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邓小姐的往事

1940.1.28.

七十六号总部主任办公室，早八点。

情报处长冯南山带着微笑，进了办公室，首先看了看屋子，确认丁主任没有来上班，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冯南山这也是多虑了，最近这些天，丁主任常常不来上班，即便是蓝梦舞厅大屠杀发生之后，他最多也就是十点来钟才来看一看，要么转了一圈便走，要么好不容易坚持到下午三四点钟，便急不可待的离开办公室。

几乎所有的七十六号人员都认为，是那个风流绝色的邓小姐勾住了丁主任的魂儿，让他如此乐不思蜀，“不理朝政”-----这也正是丁主任的目的所在，他需要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好色误事，以方便他私下里进行的“倒李”大计，同时，既然蓝梦舞厅大屠杀跟他毫无关系，他当然不可能给姓李的去擦屁股，他没那么贱。

可惜他的这点小手腕儿，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一个人：李主任。原因也很简单，李主任和丁主任，本来就是一类人，他们的思维方式，跟常人是不一样的。

不得不说，李主任这个人天生就是干特工的材料，现在这样每天在刀尖上行走的生活，对于别人简直就是无比残酷的折磨，却让他很是享受。

不知是哪个名人说过，当一个人的爱好就是工作，工作就是爱好的时候，他就会格外的开心和满足，李主任就是典型的这样的人。

他是那样的喜欢特工这个行当，杀人和女人，就是他最大的爱好，至于喝酒和赚钱，倒还在其次，当钱财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们就会发现，原来它们还真是“身外之物”，像李主任这样的人，要那么多的钱，又有什么用？！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花的。

可是提到女人和杀人，就是很不同的感觉了：没有什么，能够比那些让你心动的女人，服服帖帖的躺在床上，温柔而娇羞的分开双腿欢迎你；还有那些你苦苦追查的敌人，一个接一个的被五花大绑着的按倒在地跪在你的面前，向你摇尾乞怜，更让你满足的了-------这两种感觉，都是“高潮”一般的享受，一个男人，能够有这样的享受，才算不白活这一回。

李主任觉得够了，自己杀的人，找的女人，赚的钱，八辈子都够了，哪怕仇家下一秒钟就向他开枪，他也能够毫不犹豫的去接受，因为他早就够本儿了……

不过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李主任猜到了丁主任正在紧锣密鼓的策划对自己采取行动，可是他也没有那么神，猜得更准确些，因为他也是人。

他不会想到，关于蓝梦舞厅大屠杀事件，丁主任已经成功的推理，并且找到了很多对他不利的证据，而且这些证据，现在都已经到了陈公博的手中，陈公博现在正恨不得生吃李主任的肉呢。

陈公博是伪国民党中央第二号人物，树大根深，势力巨大，即便是李主任这样的地头蛇，也实在惹不起他，陈公博有很多办法，整死李主任。

已经得知了真相的陈公博，此时已经像一头暴怒的雄狮，疯狂的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计划，更可怕的是，他这样做的目的，绝不仅仅只是为自己的侄子复仇那样简单，他是大人物，不会办这样简单的事情：他就是要通过这一次事件来证明，他陈公博是惹不起的，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地头蛇，蹭了他陈公博的脚，就要被他踩死，绝不留情……

此时李主任和冯南山却并不知道这一切，他们还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呢。

冯南山笑道：“李主任，那二十个弟兄，都已经领了钱，各自撤出了上海，说好了半年以后，重新安排工作，我们在各地的站点建立了之后，他们每个人都会得到重用的。”

参加大屠杀的二十个七十六号的老手，都被冯南山和周正信紧急安排离开了上海，这件事情，看似已经没有了证人。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其中的两个，却没有立刻回到老家，而是自作主张，在中途某个小车站下了火车，然后返回到了上海乡下，他们之所以会这样胆大妄为，是因为他们两个有一大笔赌博赢来的钱，还没有从青帮的赌场里拿出来，只要这笔钱到手，还混什么七十六号，哪里不能逍遥快活？！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两个人悄悄的找人为他们代劳，进城找青帮赌场的朋友索要这笔钱，青帮的人得到消息之后，很快就告知了袁克让，现在这个“小袁”在青帮里面混得很好，左右逢源，大发钞票，他早就知道这两个人的名字，向青帮打听，青帮的人看在钞票和黄小姐的面子上，很快就告诉了他这些情报。

