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贪污是需要技术的

约翰逊酒店，1602房间。

牛立成走了没有五分钟，周理君第二个召见的人又出现了，他倒实在忙得很。

这一次来见他的，是军统特别行动队第一分队队长，苏季路中校，他是陈醉的爱将，也是陈醉给周理君留下的宝贵财产，他的经验，将是周理君展开行动的有利条件。

可惜的是，这位新任的周长官，却并不仅仅打算跟陈醉一样使用苏季路去冲锋陷阵，他现在要让苏季路为自己办几件私事，很赚钱的私事。

众所周知，相比周理君，陈醉和戴笠的关系自然更为亲密，他本人又担任着军统总部总务处长的要职，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油水充足，家底深厚；而周理君自己呢，虽然也名列军统什么四大金刚八大金刚之列，看上去很威风，其实，却都是唬人的，这些年冒死拼杀，活干了不少，好处却没有见到多少，他的那点财产，照现在重庆官场的排场，跟那些头面人物打一场麻将都拿不出手的。

现在战争的形势风云诡谲，国军的冬季攻势已经偃旗息鼓，日本人的报复迫在眉睫，战争的结局，实在难以预料。所以，和很多人一样，周理君也必须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了，如果重庆被攻破，抗战失败，他就要带着老婆孩子出国去生活。

周理君不喜欢当汉奸，但他也不会在中国灭亡之后继续抵抗，他认为，这些年自己冒着枪林弹雨杀人如麻，已经对得起这个国家了，如果这个国家的领导者，在牺牲了如此众多的英勇将士和无辜民众之后，仍然让国家灭亡于倭寇之手，那么任何的敌后抵抗，就没有丝毫价值了。

到那时，自己就必须到国外，过一种平凡人的生活了。而要过上这样惬意的生活，除了有情操，就必须要有点银子了。

这一次有机会到大上海这样遍地是黄金的十里洋场来进行活动，自然是不能白来的，周理君已经打定主意，想要大捞一笔了。

“周长官，请问您有什么吩咐？”苏季路这个人十分随和，跟什么人都处的关系很好，这也正是为什么他升官很快的原因，而且他受过高等教育，英文很不错，周理君接下来要办的事情，非此人不可。

“你来得正好，季路。”周理君微笑道：“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办：你也知道，我们的行动，必须有足够的武器弹药的支持，而且我计划两个月内，对日本人和七十六号进行一场大动作，迫切需要武器弹药，我们现有的武器装备，难以满足需求。”

周理君果然是胆大包天，什么样的钱也敢赚，他利用军统特别行动队“单线联系，绝对保密”的战术原则，利用了手下几个中层干部对信息的局部缺陷，说了一个很大的谎言，策划了一个很大的“赚钱计划”。

牛立成只知道卢湾十九号特别行动队大批特别储备武器弹药的所在，却不知道，特别行动队竟然还有四百根金条的资金储备（戴笠计划特别行动队在上海至少活动三年时间，所以不惜血本，给他们储备了巨量的资金，在大上海搞行动，不花钱是不可能的），为了表达对戴局长的忠心，牛立成宁可卖掉这些特别行动队的命根子；而苏季路的情况正好相反，他不知道特别行动队竟然有这样多的武器储备，但他知道这笔巨额储备资金的存在，要搞大行动，没有武器可不行，动用部分资金用来购买武器，也是很合乎逻辑的结论，周理君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是“搞科学”的，这个计划他已经深思熟虑过了，绝对可行，一个行动下来，他就是富翁了。

听到周理君的话，苏季路点头，眼神当中都有些兴奋，笑道：“要搞大行动？好呀，弟兄们都盼着呢！长官，卑职一定冲在第一线；我的第一分队，一定要打主攻！“

周理君大笑，拍了拍苏季路的肩膀，道：“你这个人，勇敢坚韧，只是少些智谋！如果要打打杀杀，我直接就拿地图出来给你布置了；我刚来上海，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我，我策划一个行动，需要研究很多细节，所以可能比你们陈长官耗费更多的时间和心思，我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其实我刚才说的重点，是我们缺乏足够的武器弹药。”

“这个嘛，不难解决；我们可以请求重庆总部，让杜先生从香港偷运进来……”苏季路微笑道。

“不可，香港的进货渠道太慢，而且没有选择性，只能是他们提供什么，我们就用什么，会严重影响我们的行动效率，甚至给弟兄们带来危险。”周理君微笑道：“你总不希望，带着手下，举着两支毛瑟匣子枪去执行任务吧？或者，端着过时的恩菲尔德步枪上去？”

听了他如此生动的描述，苏季路大笑，道：“如果是大行动，那当然需要大量的打字机和花机关了，拿英国人的二手步枪和日本的三八大盖对射，简直就是送死呀！”

“这就对了呀。”周理君微笑，道：“所以我决定，动用陈醉离开上海时候留下来的紧急预备资金，我知道，这笔资金是由你保管的。先动用一半吧，二百根金条，根据我们的需要，向一个美国军火商人购买一批先进的武器弹药，作为我们大行动的武器储备。你认为呢？”

