠不听,也不过是随便骂上几句,不了了之的。
“我的方案,思路也很简单,就是四个字:‘出其不意’。”侯东来强行按捺住心里面的愤怒,指着桌子上的地图,道:“我们都知道,日本人的兵力十分有限,绥靖军的毛病更是突出,便是‘前紧后松’,所以我判断,还都大典开始之前和进行当中,敌人的措施必将极为严密,我们根本无机可乘,但是,一旦还都大典结束之后,没有事情发生,敌人的警惕心立刻就会松懈,日本人的力量,将迅速回归他们原来的驻防地区和岗位,这是他们的老习惯,也是他们兵力不足,所必然采取的措施;而绥靖军这些猪头,经过了二十多天的忙碌,早已经精疲力竭,此时哪有更多的心思,严加警备?!”
“侯处长,你说了这么多的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陈忠恕冷笑,虽然他也不得不承认,侯东来所说的,的确是实情。
日军兵力极为有限,不可能将来自各地的部队,长时间留在南京不走,而那些汉奸绥靖军则更是一堆烂泥,在日军撤走之后,他们根本不会有什么积极性,只知寻欢作乐,防备必然大为松懈,这是必然的事情。
侯东来的目光,在地图上反复的扫描着,忽然将手指向了地图上的一段铁路线:“就是这里!!”
他手指所指的,竟然是上海和苏州之间的铁路线!!
黄木仁和陈忠恕都大惊,站了起来,目光也聚焦在这一段铁路线上,黄木仁道:“东来,你且说说,你的想法是什么?”
“南京的机场十分繁忙,飞机数量也有限,来不及在短时间之内将参加还都大典的这么多的贵宾都空运回去,而且很多飞机和船只,也都已经被留在了上海,很多人本来就是坐着几辆特别贵宾列车前往南京的。”侯东来道:“所以我判断,他们返回上海,也仍然要乘坐这些列车,我们就在铁路线上的某一处设伏,炸掉列车!!这是专列,不会有无辜的中国民众在车上,而且里面都是些上得台面的大人物,干掉他们所造成的轰动,不是炸死些寻常老百姓所能比拟的。”
黄木仁沉吟着,终于,他拍掌道:“这个主意好,我同意!!”
陈忠恕的脸上,却出现了让人感到诡异的笑容,他沉吟了一下,终于说道:“侯处长,我想问你几个问题,还请回答。”
“好,陈队长,有话请讲。”侯东来微笑道。
“首先,你知不知道这些列车准确的行车时刻表?”陈忠恕当然不是外行,他不会被侯东来描绘的“美丽画卷”所能迷惑的,纸上谈兵的人他见得多了,可是去战场拼命的,却并不是这些在办公室里面随便夸夸其谈的人物,他必须证明行动的确实可行性。
“我不知道,而且这些列车,是特别贵宾专列,根本也不存在什么特殊的行车时刻表,都是临时按照命令开车的。”侯东来实话实话,他明白陈忠恕接下来要“放什么屁”。
“好,真好,”陈忠恕冷笑道:“你侯处长的意思,是让我们的弟兄,没日没夜的守在铁路边上,等着那几列可能出现,也可能不出现的专列出现,这不是典型的‘守株待兔’吗----我想请问,谁教给你这样打仗的?!”
黄木仁再次苦笑,两个人的“战争”,还没有结束,很明显,吵架还要继续下去的。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正是由于敌人的列车行动没有规律,他们才会认为绝对保密,我们才有展开行动的机会,”侯东来冷笑道:“否则如果敌人制定了明确的时间表,那么到了时间,就会出现敌人的大队人马,沿路巡查警戒,陈队长,你觉得你还有机会炸掉列车吗?!”
“你的意思,是要让我的弟兄们隐蔽在铁路两边的野地里,忍饥挨冻,呆上几天几夜?”陈忠恕冷笑道。
“至少十天十夜。而且你的弟兄们还不够,日本人的每一列贵宾专列,车头车尾都是装甲列车,我们的炸药不可能摧毁他们,甚至也不可能将他们炸翻,皇姑屯事件,日本关东军在那座铁路桥之下埋设了足足一吨炸药,也没有将整座装甲列车彻底摧毁,换句话说,我们要炸毁的,只能是列车的中部车厢;而车头车尾的两个车箱里,日本人分别部署了一个步兵小队,配备了轻重武器,火力强大,就算被我们的炸药震死一半,剩下的一半,仍然有很高的战斗力;而且驻扎在附近的日本驻军和绥靖军,甚至铁路上巡逻的铁甲列车,都有可能很快便赶到现场,你还必须部署足够的打援力量,你的百十号人的特别行动队,是远远不够的。”侯东来坦然说道。
“这正是我的第二个问题,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兵力火力,我上哪里去搞那么多人来?!”陈忠恕冷笑道:“难道你要我撒豆成兵不成?!”