袁克让从青帮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就通知了陈公博方面，于是，就有了前面我们所见到的渔村那一幕。

现在，蓝梦舞厅大屠杀的铁证如山，陈公博只要不是个傻瓜，就已经明白到底是谁杀了他的侄子……

听了冯南山的话，李主任点头，道：“你办的很好，南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些人的确不能再留在上海了。不过，我现在还是有些担心，他们的身上，毕竟都是长着腿的，万一哪一天某一个人不听招呼擅自回到上海，随便说上那么两句的话，这件事情就有暴露的危险，而陈公博，我们是惹不起的。”

冯南山的脸色变了，他听得出来，李主任这是在向他暗示，要“彻底”让这些弟兄们闭嘴！！

姓李的，你他妈的也太心狠手辣了吧？！

冯南山不敢表现出自己心里的不满，只能微笑道：“主任，我认为，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因为这些人的家属老家，我们都了如指掌，他们又都是七十六号的老人了，知道规矩，不会这么愚蠢的。再说，如果我们做掉了他们，反而会闹出更多的风声，因为派去动手的人，同样也有可能向外面透出风来。主任，我们不可因小失大，寒了弟兄们的心，否则以后再派人去做事情，就有可能出现临阵反水的可能了。”

“你说的不错，是我太多心了。”李主任微笑道，看着冯南山：“老冯，我知道你威望很高，他们在私下里一直在叫你‘三老板’，如果这一回我们能够扳倒姓丁的，我希望不久之后，你就能变成七十六号的‘二老板’，你懂我的意思吗？”

“不，李主任，那是他们乱叫的，我不会做什么‘二老板三老板’。”冯南山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菜鸟，当然能看明白李主任说这句话的真正意思，他立刻就回答道：“我更希望，今后七十六号，只能有您这一位老板，这些年我冯南山跟着您，赚了不少，甜头也尝到了不少，但我老冯这几斤几两，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你看我像是当‘老板’的样子吗？”

这个回答十分精彩，李主任大笑，道：“老冯，你放心，跟着我亏不了你的！！”

冯南山笑道：“那是当然了！不过李主任，我还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以后别跟我说这样的屁话！”李主任不耐烦的说道：“我把你当自己人，当心腹谋士，你他妈的跟我玩虚的，我给你钱的时候，你他妈的怎么不说‘不知道该不该要’呢？有屁快放！”

“是！”冯南山大笑，然后一秒钟就变成了分外严肃的神色，道：“李主任，蓝梦舞厅那件事儿，日本人方面当然是守口如瓶，也没有人敢查他们的破绽，我们这一边把弟兄们也遣散了，不会有太大的破绽，可是，周总队长这一块，似乎您也得加点儿小心，陈公博的人也不是笨蛋，万一让他们……”

“你说得对，还是那句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陈公博绝不是一个心软的人。”李主任点头道：“这样吧，你亲自去告诉周正信，我派他作为总部特派员，去一下杭州，看一看杭州站的组建情况，让他‘认真检查’一下，多给他点儿钱，他可以在杭州那样的锦绣之地，多玩儿些日子。”

冯南山点头，道：“这法子很好，只是他那个泼辣的老婆不会答应的，她一定会跟着去杭州，吵嚷的满浙江都知道周正信所有的私密……”

“这很好办，下午我就让我的老婆回家乡看一看，他的老婆也是我们本地人，让她陪着去，也让她回一趟娘家。”李主任道：“这样的母老虎，最好呆在乡下就不要回来了，这个娘们儿太泼辣，她要是闹起来，搞得半个上海滩都不得安宁，也真是烦人！”

冯南山的眼神变了，道：“主任的意思是说，让我们对周太太……”

李主任冷笑，道：“南山，你记住，对于做大事的人来说，女人只是他们的玩物，而绝对不能成为他们的累赘，甚至进步的障碍，该怎么做，你去安排吧。”

谁能想到，这些心狠手辣灭绝人性的家伙，竟然要对同伴的老婆下手！！

“是，卑职明白，我们不会下手太重的。”冯南山说完了这句话，却还是没走，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李主任。

