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蓝梦舞厅大屠杀（二）

蓝梦酒吧，“雅”字号包间，一场讨价还价已经接近了尾声。

“如果苏先生没有别的意见，那么价钱就这样定下来了：一百六十根大黄鱼，再也不能减了。”刘英贵放下了酒杯，笑道：“既然陈公子都帮你说话了，我还能怎么样呢？大不了我的佣金不要了。苏老兄，你放心，美国人那里，我说了算。”

刘英贵的确是一个谈判高手，几个回合下来，就轻松的搞定了苏季路，不得不说，苏季路虽然是个杀人专家，却实在是个生意场里面的生手，刘英贵很容易就探明白了他的心理底线，就是一百六十根金条，正好也是自己的心理高点，如此美事儿，如何不要？！

苏季路笑道：“刘老板，承蒙你和陈公子如此照顾，苏某十分感谢，刘老板，我们这边随时可以支付货款，我关心的是，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拿到那些货物……”

这并不是他过于着急，要知道，买军火不同于买其他商品，这种东西，还是越早到手越好，否则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被敌人查到的，到时候可就鸡飞蛋打了，苏季路的担心，也确实是很有道理的。

刘英贵大笑，道：“苏先生，这是最容易的事情了！这么说吧，你现在掏钱，我现在就能将东西交给你！这是交接的时间地点（说话之间，他递给了苏季路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内容，陈公子也是不能知道的，这也是规矩），按照行规，在交接之前，我会先到你们指定的一个地点，做你们的人质，你们如果收不到货物的话，直接做掉我就是了。”

这是军火交易当中，遇到陌生客户的规矩，以人押货，保证交易的进行。刘英贵是此中老手，自然深明此道，不等对方提出来，自己就先“送上门”来了。

苏季路当然也知道这个规矩，笑道：“看刘先生说的，您是这一行的老前辈，我们怎么会信不过您……”

他说这话当然只是客气客气，这么大一笔钱，见不到货物是绝对不能放心出手的，现在手里面能有刘英贵这样的重量级人质，也确实保险的很。

“苏先生，人情归人情，规矩还是要讲的，我老刘这条命，怕不只值一百六十根金条吧？！有我压在你们手里，这买卖就确保无误了。”刘英贵笑道。

“苏先生，我看你为人豪爽仁义，是个值得交的朋友！我也不管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果瞧得起我陈某，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到这里来找我，陈某别的事情做不到，一点小事儿还是能帮上忙的。”陈公子笑道：“好了，你们的正事儿谈完了，就该找找乐子了，叫舞女们进来吧！”

他的跟班一声答应，立刻出门去招呼舞女们进来，不多时，只见十来个舞女，个个身着开叉开到了臀部的旗袍，露出两条雪白修长的大腿，嘤嘤袅袅，笑语嫣然，走进了包间，严肃的谈判气氛，顿时被无边春色所包围。

早有人转动了留声机，音乐声起，在场的每个男人，都被一个舞女无比娇柔的邀请着，美人多情，邀请之下，即便是苏季路这样严肃的人，也不由的站起身来，搂住一个舞女纤细的腰肢，共舞起来，有他带头，他的四个手下也有样学样，搂着各自的舞女，翩翩共舞起来……

这是他们久违了的生活，在重庆的时候，他们可都是一等一的“舞林高手”，到了这无比繁华声色犬马的十里洋场，反而要整天躲在房子里不出门（除了行动之外），这实在是太压抑了，今天有人请客，正好可以“潇洒”一回……

对于正常生活的渴望，常常让无比狡猾的职业特工也会犯下致命的大错误，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

不只是他们这些职业特工，此时包间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巨大的危险，疯狂的杀手，正在慢慢向他们接近……

陈公子怀中的舞女，娇媚的将自己的头埋进他的怀里，任由陈公子的手，在自己的身体上上下左右，肆意妄为，足以让她骄傲的身材，都是她长期苦练舞技的结果，毕业于专业舞蹈学校，长期练习芭蕾舞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战乱年代，为了生活，自己最终会成为一个卖笑为生的舞女……

