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猪突战术

1940.2.4.

中午一点。七十六号主任办公室。

李主任的脸色煞白，他的眼睛却泛着可怕的红色，就像一头紧紧盯着猎物的饿狼，被这样的目光看一眼，恐怕大多数人都会一整天都心有余悸的。

李主任冷笑道：“好，事情越来越有趣了！老丁，看不出你有这样的手腕儿！既然你玩的这么绝，我就索性陪你玩到底！！”

刘吉瑞和他的情妇被杀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李主任这里（现在这个消息已经登上了大上海的所有报纸，有的报纸甚至刊登了刘吉瑞和他的情妇赤身裸体惨死在床上的照片，只在某些关键部位做了模糊处理，丁主任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羞辱李主任），他却连去看一看尸体都懒得去，因为他觉得刘吉瑞是因为无能，才被丁主任的人干掉，对于无能的人他是没有任何惋惜的，这样的人，不值得他掉眼泪，他相信达尔文进化论，既然刘吉瑞是弱者，就该被淘汰，不值得他这样的强者怜悯的。

但是丁主任的反击让他没了面子，他就需要报复，丁主任的这一轮反击急促，而且凶残，如果换了别人，会从心底里感到恐惧，而对李主任这样的人来说，却只有兴奋，好久没有这样精彩刺激的对决了，他很想好好玩一玩儿。

李主任冷笑道：“阿四，你立刻给我传下话去，让我们的人都加强防护，他们的家人和住宅都要派人严格看守，姓丁的如果再敢动，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是，主任！”吴阿四忠诚的回答他，在外面他是一头嚣张的鬣狗，而在李主任面前，他却是一只听话的绵羊，至少他要伪装成这样。

李主任沉吟了一下，又忽然冷笑道：“不行，我绝对不能咽下这口气！！姓丁的，既然你想玩儿，我就陪你玩儿到底！！阿四，你立刻找两百个青帮弟兄，每个人发五百元安家费，让他们下午到丁公馆前面，百般辱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吴阿四震惊道：“这……，主任，丁先生他毕竟是政府官员，如果引起了日本人的干涉，这个，这个可就麻烦了……”

“你敢不去？！”李主任不满的扫了一眼吴阿四，冷笑道：“你只管去安排人手，我自然有我自己的道理！如果你怕死，那么你自己不用去，让青帮的人去好了！你放心，姓丁的是绝对不敢开枪的，敢向青帮弟兄开枪，我借他三个胆子！！”

吴阿四受了李主任的斥责，吓得他诺诺连声，连连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好的，主任，我这就去办！！”

说完他离开了主任办公室，坐进了自己的轿车，他的车队一共有三辆车，十几个保镖，看来吴阿四还是对自己珍重得很呢。

吴阿四在李主任面前是装傻，而不是真傻，他明白李主任这一招就是要当面羞辱丁主任，因为派去的不是七十六号的人，更不是什么反日分子，而是青帮自己的帮众，丁主任自己也是青帮的一员，面对挑衅的青帮弟子，他是绝对不敢开枪的。

如果丁主任如果开了枪，就犯了屠杀同门的江湖大忌，几十万上海青帮弟兄，可不是好惹的。

可是如果他不开枪，就等于公开承认，自己在李主任面前势力微小，被人家骂上门还不敢还手，那么七十六号的头把交椅，他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做下去了……

李主任这一招看似在耍无赖的做法，却真的结结实实的打中了丁主任的要害，就像一块散发着臭气的陈年狗皮膏药，丁主任是揭也不好，不揭也不好，这就叫做打不死你，也得恶心死你。

吴阿四当然明白李主任的用意，这样的损招阴招，也只有李主任这样没有底线的人才能想得出来，做得出来，那两百个兄弟，说白了就是他李某人的牺牲品，姓丁的不敢开枪自然没有什么事情，可是姓丁的也不是吃素的，万一他不顾一切开了枪的话，那两百个弟兄，怕是一个也会不来了，他们每个人的命，竟然只值他妈的五百块钱，连七十六号的大头目们一顿饭钱可能都比不上……

于是，狡诈的吴阿四很快就打定主意，自己下午，是说什么也不会去现场的。

……

1940.2.4.

