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刺丁案（十五）：美女英雄

1940.2.12.

上午九点。

丁主任第二公馆。

丁主任坐在椅子上，沉闷的抽着烟，叶伯言，侯东来，袁克让，陶文明，任忠伦等等十来个他的亲信官员，都在屋子里，或站或坐，大多数人也都在抽着烟，整个房间，烟雾缭绕，好像烧窑也似。

丁主任在等一个电话，一个很重要的电话。

周佛海跟日本内阁进行紧急联系的事情，现在新政府里面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万没想到，这家伙手中，竟然还握有尚方宝剑，可以直接跟他的日本主子打小报告，现在周佛海觉得很威风，但是几乎所有其他派系的人，都在恨他，甚至包括很多日本人。

可是周佛海的性格竟如此倔强强硬，明眼人都看得明白，他就是要利用这个案子，来树立自己“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形象，如此强悍嚣张的个性，果然是汉奸里面少有的。

叶伯言忽然打破了沉默，道：“丁先生，刚收到的消息，周佛海已经调派了上海市政府的警察，封锁了到周瘸子别墅的所有道路；他还利用和日本海军将领的关系，调动了日本海军陆战队的一个中队，占据了附近制高点，配置了重机枪和迫击炮，强行武力解救的办法，根本行不通，我们没有两三千人的武装，和大量的重武器，根本进不了那地方。”

叶伯言和邓小姐又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他当然只是“顺便说说”，他不会傻到，亲自带着人，进行武力行动----这就是公开的叛乱，结果会是什么他很清楚。

袁克让道：“丁先生，黄老太爷已经亲自给汪精卫先生打电话，被汪先生以周佛海亲自督办案件为由，公然拒绝了，黄老太爷气得不轻，现在还在家里吃药看病呢，青帮这一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丁主任瞪着血红的眼睛，冷笑道：“他们不过都是看到了周佛海拿到了日本首相的尚方宝剑，便都怂了，没有人敢公开唱反调了。不过，汪精卫先生毕竟是国家的首脑，他不可能允许周佛海如此越俎代庖，只要他肯站出来说一句话，日本首相也得给面子。”

突然，桌子上放置的另外一部电话铃声响了，叶伯言接了电话：“汪大秘书呀，你好----好的，他就在旁边，我让他接电话。”

他看着侯东来，将电话听筒递给了他：“东来，汪大秘书找你。”

侯东来点头，接过了电话，随着对话的进行，脸上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直到他放下电话，才严肃非常的看着丁主任说：“先生，汪大秘书秘密传来消息，本来汪精卫先生已经答应，给邓小姐一个活命的机会，但是，但是……”

“东来，你就直接说吧，现在还有什么坏消息，是我丁某人不能承受的了。”丁主任冷笑，脸上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

“先生，关键时刻，是姑妈，她来到汪公馆，和汪夫人谈了一会儿，声泪俱下，汪夫人随后就进了汪先生书房，据说里面传出了争吵声和砸东西的声音，现在汪先生，已经改变了主意，相信不久之后，便会给你打电话的。”侯东来铁青着脸，如实的向丁主任说道。

“谁能想到，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被一个妇人摆弄于股掌之中，这样的人，居然还口口声声，说要再造乾坤，复我中华，也真是可笑，可叹，可耻，可怜！！”丁主任闭目仰头，两滴泪水，从他的眼角缓缓落下。

他们这种人的眼泪，从来都是为自己而流，人世间的所有悲剧，都不可能打动他们铁一般的心肠。

侯东来此刻，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程文芝的好友，战友邓小姐，已经救不出来了，如果再继续执著于这个案件，就会引起敌人的注意和怀疑，增大自己暴露的危险，他必须及时抽身出来，尽管这样做，实在太过无情，但却是一个职业特工，所必须要做的。

这一场神圣的战争，不会因为一个战士的牺牲而停下脚步，这就是战争的残酷，及时认清这个现实，才能更加有力的战斗下去。

电话铃声突然又响了，触目惊心，仿佛每一声铃声，都是催魂夺魄的鬼哭一般，分外让人颤抖恐惧。

这个电话铃声，却是现在丁主任唯一的希望，他渴望着自己效劳的首领，堂堂国民政府的代理主席，行政院长，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能够力挽狂澜，改变这一切，如果汪先生能够为他办成此事，那么他丁某人，就会毫不犹豫的为汪先生效劳，随时可以抛掉自己的这一条性命。

