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李主任的疯狂

李主任秘密公馆，深夜。

今晚的李主任哪有心思约会佳人，形势发展严峻，到了他该做出决断的时候了。

“我问过了，李主任！老黄这家伙什么都不肯说，只说这是酒井少佐亲自下的命令，要求绝对保密，他如果泄露出来，酒井就会要了他的命。”吴阿四在李主任面前恭恭敬敬的站着，向他报告说。

他这个横行上海滩的黑帮大师兄，只有在李主任面前，才会如此卑躬屈膝，大气也不敢喘的，他狠，李主任却比他更狠，而且要狠毒一百倍，用季青云的话说，就是：“跟丁先生坐在一块的时候，你会感觉是在跟一头吃人的猛虎同坐，你不知道这头猛虎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咆哮起来，撕咬你的血肉；跟小李先生坐在一块，你立刻就会感觉有几万条毒蝎子向你身上爬，你选择坐到他身边的时候，就已经死定了。”

季青云的评价可谓入木三分，这两个人的确就是如假包换的毒蛇猛兽，所谓“是金子总会发光”，不错，金子的确会会发光，如果是毒蛇呢？总会咬人。丁李两个人，拥有出类拔萃的特工情报才能，更有一颗残忍无比的心，所以不管是跟着重庆政府，还是投靠日本人和汪精卫，他们这样的“绝世才能”，总是会有用武之地的。

李主任冷笑道：“阿四，你不了解老黄这个人，他表面上是坚持原则，实际上是想置身事外。事情越是大，越是麻烦，他就越是拿着日本人来做挡箭牌，如此说来，给采薇验尸，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日本人如此保密，是不是日本特工下的手？”吴阿四小心翼翼的说道：“卑职说句不该说的话，我收到消息，张小姐，似乎和日本人也有来往。”

“这件事情我知道，日本人找过我，是我批准张采薇给他们做事的。”李主任冷笑道，他随口就撒了个谎，脸色根本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因为撒谎和杀人，本来就是他的工作。

张采薇跟日本人秘密接触，李主任是后来才知道的，而且他本人，根本没有与日本人谈这件事情，不但没有谈，现在也不敢去问日本人，日本人可不喜欢乱打听的中国人。

“那么，会不会是日本人将张小姐杀人灭口了呢？”吴阿四小心翼翼的问道，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勇气，因为日本人的狠毒，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的了。

“不会是日本人。张采薇刚刚开始给他们效力，他们不会这么快就杀人灭口.卸磨杀驴的，而且张采薇也没有对不起他们，他们实在没有杀张采薇的理由，换了是我，也不会杀死一个好不容易物色的得力助手的。再说，日本人也不会用南部手枪去杀张采薇，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世界上还有这么蠢的事情吗？更何况，如果是日本人下的手，酒井少佐又为什么会让老黄参与验尸？这都不符合逻辑，我判断，一定是老丁派人下的手。”李主任沉思道，这是他认为自己深思熟虑之后的结论。

人就是这样，只要仇恨或者不满某个人，就会不自觉的将所有的坏事都往对方身上靠，所谓“宋人失羊，智子疑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这是人类的思维弱点，侯东来和军统.共产党，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他们要让丁李二人成为不共戴天的仇人，然后爆发一连串的大规模武斗，让他们自相残杀，甚至同归于尽。

“既然不是日本人，那会不会是侯东来下的手？”吴阿四突然话锋一转，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了侯东来：“主任，你也知道，丁主任那边给他的压力很大，他甩不掉张采薇，就用了这样歹毒的办法，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会是侯东来。你还不了解他吗？这个人重情重义，更适合去混江湖，而不适合当特工，他对张采薇的感情到了什么程度，你是不了解的。而且他这个人，虽然善于勾搭女人，但对于真正被他看上的女人，他却是至情至性的。你想想，程小姐是什么样的家室，对他却是如此的死心塌地，可见他对女人们的吸引力和感情之深。他不是一个对女人下得了如此狠手的人，更重要的是，当天他已经被日本人中西抓走，这总不会是假的吧？”李主任道。