而此刻，刘英贵忙完了正事儿，也正在寻找着自己今晚的“浪漫情人”，以他的财力和人脉，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上海滩人们口中的第一等人物，所谓三个“基本”，便是说的他们这种人：公馆基本不住，家饭基本不吃，老婆基本不用……

刘英贵此时心跳都已经加速了，如果不是有苏季路这样的外人在场，按照他的风格，也许早就拉着这位美女进入那个包间里面的小房间了……

……

包间里面的人醉生梦死，乐不思蜀，自然没有人会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兰”字号包间里面的人们，正以十秒钟为一个间隔，三个人为一组，慢慢的尽量自然的走出房间，现在是冬季，人人都身穿大衣，他们每个人都是老手，能够将造型怪异的MP28冲锋枪，巧妙的隐藏在大衣里，这是很需要技巧的（他们用的是弹鼓而不是横着的弹夹，这也是他们能够巧妙隐藏武器的原因之一）。

看他们走出门来，舞厅的侍应生过来，热情的打招呼：“先生们，这就不玩儿了吗？我们舞厅赠送的水果拼盘和果酒还没有……”

渡边大尉走在第一组里面，笑道：“哈，不用了，帮里面临时有点儿事儿，让我们回去，给，你替我们去前台结账，剩下的，都是你的！”

他说完，就递给侍应生一沓钞票，侍应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渡边递过来了两千日元钞票！！

两千日元，即便是在他们这样奢华消费的豪华之地，也是足够足够的了，更何况，这些人自报家门，他们都是青帮的弟兄，更是自己不敢招惹的，于是他连连低头哈腰，恭恭敬敬欢送客人。

渡边面带微笑，带着众人穿过人群，看上去，他们要走向舞厅大门口，“雅”字号包间，就在舞厅门口附近。

苏季路这样身份的人，自然会选择一个有可能逃脱的地方，如果是在舞厅的深处，万一七十六号和日本人打进来，那就只能束手就擒了，大门口虽然危险，但至少还有冲出去的一点点可能，即便逃不脱，也会立刻死于对手出自本能的密集弹雨之中，不会被抓了活口，这也实在是个无可奈何的选择。

侍应生高高兴兴的拿着钱，直奔前台结账去了，渡边和众人，闲庭信步一般也接近了舞厅门口，他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雅”字号包间，不由的震惊万分：包间里的人，竟然是如此自信，此时音乐声很响，男男女女欢声笑语传出屋外，而原来在包间门口布置的负责望风的两个人，也都不见了，显然是进去跳舞了，他们这是在找死呀……

渡边冷笑，突然挥动了手臂！！

他身边的三个七十六号老手，还有三个日本老兵，突然动作，快速冲到了包间门口，撞开了包间的厚重玻璃门！！！

密集的枪声，几乎在同时响了起来！！！

无数女人的惊叫声和哭喊声！！！

他们的六支MP28冲锋枪，都加装了五十发超大容量的弹鼓，而“雅”字号包间里的人们，此时都在站着跳舞！！！

这简直就是最好瞄准的目标！！！

这还不算完，六个七十六号的老手，紧跟着也飞快的冲到门口，跪在正在疯狂射击的枪手们身后，接过了他们递回来的空枪，同时飞快的将身上携带的装满弹药的冲锋枪递给他们，疯狂的扫射一直就没有中断！！！

与此同时，舞厅外面也传来了无比密集的冲锋枪扫射声音，三个苏季路的手下，负责在外面望风，听到里面枪声响起，大惊之下，立刻拔枪，要冲进舞厅来帮忙。

可惜晚了。

附近两辆汽车里面隐蔽的六个七十六号和日本人的枪手已经冲了出来，个个手持MP28，从身后，向他们进行了疯狂的扫射！！！

于是三个军统精英，就这样死于了来自身后的黑枪，舞厅的硕大的旋转玻璃门已经轰然碎裂，三个人的尸体，都已经浸泡在自己流出来的血泊当中；“日伪联军”的杀手们接踵而至，踩着他们的尸体，冲进了舞厅！！！