下午三点。

丁公馆。

两百多个青帮人手，在丁公馆对面的马路上嚣张的叫骂着，肆无忌惮，毫无顾忌。

“丁默笙，你这个王八蛋缩头乌龟，有本事出来呀！！”

“丁默笙，你个龟孙子，杀人放火，敢做不敢当！！有本事出来跟老子们单挑呀！！”

“青帮没有你这样的孬种！！”

“姓丁的不在家，是他大老婆在家，在家守活寡呢吧？！”

“姓丁的正跟小老婆在被窝里快活呢，大老婆在家里守活寡，要不要让弟兄进去，给他解一解寂寞呀！！”

“好呀，好呀，兄弟我裤裆里面，正好有一杆好枪！！”

“哈哈哈哈……”

哄堂大笑，污言秽语不断传入丁公馆，青帮那些挥舞着手里的砍刀，斧头，还有几支破手枪，在外面嚣张的杂碎帮众，此刻分外的兴奋，而平素里他们连正眼都不敢看这个公馆一眼，这世界，也真是奇妙的很。

此刻，丁公馆的二十来个保镖都拿着枪，严阵以待，却没有任何人敢开抢，他们大部分都已经加入了青帮，每个人都知道杀害帮里兄弟的后果，于是威名赫赫的丁公馆真的变成了缩头乌龟，被人家堵上门来，却连反抗都不敢说一声，也真是实实在在的丢脸“到家”了。

此时的那些警察们早就躲得远远的，一边是丁公馆，一边是青帮，他们哪里敢管这样的事情，只能任由这两帮牛人，自己解决算了。

丁公馆的女主人程慧敏此刻脸色铁青，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门外的叫骂声是如此的清晰，简直就是“声声入耳”，一个女人能够忍耐到现在，已经算是很不错了，通常她们听了几句，就会哭出声来的。

她的保镖头目丁修（丁茂干了上午的那件好事儿，为了避免嫌疑，还没有回到公馆）仿佛看出了什么，连忙说道：“夫人，你可千万要保持冷静，丁先生不在家，如果我们动了手，就是犯了江湖大忌，你自己也是青帮的弟子呀！！”

听了这话，程慧敏突然站起来，猛然挥手，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了丁修的鼻子上：“亏你也是个男人，都跟我走，上阁楼！！”

丁修的鼻子，被这个大上海出了名的女强人打出了血，他用手绢捂住鼻子，一声也不敢再出，因为丁夫人的脾气没有人比他们这些保镖更了解了。

程慧敏带着几个人，上了顶楼阁楼，顶楼的机枪手和狙击手都在，看到程慧敏满脸杀气的走了上来，都看出来她要干什么了，这个女人，果然是女中豪杰，如果她是个男的，什么丁主任李主任，早就都被她干掉了！！

机枪手也是丁主任多年的心腹，拿着丁主任丰厚的酬劳，否则也不可能担任丁公馆的“御用机枪手”，他自然不能让丁夫人冒险，便伸手拦住赵慧敏道：“夫人，你不要激动！对面都是青帮的弟兄，我们不能开枪的！！”

程慧敏冷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机枪手猛然打了个哆嗦，就不敢再说什么了，这位丁夫人，连丁主任都对她退避三舍，在丁公馆就是谁也惹不起的。

程慧敏跪在了沙袋之前，抓住了旁边的捷克ZB26轻机枪，现在的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露出了一条雪白的大长腿，一声脆响，她已经拉上了枪机！！

众保镖此刻心中感叹，女人要是发起狠来，十个男人也不如！

程慧敏面带冷笑，双眼喷火，看着外面的青帮人群，想也不想，便扣动了板机！！！

突突突突……

一串轻机枪子弹流星似的飞了出去，可惜程慧敏毕竟不是“专业人士”，轻机枪强大的后座力，让她的枪口，猛然跳向上方，所以一串子弹都打高了！！

对面马路的青帮人马，半个人都没有被打到，而他们身后的树木的好多根树枝都被打断了！！

青帮分子们震惊了一秒钟，突然意识到丁公馆虽然敢开枪，却不敢向他们的身上射击，这帮怂货！！

于是这些败类便更加高声的叫骂起来：“去你妈的，臭娘们儿，你老公都不要你了，还他妈的敢嚣张！！”

“姓丁的都是一群窝囊废!!”