丁主任颤抖着手，接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了汪精卫特有的温文尔雅的嗓音，即便是在讨论一个人的生命问题，这个人，也仿佛根本就不着急一般----也许他本来就不着急，毕竟，要被枪毙的这个女人，无论有多么美丽，也不是他的情人。

丁主任耐着性子，听完了汪精卫絮絮叨叨，却又仿佛逻辑性很强的讲话，他已经发现，汪精卫的谈话，只不过传递了三个意思：第一，做为一个新政府的重要官员，希望丁主任能够斩断情丝，立场分明，否则，便会影响新政府的形象；第二，邓小姐是一个典型的蛇蝎美人，继续留在丁主任身边，或者把她放出去，都是不妥当的，必须除掉；第三，这是日本首相的直接命令，即便是汪精卫，也不能公然反驳，他不会为了这一件小事，影响中日“睦邻友好邦交”，更不能付出和日本方面产生芥蒂的代价，而去挽救一个“重庆分子”。

丁主任是什么样的头脑，即便是在如此激动的环境之下，他也听出了汪精卫的弦外之音：汪精卫的意思也很简单，便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关于邓小姐的这一局比赛，丁主任是输定了，没有任何挽回的可能；但是丁主任应该果断“止损”，日后再向欠他债的人讨还这笔账，如果丁主任再执迷不悟的话，甚至做出什么过激行动，那么日本人就会彻底的“解决”丁主任，毕竟，邓小姐一案，就是最好的借口，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彻底没戏唱了。

“汪先生，您教诲的极是，丁某是非不分，立场不明，若非先生拨开迷雾，丁某不知要做下什么样的糊涂事情！！”让所有人震惊不已的是，丁主任脸上忽然出现了笑容，而且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释然的笑容：“先生放心，这件事情，从现在开始，与丁某没有任何关系，丁某决心改过自新，在先生的英明领导之下，致力于和平大业，早立新功，答谢先生知遇之恩！！”

他放下了电话，用一种可怕的，冰冷的目光打量着屋子里面的每一个人，众人不寒而栗，这样的目光，却配合着他脸上那样的笑容，如果说这样的人不是疯子，那什么样的，才是？！

众人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没有几个人，敢于和疯子如此对视的。

丁主任忽然盯住了侯东来，忽然说道：“东来，克让，文明，你们三个给我办一件事情：一会儿，汪先生就会亲笔下达对小邓的处决令，你们三个，先去汪公馆去拿处决令，然后带人去周瘸子别墅，今天晚上，你们和日本人一道，送，送小邓一程吧。”

“长官，您的意思？”侯东来和袁克让都没有说话，倒是陶文明却说话了，他是个小人物，有些事情，他还不明白。

“意思？哈哈……”丁主任狂笑，笑得连陶文明这样的冷血杀手，也竟然不由得颤抖起来：“我的意思很简单，我丁某人的女人，即便要死，也得由我的人来执行，他周佛海，李某人算是什么东西？！！我绝不允许他们的脏手，玷污我的女人！！”

“我明白了，长官。”陶文明哆哆嗦嗦，算是接受了命令，遇到如此变态的长官，他也只能“认命”了。

“你们都去吧，我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丁主任挥了挥手，众人欲言又止，却都知道这个关头，任何的言语都是无用的，他们便先后离开。

到了走廊里，叶伯言忽然说话了：“各位，一朝天子一朝臣，丁先生这一回出了事，已经辞去了在七十六号的职务，我们自然也呆不下去了-----请做好离开七十六号的准备。大家不要担心，丁先生在新政府里位高权重，任职甚多，自然不会亏待大家，各位的新职务，丁先生早就有安排。各位要记住，你手下亲信的弟兄，你掌握的秘密资金，你的往来账目，你的特工器材，你应手的轻重武器，总之，你能带走的一切，统统都要带走-----妈的，什么也别给姓李的留下！！”

众人点头，侯东来却说道：“你们都去准备吧，我和克让虽然也都有新身份，但我们在七十六号里面的原职务，也不会有变动，姓李的不敢动我们的。”

