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1940.2.5.

中午十一点半。

丁主任板着脸走进了他的第二公馆，邓小姐笑意盈盈的走过来迎接他，急切的给他脱掉了大衣和外套，即便是“在家”，邓小姐也一样是那样的迷人，一头披肩的长发，露出一张端庄当中又透着无尽的妩媚的美丽脸庞，她的脸型是最标准的瓜子脸，细细的柳叶眉，涂着美国口红的性感的一双嘴唇，从她瀑布一样的滑润黑发中露出的耳垂已经变得通红，让人真想上去咬上两口；这一刻，她细嫩白晰的脸庞透着少女一般的晕红，羞涩的眼神，饱含着美女特有的妩媚，双眼彷佛弯着一汪秋水，嘴角有那么一种淡淡的微笑，有人会说是引诱，有人会说是自信，不管怎么说，都很容易的就勾起来男人的欲火来……

看到如此的美女尤物，近在咫尺之间，丁主任不禁在心中赞叹，这样的女孩儿，天生的尤物，简直就是造物的恩宠……

邓小姐何等的冰雪聪明，她轻轻的搂住了丁主任的腰，嫣然笑道：“怎么啦老丁，怎么今天心情这么不好呀？”

丁主任微笑，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邓小姐细腻的皮肤，忽然低下头，轻轻的在她红唇上一吻，然后笑道：“小邓，有什么好紧张的啊，我每天从事都是这样的工作，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区别。”

邓小姐笑道：“那你就不要心情不好啦，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坐一会儿，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鲜虾馄饨！”

丁主任笑道：“馄饨！上海的馄饨是最要命的，你不知道，军统的王牌杀手就是被一碗馄饨放倒的。”

邓小姐微微一怔，丁主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明白，是不是自己露出了哪些破绽，被这个狡猾的丁主任看出来了吗？应该不会，如果是那样，姓丁的，就不会这样孤身一个人，就来到自己身边，他谨慎了一辈子，绝对不会和一个军统或者中统的杀手，日夜厮守，毫无防备的。

邓小姐这一秒钟不到的时间之内，就动了这许多心思，下定决心，嫣然笑道：“老丁，那你就做这个军统杀手呀，我要用一碗馄饨放倒你！！”

丁主任大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在你手里，我怎么也愿意！你个小混蛋，我对你这么好，你还想放倒我！”

他突然抱紧了邓小姐，低头吻了下去……

邓小姐勉强推开了丁主任，粉面羞红，羞赧笑道：“讨厌，你又想干坏事了！”

丁主任笑道：“小邓，你是这样的迷人，我巴不得什么都不做，每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守着你的！！”

邓小姐撅起了小嘴，道：“你只会说漂亮话，既然你如此迷恋我，那你见到我还闷闷不乐的？！”

丁主任苦笑道：“这不关你的事，是七十六号里面的事，日本人让我们两边停战，可是却把那些空出来的重要岗位，都安上了姓李的手下，这摆明了日本人是要架空我呀。”

邓小姐笑道：“这有什么要紧的？依我看，那个姓李的不过是个土财主，勉强守住七十六号这一湾池塘罢了，可是你却是个大富翁，横跨好些部门，犯得上跟他计较长短吗？我听说，汪先生新政府内定的警政部部长就是你，现在连上海市政府都知道了，七十六号这样的不入流的小衙门，不要也罢！”

丁主任的眼睛当中突然闪过了灿烂的光，邓小姐的几句话，就让他得到了一种特别愉悦的快感，简直比在床上，还要舒爽，不错，女人，金钱，权力，就是他丁某人毕生所苦苦追求的三样东西，现在三样东西每一样都在他的手里，他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尤其是女人，他有一个女强人做贤内助，现在又有邓小姐这样一位冰雪聪明的绝世美人做红颜知己，丁主任不仅自豪非常，自己的女人，可不是她姓李的那一帮凡脂俗粉所能比拟于万一的……

“警政部长有什么用？肃清委员会主任才是大头。”丁主任面对邓小姐这样的红颜知己，自然不会严守秘密的：“汪先生已经答应让我做肃清委员会的主任了。”

邓小姐瞪着美丽的双眼，微笑道：“肃清委员会？这是个什么组织？我怎么没听说过？”