李主任也忽然明白，原来冯南山进来之后谈的几件事，竟然都不是最重要的，真正的“重要情报”，他还没有说呢。

看来这个家伙，还真他妈的是个合格的情报处长，而且更让李主任满意的是，这个家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野心，刚才自己向他抛出的什么“三老板变二老板”的说法，就是一个陷阱，他姓李的，已经和丁主任斗了这么长的时间，怎么会真的允许将来自己身边，还跟着一个虎视眈眈的“老二”呢？！

如果刚才，冯南山表现出哪怕是一点点的野心，李主任就会动了杀心，将来弄倒丁主任之后，就会很快解决掉冯南山，毕竟，他是七十六号里面，资历威望距离自己最近的人，这就是威胁，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

这并不只是李主任心狠手辣，古往今来的独裁者，大多都是如此；嗜权如命的他们，是不可能允许身边存在“老二”，的，哪怕这个“老二”表现得多么忠心，都不可以；他们最多只能允许，自己身边有一群“老三”，因为这些人既能给自己办事儿，又不会威胁到自己屁股下面的那把椅子……

李主任看着冯南山，笑道：“南山，你有什么情报，就直说了吧，我这里隔音最好，你不用担心隔墙有耳的。”

冯南山点头，道：“主任，你知道，按照你的指示，我们一直在秘密调查丁主任的那个情人邓小姐，现在已经有了一些情报。”

“她有问题？！”李主任大惊失色，道： “她是哪一方面的人？”

“我们只是发现了一些疑点，还没有落实。”冯南山道：“首先，我们已经打探出来：这位邓小姐在大学期间，谈过一场恋爱，对方是个留学美国的国军飞行员，你可能也听说过，叫做叶锦章，这个人战术能力极强，在空军很有名；抗战开始之后，他迅速成为和高志航，沈崇诲等人齐名的王牌飞行员，不过最近传来消息，他已经在重庆的防空作战当中战死了。”

“这个能证明什么？”李主任微笑道：“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换男女朋友，就像去商场买一套新衣服一样随便，她的前任男朋友是国军飞行员，并不能说明她就一定也有问题。”

“可是我们打听出来，他们当时已经有了婚约。”冯南山道：“两个人的感情如胶似漆，在叶锦章出发之前，两个人每天晚上都在一块，并没有传出分手的消息。”

“这也说明不了问题。”李主任不是一个能够被轻易说服的人，他笑道：“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的，尤其是邓小姐这样风流尤物，追求着太多，想不变心都难。”

“可问题是，邓小姐的弟弟邓平山，也是国军飞行员，就隶属于叶锦章担任大队长的部队当中，而且多次担任叶锦章的僚机，您知道，在空军部队，长机和僚机的关系从来都是亲如兄弟的。”冯南山微笑道：“可是邓家，却一直在对外面的人说，邓平山一直在香港念书，他们为什么要撒谎？”

“邓小姐的父亲，一直心向着重庆政府，怪不得他连续拒绝了汪先生的邀请，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呀。”李主任皱眉道：“但这也不能说，邓小姐本人就有问题呀。”

“长官，你的严谨真让卑职佩服。”冯南山微笑道：“如果仅仅是这两个人的情况，我也不会贸然到您这里来报告，我现在可以负责任的说，这个邓小姐，的确有些问题。”

他忽然从自己的上衣口袋当中取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名字，李主任接过了这张纸，看了看：“刘义涛，褚虎学，苏江南，近卫文浩……什么意思？”

“主任说笑了，您一向见多识广，怎么会不知道这几个人呢？这可都是大人物。”冯南山微笑道：“刘义涛，是维新政府行政院的机要处长；褚虎学，是江苏省警察厅长；苏江南，是苏浙皖盐务专卖局副局长；而这位近卫文浩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日本近卫首相的公子，他们四位，先后都做过邓小姐的入幕之宾。看来这两三年，这位邓小姐，还真是没有闲着。”

“这四个人我的确都略有耳闻，其中的刘义涛已经被枪毙了，其他三位，却都活得好好的。”李主任道：“你是怀疑邓小姐在勾引他们？”