舞厅的几个保镖当然也不是白拿薪水的，立刻就掏出了手枪，不过还没等他们打出子弹来，渡边和周正信还有负责掩护的手下们，已经向他们开了枪！！！

女人们的哭喊声，弹壳落地声，都压不住疯狂的枪声，到处烟尘飞溅，舞厅里面的各种物品都被子弹打得飞腾起来，此时的蓝梦舞厅，已经变成了阿鼻地狱！！！

舞厅的保镖，侍应生，还有好多无辜的舞女和客人，纷纷摇晃着身子，在密集的弹雨当中四仰八叉的倒地，没有立即被打死的，痛苦的在地上辗转翻滚着身子……

当渡边冲进了“雅“字号包间的时候，里面所有的人，都死了，即便其中的五个人，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职业特工，也实在躲不开这样密集而突然的扫射，除了苏季路，其他的四个人，连手枪都没有来得及拔出来……

苏季路倒在沙发上，手中耷拉着一支勃朗宁1900，他的身上有好多个弹洞，正在汩汩的流出血来，他的双眼怒瞪着，壮志未酬身先死，实在让人叹息；而那个陪伴他的舞女，正趴在他的腿上，后背旗袍上精美的苏州刺绣，已经被鲜血整个的湮没了，也真的是红颜薄命……

陈公子趴在地上，一颗子弹打断了他的脖子，他的眼睛凸鼓着，十根手指无比用力的抓紧了身下的地毯，看上去，被这样稀里糊涂的射杀，他实在是很不甘心。

而刘英贵，是个江湖经验十分丰富的人，刚才还无比欣赏的舞女，在枪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被他挡在身前，做了他的挡箭牌，可怜的美女一边身子的每根肋条都已经被数十颗9毫米子弹打断了，可是刘英贵自己，也还是没能逃脱密集的子弹射击，他的左胸心口，已经被打烂了。

他的技术很不错，可惜却忘记了一件事：他的身材很胖，仅凭一个苗条的美女，是遮挡不住的……

渡边却还不放心，带着手下向每一具尸体，甚至连无辜的舞女们的尸体也不放过，密集的又扫射了一遍，方才和周正信一道，带着众多的手下冲出门去，有的上了门外的汽车疯了也似的飞驰而去，有的则干脆扔掉武器，跑进了附近的小巷当中，这些四通八达弯弯曲曲幽长相连的小巷，就是他们逃脱的最好的掩护……

……

晚十点，蓝梦舞厅。

现在蓝梦舞厅已经几乎被彻底摧毁了，遍地都是血和玻璃碎片，还有瓦砾和子弹壳，简直让人无法下脚。

上海特别市警察局苏局长，带着大批的警察控制了现场，附近几个医院的救护车来了十几辆，救走了侥幸生还的二十几个受伤者，伤员们在救护车上凄厉的惨叫着，他们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对自己开枪，又是为什么会对自己开枪……

此时案发现场已经被警察局封锁，拉起了警戒线，各大报馆的记者们已经蜂拥赶来，他们毫不吝惜自己手中的胶卷，闪光灯爆燃，拍摄得没完没了，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大新闻。

没错，大上海的确是每天都在发生枪杀命案，甚至是爆炸杀人，但是像今天这样不分目标的无差别大屠杀，还是这两年来的第一次，这，就是他们行内人说的“新闻点”，这是最吸引人们眼球的劲爆新闻。

七十六号的李主任和情报处长冯南山，也匆匆赶到了现场，当然，他们是来看热闹的，却要装得比谁都要义愤填膺。

李主任和冯南山走进了舞厅现场，他的皮鞋上，沾满了鲜血，甚至是人体的碎肉，每走一步，都要踩上一颗或者几颗子弹壳，稍不小心，就会摔倒，这让李主任很有成就感，不错，这里的“壮观景象”，就是他的杰作。

蓝梦舞厅内部几乎已经被打成了瓦砾堆，墙上满满都是弹孔，大厅里面的地上，有十六具尸体，人人面目狰狞，呲牙咧嘴，好几个人，甚至已经被子弹打烂了面容，怕是连他们的亲人，也实在认不出他们了……