根据他对侯东来的观察，这个人狡猾倒是很狡猾，无情却还差一点点，胆子似乎也不大，也正是因为这个缺点，他才没有混得更加风生水起，这个人实在是太重情义而又贪生怕死，不敢拿命去赌博，否则他早就坐上更高的位子了，不说别的，脱离七十六号到上海市警察局里做个副局长，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探囊取物。

侯东来是个性情中人，快意恩仇，重情重义，让他翻脸就把同床共枕如胶似漆的张采薇杀了，还真是难以相信的事情-----就好像几个月前，他为了寻找失踪的叶桂明，居然想把大上海翻过来一样，这个人为了情谊，常常是不顾后果的，比如为了张采薇，丁夫人几乎和他翻脸，他也绝不让步，这样的江湖性格，让他绝对不会干出如此无情无义的事情来的。

“满铁调查部的中西先生的确是侯东来的死对头，不可能跟他联合起来演一场戏，但是，会不会是侯东来派人杀的张采薇呢？”吴阿四曾经派人谋杀侯东来，两个人的心结一直也没有消除，所以吴阿四现在想尽办法，落井下石，把这件事情往侯东来身上推，怂恿李主任做掉侯东来，给自己免除后患，这个胖子，心眼却多得很呢。

李主任说的没错，侯东来是个性情中人，快意恩仇，也正因为如此，那一场去往日本的豪华客轮上的谋杀案，侯东来将来是一定会进行报复的，至于到底是不是侯东来杀了张采薇，吴阿四才不在乎呢，用这个理由干掉侯东来，才是他的目的，为此，他还是要说服李主任。

“不会，张采薇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杀死，说明那个与她见面的人，是她极为信任的，难道侯东来还能派出什么样的人让她如此信任吗？”李主任的思路当然不会被吴阿四所轻易引诱，否则吴阿四就不会如此怕他了。

“如果不是侯东来，那就是日本人了。张小姐被杀的地点那么偏僻，好像特别适合接头，而且张小姐的手包里有手枪，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到底是什么人去找张小姐接头呢？恐怕只能是日本人了吧。”吴阿四看到李主任不肯让步，也只好主动后撤，现在又把答案拐了回来，再次指向了日本人，他如果再坚持是侯东来下的手，李主任就要怀疑他目的不纯了。

“我刚才已经说了，凶手不可能是日本人；也许是有人假冒了日本人的身份，诱骗张采薇上钩，乘机杀人；以丁某人的手段，找几个会日语的高手假扮日本特工，骗过张采薇，并不是很难，毕竟才为年龄尚浅，知道的事情太少呀。”李主任果然老谋深算，他的判断已经接近了事情的部分真相。

但很可惜，他仍然固执的相信，是丁主任派人做的，而不是军统和共产党，因为张采薇毕竟现在还属于“无名之辈”，军统中统和共产党，不会将她列为优先目标的，这种先入为主的判断，影响了他的整体结论，张采薇被杀对李主任的打击实在太大，以至于他失去了最基本的冷静和客观，得出错误答案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

“姓丁的简直是给脸不要脸！！”吴阿四义愤填膺，他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他必须旗帜鲜明的表明立场了：“您的外甥女，他也敢动，我看他是嫌命长了！！”

“你说的没错，阿四，姓丁的是活的不耐烦了。”李主任冷笑道：“他得知我和周佛海先生等人组成了‘十二同志会’之后，就很快和陈公博那个王八蛋勾结到一块了，共同来对付我，还以为我不知道，简直是做梦！现在又动了我的人，这就是在公然宣战了！”

“打就打，我们人多势众，又不怕他！”吴阿四冷笑道：“不过主任，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就算是姓丁的想要开打，也应该针对我们这边更重要的人物下手，他怎么会首先选择采薇下手呢？”

“你懂什么，姓丁的很要面子。”李主任冷笑道：“他既要让我滚出七十六号，又要让采薇在侯东来的身边消失，公事私事一块处理，这才是他姓丁的一贯的心狠手辣雷厉风行的性格！！”

吴阿四冷笑道：“而且，杀了张采薇，侯东来就会别无选择，只能站在他那一边了，好狠毒的家伙！！”