“卑职拿不到实际的证据，换句话说，如果有人能够拿到实际证据，那么也就不会有今天的邓小姐了。”冯南山道：“现在人们只知道刘义涛因为丢失重要机密文件而被枪决，却不知道，当时他刚刚与邓小姐‘分手’不久；同样的道理，江苏省警察厅，曾经莫名其妙的释放了一大批抗日分子，这些人里面，军统，中统，甚至中共的骨干分子，比比皆是；苏浙皖盐务专卖局，也曾经先后将三大批优质食盐放入了敌区，据说，蒋鼎文.汤恩伯，胡宗南，甚至傅作义的地盘里面，都出现了这批食盐；这几件事发生的时候，他们要么与邓小姐正在交往，要么就是刚刚分手，这些，难道都是偶然吗？！”

李主任大惊失色，道：“这么说，她果然有问题？！”

冯南山点头，道：“谨慎起见，另外几个人，我们就都当是偶然，是巧合，可是这第四个，绝对有问题。”

“你是指近卫公子？”李主任道：“可是据我所知，近卫公子现在生活在东京，在外务省工作，而且已经结婚……”

“可是即便他自己就在外务省工作，却仍然被日本政府列入了‘限制出境’名单，去年下半年，日本政府解除了部分当年‘二二六兵变’人员的‘限制出境’处罚，却仍然没有解除这个近卫公子的处罚，说明他的事情，的确很严重。”冯南山道：“前年，近卫公子刚刚大学毕业，到上海来游玩，由于他是常堂堂首相的儿子，架子很大，居然由日本陆军省情报机构担任安保，来上海后不久，就在一次领事馆的舞会上认识了邓小姐，两个人迅速又陷入了‘热恋’。”

“这个情节，好熟悉呀。”李主任冷笑道：“看来这位邓小姐，最擅长的就是利用舞会来勾引男人！然后呢？”

“两个人很快如胶似漆，在1938年6月16日下午，近卫公子忽然摆脱了身边安保人员的视线，跟邓小姐一道不知所踪，一时之间，整个上海的日本情报机构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紧急动员，寻找两人，可就是找不到。”冯南山道：“可是到了当天晚上九点，一队巡逻的日本宪兵，突然在日租界的一条马路上发现了一辆可疑车辆，盘查当中，车上的人突然向宪兵开枪，打死了宪兵队小队长河野中尉，并企图驾车逃跑，却被埋伏在附近楼顶上的两挺轻机枪打成了筛子，车上的三个人，后来查明，都是中统行动人员，有一个，竟然还是从重庆中统总部派过来的。到了6月17日上午十一点，近卫公子和邓小姐，忽然又回来了，原来两个人从6月16日下午开始，就在一处公寓里逍遥缠绵，一直到了6月17日。而他们所在的公寓，就在离出事车辆仅仅相隔两条街的一个十分安静的巷子当中；这还不算，近卫公子后来回忆，自己曾经昏睡了好几个小时，以至于连不远处传来的激烈枪声，他都根本没有听到。”

“这么说，是邓小姐给他下了药？”李主任道：“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绑架事件，绑架的就是日本首相的儿子，如果成功，必将震惊世界，如果我没有记错，当时中日之间的大战正在进行，而且双方的谈判也在香港进行，日本首相的儿子到了中统手里，绝对是谈判桌上最有利的筹码。”

“是的，如果不是计划用来劫持并且转移近卫公子的车辆临时出事，那么这个行动必然会继续进行下去的。”冯南山道：“只是日本人也有巴结上司的毛病，近卫公子回来之后，那些安保人员的头目只忙着嘘寒问暖，等到他们想起来对近卫先生进行验血，已经到17日的晚间十一点了。检查结果，近卫公子体内虽然有轻微的安眠药残留，但他平日里也曾经服用过安眠药，所以这些检测结果不能成为指控邓小姐的证据；而且日本宪兵秘密搜查那所公寓和邓小姐的住处，也毫无发现，考虑到邓小姐父母的特殊身份，日本人也无可奈何，只能以近卫先生命令的假话，强行将近卫公子带回了日本国内。”