本来，在渡边和周正信率领的众多手下无比凶猛的火力之下，死的人会更多，但是大上海的人们，在这样的年代里早就个个变成了妖精，枪声一响，纷纷熟练的抱头趴在地上，被打死打伤的，都是那些反应迟钝的，这，实在是一个疯狂而残忍的年代！！！

苏局长看着李主任，递给他一支雪茄，两个人剪了雪茄，点燃了火，苏局长尴尬笑道：“李主任，这一回是大案子，死了这么多人，军统这帮王八蛋，怎么连中国人都滥杀无辜呀？！造孽呀……”

他的误判，正是李主任要达到的目的，李主任却不能表现出什么异样来，微笑道：“苏局长，你是警察，空口无凭，不能随便乱说的。你怎么知道这就是军统做的？”

他这一招，叫做反其道而行之，他越是作出不肯轻信凶手是军统的表态，苏局长这个资深的老警察，就越是会证明给他看的。

果不其然，苏局长笑道：“李主任，你这是明知故问了，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满地的子弹壳，都是清一色的九毫米标准弹药，一看就是德国制MP28冲锋枪所发射的，而且所有的子弹壳都是崭新锃亮的，显然是近期购买的；行凶时间很短，却能发射出这样巨大的弹药量，很显然，至少要有二十支MP28才能做到。你想想，放眼现在的大上海，有这个财力，有这个战术能力的，除了军统，还有别人吗？！不是军统，难道是你们七十六号吗？！”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也有所谓做贼心虚，苏局长开玩笑的一句话，却说得李主任好生心惊肉跳，只能跟着苏局长，尴尬的笑了笑。

说实话，这件事情并没有按照他的思路来进行，他的原意，就是让周正信和渡边，干净利索的杀掉军统的人和与他们接头的刘英贵就可以了，谁知道这两个笨蛋，竟然会在舞厅里大开杀戒，无关的人，足足干掉了十六个，还有好几十个受伤的，这下子可玩儿大了！！

但现在事情已经变成了这样，他就不能再有什么别的想法了，尤其是本次行动，日本鬼子渡边也参与了，所以他不能差评，只能按捺住心里面的极度愤怒，违心的夸奖这次行动，干得好！！

好，好，好你妈好！！

李主任现在的策略，就只能把水搅浑，让军统被杀了人，还要替他们七十六号背黑锅，他打定主意，便笑道：“苏局长，现在看现场的证据，应该是军统做的无疑，可是我不明白，这舞厅里面，难道有什么他们的重要目标吗？！”

苏局长道：“李主任，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也是刚刚到达现场；不过军统下了这么大本钱，一定是有目标人物的，他们不会傻到会随意杀人的。”

李主任点头，苏局长的目光却从地上的尸体一具一具的扫过去，口中喃喃自语：“这几个，是舞厅的保镖；这几个，应该只是一般的小商人，衣着都实在很普通，一定是狐朋狗友过来显摆显摆，装装大爷的；这几个，都是可怜的小姑娘，满心欢喜的出来蹦擦擦（舞女）讨生活，谁想到会遭到这样的雷瓜呢……”

作为一个从警将近三十年的资深警察，苏局长的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了，李主任忽然有些担心，苏局长这样毒辣的眼睛扫描之下，很快就能找出今晚大屠杀的主要目标，也很有可能会分析出他们的身份，如果他发现被杀的主要目标竟然就是军统的人，那么怀疑的目标，就会立刻转向他们七十六号！！

技术人员最讨厌，这是他们这一行的口头禅，这个苏局长的业务倒真是过硬，所以他很让人讨厌，怪不得老婆被丁主任勾引了，活该他被戴绿帽子！！

李主任在这里胡思乱想，苏局长却已经来到了已经布满了子弹壳的“雅”字号包间门口！！

李主任赶忙紧跑几步，冯南山紧紧跟随，连同苏局长，三个人脚踩在密密麻麻的子弹壳上，向这个硕大的包间里面仔细观看。

他们看到了一幅地狱一般的景象：包间里面，二十来个男男女女人人被打的满身弹洞，四仰八叉的有很多，匍匐在地的也有很多，面目皆非的也有几个，尤其是十几个美丽的舞女，此刻也都已经香消玉殒了……

