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惨绝人寰的悲剧

1940.2.4.

上午九点。

三合里十九号，七十六号电讯处长董家营住宅，。

数以千计的围观群众，围着这座三层楼带花园的豪宅，指指点点，七十六号特工和日本宪兵已经将豪宅围的水泄不通，这在上海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连街边买菜的老百姓现在都知道，今天又有一个什么样的重要人物被军统“点名”了，军统现在就像一个大箩筐，只要上海的大人物们死于非命，都会“归功”到军统身上，现在上海人却不知道，实际上军统的行动已经基本上停止了，因为军统也陷于了内乱当中，戴笠要做掉周理君。

丁主任，侯东来，袁克让等七十六号的大人物，个个面色凝重，挤开人群，鱼贯而入，酒井少佐也来了，众人在日本宪兵的指引之下，进了一楼的餐厅，看到了一个惨绝人寰的景象。

现在双方的仇恨已经摆到了桌面上，以至于董家营被杀的消息传导七十六号之后，李主任和他的主要心腹，纷纷推脱有事，来都不来，而有意思的是，那些中间派，元修身，苏清风等人，干脆纷纷以办案或者处理私事为名，纷纷离开上海，一则是为了保命，二则是为了置身事外，坐观成败。

丁李二人这场赌局赌注下得太大，两派人自己都不愿意拼死一战，更不用说他们这些骑墙派了。

七十六号电讯处长董家营，还有他的夫人，两个孩子，一个仆人，都趴在血泊里，几乎每个人的脸，都泡在自己的鲜血里，面目狰狞，显然死前都经过了痛苦的挣扎。

整个餐厅，遍地是血，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由于行凶的时间离现在很近，有些地方的血迹还没有彻底干涸，整间屋子，弥漫着浓重无比的血腥气味，在这样浓重的血腥气味当中，竟然还掺杂着咖啡的香气，牛奶的芬芳，甚至，还有果酱的清香，好几个人呕吐了，有的人甚至蹲在了地上，连眼泪鼻涕都一同“吐”出来了。

谁能想到，这一家人正在和和美美的吃早餐，却受到了突然的袭击，很快的死于非命，而杀手们却没有用枪，而是用尺把长的牛耳尖刀，将他们乱刀刺死，手段之残忍，实在是近年来所少见。

老黄借口休息，也没有来到现场，来的只是老黄的副手，情报处法医科的科长徐显耀，原来是个大学医学系的教师，却嫌弃自己的薪水过于微薄，七十六号成立之后，这家伙竟然主动送上门来要求加入，把丁李两人唬得一愣一愣的，疑心他不是军统中统共产党，要么就是神经病，要不是老黄赏识这家伙的一手技术活儿，他早就被抓进监狱了。

徐显耀以前总是跟在老黄屁股后面当随从，今天终于得到了单独出场的机会，便想在众位长官面前显显本事，他的如意算盘是，情报处长冯南山已经被干掉，论资排辈，副处长老黄会晋升正处长，那么他老徐，如果表现的积极点儿，就会水涨船高，顺利坐上副处长的位子。

这个傻瓜，简直就不知道这里面的玄妙，他越是在丁主任面前表现积极，就越是等于在给李主任上眼药，更何况他是老黄提拔出来的，老黄却是李主任的人，现在他反过来给姓丁的如此卖力，那可就是犯了江湖大忌了，欺师灭祖，可是要吃花生米的。

此刻的老徐还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穿着鞋套，积极的在血泊当中，翻动检查每一具尸体。

董处长，董夫人，两个孩子和一个一个仆人，每人身上，都被牛耳尖刀，刺了五刀，刀刀致命，没有一刀刺偏，可以很容易就判断出，凶手是职业杀手，如此高超的手法，每一个人都能去教医学解剖的。

“董处长的右手三根手指被折断，左手大拇指被折断，他的咽喉和太阳穴两处地方，有明显淤青，说明董处长当时反抗过，但对手出手速度很快，董处长没有伤到对方，就被制伏了；可是很奇怪的地方是，董处长的胳膊和腿部都没有被刀割伤的痕迹，这就说明，对手出手制服他的时候，并没用拔出刀来。”老徐分析的井井有条，好像凶杀案发生的时候，他就站在一边观看一样。

“能让几个杀手站在自己身边，说明老董根本就没有对他们起戒心。“丁主任冷笑道：“很显然，又是熟人下的手，也真他妈的是见了鬼了，最近的暗杀都是针对七十六号高层人物！！”

“董夫人的左腿腿骨折断了！”徐显耀惊呼道：“是被人一脚踹断！这个人的力量十分厉害，绝对是练过武术的！至于两个孩子和一个仆人，却都没有挣扎过的痕迹，身上没有别的伤，显然第一时间就已经被控制了。”

这时候，徐显耀的助手，另外一个法医，走了过来道：“报告长官，走廊里两个保镖的尸体，都是先被人用强力击中颈椎，造成昏迷，然后被用刀刺中要害而死，他们两人的手，都没有接触腰间的驳壳枪，这就说明，凶手接近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丝毫的警惕。”

