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为什么要杀人

威廉酒店，顶楼，2302号贵宾套房。

为了打造这些上海滩最高标准之一的套房，威廉酒店下了大本钱进行豪华装饰，自然显得美轮美奂，高雅脱俗。

尤其是墙壁上挂着的各种流派各种风格的西洋绘画，更是这座酒店的特色风格，最让人叫绝的是，所有的绘画作品都不是复制品，而是威廉酒店不远万里从欧洲的各家画廊购买，然后漂洋过海运来的欧洲画家的原作，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的名家之作，但对于懂行的人来说，这些绘画绝对也都可以称得上是各种流派的佳作了，再说，绘画这东西是最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一幅画的艺术价值，往往不是当时之人所能理解，时间久了，才能得遇知己，正如生前籍籍无名的荷兰画家梵高，死后却突然大红大紫，谁又能说，现在这些画家的作品，十几年几十年之后，不会成为艺术珍品呢？！

屋子里，还有各式的，同样来自欧洲原产的古典硬木家具，风格严谨，浑然一体，而且与这个套间各面墙壁的尺寸极其符合，每一面的墙壁，安放家具之后，没有一丝多余的空间，却也没有丝毫相互挤压拥挤的感觉，所有的家具，都是酒店专门量身打造的，竟是那样的恰到好处，体现了这家酒店严谨到一丝不苟的刻板风格，这也正是欧洲两大强国：德国人和英国人共同的风格。

屋顶上面，同样是来自欧洲的顶级水晶吊灯，散发着温馨而奢华的光芒，但又没有美国吊灯那种廉价而嚣张的粗俗感觉，还是那样的恰到好处，它让人们意识到，原来在工业时代，依然可以享受到艺术的气息，贵族的气质和慵懒的生活……

当然，要得到这样的享受除了有品味还远远不够，还需要一座桥梁：金钱，很多的金钱。

侯东来与程文芝，此时正坐在宽敞无比的套间当中一张长条餐桌的两端，每个人的面前，放着一份精致的蘑菇牛排，一客鳕鱼浓汤，还有一杯红酒和一杯香槟，两个人笑意盈盈，满目含情，看着对方。

他们的确应该笑，因为今晚他们的敌人，受到了又一次的沉重打击，确实应该笑一笑的，如果此时，正在案发现场奔波劳碌的丁主任和七十六号的各位同仁，看到侯东来夫妇，正在享受如此奢华却又迟到的晚餐，看到他们脸上那种发自内心庆祝的笑容，不知又该做何感想呢。

“东来，今晚军统又行动了，他们是不是对汪精卫本人下手了？”程文芝看着侯东来，轻声问道，虽然这个套间已经足够大，而且套间的餐厅位置在屋子的中部，不必担心有人偷听，但她还是小心翼翼，生怕隔墙有耳。

对于细节的谨小慎微，便是他们这一行最重要也是最致命的职业习惯，要知道，大多数暴露的特工，都是因为细节出了问题。

丁主任也同样是因为谨小慎微的职业习惯，没有向手下透露今晚被杀的究竟是谁，这个老狐狸，常常这样的故弄玄虚。

此时的程文芝，已经“极其简单”的洗了个澡，换掉了她的晚礼服长裙，身上只穿着一件红色的睡衣，但睡衣里面，却还穿着内衣，保守，似乎永远是这个女孩子的代名词。

但无论她有多保守，她的浑身上下，还是不由自主的向外散发着无尽的性感，一举一动，都吸引着男人们的注意力，和那些万众瞩目的各国领袖们一样，她的魅力，也是天生的，绝对是天赋异禀。

侯东来微笑道：“我的大小姐，做梦娶媳妇，你想什么美事儿呢？汪精卫的警卫工作，可以说是滴水不露：防弹车，贴身保镖，汪公馆警卫队，日本特高科特别警卫组……想要杀他，怕是难过登天。”

程文芝笑道：“既然不是汪精卫，那又会是谁呢？”

“据我估计，今晚遇刺的，绝对不是陈公博周佛海这样的核心人士，他们身边的防卫也是密不透风，再说他们两人的太太现在还在二楼棋牌房里打麻将呢，没有被接走，就说明他们肯定没有出事情；而且如果是他们这样的超重量级人物遇刺的话，日本人现在肯定已经在整个上海一级戒备了，可是你听，现在日本人的警报声根本就没有拉响。”侯东来微笑道：“很遗憾，我不得不说，没有一个伪政权部长级以上的高官被干掉，也不会是今晚出席的社会名流和企业家们。你知道，这些老板们狡猾得很，他们从来都是脚踩两只船的，不仅向汪伪政权大献殷勤，与重庆方面也都有秘密交往和生意，在重庆受到日本封锁的情况下，他们这些人的存在，就等于在为抗战做贡献，所以军统并没有干掉他们的理由。”