这个房间里面的人都死了，所以救护人员没有抬出去任何一个人，基本上还保持着大屠杀之前的现场模样。

门口的三个人，都是看惯了杀人现场的老手，但是浓重的血腥味，甚至还有人体排泄物的浓重臭味，还是刺激的他们不由自主的用手怕捂住了鼻子。

李主任看了一眼凄惨死去的刘英贵，道：“苏局长，这是我们青帮的一个长辈，你答应我，不要对外公布他的身份，他的尸体，我也要带回去，按照帮里的规矩，进行隆重的礼仪。”

苏局长点头，道：“李主任重情重义，苏某自当从命，七十六号的人，随时可以进来处理，啊？怎么还有他，这下子可坏了！！！”

苏局长这一声巨大的惊呼，让杀人如麻的李主任和冯南山也不由得一跳，李主任笑骂道：“苏局长，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我们……”

“这是陈公子，陈公子！！”苏局长蹲下身子，回过头来，看着李主任，眼神当中满满都是惊恐，指着一具尸体，简直有些失魂落魄的喊道！！

李主任笑道：“什么陈公子？！中统的那个陈公子，早已经被老丁干掉了！苏局长，你年纪不算大呀，怎么记性这样差？最近又风流了吧？！”

突然，一个人抓紧了他的手臂！！

李主任大惊，回头一看，七十六号情报处长冯南山满脸都是汗，脸色涨的通红，他的手也指着地上的一具尸体，颤抖的说道：“李主任，这个陈公子，真是陈公子，不是那个陈公子……”

冯南山说的语无伦次，声音颤抖，而最奇妙的是，如此语无伦次的话语，李主任居然听懂了，因为他足够见多识广，了解上海滩的各路人物，虽然没有见过那个陈公子，但对他的风生水起，还是略有所知的。

他的脸色慢慢变了，这一刻，这个杀人魔王，竟然也害怕了，一股子凉风，不知从哪里刮来，只让他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底心……

“你们说的‘陈公子’，”李主任的声音竟然也会有颤抖，他看着苏局长和冯南山，慢慢说道：“难道是陈公博，陈立法院长的侄子吗？！”

苏局长和冯南山对看了一眼，都默默的点了点头，李主任一向事务繁忙，这个陈公子又是江湖的后起之秀，自然是没有机缘见到李主任的，现在终于“见到”了，谁能想到，却是这样一个模样！！！

李主任现在觉得自己浑身冰凉，心口里却有一股子剧烈的火焰，简直能够烧透自己的心脏一般，他已经出离愤怒了，现在如果周正信，甚至渡边在他的身边，他一定会拔出手枪来，将这两个天下最笨的笨蛋当场干掉！！

苏局长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神探本色，也许也是为了在李主任面前显显本事吧，毕竟，在花费了将近两百根金条之后，他的上海特别市警察局长一职，终于算是保住了，现在陈公子被杀，他是必须要尽快破案的，苏局长快速的翻动着在场每个男人的衣服，终于，他从苏季路的西装口袋里，找到了一张军统的军官证件！！！

按照道理讲，今天这样的谈判，为了保密，苏季路是不应该带着证件来的，但是苏季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吓唬住对方，特意反其道而行之，携带了自己的证件，他认为只要把自己的军统证件一亮，对方说什么也要给点儿面子的。

苏局长那着这一份染血的证件，仔细的端详着，慢慢念道：“苏季路，中校军衔，军统总部直属军官，编号2369，民国三十八年颁发，这里还有戴笠的印章，这家伙，看不出来呀，竟然是戴笠身边的人呀……”

他把证件转给了李主任和冯南山观看，三个人都是老手，证件拿到手里，只凭手感，便已经知道是真的了。

苏局长纳闷道：“被杀的是陈公子，还有军统人员，还有军火贩子，对，对不起，李主任，刘英贵先生，应该属于青帮前辈，这些人，身份不同，却死于同一伙枪手的冲锋枪乱枪扫射之下，这可怎么办呢？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呢？！”