“陈队长,我们上海区,可以出动一百个人对你进行支援,不过我们缺乏重武器,毕竟野战,不是我们的强项。”黄木仁插话道,很显然,他是支持侯东来的行动方案的,可是毕竟力量有限,帮不上什么大忙的。
“一百个人,在大上海搞秘密行动那是大部队,可是在野外,却连日本人的一个加强步兵小队都顶不住的。”陈忠恕道:“你们都知道日本正规军的战斗素质,到时候日本人的重机枪一响,三四架掷弹筒打过来,交叉火力打击之下,你的队伍很快就会散架了。”
“调动苏州站,上海区,特别行动队,忠义救国军,还有共产党的游击队,除了中统的人,上海附近能联系上的部队,都要调动起来,我的行动方案,需要至少两千兵力。”侯东来斩钉截铁,断然道:“还有大量的TNT炸药,至少需要两百公斤,还有长距离导火索,远距离起爆器,重机枪,迫击炮,狙击枪,才能保证参战各部队完成行动并且及时撤退。”
“哈,侯处长,你的手笔可真是阔绰,调动如此众多的人马,”陈忠恕大笑,道:“如果戴老板亲自在这里坐阵,也许还能办到,可是我们三个,没有这个协调能力。苏州站可以听我们的指挥,忠义救国军方面协调一下,也能派过些人马来,可是共产党的游击队,人家会听你的指挥吗?别忘了你侯大处长,可是他们的‘叛徒’,人家见了你,恐怕第一时间就拔出枪来,把你给毙了,你还想指挥人家参与行动,太过天真了吧?!”
“东来,老陈说的没错,退一步讲,就算是各路人马都能够调动起来,可是还有一个问题,”黄木仁忽然道:“你怎么保密呢?人多嘴杂,只要有一个点上露出了风声,敌人就很可能设计陷阱,我们的几千人马,就成了日本人的盘中餐了。”
“首先关于我和共产党的关系,我不是他们的叛徒,而是去他们那里卧底的;至于保密问题,每支部队,只有最高长官知道作战目标,其他人员,到达了埋伏地点,才可以告知详情。”侯东来道:“至于共产党,那是总部想办法的事情,不用我们着急的。”
“你这是在找骂,戴老板最恨的就是共产党。”陈忠恕道:“这个行动方案太过复杂,成功率又不能保证,我不同意。”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么侯东来就没有继续争辩的兴趣了,他看着黄木仁,道:“既然如此,那么黄区长,就请您将两个行动方案,同时上报总部,请戴局长定夺吧。”
黄木仁叹了口气,今天两个人的一场针锋相对的较量,总算是告一段落,他支持侯东来的方案,可是又觉得这个方案实在规模过于庞大,难以保密,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只好说道:“那好吧,交给总部,让他们论证一下吧。”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告辞了。”陈忠恕起身,想也不想,戴上墨镜,拉开了门,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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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太嚣张了,目中无人,实在是让人厌恶。”侯东来恨声道。
说实在的,他并不愿意和陈忠恕进行这样激烈的争论,对方是军统的老资格,跟他争辩便是得罪了他;但是没办法,侯东来绝对不能容忍几百上千名无辜的中国人民成为牺牲品,必须制止陈忠恕这个疯子的疯狂举动,更何况,这个袭击日本豪华贵宾列车的行动侯东来思考了很久,他反复论证,认定了这个方案具有很大的成功可能性,保护人民,打击敌人,这两个目的都让侯东来不得不仗义执言,现在就看,军统的戴老板如何取舍了。
“东来,我很欣赏你‘为民请命’的勇气,但我觉得,戴局长最后一定会选择陈忠恕的方案。”黄木仁苦笑道:“因为戴局长,说到底和陈忠恕是同一路人,他们是不会在乎几百个老百姓的生命的。”
“我出一万块,跟你打一个赌,”侯东来起身,含笑看着黄木仁,道:“戴老板最后采用的,一定是我的方案,所以老黄,你得赶紧调派人手和武器弹药,别到时候错过了立功的机会。”
“怎么可能?你的计划那么复杂庞大,还需要调动共产党,戴老板怎么可能同意你的计划?!”黄木仁大笑,道:“好,我跟你打这个赌,你输了不要赖账呀!!”
