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掌 姐妹并色如红玉

“春季到来绿满窗

大姑娘窗下绣鸳鸯

忽然一阵无情棒

打得鸳鸯各一方

夏季到来柳丝长

大姑娘漂泊到长江

江南江北风光好

怎及青纱起高粱

秋季到来荷花香

大姑娘夜夜梦家乡

醒来不见爹娘面

只见窗前明月光

冬季到来雪茫茫

寒衣做好送情郎

血肉筑出长城长

侬愿做当年小孟姜……”

客厅的留声机，播放着一代歌后周璇那欢快婉转的歌声，今晚，是除夕之夜，几乎所有中国人，最重视的节日。

此时的丁公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张灯结彩，人头攒动，欢声笑语，丁主任下令放开规矩，小饭堂里，仆人们的晚餐也都已经备好，大户人家的下人排场，也胜过了老百姓。

丁公馆所有的仆人和保镖，都已经换上了新衣服，丁公馆的女主人程慧敏微笑着，看着众人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在丁茂的指挥之下，丁公馆的所有的房间，都已经被打扫的焕然一新，人人喜气洋洋，只等着丁夫人按照每年的惯例，发红包了。

程慧敏笑意盈盈，感到由衷的开心，在这个危险的乱世当中，自己这一家人，侥幸又活过了一年，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这个被战火反复摧残的国家，此时此刻，从遥远的“满洲”，到华南各地，多少人在痛哭亲人，多少人在思念家乡……

她的这种感觉，不是一般人所能体会的，在这个“冒险家的乐园”，何止是她的丈夫丁主任每天都在刀尖上行走，连她这个上海滩出名的女中豪杰，一年之间，也在鬼门关走了好几个来回了。

今晚的丁公馆，多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此时邓小姐正羞涩的站在程慧敏的身后，将手中一沓厚厚的红包，一个接一个的递到了程慧敏手中，这是一份简单，却又十分重要的任务，程慧敏选择在今晚这个特殊的时刻，通过这种方式，介绍邓小姐给丁公馆的上上下下认识。

今晚的邓小姐“随便的”穿了一身极其合身浅蓝色旗袍，一双肉色的长筒丝袜勾勒出了她修长玉腿的完美曲线，脚穿一双小巧黑色的半高跟皮鞋，长发柔顺，光滑如绸缎一般，白嫩细腻的脸庞完美无缺，虽然只是略施淡妆，却还是通过一双慧眼，透出令人难以抗拒的妩媚，性感的双唇，就仿佛刚刚成熟的红樱桃一般令人垂涎欲滴……

相比于邓小姐的刻意打扮（邓小姐是在“刻意的”打扮成“随便”的模样，这才叫女生化妆当中的高手），程慧敏的装扮就真的很随便了，她的上衣穿一件白色薄毛衣，一条苏格兰呢料的裙子，两条长腿也穿着丝袜，脚穿一双红色软牛皮高跟鞋，显得她的身形格外的高挑，曲线分明，不得不说，她的这身打扮既高雅大方，又性感妩媚，这自然又是一个穿着打扮的高手了。

两个这样美丽的女人站在一块，丰满的尤物，美艳的少女，粉面桃花，鲜艳欲滴，媚眼如丝，古代的合德飞燕姐妹站在一处，“二人并色如红玉”，也不过如此罢了……

仆人们笑意盈盈，排列有序，鱼贯而行，一个接一个从程慧敏手中接过今年的红包，凭借红包握在手里的感觉，他们就知道，今年丁公馆的红包不会少于每个人五百块，这就说明他们的主人，这一年混得更加风生水起，实力大增了。

其实，这一年丁主任何止是名利双收，更有新的如意佳人投怀送抱，进而登堂入室，最让众人惊讶的是，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不但丁主任爱得死去活来，当做珍宝一般，就连丁夫人，简直也把她当成了亲妹妹一般，也许，比亲妹妹还要亲上几分呢，毕竟，即便是对亲妹妹，女人也不会消除那份特有的嫉妒心，将自己的丈夫推上妹妹的床……

