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离愁别绪，暗藏杀机

1940.1.31.

中午十一点。

七十六号警卫中队，队长宿舍。

侯东来眼里含着泪水，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着正在自顾自收拾行李的渡边，道：“你真的要走？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大哥，能想什么办法呀？陆军省的命令都已经下达了，他们对我渡边特事特办，难得的高效率。”渡边苦笑道：“我只是个小人物，只是这场交易的附带赠品而已，陈公博先生，不屑于杀我这种小人物，就已经是我的造化了，还能再想什么办法？既然上面要给陈先生面子，我就必须要回国，不回国，你难道要让我去前线吗？”

“去前线怎么了？你一向雄心勃勃，去前线建功立业也是很正常的事啊！”侯东来严肃的说道，他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七十六号警卫中队长的人事任命，居然要经过日本陆军省，日本人对伪政权的严密控制，就可见一斑了。

“我最近心脏有些不舒服，我想我真的不太适合去前线冲锋陷阵了，”渡边无奈的说道：“我跟你说过，这是我们的家族遗传病，我回日本以后还要去好好检查一下。”

“这种事儿还是快点好，上海也有很多好医院呀，我可以给你安排好一切。”侯东来道，看来渡边的心脏确实有些问题，侯东来希望的就是，他将自己身体的这个情况告诉了别人，最好也写信告诉了家人，这样自己对他的谋杀，就多了很多掩饰。

“算了吧，我的身份特殊，在上海这样的一个透明鱼缸里，根本保守不住秘密。我可不希望我的长官们，以此为由，强迫我退役。”渡边苦笑道：“你知道，作为渡边公爵家族的长房长孙，我不能接受除了光荣战死之外的，任何退出军队的方式，这都将是对家族荣耀的一种玷污。”

“看来你从小过得就不轻松，”侯东来苦笑，他在打动渡边的内心，只有这样才能让渡边放松对自己的警惕，便说道：“听说，像你这种情况，在前线没有立过战功，而返回国内，两年之内都不会晋升军衔，有这规矩吗？”

“有。我看你真的适合去做情报处长，冯南山死了，你顶上去，我相信七十六号的情报工作会有更大进展的，”渡边看着侯东来，真诚的说道.

其实，渡边平常跟侯东来的关系，更多的时候是在进行监视和利用，很少有这样真情流露的时候，现在他要卸任了，才对侯东来展现了朋友最真诚的一面，对侯东来的才能，他向来很是敬佩的。

“你想害死我呀，渡边！”侯东来两手一摊，说道：“你也知道我的性格，不从来也不想冲在第一线，我可不想成为冯南山第二！我说句实话，我毕竟是丁主任的救命恩人，我如果稍微卖力一点，我要坐哪个位置，可能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的。”

“行了，你知足吧，你把人家一个如花似玉的侄女抢走了，还不够报你那点儿救命之恩吗？”渡边微笑道：“东来，还有一件事儿我得告诉你：前些日子，程小姐来找过我，让我帮着调查你出轨的事情，你这个人太不知足了，程小姐这样的大美人难道还喂不饱你吗？退一步讲，你即便出轨，也不应该出轨张小姐，她是谁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七十六号两大巨头，你脚踩两只船，就不怕掉到水里吗？！”

“有些事情，是没有后悔药的！”侯东来长叹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渡边，这是我托人给你从美国捎来的两瓶治疗心脏的药物，疗效非常好，你也懂英文，好好看说明书，按照上面的说法来吃，相信会有很好效果的。”

侯东来递给了渡边两瓶西药，这两瓶药，的的确确是他托人从美国捎回来的好药，当初是想送给渡边拉近两人的关系，现在送给渡边，是为了取得他的更加充分的信任，只有这样，才好下手。

“好，我谢谢你啦！”渡边无奈的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这些日子，我在七十六号的经历，也不能算是彻底失败，至少我还交了你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朋友。”

“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渡边。”侯东来双眼凝视着渡边，一滴泪水，不知不觉的，就滑落到他的嘴角。

“拜托！”渡边大笑，道：“你这个无情无义的风流浪子，对着我一个大男人流眼泪，我求你不要吓我！”

“去你妈的！”侯东来笑骂道：“今天中午，是我在你这里吃，还是我安排你去外面吃？”

“算啦，警卫中队长，已经不再是我的职务，我不能趾高气扬的指挥大家为我们服务了，再说吃你一顿，也是应该的！”渡边笑道：“我们去外面吃！”