酒井冷笑，看着丁主任道：“丁主任，这些情况证据都实在太过蹊跷，我不得不怀疑，这绝对是你们七十六号内部人做的事情。”

“酒井少佐，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个判断！而且这一次，有意思就在于，行凶的凶手，有五六个之多，他妈的居然个个都是我们自己人！！这说明什么？”丁主任的眼睛饱含着愤怒，紧紧盯住了酒井少佐，这简直是一头吃人猛兽的眼睛！！

酒井少佐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而且这一回，这些“不知名的”杀手，玩儿的也实在太过分了，杀人不说，还杀人家的一家，如此心狠手毒，是什么人做事的风格，几乎已经不言自明了。

酒井便冷笑道：“说明什么？说明根本就不是潜伏在七十六号里面的军统和共产党做的！这些人都是单线联系，他们哪有那么多的人数同时行动？据我所知，董处长也是老特工，他又怎么会允许这么多陌生人进入他的住宅？即便是他允许他们进入住宅，他的两个保镖，怎么也会毫无防备？”

丁主任瞪着血红的眼睛，说道：“酒井少佐，关于这些问题，我想你不应该问我，你更应该问一问该问的人！！”

“谁是该问的人？！”酒井少佐也急了，虽然他明明知道，丁主任针对的是谁，但是仍然需要丁主任亲口说出来，否则，他是不能拉这个偏架的。

“是李主任，一定是他指挥指使人，来做这件事情的！而且行凶的人，很可能就是七十六号直属警卫总队长，吴阿四。”丁主任颤抖着，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他是老董的好朋友，两家走得很近，只有他才能够如此不受防备的进入老董的家！酒井少佐，我要求直接逮捕吴阿四！！”

“丁先生，请你冷静一下！！你在怀疑你的副手和手下的一个总队长，这是大事，我需要证据！”酒井少佐勉强笑道：“我知道老董是你的多年部下，此刻你心情很难受，但是没有证据的话，我是不能随便抓人的！！”

丁主任此刻心中大怒：你们这帮心狠手辣的日本人，抓人什么时候讲过证据了？可是到了现在，却跟我说什么要讲证据，也真是可笑的很！

丁主任当然不敢直接对酒井少佐开骂，于是将目光转向了徐显耀：“老徐，你立刻提取现场的指纹和脚印，吴阿四是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他的脚印特征应该特别明显的！！”

“是，丁主任！”徐显耀答应一声，此刻却已经心惊胆战，他明明是想显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却不料却掺和进了丁主任和李主任之间，几乎坍台的激烈火兵，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的，这下子可麻烦了，搞不好自己的小命，也得绕进去，各位老大，我求求你们，就别再像野狗一般，疯狂的撕咬了！！在这么下去，今天干掉一个，明天做掉一家，七十七号高层，每到过年，就都死翘翘了！！这日子，也真他妈的没法过了！！

他心里烦恼，可惜丁主任的命令他又不能不听，否则万一丁主任恼羞成怒，直接拔出枪来把他毙了，也不一定。

他和几个助手很快提取了随处可见的指纹和脚印，行凶的杀手们，身上也沾满了被害者身上喷溅出来的血液，他们有恃无恐，干脆将自己的血手印在雪白的墙上涂抹！！

然后，他们又在餐厅门口，更换了所有衣服，等于抱着那些血衣，嚣张的离开了董家，由于事发时间是在早晨，而且他们的动作十分干净利落，以至于周围的邻居，都没有明显听到董家人的哀嚎，这一次灭门惨案，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发生了……

半个小时后，所有所有的指纹和脚印收集工作都已完成，丁主任指着徐显耀说道：“老徐，收集到的指纹，你拿回去比对指纹库；至于这些脚印，你现在就给我辨认！！只要发现，有体重超常的人，那一定就是吴阿四！！”

“是，长官！”面对咆哮的丁主任，徐显耀几乎是颤抖着说道。

他和几个助手仔细的核对收集的那些脚印，足足用了二十多分钟，然后才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向丁主任敬了个礼道：“丁主任，这些脚印证明，杀手当中体重最高的人，大约体重只有一百六十斤，而吴总队长，体重高达二百四十斤，这是七十六号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所以我们基本可以肯定，吴总队长没有到过案发现场。”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吴阿四这个王八蛋做的！！”丁主任咆哮道，他坚信自己的判断，老董不是白痴，他不会让跟自己不熟的人直接进入自己餐厅的。

酒井少佐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丁主任的肩膀，微笑道：“丁主任，请你冷静些-----你们，再看看这些脚印！！”

他指了指身边那几个梅机关法医，这几个日本法医，这几天还真是忙得很，最近七十六号的大头目们，一个接一个被干掉，也真是见了鬼了！！

这些日本技术人员当然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他们也明白，自己必须说实话，不说实话，无论哪一派，都有可能要了自己的命，别看他们是日本人，可七十六号就是一帮混不吝的牛鬼蛇神，惹恼了他们，他们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在大上海死个日本人，还是新闻吗？！