侯东来点头,笑道:“那是自然的,我侯东来赌品最好的。”
“你就这么自信?你的理由呢?!”黄木仁看着侯东来,实在不宁白他的自信从哪里来。
“很简单,陈忠恕这个人没记性,戴老板却是一等一的记忆力好。”侯东来看着黄木仁,忽然变得十分严肃,道:“老黄,你还记得两年前长沙的‘文夕’大火吗?!那三个中央的嫡系,最后都被枪毙了,你觉得,戴老板想做第四个吗?!”
他笑着,扬长而去……
黄木仁苦笑,他又一次明白,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这个老牌特工,和侯东来这样的新秀比起来,头脑实在是太过僵化了,自己和陈忠恕都犯了一个错误,就是:太守常规了,只有侯东来的方案跳出了“规矩”的束缚,打破常规,往往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更何况,侯东来看透了事情的本质,戴笠虽然足够心狠手辣,但绝不肯做如此滥杀无辜的事情,毕竟,有“前车之鉴”的“文夕大火”就摆在那里,戴笠可不敢招惹老头子,犯了老头子的忌讳,那可是要吃“花生米”的。
发生在长沙。1938年,为了抵抗日寇的进犯,不使囤积在长沙的各种战略物资被日军所获,国民政府决定采用焦土政策,制定了焚烧长沙的计划。但在计划正式实施之前,出现了可怕的意外。
1938年11月12日,由于日军越过“新墙河”的消息被误传为越过了长沙近郊的“新河”,导致长沙城内民心浮动,大批政府机关人员和消防队,警察纷纷出逃,长沙的很多地方,实际上已经是无政府状态。
而1938年11月13日凌晨时分,伤兵医院恰恰就在这个关键时候意外失火了,此时各处的消防车里装的根本不是水,而是汽油,大量的消防队员也都逃出了城外,所以一时之间,根本没有办法灭火;其他地方一见火起,大批军警人员立刻纷纷按照原计划放火,一时之间,整个长沙,顿成阿鼻地狱。
这一场巨大的火灾,足足烧了五天五夜,方才自然熄灭,最终导致长沙三万多人丧生,整个城市九成以上的房屋被烧毁,大批文物古迹也都被焚毁,整个经济损失超过了法币十亿元,更重要的是,这场大火让民众哀鸿遍野,痛斥政府的暴行,一时之间,最高统帅震怒,亲赴长沙安抚民众,惩办罪魁祸首。
这场毁灭性的超级大火,让长沙与斯大林格勒、广岛和长崎,还有考文垂,华沙,德累斯顿等城市一道,成为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毁坏最严重的城市之一。
这场大火,也是中国抗战史上,与黄河花园口大决堤、重庆防空洞惨案并称的三大惨案之一。
最高统帅如此震怒之下,居然推翻了军事法庭原定的判决结果,下令对放火事件负有直接责任的长沙警备司令鄷悌、警备二团团长徐昆,以“辱职殃民,玩忽职守罪”执行枪决;而担负着灭火责任的长沙警察局长文重孚,则以“未奉命令,放弃职守”罪,也被执行枪决。
要知道这位鄷悌将军,可是堂堂的黄埔一期,委员长的爱将,是委员长侍从室的骨干,还是复兴社十三太保之一,绝对的心腹铁杆,可是面对数十万无辜百姓的愤怒声讨,委员长力排众议,还是决定“挥泪斩马谡”,将其处决。
不只是这几个直接当事人,当时的湖南省政府主席张治中,这个“一二八淞沪抗战”和“淞沪会战”的大英雄,最高统帅的“嫡系当中的嫡系”,也因为“用人失察、防范疏忽”的罪名,被革职留任,责成善后,以观后效,这也成为张治中将军一辈子的污点和梦魇。
戴笠当然明白,陈忠恕的方案实际上是多么的荒唐无稽,多么的视民众的生命如草芥,多么的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旦这个方案执行,外国的报纸,中国的报纸就会铺天盖地的进行声讨,毕竟,满地尸体和残肢断体的照片,会证明一切的----狂妄的陈忠恕不知道,他这简直就是在找死,戴笠面对长沙大火的教训,是绝对不可能批准这个计划的。相比之下,侯东来的计划虽然十分复杂,难度很高,但是一旦成功,就会震动世界,即便失败,也可以说是一次壮举,没有什么好可惜的,这个方案,对戴笠的吸引力,还是足够大的。
当然,侯东来这样敢于打破常规的计划,却仍然在紧紧守着军统最重要的一条戒律:不和中统合作,为此他宁愿去和共产党合作,也根本不搭理近在咫尺的中统,这样的门户之见,可以说已经到了每个军统成员的骨头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