侯东来能够如此如数家珍，侃侃而谈，自然源自于他对七十六号和汉奸政权的深刻了解，这让程文芝不禁十分佩服，用温柔而仰慕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男人，笑道：“那照你说来，到底会是谁被干掉了呢？，今晚这么多嘉宾，怕是很难推断吧？”

“其实也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难，尤其是对我这样的业内人士来说，”侯东来微笑道：“要找出这个人，却也很简单：你有没有注意到，在今晚的酒会上，有这样一个很奇怪的人，他的地位不高不低，偏偏又高又低；不官不商，偏偏又官又商，我看这个人，倒是军统最优先的，也是最容易干掉的一个人。”

“这样奇怪的一个人呀？你不要说出是谁，先让我猜猜……”程文芝笑道，沉吟片刻，忽然“恍然大悟”，轻轻一拍手，微笑道：“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就是和平银行的董事长程光耀，那个爱招摇的秃头！！！”

侯东来震惊了，这个女孩子的智商，果然出类拔萃，他微笑道：“果然是孺子可教呀，文芝，我不得不说，你真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

他深情的看着对面的女孩子，女孩子骄傲的摇了摇头，向他温柔的嫣然一笑，于是职业特工的精明与干练，却忽然在这一刹那间流露出小女人可爱的一面，所谓“百炼钢忽然化作绕指柔”，这一笑的风情，绝对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风华绝代。

看到女孩子如此温柔婉丽，侯东来觉得，这几天激烈的勾心斗角，忽然都已经不重要了，尽管不知哪位情报界的前辈早就说过，间谍，是不能有爱情的，可是前辈也许忘了，间谍也是人，也有人类的感情，而且爱情，早已超越了生死，正如美味的河豚，值得冒死去追求。

此时侯东来的双眼，正在一眨也不眨的凝视着程文芝，天生丽质的她，美艳绝伦的玉靥如同凝脂一般的白嫩，披肩秀发如同绸缎一般的光润顺滑，玉雕般的鼻子高挑雅致，尤其是那一对娇红薄薄的樱唇，随着她的讲话忽启忽闭，在开合之间，两排白玉一般的皓齿和嫩红的丁香妙舌时隐时现。一举一动之间，无不牵引着侯东来的视线，只看得侯东来遐念丛生，竟然都有些痴了。

只要是在侯东来面前，程文芝永远都会将自己打扮得靓丽迷人，即便她不打扮，她在侯东来心目当中，也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程文芝见侯东来这样肆无忌惮的紧盯着自己，不由得很是羞涩，她将自己的秀发轻轻一拢，拿起了桌子上的一个皮条，用侯东来眼花缭乱的动作，飞快的将自己的秀发绑成了一个美丽的马尾模样，然后妩媚的说道：“看什么看？还没有看够呀?”

侯东来将一块牛排放入口中，笑道：“就如同刚刚入口的这块牛排一样，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欺我，文芝，我对你的热爱，永远也没有‘够’的时候。”

“讨厌，把人家比做牛排！”程文芝羞赧一笑，忽然，又看着侯东来，笑道：“东来，在大厅里面，我看到张小姐和你两个人一先一后从二楼上走下来，你的衬衫上面，还有她的口红印呢，老实招供，你是不是和你的‘八戒’秘密约会了？”

“什么事儿也瞒不住你，我招供！”侯东来笑道：“今晚八戒打扮得很漂亮，来找我，说她如何如何喜欢我……”

“以你的风格，自然是来者不拒，顺水推舟了？”程文芝笑道，但侯东来从她的眼神当中，依然可以看出几丝气愤，几分嫉妒，侯东来很能理解程文芝此刻的感受，如果发生了这样的风流韵事，被自己的女人发现，而这个女人居然还不生气的话，那恐怕只能说明，她心里面根本没有你了。

“文芝，你错了，这不是以‘我’的风格，而是以我所‘扮演的’这个角色的风格，我必须这样做，这场电影当中的侯东来，本来就是一个遇人不淑的花花公子。”侯东来看着程文芝，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道：“如果我和其他汉奸不一样，很快就会暴露的，就像爱情电影的男主角，表演的时候过分拘谨的话，那么他就要吃‘CAT’了，可问题是，我们这场电影，却永远也没有吃‘CAT’的机会，只要有一个镜头通过不了，就会立刻从荧幕上消失，永远的消失了……”

