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刺丁案（六）：政治献金

日本驻香港领事馆。

这是一座整洁典雅的小楼，保持着日本人一贯的洁净和一丝不苟，门前的四个黑西装保镖，就好像铁铸泥塑的一般，在傍晚的寒风当中，一动也不动。

战争年代的领事馆，实际上就相当于半个，甚至多半个情报机构，担负着收集各国情报的重任，而他们的敌人，或者潜在的敌人，自然也随时保持着对他们的警惕，所以这座日本领事馆，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处在英国人的严密监视之下。

当然，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狡猾的日本人自然也有应对的办法，更何况，即便是在英国人管制下的香港，韩建业是随处可见的。

日本人就利用了几个汉奸，由他们出面，买下了附近的几幢建筑；然后日本人从北海道的矿工当中秘密选派了几十个高手，悄悄的在这些建筑当中，修了几条密道，几乎所有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是通过这些密道来进行的。

这一系列的“小工程”，对于一心想要征服整个亚洲，甚至整个世界的日本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在中国东北，正在大兴土木，紧锣密鼓的修建防御苏联的要塞群，那才真正体现他们的本事。

侯东来便是从其中的一条密道走进了领事馆当中，日本领事馆派人到了程家，让他前往领事馆，有重要的任务在等待着他。

后门口的小会客厅里，两个西装日本特工面无表情，认真的对他进行搜身，这是规矩。

当从侯东来的口袋之中取出那一支史密斯左轮手枪的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日本特工突然抬起头，向侯东来笑了笑，从他的眼神当中，侯东来分明看出了些许赞赏，毕竟，在这个过分讲求“杀人效率”的年头，人们更多的使用勃朗宁，柯尔特，毛瑟这些装弹量更多，操作更简便的武器，像史密斯左轮手枪这样的拥有骑士风度的武器，已经很少有“专业人士”在用了。

侯东来微笑点头，看来此人也是“同好之人”，很喜欢这种杀伤力惊人，还有传说中的骑士风度的“小玩具”的。

“侯先生，您的武器我们会暂时保管，会在您离开的时候交还给您。”这个日本人鞠躬道，简直是客气他妈真高兴，客气到家了。

日本人的这种客气，却让侯东来从骨子里感到一种厌恶，因为你很难想象，一个当面对你点头哈腰如此客气的人，下一秒钟，也许就会毫不犹豫的拧断一个孩子的颈骨，这些人已经不能算入人类的范畴，早晚都要下地狱的。

“谢谢，当然，如果你们能够费心，顺便帮我将这把枪保养一下的话，我会感激不尽的。”侯东来微笑，也学着日本人的礼节，向那个日本特工鞠躬道：“这毕竟是原厂的限量版珍品，跟着我这样粗心大意的人，也真是亏待它了，先生，看得出来，您也是这种武器的爱好者，也只有您这样的行家，才能将这种好枪保养出真正的水准，拜托了！！”

拍马屁的高境界，并不在于一味的逢迎，而是要让对方在最短的时间里，认为你是他的知己，显然，职业特工侯东来在这方面的功夫，早已经炉火纯青，他懂得，如何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得到对方的信任和好感。

面前这位“懂枪”的朋友，便是侯东来今天争取的第一个目标，虽然这位老兄看似只是一位守门的大哥，实际上，侯东来一眼便判断出，这位老兄，绝对拥有少佐一级的军衔，绝对是日本情报机构的中级军官。

他的理由有很多，比如：这个男人的身板强健，所有的动作都干净利索，有板有眼，显然毕业于以刻板著称的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而这个男人的左腿行动不如右腿那样便利，很显然，他的左腿受过重伤，而按照日本人的惯例，受过如此重伤的军官，必然是会得到晋升的；还有，这个“看门的大哥”说一口流利的中国北方官话，甚至带着鲜明的北平特色，说话之间，“儿化音”常常不自觉的流露出来，也就是说，他一定在中国潜伏多年，绝对是个资深的情报人员，这样的人物，军衔难道会很低吗？！

既然他表现出了对自己手枪的独特兴趣，那么自己正好利用这一点，博取他的好感，多交一个日本“朋友”，对今后的情报工作，是绝对有好处的。

那个人微笑道：“侯君，请你放心，我一定会打理好你的爱枪，实不相瞒，我也是爱枪之人，以后如果有机会和你重逢，我们一定要好好探讨一番！”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侯东来的恭维，让这个日本军官又漏了更多的马脚：第一，他认识侯东来，这就再次证实了侯东来的判断，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个小角色；第二，他认为自己有机会与侯东来“重逢”，那么很显然，这个人极有可能在近期就被派往上海，或者南京。