两个人好不容易发完了红包，程慧敏忽然向丁茂笑了一下，丁茂微笑点头，走进了身边的一个房间，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沓厚厚的红包，送到了邓小姐手里。

“这，丁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邓小姐迟疑道，不明所以。

丁茂含笑不语，程慧敏笑道：“小邓，刚才是我发红包，现在轮到你了，正好今晚，让大家都认识一下你吧。”

“夫人，这样子不太好吧……”邓小姐粉面羞红，推辞道。

“你们大家都记着，邓小姐是先生很重要的人，也是我的妹妹，你们今后对邓小姐，要像对我一样看待，不允许你们对邓小姐，有一丝一毫的不尊敬!”程慧敏环视场内，道：“好了，我刚才的话吓着你们了吧？现在就让邓小姐，给大家发红包！！”

“好啊，好啊！！”所有的仆人和保镖都突然兴奋的笑起来，想不到今晚竟然会有双倍的收获！

邓小姐的身份，已经通过程慧敏搞的这一套程序，公开向他们表明了，邓小姐将正式成为丁主任的如夫人，在丁公馆里面，今后说话将会很“管用”。

邓小姐粉面通红，扭捏着，却还是不肯接红包。

“小邓，你不要扭扭捏捏的，下人面前，要有体面的！！”程慧敏笑着拍了拍邓小姐的纤细的柳腰：“大家排队，来领邓小姐的红包啦！！”

“谢谢邓小姐……”

“谢谢邓小姐……”

邓小姐站在那里，仆人们一个接一个的经过她的面前，礼貌的向邓小姐鞠躬致谢，双手接过厚厚的红包，他们此时才知道，今年的红包，竟然是双份的，看来这个邓小姐，果然是大家的福星呀！！

邓小姐的脸，也娇羞万状，简直要赶上红包的颜色了，作为一个有足够经验的特工，她当然不会如此惊慌失措，这样的手足无措羞赧万状，不过是她的又一场表演罢了，她的工作，就是每天进行这样的表演，连睡觉，都不能例外。

实际上，只要和丁主任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睡得很少，很多时候甚至整个晚上，她都强迫着自己提高大脑的兴奋度，不让自己睡觉，因为她枕边躺着的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是一只凶猛狡诈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她的任何一点失误都有可能导致自己的暴露，导致同伴们的被捕。

她毕竟是一个半路出家的特工，比起侯东来这样经受过严格训练的职业特工来，她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做梦，不说梦话，更不能保证，自己唯一一个真正的恋人，那个英勇战死的国军飞行大队长，不会突然闯入自己的梦中……

还好这个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姓丁的即将在她知道的那一间珠宝商行被一枪打穿头颅；否则，再这样持续个一年半载的话，不用敌人的严刑拷打，她自己就有可能发疯的。

程慧敏和邓小姐两个人发完了红包，手拉着手，坐到了客厅沙发上，亲热的说一些姐妹之间的私密话，人们常说，恋爱中的女人是愚蠢的，可是，处在这样热烈的“闺蜜情”之中的女人，也一样是足够愚蠢的。

邓小姐始终在奉承着程慧敏的话题，顺水推舟，锦上添花，她的确很会说话，谈笑之间，就把程慧敏这个上海滩出了名的女强人，高智商的“女商人”，忽悠得毫无戒心，把一个中统特工邓小姐，当成了世界上最贴心的女人，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程慧敏对邓小姐的信任和宠爱，简直已经超过对程文芝了……

就在这时，丁主任微笑着走到了客厅，看着沙发上姐妹私语这幅美丽的景象，顿时怦然心动，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在他的心里面产生了……

丁主任忽然喊来了丁茂，轻声道：“丁茂，今晚除夕夜，热闹归热闹，发红包归发红包，一定还要继续加强警戒。大上海现在已经变成了不讲规矩的屠宰场，警察局的副局长，还有青帮的四个堂主，就像五头猪一样被人血淋淋的干掉了，他妈的姓杜的，这时候到上海来踢馆，他自己也不想过年了吗？！”