“苏局长，这件事情有这么难判断吗？”李主任现在别无选择，只能将一切的原因都推到军统身上去，冷笑道。

“当然啦，李主任，被杀的人里面有军统的高级军官，那就说明，行凶的人不可能是军统呀！！”苏局长激动的说道：“可是，又怎么解释陈公子和这位刘英贵刘先生，和军统的人共处一室，一同被杀呢？！实在想不明白，李主任，我建议，立刻调集上海的资深法医，著名律师，集体勘验现场，进行案情分析！！”

此言一出，李主任和冯南山都是一惊！！

如果真的像苏局长这样说的去做，那可就麻烦了，那些著名的法医和律师，里面甚至还有好多洋人，个个眼光毒辣，见多识广，他们合起来勘验现场，也许很快就能从满地的子弹壳追查出冲锋枪的来源，因为这批行凶的冲锋枪，却不是来自黑市，都是七十六号向德国洋行购买的原厂原装货！！

只要这一件事情被曝光，七十六号的罪行就将大白于天下，别说军统必然进行疯狂的报复，就是陈公博，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还有青帮，他李某人竟然派外人杀害自己的帮里长辈，这也是犯了江湖大忌的事情，就算青帮的人不敢向他复仇，他对青帮的控制，也必然是会一落千丈的！！

关键时刻，还没等李主任说话，冯南山忽然笑道：“苏局长，我看你的思路有问题，谁告诉你，军统的人，就不能杀军统的人了？！”

他这一番话出口，别说苏局长，就是李主任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不解的看着冯南山。

冯南山自信满满，侃侃而谈道：“两位长官，你们看这间屋子里的尸体，一个，是陈公博陈院长的亲侄子，那是汪主席和平大业的后起之秀，栋梁之才；一个呢，则是青帮的长辈，德高望重的江湖人士刘英贵刘先生，刘先生向来致力于中日睦邻友好，上次威廉酒店的酒会，他也是贵宾之一呀；而这几位，则几乎一定是军统人员，而他们，却被陈公子和刘先生待若上宾，美酒美人的招待着，这里面的事情，两位长官，还看不出什么端倪吗？！”

好的下属，关键时刻要能够力挽狂澜，却又不能什么都说出来，什么都做出来，否则你让长官的脸面往哪里放？！

冯南山就是此中老手，他的话恰到好处，却又戛然而止，绝不肯将最重要的结论部分自己说出来。

苏局长和李主任对视了一眼，两人各怀心腹事，不肯对人言：李主任是做贼心虚，必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将此事的黑锅，继续让军统背着；而苏局长是责无旁贷，陈公子这样重要的人被杀，是必须要破案的，他的局长职务，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保住的，惹恼了陈公博，十个局长也给他抹掉了，连他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所以他也必须尽快“破案”，至于是谁作案，当然是军统最合适了，因为只要是军统杀的，那就不是治安事件，轮不到他这个警察局长承担责任了……

苏局长点头，道：“冯处长分析得很符合逻辑，我判断，一定是陈公子通过这位刘先生，结识了军统的几位军官，劝说他们弃暗投明；而这几位军官先生有感于陈公子的孟尝之风，诚心实意的投靠汪主席的和平大业，却不料，事机不密，被军统得知，军统的特务头子极度愤怒之下，竟然派人对蓝梦舞厅的无辜民众，大开杀戒，这真是伤天害理，滥杀无辜了！！”

李主任此时心中只是想笑，这位苏某人，如果不当警察局长的话，估计也饿不死他，他的想象力如此丰富，不去写侦探小说，也实在是太屈才了吧……

李主任点头，道：“苏局长，我们现在必须做两件事情：第一，立即告知陈公博先生，这么大的事情，瞒是瞒不住的，更何况，我们也不需要隐瞒；第二，你立刻对外面的新闻记者发表一篇慷慨激昂的讲话，怒斥军统滥杀无辜，我们要在大上海，掀起一股愤怒声讨军统暴行的浪潮！！”

三个人情绪激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这件事情，居然又改头换面，变成了另外一个剧情，也真是可笑，可叹，可气，更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