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特殊礼物

1940.1.20.

上午十点。

重庆，曾家岩19号，军统局戴笠办公室。

戴笠放下了手中一沓厚厚的文件，笑道：“中共转过来的这些情报，都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的战略情报，委员长交给我们办理。但现在的问题有两个，第一，我们该怎么样验证，这些情报的真实程度；第二，就算是这些情报都是真的，我们研究这些情报也没有什么大用处，我们哪里能够击沉日本的航空母舰？早晚还是要移交给英国人，美国人，你们两位说说吧，我们应该怎么样，才能让那些外国人相信我们说的是真话？”

郑副局长拿起了文件，又仔细的看了看，笑道：“局长说的没错，卑职略通日语，看这文件上的行文，应该就是日本人的原话，而且几份情报，相互印证，如果是伪造的，绝对达不到这样的逻辑严密性，应该是真的。英国人美国人看了，也说不出什么来。”

戴笠道：“问题是，这些眼高于顶的洋大人，可能不相信中国人有这样的情报搜集能力，他们的脑袋里，可能预先已经判断，这些情报是假的，是我们为了鼓动他们参战，减轻我们的压力而故意伪造的，在这样先入为主的判断之下，什么真实情报，也都会被他们认定是假的。”

郑副局长点头，道：“英国人还好说点儿，可是美国人现在正流行什么‘孤立主义’，幻想着自己能够在世界大战当中置身事外，只占便宜不吃亏，他们就是典型的鸵鸟政策，说什么也不肯相信的，我们把情报送过去，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毛主任一直在沉思，忽然道：“局长，你看我们能不能跟中共方面谈一谈，让他们把情报的原件交给我们？我们也不多做解释，直接将文件原件交给英国人美国人，这就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老毛呀，你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不成熟呢？”戴笠看着毛主任，微笑道：“中共将文件原件交给我们，就等于暴露了他们自己的消息来源，这样分量的战略间谍，换了是我们，肯暴露吗？”

毛主任被戴笠训斥惯了，根本就不在意，笑道：“卑职只是从逻辑上进行分析，卑职是小人物，这种政治上的事情，应该是局长这样的大人物考虑的。”

戴笠和郑副局长都笑了，戴笠笑道：“你呀你，活脱脱一个老狐狸！不过，你的话，却也有几分道理，想让外国人相信我们的说法，仅靠这些纸质文件是绝对不够的，老郑，你去联络一下中共，我也不要那些文件的原件，只让他们提供一些原始胶片，翻拍的也可以，你要记住，给他们分析分析国际形势，上纲上线，说一些国际，他们怎么说来着？对，‘国际反法西斯统一战线’的大道理，他们会给你这个面子的。”

“我去？局长，卑职去恐怕不合适，您也知道，我们郑家三兄弟，这些年杀了多少共产党。”郑副局长尴尬的笑了笑：“他们一见我，眼珠子都会红了的，哪里还会答应提供什么情报。”

戴笠和毛主任对视一眼，都笑了，这个郑副局长仗着自己在委员长面前的面子大，戴笠吩咐的事情也敢拒绝，放眼军统，也只有他这样的一号人物。

戴笠和毛主任两人都明白，郑副局长是因为不愿意跟共产党方面有什么过多接触，才找借口推脱的，可是他的借口却又那样完美无缺，更何况他的一兄一弟，都是国军重要将领，黄埔嫡系，广东郑氏三兄弟，在委员长面前很有面子的，戴笠虽然很不满，却实在拿他没办法，郑副局长，本来就是委员长楔进军统的一根钉子，专门来监督他戴笠的，如果他反过来说郑副局长的不是，委员长是半个字也不会相信的。

戴笠便假装不在意，笑道：“怪我啦，老郑，是我没想到这一层，共产党的确对你们郑家兄弟，没有什么好感，老毛，还是你去吧，这些年你一直是幕后，共党对你没有那么多的怨言，如果是我去的话，共党当场拔枪干掉我，也不一定。”

三人又笑了起来，毛主任可不敢拒绝戴笠的命令，心里面却问候了郑副局长八辈祖宗，谁都知道，跟共党接触多了，就有被对方进行“统战工作”的危险，到时候很可能被中统那帮王八蛋盯上，在委员长面前变着法的胡说八道，CC派的一张嘴，胜过戴笠手里的十杆枪，这是重庆官场里面人所共知的潜规则，这也正是郑副局长宁可当面拒绝戴笠，也绝对不去做的原因。