于是，几个日本法医又对那些采集的脚印图片，进行了一番细致研究，他们相互之间叽里咕噜的用日本话交流着，显然都是些技术用语，又过了二十分钟，才终于检验完毕，日本法医的头目，向酒井少佐敬礼道：“报告长官，我们确定，所有的脚印当中，体重最重的一个人，大约八十到八十三千克体重，所以绝对不可能是吴总队长！！”

“你们没有看错？！此事事关重大，你们看错了，是要上军事法庭的！”酒井少佐严肃的说道。

“酒井少佐，我们可以保证，并且承担任何后果！！而且，关于这些证据，可以进行进一步的科学仪器检验，我相信也会证实我们的判断！”日本法医对于自己的专业荣誉极为看重，自然不是出尔反尔的。

丁主任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脸部的肌肉猛然抽搐了几下之后，恨声道：“姓李的，算你狠！！不过事情还没有完呢，你等着！！”

酒井的脸色也着实很难看，却没有说话，其实他也明白，这件事情就是李主任派人下的手，可是现在他抓不到证据，不可能能对李主任和吴阿四下手，影佐将军不会同意的，日本军部也不可能答应。

更何况，死了的董家营充其量只是个电讯处长，属于业务干部，没有多么深厚的背景和实力；与手眼通天，办案能力极强的李主任，还有背靠青帮势力的吴阿四相比起来，实在是无足轻重，日本人不在乎谁死谁活，只关心谁的存在，对他们日本人的统治更为有利，可怜丁主任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汉奸，却还在奢望日本人能够扮演一回公正执法的包龙图，也真是天真幼稚得很呀！！

更何况，如果干掉了实力强大精明干练的李主任，这个虚有其表的丁主任，根本做不到李主任这样的效率和成绩，这对日本人来说，岂不是舍长就短吗？！

同样的道理，抓了吴阿四，就等于公开得罪青帮，青帮看似乌合之众，却是在是人数众多，暗藏玄机，他们真要给你捣起乱来，也绝对够日本人喝一壶的，所以这个吴阿四也实在动不得，不管他到底有没有杀死老董一家人，对于日本人来说，中国人的命，根本一文不值。

这个主意打定，酒井少佐就说道：“丁主任，两个单位的法医都得出了一致意见，我们作为执法者，必须尊重他们的专业意见和科学结论。不过丁主任，请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严查到底，绝不放过一个凶手！！”

听了酒井这番话，丁主任的眼睛流出了眼泪，可惜这却并不是感动的泪水，而是一种被戏耍被欺辱的泪水，他向酒井少佐一鞠躬道：“那就拜托你了，酒井少佐！！”

酒井点头道：“这件案子，都交给我吧！但是丁先生，我还要说句难听点的话：在我这边得出结论之前，请你千万不要对李主任和吴阿四，采取什么过激行动，否则破坏了中日合作的情报大局，让重庆方面占了便宜，无论是影佐将军，还是汪先生那边，你都不好交代的！！你知道，战争最重要的是消灭敌人，保存自己，而不是与敌人同归于尽，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过分激动，你说对吗，丁先生？！”

他这是在明确的警告丁主任，不要轻举妄动了！！

“对，你说的对，酒井少佐。”丁主任向酒井少佐连连点头，然后忽然看着侯东来道：“东南，采薇的后事，你还要去料理的，而且你身上有伤，你就不要在这里盯着了，你去忙你的吧！！”

这一句话之间，他忽然向侯东来，眨了眨眼睛！！

侯东来当然就明白，丁主任一定是别有目的了，便顺水推舟道：“是的，是的，我的确还要去忙这些事情，要么姑父，酒井少佐，我先告退了！！”

侯东来刚刚离开董家，坐上自己的汽车，丁茂就紧跟着拉开车门坐了上来，面色异常严肃，说道：“侯哥，丁先生吩咐，咱们立刻去办一件紧急的事，陶文明在等着咱们呢。”

侯东来诧异的说道：“什么事呀？这么急？！”

“姓李的心腹手下，第二总队总队长刘吉瑞，昨晚在情妇家里喝酒抽大烟，现在还没起床呢；他从昨晚就处在我们人的监视之下，我们这就去做了他，给老董报仇。”丁茂恶狠狠的说道，他雄心勃勃，一心想要上位，根本不在乎，自己去杀的是什么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这是个典型的亡命之徒。

侯东来点头，脸上苦笑道：“这下子是两边真见了血了，这个年，谁他妈也别想安生的过了！！”

他心里面此刻却是心花怒放，丁李二人大打出手，手下骨干纷纷被杀，这对抗战来说，简直是太大的好事儿了，这都是除掉张采薇引发的连锁反应，而自己，就是这一系列事件的那个推手，侯东来此刻心里，充满了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