“哼，他狠毒，我也不是吃素的！”李主任冷笑道：“既然是他首先开了杀戒，也就别怪我李某人见招拆招了：你亲自去布置，兵贵神速，明天上午，我就要看到电讯处长董家营被干掉的新闻。”

“老董？！”吴阿四震惊道：“主任，老董只是个技术人员……”

“电讯处是一个情报机构的心腹要害，老董这个处长，却是姓丁的人，简直就相当于在我的心脏里插进了一颗钉子，所以我要首先除掉他。”李主任冷笑道：“他死了，我们这边的张亚伦才能上去，张亚伦刚从汤恩伯那边叛逃过来，是我的老下属了，他是受过苏联人训练的电讯人才，他的技术，三个老董也不是对手！再说，他们杀了采薇，我们干掉老董，也算是重量相似了，姓丁的如果能知难而退，主动滚出七十六号，双方流的血，可能还会少一点-----你去办吧！！”

“可是主任，如果明早行动的话，老董一定还在家里，那么他的家人……”吴阿四少有的犹豫道。

这也很好理解，虽然分处不同派别，可是这个董家营，却是吴阿四的朋友，经常在一块吃喝玩乐的，现在突然对熟人下手，吴阿四一时片刻，还真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争权夺利不是请客吃饭，关键时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才是关键。

更何况，听李主任的意思，很明显，竟然是要让吴阿四去干掉老董的整整一家！！

要知道，老董可是常常跟他们一个桌子喝酒，一个桌子开会的人呀，即便是派系仇杀，以牙还牙，也不该祸及对方的家人，可是李主任这头饿狼，根本就不在乎任何的江湖规矩，他就像是一头嗜血的猛兽，眼里只有别人的血肉，来做他的美餐！！

如此心狠手辣，简直就不是人！！

“阿四，你知道中国这么大一个国家，为什么会败给日本这区区三岛吗？”李主任忽然转换了话题，让这个大老粗吴阿四一时之间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么高深的战略问题，他哪里知道，喝酒赌博玩女人，他倒实在是在行的很。

“主任，我不知道。”吴阿四傻笑道，他不是傻瓜，但在李主任面前，他必须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傻瓜。

“中国人实在是世界上最顽固的民族，他们拒绝任何的科学进步和本质变化；而且他们讲究中庸之道，做事情永远也不走极端，所有的事情，都要留出余地来，就连战场之上的生死相搏，也竟然是他妈的这个风格！！国军各支部队的长官，人人保存实力，不敢和日本人拼到底，略有损失，便卷旗而逃，各个战场，莫不如此，才会导致偌大江山，沦于倭人之手。”李主任看着吴阿四，笑道：“现在连你吴阿四也跟我玩这一套，不想把事情做绝，不想得罪人，时刻想着怎么他妈的保存实力，保存自己，让你去杀人，你他妈就跟我推三阻四！！”

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儿，原来落笔在这里，很显然，他除了给大老粗吴阿四讲讲道理之外，也在明显的威胁他。

可是吴阿四却还是不肯让步，他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对于这样明显违反江湖规矩的事情，还是难以接受，便少有的抗声说道：“可是长官，我要斗胆给老董的老婆孩子求个情！您想想，我们这些人刀光剑影横尸街头都无所谓，因为我们都是杀人杀惯了的，欠债还钱，人家杀我们也是理所应当。可是，江湖规矩，罪不及妻儿，我们这一次动了老董的家人，那边要是反击起来，我们自己的老婆孩子……”

“要做大事，什么老婆孩子，都是身外之物！！”李主任恶狠狠的说道：“这个世界就是丛林，人人都在互相撕咬！你不想死，就要狠，就要比别人更狠，只有咬得他们满身是血，他们才会怕我们，才会不敢跟我们争，不敢跟我们抢！！”

吴阿四目瞪口呆，这一刹那，他简直怀疑，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从精神病院里面逃出来的？！说他毫无人性，简直就是轻的，说他人面兽心，也不能形容他的精神状态，这个人，简直就是个魔鬼！！

就在吴阿四踌躇不决的时候，忽听身后走出来一人，冷笑道：“阿四哥，我知道你和老董关系很好，你如果下不去手的话，我可以代劳。”