“丁先生，这姓杜的在大上海盘根错节，底子实在是太深了，而且他这一次干掉的，都是自己的亲传弟子，还专门给张虎林发了江湖帖子，所以按照江湖规矩，这是他在‘清理门户’，张虎林虽然是青帮的龙头老大，也是干涉不得的。”丁茂笑道：“至于我们这边，公馆所有的房间我都已经检查过了，大门，后门，阁楼都有弟兄值班，而且是双岗；他们的红包，一会儿我给他们挨个送去。”

丁主任微笑，很是满意，拍了拍丁茂的肩膀，道：“你办的很好，有一件事交代给你吧：你尽快找一个咱们自己人，训练他熟悉你的工作，接过丁公馆这一大摊子，一两个月之间，我就会给你找一份肥差的。对了，你那一份儿红包，就在我的书房里面，你自己拿去吧。”

丁茂听到丁主任的一番给他加官进爵的承诺，甚至享受了“单独进入书房”这样的特殊待遇，登时热泪盈眶，连连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丁主任笑道：“好了，湖南牙子，掉骨掉肉不掉泪，你哭什么！我知道你嘴笨，什么都不要说了，办你的事儿去吧！！”

……

丁茂感激涕零，自去安排工作不提，丁主任微笑着走到自己两位美丽的夫人身边，笑道：“两位夫人，你们的红包也发了，我们去吃年夜饭吧！！”

邓小姐笑着点了点头，程慧敏却笑道：“老丁，说起今年的年夜饭呢，感觉真是怪怪的，也冷清，也不冷清！”

丁主任笑了，看着程慧敏的粉面，笑道：“你这个人好奇怪，你想说什么？到底是热闹，还是冷清呀？”

程慧敏挽起了邓小姐的胳膊，然后握住了她那柔若无骨白皙滑嫩的玉手，笑道：“小邓，你的美甲师傅本事大大的，过两天你带我去他那里，也给我拾掇拾掇手指甲！！”

“你这婆姨，别扯开话题，我问你话呢！”丁主任坐到了沙发上，笑骂道。他忽然发现，灯光之下的邓小姐，竟然是那样的惊如天人，丁主任此时心中满满都是强烈的欲望，但是程慧敏就在身边，他自然不敢对邓小姐直接动手动脚的。

“你这个方脑壳！今年除夕，我们多了小邓一个人，当然热闹；可是文芝和东来却又不在我们身边，那便又显得冷清的了！”程慧敏想起这几年，程文芝和侯东来都在丁公馆里面跟他们夫妇一同过除夕（最初的时候，程文芝和侯东来并不是恋人关系，程文芝是在寒假进行补习，当时她是准备出国深造的；而侯东来做为丁主任的救命恩人，又在上海举目无亲，所以除夕之夜，也都在丁公馆里面度过，这也算是程慧敏对侯东来的一种特殊的感谢方式，当上海滩的各色人等知道侯东来居然享用如此高规格待遇之后，自然都明白，这个年轻人，将会飞黄腾达青云直上的），而且两个人，正是通过“共度除夕”互生爱慕，终成眷属的，今年除夕丁公馆里面，忽然少了这两个常常嘻嘻哈哈互相斗嘴的“宝贝”，这年夜饭，还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冷清，因为邓小姐，永远也不会在他们夫妇面前，如此轻松惬意显露本性的……

“哼，你整天跟你大哥大嫂抢女儿，还嫌不够，大过年的，人家就不能回香港去，陪父母吃年夜饭吗？”丁主任笑骂道。

程慧敏却嗤笑道：“他们现在还到不了香港，即便是坐东京航空公司的‘贵宾特别招待机’，花上三倍的一等票价，现在他们也到不了香港，等他们到了，已经是大年初一了。”

“你就这么肯定吗？”丁主任微笑道：“你的理由呢？”

“我有东京到香港所有航班的时间表，也熟悉日本人的葬礼习惯，渡边的葬礼，至少要在下午四点钟左右才能结束。所以东来他们，只能选择六点三十八分以后的几次航班，而且以侯东来谨小慎微的性格，他一定不放心乘坐普通的航班进行夜航。”程慧敏忽然笑道：“而且渡边家族有权有势，给他直接安排‘贵宾招待机’也不一定。”