侯东来笑道：“渡边，你不是不喜欢在外面吃饭吗？”

“那是因为工作需要，现在无所谓啦，想到哪里吃就到哪里吃，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跟你这个活靶子一块出去吃饭，可能会惹来一堆的军统中统！”渡边也笑道，可惜他说的，却也是事实。

“我是军统的副局长，他们不敢来的；也许来就来中统的几条狗吧，你我联手，还怕他们这几条狗吗？”侯东来笑道。

“你这个人呀，就是嘴硬！”渡边也笑骂道。

“渡边，既然到外面吃，那么还有一个人，要来参加我们的宴会，就是楠子小姐，你不会不欢迎她吧？”侯东来微笑道。

“她？她不是在武汉吗？”渡边诧异的说道，楠子最近也很是忙碌，又到前线去“劳军”去了，她也真忙得很呢。

“昨夜我给她打了长途电话，她连夜乘坐第11军司令部的飞机，回到了上海，专门来送你这个好友的。”侯东来微笑道。

“你们……”渡边欲言又止，有些尴尬的说道：“东来，也许有些话也许我不该说，你和她……”

“事到如今，我跟你说实话吧，渡边。我跟她的确有过几次男女之情，你也知道，她孤身一个，有时候情欲难当，寂寞难耐，而且你也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所以我们两个人之间，有些事在所难免，”侯东来道：“我也看得出你对她的心思，我跟她是不可能了，你回到本土以后，也可以，跟她深入发展一下呀。”

“我跟她也不可能，所以我不会吃你们的醋的。”渡边苦笑道：“东来，家里人已经给我暗示了，我回日本以后，很快就会和一个豪门女子订婚结婚，可笑的是，我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呢。”

“我明白，这是你们家族的规矩，华族之间相互通婚，本来就是日本自古以来的传统，”侯东来道：“你是渡边家的长房长孙，这是你逃脱不了的责任。”

“知我者，侯东来也！东来，”渡边看着侯东来，意味深长的说道：“其实你可以脱离这个乱世，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运作一下，你可以到新政府驻日大使馆里，去担任随从武官，或者三等秘书，你多花点钱的话，二等秘书也是可以的，你带着程小姐和张小姐，在东京常驻，不就脱离了现在这样勾心斗角，朝不保夕的生活了吗？”，、

“渡边，你真是让我感动！”侯东来的眼泪又下来了，看着渡边，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可惜我要辜负你的一番好意了，你听我讲个故事。”

然后，他便将自己在日本期间，与小渡边，还有几个日本情报人士秘密会面的情况告诉了渡边，然后苦笑道：“你想想，我怎么可能不想走呢？可是我没法走了，尤其可笑的是，不让我走的人，居然也姓渡边！”

“我弟弟很有才华，可是他跟我一样，也是悲剧。”渡边苦笑道：“他如果从军的话，肯定会比我做得更出色，但是你也知道，他是我们家族的‘种子’，不能离开日本半步的。至于酒井他们，也都是一等一的情报人才，他们既然如此信任你，我就不能拆他们的台。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如果将来你实在混不下去的话，你就给我发一封电报，我们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

“那是一定的，你是自己人嘛！我一定不会让你闲着的。”侯东来笑道，他可不想去日本，躲在这场神圣的民族解放战争之外看热闹。

“渡边，还有一件事，我也得跟你说一下：丁主任和李主任，都委托我给你送一些临别的礼物，他们也交代过，你回到日本以后，关于七十六号的各种隐秘，最好……”侯东来的话适可而止，渡边是聪明人，不用说得太多。

“东来，你请两位长官放心，该说的话，我都已经在工作报告里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规矩我懂。”渡边微笑道：“都说上海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我从红尘过，自然要带走一些尘埃；至于红尘中的那些人和事，我回到日本之后，很快就都会忘记的。”

侯东来此刻在心里大骂，你这个王八蛋日本鬼子，这是在赤裸裸的向丁李两人伸手要钱啦，什么东西！！

“但你不能忘了我和楠子，我们毕竟是你曾经出生入死的好友。”侯东来心里骂着渡边的祖宗十八代，脸上却是一副无比真诚的表情：“渡边，你也知道，楠子的婆家在日本也很有名望，为了所谓的家族传统，她可能要独身一辈子的；我希望你们今后，能成为那种‘特殊的好朋友’，给她一些来自人间的关爱，你懂我的意思吧？”