吴阿四回头一看，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男人，西装革履，还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显得文质彬彬，根本不像是干他们这一行的，此人正是李主任的妹夫郭大川，刚从香港回来，显然是回国 “救驾”来了。

此人心狠手辣，跟李主任这样的人做亲戚，也真是臭味相投了。

“郭兄弟，你回来啦？”吴阿四认得郭大川，殷勤笑道：“怎么也没让我去接你？”

“接什么呀，都知道你吴大哥忙得很。”郭大川微笑道：“人家都打上门来了，我要是再不回来，恐怕就见不到你们的面了。”

“郭兄弟，局面还做我们掌控之中，七十六号的兄弟，十个里面有九个，站在我们这一边，你也不用这么担心。”吴阿四笑道：“对了，郭兄弟，我听说你在中统也混过？”

李主任突然一惊，这个吴阿四看似愚蠢，没想到他还会用这一招，他看上去漫不经心的这一问，实际上是在向李主任表明：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让你自己家亲戚干去！！

“兄弟不才，在中统香港站呆过一阵子，后来脱离了中统，去了南洋，搞一点小生意。”郭大川冷笑道。

吴阿四心中好笑，都是千年的妖精，你跟我讲什么聊斋？什么他妈的“南洋小生意”，这不就是在给日本人跑腿做中间人吗？都是当汉奸，你装什么文明人呀？！

李主任忽然道：“大川，你太低估阿四的能力和决心了，只要他愿意，在大上海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情；再说青帮弟兄，是你这个南洋的外来户能指挥得动的吗？！”

李主任这样的阴谋专家，对吴阿四的心思自然了如指掌，当然是见招拆招了，他否决了郭大川代替吴阿四去办事的建议，却也在暗示吴阿四，别以为大上海和青帮离了你吴阿四不行，如果你不听吆喝，我随时都可以换人。

郭大川微笑道：“我知道了，主任，阿四哥，多有冒犯！！见谅见谅！！”

吴阿四得到了李主任的肯定和威胁，对于这个不知深浅的姓郭的态度也就自然好了很多，他也知道，李主任既然已经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就已经没有任何回绝的余地，别管什么江湖规矩，这一次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了。

吴阿四便拍了拍胸脯，道：“李主任，你的意图，吴阿四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你只管放心，明天一早，老董家里如果有一个人还活着，就用我吴阿四家里的人顶上！！”

“很好，阿四，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李主任微笑道：“我给你一个承诺：如果我李某人能够如愿以偿，夺得了七十六号，就给予你吴阿四自由办事的权力，只要你不反水，想做什么都行！”

“小老大，师叔！！青帮人家，从来都是义字当先，有了你这句话，以后我吴阿四这条命就是你的！！”吴阿四双眼发红，赌咒发誓道：“如果我对你李主任有二心，愿死于万刀之下！！”

如果整个晚上，李主任对吴阿四的劝说都属于“对牛弹琴”的话，那么现在吴阿四已经百分之百的站在了李主任这一边，不是因为别的任何原因，只有一个原因：利益。

李主任最后的一句话，等于向吴阿四展示了将来他的巨大天地，吴阿四隐隐约约看到了昔日的三大亨已经重现，将来的上海滩，新的三大亨已经呼之欲出了：李主任，张铁林，还有他自己……

只要做上了这样的龙头宝座，无数的黄金，钞票，美女，权力，都会如潮水一般的涌过来，跟黄浦江里面奔腾的潮水不同的是，这些东西将永远留在他吴阿四的手中，永远也不消退，与这样的诱惑相比，什么老董家的大大小小，也都无所谓了……

在一边冷眼旁观的郭大川，仿佛也被感染了，朗声说道：“李主任，咱们在家是亲戚，在朝为君臣，我就直说了吧：我老郭的一条命，以后也是你的！！”

“好，有了你们两个忠心不二的兄弟，整个上海滩早晚就是我们的！”李主任大受鼓舞，冷笑道：“我们要打跑姓丁的，打怕日本人，让汪精卫乖乖的给我们加官进爵！！”

此刻他眼中赤裸裸的欲望告诉两个部下，这个人已经彻彻底底的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