众人都明白他说话的意思，这两个人背景强硬，即便丁主任这一次败了，被迫离开七十六号，但这两个背景强硬的年轻人，也是说什么也不离开的。

他们就是日本人和青帮黄老爷子，还有丁主任，砸进七十六号的两根钉子，这简直是让李主任芒刺在背，却暂时无可奈何。

丁主任要的就是这样，我打不死你姓李的，也要让你恶心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丁主任等众人都走了，忽然又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道：“丁磊，是我，你马上带人，去明星电影公司，去把那个柳曼云给我接到第二公馆来，对，马上，我他妈不管她是不是在拍戏！！”

电话里头，传来了新任丁公馆卫队长丁磊唯唯诺诺的声音，此时的丁磊，刚刚料理完丁茂和几个兄弟的后事，他这才意识到，看似风光的丁公馆，随时都会有很大的危险和麻烦，简直就是一条载满了火药的贼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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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侯东来，你骗人！”程文芝狠命的拍打着侯东来的后背，满脸都是泪水，事情的发展，实在远远出乎她的预料。

“一个周佛海，一个你姑妈程慧敏女士，这两个人关键时刻发起威风来，改变了这一切。”侯东来叹息道：“汪精卫说的头头是道，实际上却还是怕得罪日本首相，丁主任也是一样，他不得不让步了。文芝，此时此刻，我们必须面对现实，抗战，总是要有牺牲的。”

“可是，小邓还那么年轻，我实在舍不得……”程文芝的眼泪又流了出来，看得出来，此时她有多么心痛，否则，她也不会如此责怪侯东来了，她明明知道，侯东来已经尽了力气，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这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文芝，你必须学的坚强起来，”侯东来道：“抗战不是请客吃饭，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不只是邓小姐，即便是我们自己，也要做好随时为抗战牺牲的准备，我相信，邓小姐已经心里有数，她是不会责怪你的。”

“那么你答应我，不要让她走的太痛苦。”程文芝浑身颤抖着，看着侯东来：“我宁愿是你亲手开枪打死她，那么，她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明白了你的真实身份，明白自己的牺牲，也帮助了另外一个抗日志士更好的潜伏，她也会感到很欣慰的。”

“好吧，我答应你，我亲手送她上路。”侯东来罕见的颤抖着双手，扶着程文芝，看得出来，此刻他的内心，有多么激动----这是战争，这就是战争的残酷。

程文芝刚想说些什么，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响了，侯东来接了电话，是长野楠子。

楠子的声音表明，她也很是失望：“侯君，实在对不起，昨天晚上，我明明已经说服影佐叔叔了，可是那一封东京来的电报，改变了一切-----请你代我向丁先生说声对不起，那三万美元，我一定会退还的，实在抱歉！！”

“楠子，我要谢谢你的努力，最后这个结果，我们大家谁也不想看到。”侯东来苦笑道：“不过丁先生说了，既然你已经尽力而为，那么现在这个结果，就不是你的错，所以他特意强调，那三万美元，请你不要退回，就当是丁先生为皇军，做了一点点帮助好了。还有，丁先生已经给你找好了黑市汽油的供应商人，他的价钱比别人要便宜两成，具体的联络方式，我已经写在了寄给你的一封信当中，估计今天晚上，你就能拿到这封信。”

“侯君，你替我谢谢丁先生。”长野楠子好像颇为感动的样子，很明显，邓小姐虽然没有得救，但是长野楠子和丁先生之间的“友谊”，反而是正式的确立了：“东来，我还是希望你，来亲自帮助我运输这些汽油。”

“楠子，你听我说，这一次，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帮你。你知道的，现在七十六号正在分家，而且还都大典，我也是重要的参与人，实在是走不开的。”侯东来道：“我已经跟丁先生说了，派任忠伦任大哥，你也认识的，他带着一票兄弟，护送这些汽油，你再请一些日本方面的人，参与护送，自然没有任何问题的。”

“那，好吧。”楠子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看来她是真的舍不得与侯东来分离，哪怕是短暂的分离：“东来，你等着我，我很快就能回来的。”

“我会的。”侯东来温柔的说道，长野楠子做梦也不会想到，此时此刻，侯东来已经将这批汽油可能的运输时间和方式都告知了自己的军统战友，他之所以不参加这笔买卖，就是为了避嫌，更是为了不被误伤。

军统特别行动队和“忠义救国军”的游击队，正在集结力量，守株待兔一般，等着某一列装载着这一批“特别支援汽油”的列车，从上海驶出来，到那时，将又是一场激烈无比的伏击战，汽油爆炸的火光，将会闪耀整个上海市区。