听他说出这话来，苏季路的笑容登时变得十分尴尬，他轻声说道：“长官，你的决定当然是对的，不过一下子动用这么多资金，是不是，是不是向重庆方面请示一下呢？”

“哈，这是我的职权范围之内的事情，就没这个必要了吧，再说我来的时候，戴局长交代过，现在日本人的监听和破译技术突飞猛进，除非极其重要的紧急情报和行动，否则不要和总部保持过多联系，以免被日本人抓住我们的电讯规律，胡碧清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了。”周理君微笑道，看着苏季路，道：“当然，我们手里的金条，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民脂民膏，不能乱花的。所以我需要你去跟美国人讨价还价，力争把价钱谈下来一些。当然，这省出来的资金，一半呢，要用来给戴局长的公子大婚作些表示，表达一下我们这些军统老兄弟们的忠心；另外一半呢，我们两个人，哈哈，你懂的……”

苏季路有些震惊了，他简直不敢相信，周理君这个人，大名鼎鼎的军统王牌杀手，竟然是个如假包换的人渣！

你听他前面讲的如何忧国忧民，后来就慢慢露出了狐狸尾巴，苏季路谈出来的价钱，与名义上购买军火的价格之间的差额，一半用来巴结戴笠，一半直接就贪污分赃了！

这就是你妈的抗战？！要知道此时此刻，前线官兵，连饭都吃不饱，吃一顿大米饭就当过年，你在上海，就这样贪污国家的金条吗？！

什么东西！！

苏季路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但他却无可奈何，无计可施，真的，他竟然眼睁睁看着周理君明目张胆的贪污，却依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虽然军统内部的监察条例里面说得冠冕堂皇，下属发现长官贪污渎职，可以据实上告，但是苏季路，是个经验何其丰富的老军统，他早已经不是一个没经验的菜鸟了，他明白，如果自己真的上告总部周理君贪污的话，那么死的人，一定会是他苏季路，而且会死的很惨。

原因，就是军统根深蒂固的潜规则。

军统采用的，是上下级之间绝对的服从关系，所谓上司大如天，下属必须绝对服从上级的命令，一级一级服从下来，保证所有的权力都集中在局长戴笠手中，形成一个无比稳固的金字塔形状。

用戴笠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大脑控制胳膊，胳膊控制住手指，浑然一体，不打折扣，我们军统，要成为中国最高效的军事组织”，这话一听下来，的确很有道理，军统在行动效率这方面，也的确比中国各方面的党政军系统都要高效的多，比起行政院购买一台打字机都需要三个月时间的工作效率，简直是天壤之别了。

但是反过来，这样高效率的副作用，就是赋予了军统各级别领导人过大的绝对权力，他们在各自的范围之内，只手遮天，为所欲为。关于这一点，中共的周公早就一针见血的指出过，他曾经对陈立夫说过，军统看似效率很高，内部却实在没有什么民主制度的制约，很像一个江湖帮会，谁能监督这些领导人呢？！长此以往，不用敌人来打，军统自己就会烂掉的，历史，证明了他的睿智。

苏季路如果想要告周理君，关键就是要做到“据实”两个字，可是苏季路手里却没有任何证据，难道他能让那个美国军火贩子去军统总部做证吗？！

如果他没有证据，就告周理君贪污，那么反坐之罪，是说什么也跑不了的，诬告长官，战场抗命……条条都是死罪。

但问题的严重性却还不止于此，军统的规矩：除了上司已经有密令，命令某个下属监视自己的长官之外，那么即便这场官司苏季路打赢了，周理君被法办，可是他苏季路，也已经无法在军统里面混下去了，因为再没有任何一个长官，肯接受这样以下犯上搞倒长官的属下的。

官僚主义害死人，古往今来，东西中外，莫不如此，周丽君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让苏季路接受自己这样无理的要求的。

于是苏季路不得不低头，他笑道：“戴局长公子的喜事，就是我们所有老军统的喜事，长官，你这样安排，我深表赞同！”

“好，果然是戴局长的爱将！”周理君大笑，递给了苏季路一张纸，上面写着接头的时间.地点和暗语，这当然难不住老特工苏季路，他很快的就掌握了这些信息，然后将纸条递还给了周理君。

苏季路向周理君敬了个军礼，便离开了房间，他心中很不满，却不得不安慰自己说，我毕竟也得到了一些金条作为酬劳，更何况，我们还得到了大批趁手的武器弹药，恐怕他做梦也不会知道，他们高价售卖的这批武器弹药，竟然就是他们自己储存在卢湾十九号的储备武器！！