侯东来连连点头，然后“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两人，有一个日本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在等着他，引导他进入了一间密室，却是让他换衣服的。

显然，日本人的安保工作做到了极致，他们收缴了侯东来的枪支，却还不放心，居然让他更换衣服，目的，便是杜绝侯东来在衣服当中，夹带炸弹或者微型录音设备的可能性，这种超乎常规的安保措施表明，等待侯东来的，很可能是一位日本方面的高层人物。

实际上，在1932年的上海虹口，朝鲜义士尹奉吉受中国的暗杀大王王亚樵，和朝鲜流亡政府首脑金九的指派，伪装成日本侨民，用一个装在水壶当中的炸弹，成功的炸死了日本陆军大将白川义则等人之后，日本方面在与中国人.朝鲜人的接触当中，就已经格外的加强了安保措施，越是大人物出面，安保措施便越是苛刻严格，这一切，都证明今天侯东来要见的，绝对是个大人物。

侯东来此刻，却在心中暗笑，日本方面，显然在充分挖掘和利用自己这位“很有希望”.“忠心耿耿”的年轻“汉奸”的能量，让自己为他们做更多.更重要的事情。

侯东来也明白，并不是自己的潜伏技术，有多么的高明，才会得到日本高层如此的重视，而是因为，日本人很难从中国的汉奸群当中，找到多少真正有才能，而且又忠心的人物来，实际上，他们的选择并不多。

七十六号的大多属汉奸，在日本人眼里，不过都是些酒囊饭袋，地痞流氓，而且这些人首鼠两端，和重庆方面藕断丝连，是信任不得的，也只有像冯南山，元修身和侯东来这样的，既受过高等教育和专业特工训练，拥有极其高超的特工能力；又被重庆方面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绝无妥协和叛逃可能的人物，才是日本人的首选，可是这样的人物，又能有多少呢？！

侯东来在另外两个日本特工的监视之下，换上了一件日本和服，踩着日本人字拖，迈着奇怪的步伐，跟着他们，进入了另外一间密室。

两个日本人，正在里面等待他。

见到屋子里面端坐的人，侯东来尽管见惯了大风大浪，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吃了一惊，因为他实在想不到，等待他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人物。

尾琦秀时。

这个日本共产党的高层人物，潜伏在日本大名鼎鼎的贵族.前首相近卫文磨身边的高级特工，在日本和自己交接极其重要战略情报的“老朋友”，竟然会如此堂而皇之的与自己在香港，日本领事馆里面直接见面！！

这份胆量，简直出乎侯东来的意料！

看到侯东来的异常表现，尾琦秀时淡然微笑道：“怎么，侯先生见到我，就这么吃惊吗？据我所知，您在七十六号里面从事过情报收集工作，我跟在近卫首相身边的照片，您应该总是常常见到吧？难道您不认识我吗？！”

什么叫好的搭档？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尾琦秀时的几句话，就完美的掩饰了侯东来的破绽，侯东来如果再回不过味儿来，那他所受的所有训练，也都是白给的了。

侯东来便向尾琦秀时深鞠一躬，微笑道：“我当然认识您，也正是因为认识您，才会如此吃惊！我实在没想到，您这样的大人物，会猥自枉屈，亲自接见我这样的无名之辈。”

两个日本人都笑了，另外一个日本人，大约三十余岁，显然是个秘书之类的工作人员，很明显，他不是这次谈话的主角，却还赖在这里不走，一定是来做“证人”的，侯东来明白，这是日本人办事的规矩。

尾琦秀时微笑道：“侯先生，你请坐！！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攀龙附凤的小人物罢了，今天通过今村领事请你过来，打扰了你的春节假期，实在抱歉的很。”

他的中文很好，侯东来判断，这个人一定在中国读过书，便笑道：“先生说笑了。如果是大日本帝国的公事，我身为中华民国新政府的公务人员，自然是责无旁贷；如果是您的私事，您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我作为一个晚辈后学，更是义不容辞，任凭驱使的。”

两个日本人都笑了，他们不大能够理解，为什么中国人说话，都愿意引经据典，成语一套接着一套，好像有身份的中国人，都喜欢这样子说话，明明很简单的意思，被他们这么一说，就变成了无比的繁文缛节，也实在无趣的很。

尾琦秀时笑道：“侯先生，今天我找你，既是公事，又是私事。时间紧迫，我就有话直说了：我知道侯先生博闻强记，一定记得美国人何瑞思说过的名言‘金钱是政治的润滑剂，’……”