长野楠子，对不起，你将是我猎杀名单上的最新一个名字，侯东来此刻在心里面冷笑道，希望你下了地狱之后，能向那些被你迫害的成百上千的各国“慰安妇”少女，有一个真诚的忏悔，然后，再被地狱里面的小鬼，用钳子将火红的木炭，放入你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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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无声，无风，仿佛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过如此的宁静，那么，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之后呢？是否也是如此宁静，甚至，是永恒的宁静呢？

邓小姐看着窗外，双眼当中满满都是疑问，她知道这个问题，很快就将获得解答，她的短暂而美丽的生命，就如同一只美丽的蝴蝶，如同一朵娇艳而短暂绽放的樱花，如同大海里面一个跃起开放的浪花……

虽然短暂，但足够美丽，这就已经足够了。

这个世界，我曾经来过，思考过，所以我，存在过；作为这一场神圣战争的祭品，我将最后奉献一次，向上苍献出我的生命，来祈祷这场战争的结果，将是正义战胜邪恶，公理战胜强权，那样的话，一切牺牲，也都是值得的。

此时此刻，邓小姐已经换上了一套新的旗袍，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邓小姐可以忍受屈辱，忍受死亡，但她忍受不了不美丽，今晚，她将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美丽，走向生命的尽头，或者，只是另外一个美丽人生的起点。

酒井少佐走进了房间，看到邓小姐，不由得双眼发直，这个女人的惊艳，足以让他所认识的每一个女人，都黯然失色，他感觉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简直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而是一个价值连城的艺术品，而最让他痛心的却是，自己必须服从东京来的命令，亲手毁掉这样无价的艺术品。

好在他实在不用痛心多久的，因为他们日本人，来中国已经毁掉了无数的艺术珍品，也实在，不缺这一件了……

“邓小姐，时间到了，你准备好了吗？”酒井少佐向邓小姐鞠躬，一本正经的说道。

“当然，这是我早就期盼的事情。”邓小姐优雅的转身，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此时的她，就好像是去参加又一次豪华的舞会一般，坚强，自信，无所畏惧。

酒井少佐被深深的震撼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实在是他所见过的最坚强，最有气质的女子，不，她不是一般的女子，而是一个优雅高贵的女王。

“那么，你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事情吗？”酒井少佐忽然问道，虽然按规矩，政治犯被秘密处决，是不能留下任何遗言的，但酒井少佐，忽然觉得，应该给这个美丽的女孩子格外的特权。

如果不是上峰严令必须立即处决，酒井少佐，也许早就对邓小姐做最后一次争取了，虽然他也知道，对于这样心如磐石的抗日分子，争取她“反正”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没有，我是中国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委员会的特工人员，我的组织里，有我完整的秘密档案，等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我将被国民政府正式追认为抗战烈士，所以我无需交代什么。”邓小姐优雅的说道，心平气和，波澜不惊，如此坦然的面对生死，即便是那些男特工，也未必能够做到。

“那么，对你的家人，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酒井少佐忽然问道。

邓小姐的眼神还是无比坚定，慢慢说道：“对于我的父母，我只能算是不孝之子，养育之恩无从报答，只能寄希望于来世了。我知道，我父亲现在正和汉奸政权进行斗争，我的任何言语，都可能影响他的决心和意志，为了防止家父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决心不给他任何干扰。我既然以身许国，就不能再顾及家庭亲人，忠孝不兼顾，这是古来报效国家者的共识。我不如干干净净潇潇洒洒的离开这个世界，让你们看看，一个中国人，应该有的风骨。”

酒井黯然，忽然条件反射一般，立正，向邓小姐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此时此刻，看到这个弱不禁风，却大义凛然的女孩子，酒井少佐在心里面隐约的感觉到，帝国发动的这一场“圣战”，是根本不可能获胜的……

两个日本宪兵喊了报告，进了屋子，他们手中，拿着绳索。

酒井挥了挥手，道：“不用了，对于一个视死如归的勇士，这些东西纯属多余-----邓小姐，请吧。”

“谢谢你，酒井少佐。但愿将来你面对正义审判的时候，也能受到如此的优待。”邓小姐淡然一笑，轻移脚步，款款的走出了房间。

走廊里面，密密麻麻的七十六号特工，日本宪兵，荷枪实弹，如临大敌，在这一瞬间，他们却都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聚焦在这个美艳无比的中国特工身上，所有的人，也都被她特殊的气质所征服，所震撼了。