“本拉西酮。”李主任莫名其妙的吐出了一个名词，冯南山不明所以，只能呆呆的看着李主任。

“你不明白？这是一种苏联研制出来的速效迷幻剂。”李主任到底是苏联人培养出来的高材生，他沉稳的说道：“这种东西的药物残留很少，而且它妈的居然和古代武侠小说差不多，居然有解药，给目标服用了解药之后，药物检测的结果，只能查出轻微的安眠药成分残留，而且数值很小。”

“可是，他们已经搜查了邓小姐的住所和那座公寓……”冯南山道。

“夹心糖果。”李主任再次镇静的说道：“迷幻药和解药，一共只有两颗，无论是糖纸，还是剩下的其他糖果，都查不出任何痕迹；邓小姐一定给近卫公子吃了夹心糖果，第一颗，就是迷幻药；在她得知行动失败之后，再给他吃了第二颗，是解药。日本人接下来的搜查，包括检查邓小姐的衣服和手掌，也都查不出任何痕迹来。”

听了李主任的这一番分析，冯南山不由得震惊不已，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他没有告诉李主任，在他得到的日本人当时的搜查清单里面，在邓小姐的那所公寓里面，的确发现了很多的夹心糖果，而且“没有发现异常”！！

李主任竟然连这个都想得到，眼前的这个男人，难道是狐狸变的吗？！

“这次事件之后，日本人曾经对邓小姐进行了长时间的跟踪，却没有任何结果。”冯南山接着说道：“后来跟踪监视被迫结束，邓小姐也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交了一个公子哥做男朋友，再后来两个人分手了，她也进入了上海特别市政府做职员，以后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这也很好解释，这是高级间谍的所谓‘冷静期’，这段时间里，中统方面，不会给邓小姐安排任何任务，日本人无论怎么样监视，也都是白白使劲儿。老冯，梅机关这次真给你面子，这样的绝密级资料都让你随便查。”李主任道：“你到底送给他们多少钱？”

“情报经费的三分之一。”冯南山道：“您知道梅村那个人，他实在太贪心了，几根黄鱼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谁他妈说日本人不贪的？”李主任叹息道：“你放心，我会给你把这些资金都补上的，记住，这件事情，你知我知，对任何人都不要讲。”

“主任，这个邓小姐摆明了是要向丁主任下手，万一丁主任被她迷惑，甚至劫持，说出我们的秘密……”冯南山有些担心的说道。

“那正是我想要的，跟姓丁的相比，什么秘密，都不重要。”李主任笑道：“无论他是被对方劫持，还是被迫叛逃，还是被对方干掉，这都无所谓，哪一样都能让他从我的眼前消失，我何乐而不为呢？只要我们这位美丽的邓小姐，不想把七十六号整个炸掉的话，你就不要去管她，最好让她把姓丁的干掉，方解我心头之恨！！”

冯南山立刻连连点头，他明白，李主任对于丁主任的嫉妒，仇恨，由来已久，当初他明明已经建立了七十六号，却被日本人强迫着，等来了逃出军统控制的丁主任，来坐七十六号的头把交椅，这对心高气傲的李主任来说，简直就是侮辱，两个人的明争暗斗，从来就没有停过，现在，既然中统下了这么大的本钱，要搞掉丁主任，他李主任，又怎么能放弃这样的借刀杀人的好机会呢？

姓丁的，你下地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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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采薇公寓，晚八点。

看来今夜张小姐又要独自度过了，因为侯东来还要去丁公馆，照顾“受伤未愈”的程文芝。

这座公寓，自然还是张采薇的，而他们三个人共同居住的“爱巢”，侯东来也已经选好了，那是位于法租界里面的一座相当豪华的三层小楼，还有花园，侯东来已经和房主谈好了价钱，过两天，就要开始装修了……

门铃响了，张采薇眼神当中立刻闪现了高度的兴奋，她的男人，忽然回来了！

但不到一秒种，她眼中的兴奋就消失了，她甚至在为自己的这一秒钟不到的兴奋而深深惭愧，对于任何人都不能轻信，这本来就是作为一个特工的基本素质，不能因为，来的人是侯东来而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侯东来当然有这座公寓的钥匙，可是两个人有约定，即便是侯东来回家，也必须要按门铃，而且门铃声音也是有讲究的，来人按的，正是两个人约定的信号。