……

程慧敏冷笑道：“骂，我让你们好好骂！！”

她猛然拔出旧弹匣，插入了一个新弹匣，然后再次拉动枪机，用自己苗条的身体猛然压住了枪身，扎起了马步，稳定好了自己的身体，又再次狠命的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

一串又一串的子弹射出了枪口，马路上，刚才还在摇旗呐喊的青帮弟子，立刻有四五个手舞足蹈的躺在了地上，有的满身血洞，有的哭喊辗转！！

青帮汉子们大怒，手里的几支破枪，开始向丁公馆的楼房和阁楼开始射击，不过他们的枪法实在太烂，指哪儿打不到哪儿，被他们瞄准的人，简直太幸运了。

丁公馆的保镖们看到如此情形，再没有半分犹豫，立刻纷纷开枪还击，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而青帮的弟子们，毕竟都是些“业余选手”，手里又只有一些破枪，那里是这些人的对手，顷刻之间就有十来个人被打倒在地，伤者在地上翻滚，在地上匍匐爬动，血流遍地，好不狼狈。

青帮的大队人马，终于忍耐不住，一声嚎叫，就如同洪水一般向马路远处跑去，为了五百块钱儿送掉一条命，这是傻子才干的事儿，丁公馆，算你狠！！！

可惜他们错了，丁公馆这地方，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丁公馆的主人，更不是你想骂就骂，骂完就走的！！

几辆卡车冲了过来，卡车车顶的机关枪疯狂的扫射着，卡车上的绥靖军士兵手里的中正式步枪和汉阳造，也在疯狂的喷着火焰！！！

很快，车上面的上百名绥靖军士兵跳下车来，按照作战动作卧倒在地，用手里的各种枪支，有条不紊的向青帮分子射击！！

青帮分子就像一大堆人肉靶子，密集的堆在一块，立刻又有十几个青帮分子被打死！！

好在绥靖军平日里只知道吃喝嫖赌，他们的枪法实在太烂，比那些业余的青帮分子强不了多少，连这样简单明显的目标也打不中，否则这几轮排枪下去，青帮分子就该躺下一半才对！！

卡车后面的轿车里，缓缓走出一个人，正是丁主任，他叼着雪茄，满眼都是冷酷和鄙夷不屑，看着马路那头正在被痛打的青帮分子们，这些青帮分子，竟然围攻一个伪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常务委员的住宅，还想当然的认为对方不敢反抗，脑子里面都进水泥了吗？！

一个绥靖军上校站到了他的身边，此人是绥靖军总司令任道援的心腹参谋，也是丁主任的同乡，任道援不想让李主任在七十六号一家独大，又得到了陈公博的暗示，所以一接到丁主任的电话，立刻派出了一个特务连，让杨参谋带着赶来帮忙，自然，丁主任也是出了大价钱的。

“已经死了一些人了，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停手吧。”丁主任微笑道，他也不想对青帮分子赶尽杀绝，因为他也知道，这一定是李主任的阴谋诡计，青帮打上门自己不开枪不反击自然是不行的，但是赶尽杀绝也是不行的。

绥靖军的杨参谋拿了丁主任的金条，自然听话的很，便立刻下令停止射击，他的手下们立刻停止了射击，不是他们严守军令，而是他们也都是老兵油子了，不想跟青帮结下深仇大恨。

剩下的一百多个青帮分子，傻呆呆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刚才他们还在辱骂的这个缩头乌龟，人人身体发抖，不敢出声，还有很多人尿了裤子。

丁主任走到队列之前，看着这帮“同门弟兄”，冷笑道：“弟兄们，都是青帮人家，你们上我门前挑衅，已经是犯了帮规，我打死你们几个人，算是给你们个教训！！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要玩儿就真刀真枪的干，在这耍无赖成什么体统？！都给我滚！！”

此言一出，青帮分子个个如蒙大赦，纷纷扶着伤者，抬着尸体，向马路的另一端快速逃跑，他们逃跑的速度还真不慢，很快逃到了马路拐角，用句北京话来形容，就是“兔子都是他孙子呀”！

……

青帮分子自以为逃出生天，个个豕突狼奔，突然，侧面马路上不知从哪里又冲出来了十几辆大卡车！！

旭日旗飘扬，是日本宪兵！！

日本宪兵几乎都是各大战场上受伤退下来的老兵，个个训练有素，枪法如神，他们在行进的卡车上就已经开火，特别是第一辆卡车，上面的两挺轻机关枪弹如雨下，笼罩住了青帮弟子的人群！！！

紧跟着，十几辆卡车停了下来，上面的一百多名日本兵敏捷的跳下车来（日本人讲究实战，所以每辆卡车都没有装多少士兵，当然，他们开这么卡车过来，还有别的目的，后文会叙述），在五六挺轻机枪的火力掩护之下，熟练的展开战斗队形！！！

轻机枪疯狂扫射，上百支三八大盖儿，毫不留情，枪枪咬肉，一时之间，青帮分子鬼哭狼嚎，豕突狼奔，却在雨点一样的子弹当中，根本无法躲避，一个接一个，砍树桩一般的倒下来！