“‘金钱是政治的润滑剂，如果没有金钱，政治就会恢复到古代的荒蛮时代，只剩下刀子和战马来解决问题。’”侯东来微笑道。

“侯先生，你果然让我佩服，我果然没有选错人！！”尾琦秀时惊叹道，另外一个日本人，也连连点头，他实在没想到，这一个中国的特务人员，居然张口就能说出政治学的经典名言，看来这个侯东来，除了怕死和好色的缺点，还是很有功底的。

“先生，如果我已经得到了您的信任，那就请您布置任务吧。”侯东来看着尾琦秀时，忽然说道：“我一定不惜代价，也要完成，不为别的，就为了报答您的这一份信任。您也知道，并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信任我侯东来，比如您的老朋友，满铁上海调查部的主任中西先生，就一直怀疑我是共产党。”

两个共产党，在演出一场很精彩的大戏，唯一的观众，便是现场这位“旁观者”，他们必须进行精彩的毫无破绽的表演，来迷惑住这位仁兄的眼睛。

“中西那个家伙，在黑龙会呆的时间太久了，帮会习气太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性格，实在是不可理喻！！”尾琦秀时显然明白侯东来的意思，侯东来和中西先生之间的“矛盾”，就是侯东来身份的最好掩护，现在几乎所有的知情人，都认为是中西公报私仇，迫害忠心耿耿的中国特工干才侯东来。

尾琦秀时微笑道：“但是话又说回来，没有中西先生对你的几次刁难，我们也不可能如此信任你，把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侯先生，你多次来往日本，也有很多日本好友，你一定知道，现在日本国内和日本军队，尤其是陆军，对米内首相多有微词，对不对？”

“实不相瞒，的确如此。”侯东来单刀直入，有话直说，道：“但我不明白，这跟我个人有什么关系？”

“跟你的关系，马上就要建立了。”尾琦秀时微笑道：“你也知道，米内内阁大失人心，内不能稳定物价，平衡海陆两军矛盾；外不能制服重庆残存之蒋系政权，改善国际外交，仁人志士，无不失望至极。而近卫公爵却是高瞻远瞩，众望所归，人心所向，如果说谁能够力挽狂澜，让大东亚政治重新走上正轨，迅速结束中日战争，实现长久和平的话，我可以明确的说，除了近卫公爵阁下，日本虽大，不会有第二个人选。”

“阁下观点，侯某深感赞同。”侯东来点头道：“侯某一向认为，近卫公爵老成谋国，实在是当世东亚，第一政治家也。”

两个日本人欣喜的互相对望了一眼，对于侯东来的“立场鲜明”很是满意，很显然，两人都是近卫公爵的绝对心腹，自然对自己的主人，十分崇拜的。

尾琦秀时接着说道：“既然我们的看法一致，那么，侯先生，你不觉得，我们作为近卫先生的忠实拥趸，不应该主动为他重入内阁，做些事情吗？”

侯东来点头，忽然拍了拍脑袋，笑道：“你看我这脑袋，被中统特务击伤之后，迟钝了不少！！先生的意思，我已经揣摩二三，您的想法，是让我回国，为近卫先生重登相位，筹措资金，对吗？”

“你果然聪明！”尾琦秀时大笑，点头道：“我就说嘛，找你是不会错的，侯先生，准确点说，这叫做‘政治献金’，西方政治当中已经成为约定俗成的规矩，我们东方，却还是讳莫如深，大惊小怪。其实，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政治现金的金主，只要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也必将得到丰厚的政策回报，当然，还有近卫公爵阁下的私人友谊。”

“这并不难，那么，具体数目呢？”侯东来笑道：“我想，近卫大人纵横捭阖之间，各派实力都要摆平，会需要一个大数目吧？否则，您也不会屈尊到此，来找我办事的。”

“这是自然，大人物自然有大手笔，不是我等凡俗能够想象的。”尾琦秀时微笑道：“侯先生，从东京传出的秘密消息，你将担任汪先生新政府还都典礼警卫处副处长的重要职务，有了这个职务上的便利，你便有可能在各个大人物中间游走，向他们传递一些不可对外人言的秘密消息，自然并不困难。”

“我明白了。”侯东来微笑道：“我只想问两个问题：第一个，还是老问题，到底需要筹措多少钱？第二个，这些筹款对象，是随机的，还是特定的？”

“你果然办事雷厉风行！好吧，我就回答你这两个问题。”尾琦秀时微笑道：“资金，大约需要六百根，你们怎么说？对，大黄鱼。至于筹款对象，却必须严格限定在我们划定的目标当中，以免消息外泄。你也知道，这场‘交易’的双方，都是中日政坛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一旦消息泄露，谁的面子也不好看，东京的报纸，也是好犀利的。”