这一坑浑水，恐怕只有他毛主任去趟了。

郑副局长迅速扭转了这个尴尬的话题，反正这个黑锅已经有人在背了，他笑道：“周理君这一票，干的实在漂亮，姓丁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一次行动下来，他在日本人心目当中的分量，怕是要大大下降了。”

“哼，我早晚收拾他。”戴笠冷笑，道：“老郑，你去安排，对陆续回到重庆的浦东站弟兄，先进行严格的审查，然后发放重赏，安排他们休息，通知黄木仁和周理君，让他们想办法，不惜一切代价，干掉南京站那个叛徒。”

郑副局长立正，道：“谨遵局长吩咐！局长，还有一个人，就是上海七十六号那个侯东来，最近风头正劲，俨然成了伪‘统战文化’的代表人物，和日本人的关系，尤其密切，卑职建议，我们是不是计划计划，做掉他？”

戴笠和毛主任对望一眼，笑道：“老郑，你这个建议很好，我这就下令给黄木仁，让他策划行动，这个侯东来，跑不了他的，现在他已经算是个大人物了，干掉他，的确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那好，局长，我这就去安排一下对浦东站人员的审查和招待工作。”郑副局长微笑，离开了办公室。

，

毛主任耐心的等着郑副局长走出了办公室，方才转过头，对戴笠轻声说道：“局长，你有没有觉得，郑副局长忽然对侯东来热心起来了？”

戴笠微笑，道：“不错，他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密线报告，七十六号里，他的那个得意门生元修身，最近派人和他重新搭上了线，两个人做了些见得不人的生意，互相发了点小财。元修身在七十六号里面当什么督察处长，是个得罪人的活儿，偏偏他自己就是个没有背景的软蛋，早晚会被人收拾的……”

“我明白了，他让我们干掉侯东来，是为了给元修身腾地方，侯东来的交际招待处，远离斗争中心，却有很肥厚的油水可捞，好一招借刀杀人。”毛主任大笑，道：“这个老郑，果然是够阴损的。”

“你第一天认识他？他这个人，看上去和气得很，甚至可以说是无能得很，可是发起狠来，没人比得上他。”戴笠冷笑道：“侯东来的身份，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否则难免他会再次借刀杀人，利用七十六号或者中统把侯东来除掉，这个人绝对能干的出来。”

“您放心，我让老黄和侯东来演一出戏就可以了，这样，对双方面都有个交代，侯东来更能得到日本人和七十六号的信任，老郑这边，看到我们果然对侯东来下了手，却没有得逞，也就不再怀疑什么，更不用为元修复这样的下三滥奢望什么了。”毛主任微笑道。

戴笠的眉头却紧皱了一下，看着毛主任，冷笑道：“你还没懂我的意思，侯东来和黄木仁的戏当然要演，但是却不能只有这一出戏，否则，岂不是我戴某人，被他老郑压住了吗？如此只防守不进攻的事情，不是我戴某人的风格。”

毛主任的脸色变了，轻轻的说道：“局长，卑职劝您还是要谨慎行事，您也知道，老郑背后的靠山是谁，万一……”

“你呀，一辈子只适合做军师，不适合做将军！你不明白，到了我这个位置，立威，远比争宠更为重要，委员长知道我的价值，更知道我对他的忠心，有了这两样，无论是老郑，还是CC，无论他们在委员长面前说些什么难听的话，谁都动不了我。”戴笠冷笑道：“我这一次要大动干戈，就是要整治整治老郑，让他明白，不要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样，你立刻去安排两件事情，第一件，找陈醉，让他组织一队人马，把老郑在重庆郊外的那个秘密仓库掀了，记住，不留活口，仓库里面的物资，一样也不要动，等到警察局赶过去的时候，就会当成是无主走私物资，收归公有，也算是支援抗战了，我就喜欢看他姓郑的着急上火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这个仓库，够他两年的心血了。”

“这个好办，陈醉办事的手段，您是了解的。”毛主任微笑道：“那么第二件事情呢？”

“这第二件，才是关键，通知周理君，想办法做掉这个元修身。”戴笠狠狠的说道：“这个人是老军统，首鼠两端，毫无信用，决不能留，更重要的是，他被干掉，也能让姓郑的更清醒些，不要给我下眼药。”

毛主任立正，领受了任务，却又没有马上离开办公室，戴笠抬起了眼皮，微笑道：“怎么，你还有事情吗？”