丁主任笑道：“你当然不知道，这是机密。肃清委员会就是专门协助绥靖军，进行清乡的组织，他们在前面打仗，我们在后面建立基层政权，换句话说，每个县长，市长，都得有我来决定，所有的作战物资和壮丁的征收，都得由我丁某人来决定。”

邓小姐笑道：“那我就明白了，那一定是油水大大的呀！”

“你真是个小聪明鬼，什么都瞒不过你！！”丁主任搂着邓小姐的纤腰，自豪的笑道，突然他看到邓小姐雪白的左臂上，手腕处戴着一个翡翠镯子，便笑道：“这个镯子看来价格不菲，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邓小姐撒娇的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笑道：“讨厌！我身上什么地方，你没看到过？大惊小怪！这个镯子是夫人给我买的，夫人说，本来想给我买一对龙凤镯子，可是怕我不喜欢，就给了我一个翡翠镯子。”

“龙凤镯子？！”丁主任手摸额头道：“哎呀，你看我这猪脑袋！我都忘了，按照上海这边的风俗，我的确是应该给你买一双龙凤镯子的！！”

“什么风俗？什么龙凤镯子？我不喜欢那玩意儿，看上去好像清朝的妇女一样！”邓小姐娇嗔道：“你也不要费那个心思。”

丁主任笑道：“那怎么行？我既然决心娶你为妻，自然就得按规矩来，龙凤镯子，是必须要买的。”

邓小姐微笑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们两个都是湖南人，湖南那边没有这边的规矩。”

丁主任微笑道：“小邓，所谓入乡随俗，何况现在你我就算想回湖南也回不去了，我丁某人，就是要让你风风光光的做我的小妻子，一点儿委屈都不能受的。”

邓小姐“颇为感动”的将自己的头埋入了丁主任的怀抱里，笑道：“那好，那明天我自己去街上首饰店挑一双好的来，你记得付钱就行了。”

丁主任大笑道：“你个傻丫头！你就算自己没结过婚，也该见过别人结婚呀，这东西哪能是女孩子自己去买？会让人笑话的呀！”

邓小姐的脸再次羞红了，笑道：“那怎么办？你又不能陪我上街的。”

丁主任道：“谁说我不能陪你上街的？上海的大街，又不什么血肉战场，我怎么就不能陪着你逛街啦？”

邓小姐忽然严肃起来，拉着丁主任的手，轻轻摇晃了几下，道；“老丁，你不要为了逞强，就陪我上街，你知道街上的军统，共产党实在太多了，你对我的心意我当然知道，有你这份心就够了，龙凤镯子这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此言一出，丁主任忽然感到十分感动，他实在想不到，眼前的这个女孩，竟然会如此设身处地的替他考虑，和他以前的那些女人截然不同。

丁主任以前的女人总是千方百计不择手段的从他手里掏钱要钱，多多益善，从不满足，可是这个邓小姐，他和程慧敏给的就要，不给绝对不主动伸手，而且竟然如此设身处地考虑他的安危，这样的女人，也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呀！

他看着邓小姐，深情的说道：“小邓，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听说你父亲把你驱逐出家了，对吗？”

一听此言，邓小姐的眼泪说来就来，如同一粒一粒晶莹的珍珠一般落在地上，她低头道：“你别听他们瞎说！”

现在的邓小姐，早已不是两年之前勾引近卫首相公子时候那样的青涩菜鸟，而是一个很有经验的美女特工，她明白人的细微心理，尤其是男人，对于男人的心理，她是专家。

她很明白，像丁主任这样的强势大人物，你只有跟他唱反调，才能达到你的目的，你越是否认，越是会引起丁主任的同情，然后才能在不知不觉之间增加他对你的绝对信任感，然后才能将他引诱到那一条不归之路上……

丁主任笑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实心实意的对你好，一定让你爸爸放心的！”

邓小姐哭了，将头再次埋进了丁主任的怀抱，抽泣不止。

丁主任道：“小邓，日本人希望你父亲出任总检察长，汪先生也是这个意思，可是你的父亲坚决不听，你就不想劝劝他吗？”

邓小姐长叹一声，眼泪夺眶而出，慢慢说道：“现在我都被他驱逐出家，我还怎么劝他呀？”

丁主任道：“好吧，这事从长再计较，有我护着你们，即便他不去当什么劳什子总检察长，日本人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的。不过，我怎么听说你跟文芝又吵了一架呢？”