丁主任和邓小姐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都笑了，这样的女强人生活在身边，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该烦躁呢？程慧敏习惯将身边所有的事情数字化，逻辑化，这已经成为她的本能。

“你这个女人好可怕，你怎么什么事都知道？我看你才应该去做特工！”丁主任“很是不满”，对着程慧敏笑骂道。

邓小姐的立场倒很是坚定，笑道：“老丁，我看要是夫人做了你们七十六号的主任，未必就比你做的差呀！”

程慧敏笑道：“总算有人给我说说好话了！看老丁，你还敢不敢狗眼看人低！”

“好吧，好吧，你们姐妹两个二对一，我自然不是对手，我投降，我投降还不行吗？今晚这样的良辰美景好日子，咱们每个人都要喝两杯的！”丁主任难得这样开怀大笑，他也的确应该开怀大笑，两位夫人贤惠如此，他还能有什么更高的奢望吗？！

三人眉目传情，谈笑风生，一道去了丁公馆奢华的餐厅，两个保镖带着手枪，守在餐厅门口，丁主任吸取了卢宗定被杀的教训，即便是吃饭，也必须有人保护才可以，不仅如此，他的座位对应的餐桌下面，还用胶布粘着一支勃朗宁1911，关键时刻，他可以在第一时间就拔出枪来，一边向他的敌人射击，一边用尽力气，撞破身后的玻璃窗，紧急逃生。

桌上的菜肴十分丰富，几乎都是丁主任最喜欢吃的湖南菜，邓小姐也是湖南人，对这样的红辣菜色自然也是来者不拒的，她平时不大吃辣，但不代表她不擅长吃辣，湖南人里面抓一把，一百个人，九十多个能吃辣的。

邓小姐看了看桌上的菜肴，忽然转头向一边站立的一个仆人说道：“麻烦你去问一下厨师，能不能给夫人炒几个江南菜色，清淡的那种；我们的湖南菜，口味太重，夫人的胃不好，受不了的。”

仆人连连点头，立刻就进后厨吩咐厨师，按照“新女主人”的第一个命令办事，程慧敏拉住了邓小姐的手，笑道：“亲爱的，你来了这个家，我总算是盼到救兵了！你不知道这些年，每一年的年夜饭，都跟他吃湖南菜的，侯东来那个混小子参加年夜饭之后，就更可笑了，辣椒炒肉，他不吃肉，专吃辣椒，简直不可理喻的！跟他们几个一块吃饭，我简直受够了！”

丁主任大笑道：“好啦好啦，小邓就是你的救兵，就是革命党，我这个清政府，算是彻底倒台了，以后你们两个说了算，想吃什么，我都无条件的跟着，好不好？至于侯东来那个混小子，以后他来蹭饭吃，就让他坐在那边的小板凳上，吃他的辣椒炒肉去！”

餐厅所有的仆人和厨师都笑了，丁主任这个笑话确实很好笑，这也是他难得的真心实意的讲出两句“人话”来。

忽然，餐厅里的电话响了，丁主任走了过去，拿起了电话，按照规矩，只要丁主任在家，餐厅里的这部电话，便只能由他亲自来接，这部电话，还有丁主任书房里面的那一部电话，都是专线高频保密电话，有资格知道这个电话号码而且能够打进电话来的人，都不会是什么小鱼小虾。

“原来是陈先生，这是怎么说的，您居然亲自给我打电话！”丁主任笑道：“我正打算明天一大早，便专程去府上，给您拜年的！”

电话那头，居然是新政府的第二号人物陈公博，他在这个时间给丁主任打过电话来，绝对不会只是“问候”一下这么简单的。

果不其然，几句虚伪的客套之后，两个人随即便又进入了正题，丁主任轻轻摆了摆手，几个在一边侍候的仆人便都懂事的离开了餐厅，其实即便他们留在餐厅，像丁主任和陈公博这样的大人物之间进行的谈话，他们也是听不懂的。而且丁主任也知道，这些人都是绝对的自己人，不会向外面泄露半个字的。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不需要在这里伺候，那么这些仆人，正好可以去小饭堂，和大家伙热热闹闹的吃一顿年夜饭，而他们要与自己的家人团聚，却要等到明天晚上了，这就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