“男女之欢，没你想的那么沉重复杂，我们日本人在这方面，是很放得开的。”渡边大笑道：“你情我愿的好事儿，又不担负什么责任，没有男人会拒绝她这样的美女的！”

“那好，我们走吧，东西你回来再收拾，人家楠子大老远的从武汉回来见你，你总得给点面子吧。”侯东来起身，两个人一块向外走，侯东来却随时提防着渡边，防止他突然又耍出什么样的幺蛾子来。

侯东来一边走一边悄声向渡边说道：“渡边，丁主任和李主任那头，还有你经常打交道的一些政府官员，给你存了几笔钱，都在香港的户头里，这是账号，你回到日本之后，派一个心腹家人，去处理一下，香港那边的监视比较少，应该不难办。”

“替我谢谢他们，”渡边微笑，收了纸条，他明白，这就是这些人给自己的“封口费”了：“做不成大英雄，回去做个富家翁，也不算是委屈了我！”

“渡边，战争才刚刚开始，你建功立业的机会还多的是，我可不希望见到你这样萎靡不振的样子！！”侯东来狠狠的捶了渡边一拳，非常严肃的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只是受了一点小小的挫折，你这么颓废干什么？这件事你又没错，你给我振作点儿！”

这一番突然的话语终于让渡边心门大开，渡边突然抱住了侯东来，什么话也没说，但是侯东来已经感觉到了这个日本男人的抽泣，他认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现在侯东来给了他莫大的鼓励，怎么会不感动呢？！

渡边说的没错，侯东来的确是他的知己，可惜的是，侯东来不仅是他的知己，更是他的敌人，一个即将要他命的敌人。

还是那句话，有时候真正了解你的，不是你身边的朋友，亲人，而是你的敌人……

……

法租界米蒂餐厅。

侯东来和渡边来此吃饭，竟然开来了两辆汽车，六个保镖，两个守在餐厅正门，两个守住后门，还有两个在另外一桌心不在焉的吃饭，监视着大厅里所有的顾客，如临大敌。

渡边对这个安排很满意，笑道：“东来，你终于对自己好一点儿，这我就放心了。”

一边的长野楠子的眼圈也红了，慢慢说道：“渡边君，我也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可是没想到离别竟然来得这么快……”

“楠子，你不要这样伤感，你如果想见我，随时可以回国呀！”渡边笑道，此时他看长野楠子的眼神，都非常的特别，

楠子是久经欢场的人物，这样别有用心的眼神如何会看不懂？便对渡边回报以特别热烈挑逗的眼神，看来，渡边与她今晚的好事儿，一定是水到渠成了……

“渡边君，请问你回国是坐船还是坐飞机？”楠子微笑道，非常优雅的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坐船。最近我的心脏不太好，我想我想在船上好好休息一下。”渡边微笑道。

“那就需要不少吃的东西了，你也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你最喜欢吃什么？”楠子微笑道。

“公共租界威廉西餐厅的牛奶饼干，一想到回到日本，再也买不到这样纯正口味的东西了，”渡边微笑道：“这真是我的遗憾呀。”

“这有什么遗憾的，我可以买了，随时给你邮寄回去呀！”楠子笑道。

侯东来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笑道：“咱们都不要伤感了，渡边又不是去前线！来，我们干杯！！”

三个人都举起了酒杯，渡边做梦也不会想到，这将是他与侯东来的最后一次举杯……

……

1940.1.31.

中午一点。李主任秘密公馆，主卧室。

床上。

“这么说，日本人也对青帮感兴趣？”李主任抚摸着怀里张采薇光滑的身体，嘴里问的，却依旧还是龌龊不堪的各种阴谋，换句话说，李主任的任何时间，都是在工作，而他的工作，就是杀人。

张采薇便将自己和日本人合作的事情告诉了李主任，她有些话也没说，比如是侯东来亲自交给她的任务。

她明白现在形势的微妙，而且她也懂得情报这一行的规矩，不仅是侯东来，跟她接头的那两个日本人的名字，她也没有告诉李主任，绝对保密，这是日本人严格要求她的，她虽然做不到绝对保密，但这几个关键人物的名字，她是说什么也不会说的，说了又怎么样呢，两个日本人，几乎肯定在用假名字。

而李主任也不想破坏规矩，他不想知道这两个人的名字，即便是在他这个位置的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也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麻烦，他只要知道日本正在调查青帮，就已经足够了，他有无数的方法，可以查清楚日本人到底要做什么。