作为一个特工头子，丁主任自然很容易就能得到邓小姐的相关情报，不过确实有选择的情报，邓小姐昔日的风流韵事，甚至很多人怀疑邓小姐是重庆情报人员的情报，没有人敢向丁主任报告，所谓疏不间亲，没听说过指控上司枕边人是重庆间谍的，这跟玩儿命没什么区别。

听丁主任说到此事，邓小姐的眼泪更多了，却忽然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丁主任，狠狠的用小小的拳头在他身上捶了几拳道：“还不是因为你！文芝不肯接受我和你的事，她在办公室当众讽刺我，说我想做她的‘小小姑妈’，还说要跟我绝交！”

“这个孩子，实在太任性了！你放心，这件事也包在我身上，我找机会，给你们两个调和一下。”丁主任苦笑道：“其实，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文芝自己也能接受张采薇那个丫头，怎么就不能接受我也找一个呢？更何况慧敏对你那么好，你和文芝两个更像是亲姐妹一般，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呢？这个小丫头！！”

邓小姐忽然看着丁主任，忽然有些严肃的说道：“老丁，我们不谈那些让人难堪的事情了，好不好？以后你也不要提张采薇张女士的事情，你也知道这件事，据说让侯处长非常伤心，文芝也很难过的。”

丁主任不禁叹息道：“是呀，他的新房子都装修好了，马上就要入住了，采薇却出了事，睹物思人，东来心里面确实是很难受的！”

两人的心情都很不好受，现在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忽然桌子上的电话响起来，邓小姐推开了丁主任，指了指桌上的电话，这部电话，丁主任和邓小姐已经约好，只能由丁主任来接的。

邓小姐也根本不会去接，因为不会有电话来找自己，而且中统也不会傻到这种程度，这部电话，一定是录音的。

丁主任拿起了电话，却不禁大吃一惊，因为这个电话，竟然是陈公博亲自打来的！！

陈公博果然手眼通天，她居然知道丁主任这个秘密公馆的电话，丁主任不禁感叹，陈公博这个人，果然厉害！

陈公博在电话里，向丁主任进行了一番解释，日本人的已经向陈公博说明，这次七十六号的人员调整，并不是要故意削弱丁主任的权力，而是李主任这边的几个人确实都是各方面的人才，所以为了更好的情报工作，才做了这样的安排，希望丁主任不要介怀，如此云云。

丁主任冷笑，连连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废话，表示自己的高风亮节，说完这些废话之后，陈公博便直奔主题，和丁主任开始讨论接下来的重要事务，陈公博告诉丁主任，汪伪政权肃清委员会和警政部部长这两个职务，一定给丁主任争取到，而且汪精卫本人也已经点了头，只要到时候日本人不反对的话，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尽管周佛海表示反对，但汪精卫没给周佛海面子，驳回了他的建议。

丁主任太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了，周佛海是新政府行政院的副院长，兼任秘书长，财政部长，主持新政府的筹办工作，说周佛海是半个行政院，也毫不为过，所以汪精卫不可能让步，如果各部门首长都由周佛海说了算，那么汪精卫不就成了傀儡皇帝吗？

所以像丁主任这样的老CC，就顺理成章的成为汪精卫拉拢重用的主力，他们将是汪精卫和陈公博，压制周佛海的“改组派”的中坚力量。

和陈公博讨论过程当中，丁主任已经心花怒放，七十六号里面受的挫折阴霾早就一扫而空，有了这几个职务，再加上丁主任原来就掌握的伪国民党中央社会部，还有一个军人福利部长等职务加到一块儿，他已经成为伪政权当中，排名前十名的重要大人物，邓小姐说的不错，他这样的大人物，的确用不着跟姓李的争长较短，即便他不在七十六号，也一样是新政府中举足轻重的人，

丁主任兴奋道：“好的，陈先生，让你费心了！请你放心，我是说什么也不会离开七十六号的，姓李的想让我走，我就偏不走，而且到最后，说不定他倒是会走的！！”

陈公博在电话里开始夸奖丁主任的坚韧笃行，两个人互相恭维，又说了一堆废话，这是大人物之间谈话的规矩，双方都知道彼此说的都是废话，却还是要说，说的内容不重要，对彼此的态度才能说明一切，现在陈公博，丁主任，任道援的铁三角联盟，已经慢慢浮出了水面，他们将成为周佛海的“十二同志会”最强劲的对手……