“六百根？问题不大。”侯东来打了包票，他也不得不打包票，因为这是日本人交给的“任务”，他根本没有人讨价还价的余地，而且根据各方面的情报，近卫这一次重登相位，是志在必得，又得到了日本财阀和陆军的大力支持，获胜的把握很大，自己这一次战对了队列，对于今后的潜伏工作将大有帮助，他微笑道：“至于你们的目标人物，我需要特殊记忆吗？”

“不需要。这里有一份名单，你可以带回上海去，慢慢思考，以免搞错。”尾琦秀时从公文包中取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侯东来：“回到中国，再打开。”

“这，白纸黑字的，万一……”侯东来看着尾琦秀时，已经猜到了这位日本同志的意思，却还是要把戏演下去，以便骗过那位旁观者的眼睛。

作为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经验丰富的职业特工，他必须提出这样的疑问，否则，就太不“专业”了。

“这一点，请你放心。稿纸上只有目标人物的名字，没有任何其他的文字，而且是一个日本少年用中文书写的，能作为证据吗？”尾琦秀时大笑，道：“我最烦的就是，电影里面特工的那一套，什么‘阅后即焚’啦，什么‘吞进肚子’啦，都俗不可耐，好多事情，根本不必如此胆小如鼠，噤若寒蝉。比如这份名单，你愿意的话，保留多长时间都可以，没有人会用它来指证近卫公爵，也就是将来的日本首相的。”

侯东来点头，笑道：“先生果然是艺高人胆大，侯某佩服得很！如果没有别的事情……”

“你去吧，如果我遇到中西的话，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让他向你道歉的！”尾琦秀时微笑道。

侯东来鞠躬致谢，带着那封信，离开了密室。

尾琦秀时的目光，却转向了那一位“旁观者”，冷冷说道：“山崎君，请你带着特工人员到上海，如果这个侯东来没有完成任务，或者造成严重泄密的话，那么就干掉他，帝国和近卫公爵大人，不需要这样的笨蛋。”

“是！”那个人跳了起来，郑重回答道。

侯东来换回了自己的服装，回到了后门的小会客厅，那位“看门大哥”将他的史密斯左轮手枪递还给他，侯东来一看，左轮手枪已经被擦拭的锃亮，甚至连转轮里面的子弹，都被严格的擦拭过了，所有地方的泥垢，都已经被处理得一干二净。

日本人的认真细致，果然可见一斑。

侯东来笑着向那人鞠躬道：“简直像换了一把枪似的，谢谢你，先生！！”

那人笑笑，道：“侯先生，小事一桩，不足挂齿。我希望将来，你能用我亲手保养过的这把枪，消灭你的敌人！！”

“我一定会的！”侯东来郑重的向他保证，对于这一点，他是充满了信心的，该死的日本鬼子，我肯定会用这把枪，送你们中的某些人，去下地狱！！

……

侯东来从日本领事馆的密道出来，很快就走进了附近的一家商场，他挑选了一套西装，然后进入试衣间。

他的目的，当然不是买一套衣服，他是要到试衣间里面，检查尾琦秀时给他的那个信封，那里面，一定是大有玄机的。

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那里面，一定装有重要情报，尾琦秀时下了如此大的一盘棋，自然必须是“物有所值”的。

在试衣间里，侯东来拆开了那个信封，果然不出他所料，里面除了一张日本少年写的汉字名单之外，竟然还夹带着三个微缩胶卷。

侯东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个尾琦秀时，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为自己争取到了这个筹措“政治献金”的差使，就是为了能够跟自己直接接头，将这三个胶卷，交给自己，毫无疑问，这三个胶卷里面记载的，一定都是日本方面顶级的机密了。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极度保密，绕过了一切中间环节，情报就直接从日本到了中国，这样即使后来日本方面发现泄密，要想破获此案，也几乎毫无线索可言。

当然，这样做也要冒很大的风险，可以想象，尾琦秀时几乎是像悬崖上走钢丝一般，躲避了日本海关和宪兵的检查，将这些东西从日本直接带到了香港，然后交给侯东来，而侯东来也将要冒着同样的风险，将这些东西带回上海。

只要日本方面打破常规，对二人中的任何一个进行搜身，那么这个顶级绝密，顷刻就会暴露，如此重量级的证据面前，他们毫无任何的抵赖余地可言，共产党员的身份，立刻就会暴露。

说白了，尾琦秀时和侯东来，之所以敢进行这样近乎疯狂的冒险，利用的就是日本方面严重的官僚主义，由于他们的身份实在特殊，除非接到大本营的直接命令，几乎不可能受到搜身，这就给了他们，纵横捭阖的机会。