丁主任放下了电话，回过头来笑道：“小邓，告诉你个好消息，陈公博先生亲自出面，说服了汪精卫先生和日本人，他们不会强迫你父亲，去做什么劳什子总检察长了。”

他和陈公博在电话里，自然还讲了很多别的内容，但丁主任是不会对自己的两个女人说的，因为没有必要，更因为，这些事情都是绝对见不得光的，必须守口如瓶，绝对保密。

程慧敏笑道：“那可太好了，陈公博果然会办事，怪不得人送外号‘孟尝君’，这个人就是讲义气，比那个心狠手辣翻脸无情的周佛海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丁主任笑道：“你看你，还没有喝酒，就疯成这样！小邓，我的意见，既然你父亲不让你回家，最近这几天，你就先不要回家去，我会委托你母亲的日本同乡，领事馆里的近藤先生，去看望你父母，捎去些礼物，也把这个好消息转告他们，有了这个好消息，我相信你父亲的心情，就会好了一大半，过几天我们两个陪你回家一趟，我相信，你父亲，是会接受我的。”

丁主任委托陈公博亲自出面，为邓小姐摆平这件心事，让邓大律师不用再为汉奸政权的邀请而烦心，正是在为最后的“总攻”扫平道路，这件事情，便是他踏入邓家的敲门砖，比任何别的礼物都值钱的。

除此之外，丁主任还有一个绝招，便是程慧敏这个女强人的眼泪，只要能进的了邓家的门，程慧敏就会“摆事实讲道理”，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推，然后声称自己可以和丁主任离婚，让邓小姐称为名正言顺的“丁夫人”，以便能够为丁家传承香火，邓大律师虽然长期留学国外，思想当中的传统观念却还是很强烈的，只要他能认为，邓小姐和丁主任之间，绝对不是什么“金钱交易”的苟且之事，而是丁夫人一手操办，为了传承丁家香火的大事，那么这位“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传统型”的大律师，点点头也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了。

丁主任算度的很是巧妙，可惜他忘了，邓大律师如此愤怒的真正原因，并不是邓小姐要给自己“做小”，而是别有蹊跷。

丁主任只比邓小姐的父亲小四岁，现在却要厚着脸皮做人家的“女婿”，这在人情伦理上讲，已经是很不道德了；更何况，邓小姐一个大家闺秀，过得门来，却只能做个“小的”，这的确会让邓大律师很没面子。

可是邓大律师在乎的，却并不仅仅是这样的“忘年恋”“做小做大”，因为邓小姐的母亲，也比邓大律师小十一岁，男大女小，在这个年代并不稀奇；而邓小姐的母亲，其实也是邓大律师的续弦，那时候，邓大律师的原配尚在，两个人就在日本同居了，如果按照邓大律师的往事，他是没有那么多的底气指责丁主任的，你自己也这样做过嘛！！

邓大律师真正在乎的，是“气节”两个字，如果丁主任是一个事业有成的中年商人，或者是一个率部英勇杀敌的国军将领，邓大律师不会如此决绝；但姓丁的是什么人？是一个卖主求荣，手上沾满了中国人鲜血的屠夫，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这样的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汉奸败类做小妾，邓大律师能忍吗？！

他将邓小姐赶出了门，已经算是轻的了，搞不好那一天，他就会突然在租界的报纸上登出一份声明，宣布和邓小姐断绝父女关系，在这个年代的中国，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著名的赵四小姐，私奔去找张少帅之后，她的父亲，就刊登了这样一份断绝父女关系的声明，和后来的“文绣与溥仪离婚声明”一样，轰动整个中国，如果再加上邓小姐这一份，那可真是足以流传于世了……

“我早就想好了，有一个办法，可以避免我们和邓大律师的尴尬。”程慧敏忽然笑道：“小邓说什么也不让我们两个离婚，可是这也难不住我，我的数学，自然也不是白学的。”