周理君玩儿了好大的一招“空手套白狼”！！

当然，周理君自己也知道，这个计划也有很多漏洞，比如，卢湾十九号的武器弹药，到底到哪里去了？！储备资金，为什么会少了二百根金条？！

现在总部并不知情，可是他这个行动队长，并不能永远做下去，下一任队长，一接手就会发现的。

现在周理君手里只有一个锅盖，面前却有两口锅，这实在是个难题。

但是再困难的难题，对一个已经下定决心要大捞一笔的人来说，都会有解决的办法，周理君是“搞科学”的，他早就想好了解决问题的办法：第一步，先后做掉两个直接经手人牛立成和苏季路，这两个人一死，账目问题，武器数量，都有他自己说了算了；第二步，他可以特殊渠道，将卢湾十六号的所在透露给七十六号，到时候向总部报告，卢湾十九号被敌人破获，储备武器被查抄，自己当机立断，动用储备资金购买武器弹药，保证了行动成功，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和他策划的很多行动一样，他的贪污计划，也是如此的严密完整，周理君实在有些佩服自己了。

周理君看着苏季路离去的背影，忽然自言自语道：“你们也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这个年头，不为自己找条后路的，都他妈的是傻瓜！！”

……

1940.1.24.

晚八点。

上海特别市政府后面的一条街道，干净整洁，警察众多，治安很好，而其中的一间房子，此时房前屋后，多了十几个七十六号的精锐特工，形成了一个严密的防护网，这里，便是丁主任最新的一个“如夫人”邓小姐居住的“金屋”了。

高跟鞋敲击木地板的声音由远而近，一个女孩子笑道：“我都洗完了澡，换了衣服，你却一杯咖啡还没有喝完，你这个人，好慢性子的！”

卧室的门开了，正坐在沙发上，悠闲的品着咖啡，看着报纸的丁主任，身着睡衣，只听见这一阵黄莺般婉转的脆音传来，不禁含笑，抬头看去：只见笑容满面的邓小姐，身材苗条标致，身穿一条淡雅的粉色裙子，一头浓密的秀发显然刚刚吹干，整齐的拢在脑后，沐浴过后的皮肤白嫩细腻，脸上略施粉黛，显得清纯优雅，嘴角轻启，顿时满脸含春，风情荡漾。

丁主任肯在这里喝咖啡，就表明，他已经将这里真的当做自己的“家”了，这对于这个处处谨慎的特务头子来说，是多么的难得。

杀人无数，无比狡诈的丁主任，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女孩子，竟然疯狂到这样的程度，以至于当丁茂告诉他，他的情妇，那个大明星柳曼云又结交了一个小白脸，问他要不要动手做掉那个小白脸的时候，丁主任居然无所谓的说，柳曼云不过是他的玩物而已，何必争风吃醋，自降身份，随便他们好了，丁茂瞠目结舌，他明白，自己的老板已经被邓小姐彻底迷住了，哪里还会在乎那个柳曼云？

丁主任的这个“战利品”得来不易，几次追求邓小姐未果，经过他的“大夫人”程慧敏的亲自出马劝说，邓小姐才终于接受了“如夫人”的地位，搬进了这座房子，今晚，是他们两个人的第一次“正式”约会。

邓小姐扭动着充满弹性和青春活力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到了丁主任的身前，她的绝代神采，对男人的诱惑，简直可以用“疯狂”来形容了……

她当然不是第一次了，除了和自己的男朋友之外，为了“工作需要”，她勾引过很多目标，甚至包括近卫前首相的大公子，获得了很多的重要情报，她很懂得男人们对自己这一双小脚的喜爱程度，她确信，丁主任也会对它们着迷的。

邓小姐走到丁主任的身边，轻轻的扶住了他的胳膊，轻声说道：“丁先生，我这里的咖啡，好喝吗？”

丁主任微笑道：“小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牌子？”

邓小姐顽皮的一笑，道：“因为我必须知道呀！丁夫人告诉我的，我知道了这些，才能更好的服侍你呀！”

任何一个男人，在一个纯洁美丽的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再不动心，就实在有够矫情的了。

在不知不觉中，丁主任已经抓住了邓小姐的双手，她没有拒绝，丁主任望向她，她双颊红晕，带有一丝害羞，虽然她经过了很多勾引男人的训练，但女孩子的天性就是害羞，这是永远也无法抹去的。

丁主任缓缓的把她搂在了怀里，仔细的看着她，看得邓小姐不由得闭上了双眼，身体发出了一阵一阵轻轻的颤抖……

丁主任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小邓，ＩＬＯＶＥＹＯＵ……”

其实丁主任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要说这句话，自己早就过了这样罗曼蒂克的年纪，而且自己对这个女孩儿并不那么了解，她只不过是自己认识很短时间的一个女人而已，可是这个女孩子，竟然已经占据了自己几乎一半的心灵，而另外一半，则永远都是程慧敏的领地，永远也没有人能够抢走。

说完这句肉麻的情话，丁主任的嘴唇便吻在了邓小姐的玉唇上，女性本能的羞涩，让她双手不停的推拒丁主任，不让丁主任得逞，但最终还是和丁主任火热的吻在了一起……

丁主任的大队人马就在房子外面，这就说明，现在他对自己还没有充分信任，邓小姐明白，自己必须征服这个男人，在，床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