“这个，也是个小事情，局长，”毛主任微笑道：“是侯东来，他知道贵公子的大喜佳期就快到了，他当然不可能赶回来祝贺，就用特殊渠道，送回来了二十根金条，他说，失礼之处，请戴局长海涵。”

戴笠微笑，道：“难得这个年轻人格外用心！其实我儿子的婚礼，我自己都不能前去，也……”

毛主任道：“您不去，是因为您是国家长城干才，委员长片刻也离不开的重要人物，谁也说不出二话来的。”

“这笔钱，我还是不要收了，不光是他侯东来，军政各界，多少人的贺礼我都拒绝了。”戴笠微笑道：“更何况这些东西都是东来用命换来的，我收下不合适。”

他嘴上说不收，可是对侯东来的称呼，不知不觉变成了亲切的“东来”，戴笠的心思，一直在他身边的绝对心腹毛主任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凡是戴笠拒绝的贺礼，都是跟他关系不近的人，而侯东来，却是他戴笠和毛主任的嫡系，更是他十分倚重的王牌间谍特工，是绝对的“自己人”。

可中国人收礼的规矩，先要拒绝，戴笠即便是再怎么样的大人物，也是要遵循一下，哪怕是做做样子。

毛主任知道该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于是他忽然笑起来，戴笠道：“你笑什么？”

毛主任停住了笑声，道：“局长，侯东来早就料到您会这样说，他特意强调，如果您这样说的话，就请我告诉您一句话。”

“什么话？”戴笠的兴趣上来了，侯东来这个小家伙，长本事了，居然敢猜测他的心思！！

“侯东来说，他的命都是您救下来的，大恩不言谢，这点儿礼物，您说什么也得收下来，这是私交，不干公事。”毛主任微笑道。

“他这个人，还真是讲义气！”戴笠长叹一声，道：“毛主任，你记住，这样的人，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那些见利忘义的小人，只可用，不可信；而侯东来这样的忠勇之士，才是值得我们信任的人。”

毛主任点头，笑道：“而且他这个人，还真是有些胸怀，我当年差点要了他的命，可是他现在依然对我很是亲切，很是尊重，即使是密信，也一口一个‘老师’叫着，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做出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情来的。”

“一个陈醉，一个侯东来，这都是军统未来的栋梁之才呀。”戴笠微笑道。

“局长，还有两份礼物，恐怕您不得不收的。”毛主任道。

“是吗，难道我的事，你毛主任就能做主吗？”戴笠笑道，看来今晚他的兴致很不错的。

“这两个人，一个是蒋公子，一个是张少帅，他们的礼物，不敢给您直接送来，都放在我那里了。”毛主任道：“您就是枪毙了我，我也不敢不收这两个人的东西的。”

“你做的很好，我收了。”戴笠道：“不过不能给他们写什么回信，你派心腹人，给两边一个回话，就表示感谢，别的什么也不要说。”

“是。”毛主任点头，道：“不过局长，请恕卑职放肆，现在前方吃紧，张少帅，恐怕又得换住处了；还有蒋公子的警卫……”

“你说的很对，张少帅那边，更换软禁地点，加人加岗，增加张少帅的各项费用，保安工作只能抓紧，不能放松；蒋公子那边，减人，加费用，再把那批新枪，给他送过去七十支，不过什么也不要说，他也不希望我们说太多的。”戴笠微笑道。

“局长，蒋公子身边的警卫少了，恐怕会有危险，现在是抗战时期，要谨防日本人对蒋公子下手呀。”毛主任果然忠心得很，这些话，戴笠是不可能跟第二个人商量的。

“你呀你，还是不了解蒋公子的性格，他就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自己想要独立很久了，只是他的老爷子，还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已，这就是他给我戴某人送礼的原因，他很不喜欢身边有我们的人监视着他。”戴笠微笑道：“所以对我们这位太子爷，既不能过于靠近，又不能稍有得罪，我给他增加费用，再送他几十支枪，凭他的能量，组建起自己的小队伍，一点也不难，这支队伍，不但是他的保镖，还是他起家的资本；如果将来他果然能够接班的话，也忘不掉是我戴某人，当年给他出的第一笔‘本钱’，你懂了吗？”

“局长高瞻远瞩，卑职佩服！”毛主任笑道，做出了恍然大悟的模样，其实戴笠心里面很清楚，这位“傻傻的”毛主任，早就跟这位未来的太子有很多私下的交往，颇受这位太子爷的欣赏，而这位太子组建的“太子系”，也已经隐隐的浮出了水面，成为新的一股政治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