“何止是小邓，难道我想和你离婚吗？”丁主任看着程慧敏，情真意切的说道：“离婚的事儿，你就不要再提了，你也不想让小邓，一辈子都郁闷吧？”

“当然，我才不会那么傻呢，这么好的男人，哪里找去？”程慧敏笑道：“我有更好的办法。”

“夫人，你有什么办法？”邓小姐微笑，说道，可是丁主任却早已发现，她的眼中已经含着泪珠儿呢。

“这个世界上，凡事都有漏洞，就看你会不会利用了。”程慧敏笑道：“老丁，我们当年，是举行的中式婚礼，对吗？”

“对什么对，这种事儿你自己不记得，还用向我再确认一遍吗？”丁主任大笑道：“别卖关子了，有什么想法你就直说好了。”

“好的，”程慧敏笑道：“既然当年我们两个是用中式婚礼结的婚，那么，你和小邓，可以到大上海随便哪一间西式教堂，举行一次西式婚礼呀，请个洋牧师一宣布，她不就成了你的合法妻子了吗？当然，我们只邀请一部分最亲近的亲朋好友参加，不会造成多么大的社会影响，自己人知道就行了。只有这样，才能给小邓一个名分，我这个做姐姐的，才算是真正对得起她。”

“这么损的，不，这么好的主意，也只有你的聪明脑袋才能想得出来！！”丁主任大笑道：“夫人，我丁某人谢谢你了！！”

他竟然起身，郑重其事的向程慧敏鞠了一躬！！

“哼，先别忙着谢我，我也是有条件的。”程慧敏笑道：“我这个人最喜欢小孩子，可是自己又生不出来，所以，等到小邓生了孩子，你们的第一个孩子，必须交给我抚养，至于你们以后生几个，不干我的事！！”

“我就说嘛，你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丁主任大笑，忽然拉住了邓小姐的一只玉手，笑道：“随便你啦，我们打算生五六个的，有人帮忙教养，自然是欢迎的啦，我看一个太少，要不分你三个四个的吧！！”

两个人都笑，邓小姐面红耳赤，破天荒的用力在丁主任身上拍了一巴掌，道：“你不要胡说，谁跟你生这么多……”

程慧敏笑道：“小邓，你不要跟他生气，这件事情，老丁可是出了大力的，请陈先生亲自出面帮忙，打通关节，才有了现在这个好结果，你当然要好好‘谢谢’他的，这么办吧，今晚我的卧室，让给你们两个啦！！”

邓小姐娇羞的笑了，丁主任点了点头道：“夫人，你对我们这么好，我丁某人不是狼心狗肺，怎么可能负了你！！”

邓小姐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又红了，流出了两滴晶莹的泪水，程慧敏赶紧掏出手帕递给她，笑道：“小邓，大过年的，哭什么哭？你该高兴才对呀！”

“夫人，你们，你们对我实在是太好了……”邓小姐抽泣，呜咽着说道。

“小邓，现在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就别说这么客套见外的话了，我是你的老公，对你好那是应当的！”丁主任忽然笑道：“但是，我也不能让夫人独守空房，今天是年夜饭，咱们就来个大团圆，我有个很好的建议：一会儿咱们三个，在一间卧室好不好？”

“讨厌！”两个女人一同说道，丁主任这个有些疯狂的建议，让两个“大家闺秀”出身的女士羞赧得无以复加，即便程慧敏这样成熟的女强人，也已经粉面通红，但说实话，她真的很想感受一下，这种疯狂和刺激。

丁主任大笑道：“两位夫人，你们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坏事’的，大不了，我们三个在床上，都是规规矩矩的一觉睡到天明，我老丁守身如玉好了！！”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三个人都不得不承认，今晚的这一顿饭，实在是他们生命当中所经历过的，最奇特的一顿年夜饭，如果没有战争，没有屠杀，那么这样的欢宴，将是多么的和谐感人，多么美丽的一场佳话……

此时此刻，三个人当中，只有邓小姐一个人意识到，这将是他们三个人共同度过的，最后一个除夕了，中统对丁主任的天罗地网，已经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