此时此刻，侯东来的心脏狂跳不止，好像随时都能冲出体腔一般；他只能使出了老办法，把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裤兜里，竭尽力气的拧着自己的肉，极度的疼痛感，维持着他最后的理智和冷静，让他保持着脸上无耻的汉奸笑容，没有拔出枪来，向这些无耻的侵略者和汉奸们开枪射击。

“侯处长，袁主任，你们两位上我的车，我们三个人，共同护送邓小姐，前往那一个她归宿的地方。”酒井少佐脸上保持着微笑，道：“其他人，分乘六辆汽车，护卫我们这一辆车-----邓小姐，你请吧。”

众人上了汽车，侯东来和酒井少佐，一左一右，坐在了邓小姐的两侧，他们没有给邓小姐戴手铐，因为他们都是一等一的战术高手，邓小姐这样的弱女子，在他们面前，做不了任何事情的。

一路之上，车窗外的华灯璀璨，车窗外是另外一个世界，现在那里的所有繁华，都已经不属于车子里的这个美丽的女人----但，此刻恐惧的，却是那些汉奸和日寇，因为他们分明的感觉到，被押送刑场的人，好像不是这个美丽的女人，而是自己一般。

车队的第一辆车，是由日本驻七十六号警卫中队的中队长长友中尉乘坐的，整个车队，除了酒井少佐，便只有长友一个人知道准确的行刑地点，这也正可以说明，日本人对于他们的走狗，实际上没有半分的信任。

“侯处长，你回去问文芝好，让她照顾好丁夫人，她是个可怜的女人。”一直沉默的邓小姐忽然开口说话了。

“我会的，邓小姐，需不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侯东来不敢面对邓小姐的双眼，只能低着头说道。

“不必了，如果一个人能做到了无牵挂，那才是生活的大境界。”邓小姐微笑道：“侯处长，你回去跟文芝说，如果不是大家立场不同，各为其主的话，我会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我会说的。”侯东来点头，此时此刻，他的心潮如同翻江倒海一般，邓小姐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居然还在掩护程文芝，有了她的这句话，恐怕短时间内，没有任何人会怀疑程文芝，因为没有人会想到，邓小姐居然在临死之前，还会说谎。

车队进入了西郊公园，这座风景秀丽的地方，在暗夜当中，却被日本人作为了杀人场，也真是让人愤怒。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酒井少佐拔出了腰间的南部十四式手枪，轻声道：“邓小姐，到地方了，请下车吧。”

“好，这个地方真的很好，很美，我很喜欢。”邓小姐微笑道。

她优雅的下了车子，在暗夜的寒风当中，她没有穿大衣，寒风袭来，她的脸，已经瞬间变成了红色，在暗夜当中，看上去格外的艳丽，就好像一朵娇艳的花朵，却在最美的时刻凋谢。

邓小姐慢慢的走到了一棵法国梧桐树下，优雅的将自己的手，扶在了树干上，微笑道：“就在这里吧，我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要打我的脸。”

侯东来把手伸向了西装口袋，即将拔出自己的史密斯左轮手枪，他要亲手打死邓小姐，他不想让邓小姐有什么痛苦，作为一个抗战战友，解除战友的痛苦，反而是他的责任。

他的手，却被酒井少佐轻轻的拦住了：“侯君，你最好不要动手，这是公事，你不要杀死自己夫人的好友。不要让你的夫人，对你留下心理阴影。更何况，你现在是新政府对外宣传的负责人之一，如果外界知道是你杀了邓小姐，难免会对新政府的形象造成负面影响。”

“好吧，谢谢你。”侯东来点了点头，轻声回答道。

酒井少佐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陶文明，道：“陶先生，你是战术高手，枪法很不错，你来动手吧----做的干净些，不要让邓小姐多受痛苦。”

陶文明点了点头，拔出了西装口袋里面的手枪，走上前，距离邓小姐十步远的地方，忽然道：“邓小姐，对不起了！”

他手中的柯尔特1902手枪，瞄准了邓小姐！！

邓小姐闭上了美丽的双眼，挺直了身子，勇敢的迎接，敌人的子弹！！

一声脆响！！

邓小姐的完美身体，慢慢的沿着梧桐树的树干，优雅的坐在了地上，她的左胸口，缓缓的流出了鲜血……

一滴泪水，慢慢的从侯东来的眼睛当中滑落……

第四部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