这三份重要的战略情报，将会像上次一样，由汪锦元汪大秘书亲自处理，然后交给潘副书记，只不过这一次要相对容易得多，因为潘副书记，现在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战友……

侯东来先是将三个胶卷，极其巧妙的隐藏在了自己的衣服当中，然后将那个信封放入了西装的口袋，出了试衣间，微笑的对服务员道：“好的，就要这一套了。”

……

侯东来一回到程家，程文芝就哭着扑了上来，在侯东来的怀中抽泣，手里捏着一份电报，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看得出来，电报上面的事情让她很受震撼。

侯东来一边安慰她，一边拿过了电报，是程慧敏发过来的：“文芝：汝姑父遇刺，幸而无事，家鬼未除，速回协助。姑母。”

侯东来面色凝重，道：“姑妈电报当中，这个所谓的‘家鬼’，是什么意思？”

程慧耀走了过来，道：“就是那个邓小姐。慧敏怀疑她是中统特工，引诱你姑父到了中统的刺杀地点，幸亏你姑父的保镖反应及时，拼死护卫你姑父冲出了包围，才得以幸免；现在邓小姐已经被你姑姑扣在手中，她让你们回去帮忙处理。”

原来程慧敏发了这封电报之后，又特意打来了长途电话，追着程文芝和侯东来赶紧回去，“协助处理”邓小姐，看来这个狠毒的女人，对邓小姐已经动了杀心。

侯东来此时才明白，程文芝的哭泣，根本不可能是为了她那个汉奸姑父，也不太可能是为了她那个心狠手毒的女强人姑姑程慧敏，只可能是为了一个人：她的中统同事，也是她的好友，邓小姐。

现在邓小姐这样的绝代佳人命在旦夕，侯东来心里面，也很不好受，虽然邓小姐从很多角度讲，都不是他的“自己人”，但毕竟她也是为了抗日，为了整个中华民族的自由而战，对于这样的抗日志士，自己绝对不能袖手旁观，看着她，被程慧敏这个疯狂的女魔头，送上刑场……

程文芝哭泣道：“姑妈一定是冤枉好人，邓小姐这样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是中统特工呢？！我不信！”

程慧耀不理情绪激动的女儿，看着侯东来，道：“东来，你回去告诉慧敏：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她不能由着性子，恣意妄为。邓小姐是中统的人也好，不是也罢，她都不能伤害这个女孩子！你也知道，邓小姐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邓大律师的女儿，如果慧敏害死了她，那慧敏和老丁岂不成了众矢之的？不要说社会舆论不能接受，单说重庆方面，难道会放过他们吗？你告诉她，不要胡闹，免得连累我们程家！！”

他顿了顿，忽然又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你回去还要跟她讲，杜先生，亲自给我打来电话，让我捎话给他们夫妇：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你记住了吗？”

侯东来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事不宜迟，救人要紧，文芝，我们就连夜赶回上海去。”

“都这个时间了，夜航的飞机也都没有了，我们怎么走？”程文芝迟疑道。

侯东来道：“我去找日本领事馆，他们有办法。”

侯东来之所以着急这时候就走，除了要回去帮助解救邓小姐这个“中统战友”之外，还有更深层次的目的：尾琦秀时提供的那三份战略情报，必须尽快送回国内，传给上级，这对于中国的反法西斯战争，甚至改变很多国家在战争中的立场，都是十分重要的；再说，他刚刚接受了尾琦秀时交代的任务，出面请日本领事馆提供小型飞机也在情理之中，日本人更不会搜他的身体，更方便了那三份情报的入境……

程文芝可想不到侯东来这样的深渊，她只是着急回去，搭救自己的战友邓小姐，连连点头，急不可耐，恨不得马上就乘坐日本人的飞机回到上海去。

可是在一边冷眼旁观的程慧耀，却连连皱眉，突然说道：“东来，你不觉得，现在你和日本人，走的太过亲密了吗？”

侯东来苦笑，道：“岳父大人，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程慧耀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走回了自己的书房，自己的女婿是一个日本人最信任的汉奸，这实在让他难以接受，可是，不但自己的女婿是汉奸，自己的妹妹.妹夫，甚至亲生女儿，也都是汉奸，程慧耀这样的正派商人，也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这一刹那，程文芝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如雨，她几次想喊住自己的父亲，讲出自己和侯东来的真实身份，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这是他们的纪律，即便是对自己的亲人，也是不能说的。

更重要的是，做他们这一行，随时可能暴露，家里人知道的越少，反而对家人们越有利，他们这些人，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却不愿意，连累自己无辜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