张采薇从自己的手包当中，取出了一支PPK，然后潇洒而熟练的推弹上膛，不能相信任何人，即便是自己的男人。

她打开门的一刹那，就惊呆了，门外站着两个陌生的男人！！

张采薇的第一反应，就是将手中的PPK对准了其中的一个！！

一支钢笔，忽然插进了她的扳机后方！！

这支钢笔的粗细，就好像专门为这一支枪设计的一样，刚好塞满了扳机框当中所有的空间，这样一来，她的枪，就打不响了。

与此同时，一支南部手枪，也在同一瞬间顶住了张采薇的头！！

两个如此手艺高超的行动老手来找她，而且一秒钟不到就控制了她，张采薇顿时感到无比的恐惧，还有后悔，她应该开口问话的，这个错误，实在有点儿大。

接下来，一本证件，梅机关的证件，打消了她的恐惧，门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微笑道：“张小姐，你不要这样紧张，是侯东来先生介绍我们来的，找你有事。”

“两位先生，如果是公事，请明天到七十六号去找我，这是我的私宅。”张采薇微笑而礼貌的拒绝道。

两个日本人笑了，为首的一个笑道：“张小姐，你可能不大明白，有些事情，是不方便在你们七十六号里面谈的-------当然，更不适合在你的门口谈，你就这么怕我们吗？”

“那好吧，请进。”面对两个找上门来的日本特工，张采薇无可奈何，只能让对方进门，却不料对方一个潇洒的动作，她手中上了膛的PPK，就已经到了对方的手里。

那人赶忙向他一鞠躬，道：“对不起，张小姐，职业习惯！高桥，关上门。”

另一个特工回答了一句日语，关上了公寓的门，然后拿着手中的南部手枪，守在了门口。

为首的日本人和张采薇进了屋子，一屁股便坐在沙发上，一点也不客气。

“张小姐，我是梅机关工作人员小山，原谅我不能向你透露更多。”小山先生微笑道：“侯东来先生，向我们特别介绍你，参加我们的工作。”

“东来？他真的替你们工作吗？”张采薇看着小山，有些震惊的说道。

“你听错了，张小姐。”小山先生微笑道：“我刚才只是说侯东来先生介绍你参加我们的工作，并没有说侯先生本人也是我们的人。好了，时间很紧，我要抓紧时间询问你几个问题。”

“根据七十六号保密条例，我不可以……”张采薇争辩道。

“你又搞错了，张小姐。根据《中日密约》，中日双方情报高度共享，我们有权在认为必要时，向你们询问相关情报和信息。”小山先生果然有一种日本人特有的较真精神，道：“而且在国民政府成立之前，七十六号仍然隶属于梅机关指挥序列，理论上讲，我们是同事，为了任务需要，我有权向你询问相关情况。”

“那，好吧。”张采薇忽然露出了微笑，道：“小山先生，请你问吧。”

“好的，张小姐，请你放松，不要这么紧张。”小山先生微笑道：“你对七十六号里面的中层以上干部，都熟悉吗？”

“只能说是比较熟悉，我进入七十六号事件并不很长，谈不上特别熟悉。”张采薇微笑道，现在她已经慢慢恢复了平静。

“好的，那么现在请你根据你掌握的相关情报资料，列出你怀疑的可能有敌方特工嫌疑的十个人，将他们的名字写在这张纸上。”小山先生拿出了一张纸，张采薇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是一张日本梅机关的办公用纸，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这张纸的标头被撕掉了，而且是不是直接用手撕，而是用尺子按住，然后用小刀整齐划一的切掉标头----日本人办事，就是这样无比的认真。

“小山先生，中层以上的干部，怎么会有十个人是敌方间谍？”张采薇大惊道。

“张小姐，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而且，我们只是让你列出你认为有嫌疑的人，”小山先生冷笑道：“恕我直言，张小姐，你的问题有些多了。”

日本人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张采薇就不可能拒绝了，她只能拿起钢笔，认真的在纸上写了十个名字……

她不是头脑简单的人，她很明白，自己亲手写的十个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已经写了，这一张带着自己亲手书写笔迹的纸，将会被日本人保存在档案当中，成为自己为他们效劳的铁证。

一句话，她现在已经上了日本人的贼船，想要下来，怕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