日本人的枪法，比那些无用的绥靖军不知高出几个档次，很快，所有的青帮人马都躺在了地上，上元门在地上呻吟辗转，哀嚎声响彻周边，场面好不恐怖！！

丁主任却只剩下了苦笑，日本人果然只会给别人帮倒忙，本来自己已经给青帮分子一个狠狠的教训了，谁知道日本人横插一缸子，赶来“帮忙”，谁都知道他们的做事风格，从来不给“敌人”留活路的，赶尽杀绝，才是他们的“本色”！！

按照日本人的作战战术，在“敌人”受到了重创之后，就该是他们施展著名的“猪突战术”（日俄战争期间，日本的所谓“军神”乃木希典提倡而生的一种战术，简单说，就是在接近敌方阵地范围内，大队士兵以散兵队形高速进行人海冲锋，在没有被敌人的机关枪尽数撂倒之前，总有人会冲上对方阵地的，然后就是白刃战，日本人认为自己这个最拿手）的时候了，这些宪兵没有仗可打，个个闲的蛋疼，现在终于有一个“实战”机会，更是百般珍惜，必须要显示一下自己皇军的举世无双的战术和大无畏的武士精神的。

于是，一个日本中尉军官拔出战刀，第一个嚎叫着冲出队列，然后一百多个日本士兵个个都疯狂的嚎叫着冲了过来，冲向了他们的敌人，苦苦哀求着的青帮弟子们！！

他们冲过来之后，用手里的刺刀狠狠的将地上的每名青帮分子，反复的狠狠的捅刺，青帮弟子们哀嚎着，乞求着，躲避着，在地上爬行着，日本兵就像是一群嗜血的恶魔，追杀着他们，毫不留情，几个挥舞战刀的日本军官，将青帮分子的头砍下来，像皮球一样在马路上乱滚！！！

看到此情此景，丁公馆的人，绥靖军的人，个个都瞠目结舌，日本人的狠毒他们早就知道，今天看了，才知道，日本人狠毒到什么地步，他们根本不是人，而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丁主任紧缩眉头，事情的发展是在太出乎他的预料了，这下子自己捅了马蜂窝，青帮的几十万弟子，不敢惹日本人，他们会把这笔账，都会记在他丁某人身上的！！

整条马路遍地是血，所有的青帮分子，都被日本宪兵们干掉了，很多日本宪兵意犹未尽，继续在死尸身上狠狠的用刺刀捅刺，有的干脆，用刺刀划开死者的肚皮，挑出了里面的内脏！！

一股股的恶臭在空气当中荡漾，围观的中国人当中，不少人已经开始呕吐了……

日本人杀完了人之后，又收缴了地上散落的青帮分子的“武器”，这些砍刀斧头和破旧枪支他们当然看不上眼，但却是他们这次行动的证据（他们还拍了大量的照片），然后一声令下，集合整队，登上了六辆汽车扬长而去。

剩下的七辆大卡车，上面的日本司机从驾驶室里面出来，向绥靖军这边趾高气扬的喊着什么，绥靖军立刻明白，这是让他们过去帮忙收拾尸体，他们不敢怠慢，纷纷放下枪冲了过去，在那些高贵的日本司机的指挥下，将地上成堆的个个面目狰狞，死相难看的青帮分子的尸体，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了大卡车上，这些人将被送往城外的乱坟岗，成为野狗的美餐……

这个疯狂的年代，从中国东北，到中原的黄泛区，甚至昔日繁华的江南地区，再到广大的华南，到处都有大群的野狗，肆意横行，只因为，尸体实在是太多了……

丁主任早就提前想好了善后措施，十几辆上海市政局的洒水车过来，这是傅仁宗市长亲自下达的命令，他是丁主任的老朋友，关键时刻，他选择站在丁主任这一边。

二百多具青帮的尸体被拉走之后，十几辆洒水车排成队列，用强劲的水流向路面上洒水，鲜血混入了水，形成了一股更大的红色血流，如潮水一般流进来街边的下水道，这样的场面，壮观，却又如此触目惊心。

附近的无数居民都在开窗观看，他们目睹了这场大战的整个过程，中国人爱看热闹的习惯，从古至今，就没改变过，有的人，甚至在自家阳台上摆上了酒菜，一边欣赏，一边喝酒。

这就是我们的民族性格，只要事不关己，什么样的惨剧，他们也会怀着兴奋的感觉慢慢欣赏的……

人们或者震惊万分，或者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惨剧，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明白了一个词的真正含义，就是：杀人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