而她亲爱的表外甥女张采薇，之所以会告诉他这件事儿，并不是出于什么“爱情”，而是为了得到李主任的允许，至少是默认，让她可以查阅青帮重要人物的档案，否则将来万一事发，不就成了另外一个刘淑娴了吗？这个张采薇，倒实在是精明的很。

李主任看着张采薇，忽然说道：“最近侯东来和姓丁的接触多吗？”

“并不多，丁夫人那件事以后，他很少去丁公馆，现在除了上班，就去那所新公寓进行装修。”张采薇并不知道丁李二人在汽车上的一番争吵，李主任向他打听侯东来的动向，实际上是在推测，丁主任接下来要采取的行动。

至于张采薇说的什么“侯东来和丁公馆来往不多”，他自然是半个字都不相信的，丁主任要采取行动，又怎么会不动用侯东来这样的重要人物呢。

这个张采薇，看来对侯东来是动了真情，女人，果然都是感情的动物！！

李主任隐藏了自己的想法，忽然大笑道：“这个侯东来！他现在是一门心思营造自己的后宫啊，他和日本人接触多吗？！”

“这个，我是真不知道！他们也不会让我知道的。”张采薇笑道：“就像我和日本人接触，侯东来也不知道一样，这是做情报的基本规则，他不会不懂的。”

张采薇不知道，她为侯东来开脱的这几句话，倒帮了侯东来的大忙，因为侯东来并不知道，张采薇竟然和自己的表舅李主任，有了如此“亲密”的关系，如果干掉了张采薇，李主任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侯东来，现在他知道侯东来没有参与到日本人的这个计划当中，将来张采薇被杀，李主任就会将主要的怀疑目标转向日本人，侯东来想要摆脱嫌疑，就相对容易得多了……

“周正信和冯南山被杀，他有什么表现？”李主任的大厅，倒真的是无微不至，相比之下，此时他手掌下年轻女人诱人的身体，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对于李主任来说，多么美丽的女人，也不过是他的玩物罢了。

“周正信被杀，他回来只是唠叨了两句，说周正新办事儿办的太差，事先不做认真侦察，自作自受；而冯南山被杀之后，他回来居然哭了一回，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采薇笑道，侯东来哭鼻子，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老冯是他的老朋友，他哭了倒也很正常；这个人真是重情重义，不过他的缺点，也正是太重情重义，这个人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李主任轻蔑的笑道，他干这一行太久了，见惯了身边的人被人干掉，半滴眼泪也不会流的，所有的人对他来说，都只是他的工具罢了。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也许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和那个程小姐举行婚礼，到时候我真成了小的，这不成大笑话了吗？传到老家去，让我家怎么做人呀！”张采薇看着李主任道，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要独占侯东来。

“你放心，姓丁的蹦达不了多长时间了，我干掉他不费什么力气；只要姓丁的大旗一倒，侯东来就不会脚踩两只船，他会坚决的站在我们这边，到时候举行婚礼的就是你和他，你就是堂堂的侯处长夫人了！至于那个程小姐……”李主任冷笑道。

“你要把程小姐怎么样？你最好，不要动她……”张采薇瞪大了双眼，惊恐的看着李主任，看着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怎么，你心软了？”李主任看着张采薇，冷笑道。

“不，我是担心你杀了程小姐，东来会恨我一辈子。”张采薇看着李主任，不敢撒谎。

“哈哈哈，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我还以为你是同情程小姐呢！！”李主任大笑道：“别的女人，她们的狠毒是训练出来的，或是被生活逼出来的，可是你的狠毒，却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狠毒是做特工最好的美德，”此时的张采薇的粉面上，不但没有任何的羞涩，反而在脸上出现了得意洋洋的神情，她忽然拉住了李主任的一只手，放在了自己光滑的身体上，妩媚的笑道：“其实，我的狠毒也不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是你这个舅舅手把手的教我的呀！！”

李主任转过身来，用力的搂住了她的腰，笑道：“小丫头，嬉皮笑脸，你想让我再教教你吗？！”

“那你就来呀，我怕你不行！！”张采薇妩媚而无耻的笑道，此刻这个无耻少女眼睛里的春意都快成了一汪水了，红润红润的嘴唇娇艳欲滴，呼吸急促，急不可耐……

李主任微笑，道：“我到底行不行，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说完， 李主任实在已经忍不住了，就像一头猛兽扑向自己的猎物一般，猛扑上去，又开始了今天他们的，第二次剧烈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