丁主任放下了电话，心情大好，这个电话打完，肃清委员会主任的职务，基本就落实了，正如邓小姐所说，这的确是一个油水非常丰厚的职务，而且可以利用绥靖军进行清乡的机会，组建自己的武装力量，丁主任能不兴奋吗？

丁主任的心情“多云转晴”，兴奋的走过来，搂住了邓小姐，笑道：“小邓，你的馄饨呢？”

邓小姐娇嗔的瞪了他一眼，笑道：“谁让你刚才惹我了？馄饨没有了！”

“小邓，我求你，给我做一碗馄饨吧！”丁主任用一种“哀求”的口气对邓小姐说道：“我不管街上有多少军统共产党，过了大年初一，我们两个就去街上最好的首饰店，买你最喜欢的.最好的龙凤镯子！”

邓小姐道：“可是，街上……”

“放心吧，能杀我的军统还没生出来呢！”丁主任大笑道，拉着邓小姐的手，就像民间的一对寻常夫妻一般，一同走进了厨房……

……

1940.2.5.

下午三点。上海郊外万国公墓。

侯东来和程文芝下了车，两人都穿着黑色服装，程文芝的怀里，居然抱着三束鲜花，看来在这里，他们的“朋友”还不少呢……

可惜的是，他们仍然是在演戏，因为他们将前往东京，去参加渡边的葬礼，所以日本特高课已经开始了对他们的严密监控。

此时此刻此地，在附近的一座小山上，三个日本特工正在用望远镜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侯东来来这里“看望”了谁，也将成为他“政治态度”的组成部分。

侯东来两人首先来到了冯南山的墓前，侯东来的眼泪马上就流出来了，轻声说道：“冯大哥，老冯，你就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睡吧，再也没有人会打扰你了……”

说完，他从程文芝怀里，取出了一束花，轻轻的放在了冯南山的坟前，尽管他和冯南山的政治立场不同，但毕竟两个人以前是很熟的，侯东来，此刻心中对坟墓中的冯南山已经没有了仇恨，有的只是一种惋惜，以这个人的才能，如果能够站在正义的一方，该有多好……

历史不能假设，人生不能重来，冯南山利欲熏心，落到如此下场，只能怪他自己咎由自取了。

他们又转向了董家营的坟墓，侯东来和董家营也是老朋友了，在他的坟墓之前，却没有说什么话，而是默默的取出了一束鲜花，放在了董家营的墓前……

侯东来长叹一声，便走向了不远处，张采薇的坟墓，到了张采薇的墓前，程文芝已经在抽泣了，侯东来的眼泪也流了出来，他痴痴的看着坟墓，墓碑上有张采薇的照片，她笑魇如花，正在看着他们在笑……

此时此刻，她究竟在想什么呢？这种笑容，是仇恨的笑，还是讥讽的笑，还是追悔莫及的笑？

也许三种都有吧，像张采薇这样的高智商女性，怎么会看不出这场战争的善恶之分？！

侯东来看着张采薇的墓碑，轻声说道：“采薇，今天我们来看你，有些话想对你说：你要明白有些事情，我是不得不做的。我不想做，但是没有办法，民族大义面前，我只能选择把你送入地狱！由于欲望，你误入歧途，这也只能是你必然的归宿。但是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从头到尾，都是真的！这一点，请你放心！！”

程文芝默默的将花放在了张采薇的墓前，擦了擦眼泪，轻声道：“采薇，东来说的，就是我想对你说的。你可能觉得，自己选择的路是对的，可是你想过没有，你是在助纣为虐呀！我希望如果有来世的话，你能够重新选择立场，我希望你站在，对的一方。”

两人在墓前站了很久，小山上的日本特工，把他们的举动都拍了下来，可惜他们只能拍到侯东来夫妇来悼念这些铁杆汉奸，却没有听到夫妇二人对这些人说的话……

“采薇，我们走了。”侯东来拉着程文芝的手，调转身子，却又突然回首，满眼都是无尽的凄凉，他对着墓碑上张采薇的如花笑颜，轻声说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侯东来夫妇，不再回首，两人携手走向了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