“你是说，张采薇这次又是在故意接近你，试探你吗？”程文芝也变得十分严肃，关切的向侯东来询问道。

“如假包换，绝对如此。”侯东来笑道：“这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女孩子，一心想要成为川岛芳子第二，只怕她的那点真情，那点人类的感情，早就被她心里面无比强烈的成功欲望所掩盖了。”

“那么，她是在怀疑你了吗？”程文芝道。

“这根本不是问题，她永远都在怀疑我，也在怀疑任何人，不信任任何人，本来就是我们这一行最基本的规则。”侯东来笑道：“她故意来接近我，无非有几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她怀疑我是军统，接近我，寻找我的破绽；第二种可能，她受李主任的指派，过来拉拢我，让我投靠到李主任这一边来，关键时刻，做为搞倒丁主任的奇兵；第三种可能，却是李主任反其道而行之，派她过来拉拢我，从我身上，反过来打探日本人的动向，以便投其所好，获得日本人的赏识。”

“我看，三种可能她都有。”程文芝笑道：“这位张小姐，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而且我们身边，偏偏遍地都是女强人，每一个都是她学习的榜样，一个小小的机要科长，是满足不了她的。”

“不错，她这个人很奇怪，她几乎没有政治立场，而且她的心肠足够狠毒，我通过军统专门调查过她的资料，她为了练胆子，让李主任帮忙安排，亲手杀害了五名上海老虎桥监狱里面的女犯人，军统，中统和共党，方方面面都有。”侯东来道：“也许在她看来，只要自己能够上位成功，即便中国人都成为日本人的奴隶，她也是无所谓的，她就是一个女版的‘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

“我看你说的言过其实，其实，杀人的事情，职业特工常常做的，没什么大不了；你们男的能杀人，我们女的自然也能杀人，女人杀人，就要戴上这样的大帽子吗?这不公平。”程文芝微笑道：“我不也杀过人吗？”

“哈，我差点都忘了，你程大小姐，都杀过两个人了，可惜你和狠毒的张采薇小姐相比，那可是差得远了。”侯东来慢慢说道：“她杀这五个女犯人，都是亲手用刀，慢慢的，割开了她们的喉咙，有一个，甚至慢慢的，切掉了她的整个脑袋，只因为那个女犯人，比她要美丽得多……”

听了侯东来说的这个残忍的故事，程文芝美丽的双眼，此时因为惊恐，已经张大到了极限，即便她从第一次见面，就对张采薇没有什么好感（这是女人的天性，同样的道理，她对长野楠子，同样也没有好感），她也绝对不能想象，这样一个看上去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竟然会如此变态，如此狠毒，她的所作所为，不要说早就已经越过了所有女孩子的底线，甚至连职业特工的底线，也已经越过了，也许她本来就是一个，毫无底线的女人。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没错，没有底线的男人，会很可怕；没有底线的女人，会比这样的男人，更加可怕一百倍，不要怀疑作者的观点，从武则天亲手掐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开始，这个道理就已经不需要证明了。

程文芝忽然推开了面前的牛排，恨声道：“她，她简直不是人！不吃了！”

“程大小姐如此愤怒，也真是少见呢。”侯东来大笑，道：“既然你如此恨她，那么我需要得到你的配合，去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程文芝没好气的说道。

“干掉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并且利用她的死，让丁李两个貌合神离勾心斗角的大汉奸，彻底翻脸。”侯东来笑道：“他们最好能够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如果是那样的话，无论是冯南山，还是叶伯言，谁来继承这个七十六号黑帮总瓢把子的位置，对我的工作，都是大有好处的，做起事情来，至少比现在，方便十倍。”

“哼，好一招借刀杀人，你刚说了那个女人狠毒，”程文芝此时对张采薇已经仇恨到了极点，连她的名字都不肯说出口了：“我看你比她还要狠毒呢！”

“你又错了，文芝同志，”侯东来微笑，目光中却出现了强烈的仇恨，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杀这些狼心狗肺的汉奸走狗，不叫残暴，叫做，正义的惩罚！！”

“好好好，这叫正义的惩罚，”程文芝忽然站起身来，嘤嘤袅袅，走到了侯东来身边，将自己的身体靠在他的肩膀上，笑道：“我当然可以配合你，这也是我的工作呀，你说吧，我该如何配合你呢？王牌特工先生？”

“你又调皮了，小丫头。”侯东来笑道：“明天，你要去找一下我的‘好朋友’渡边，向他情绪激动的询问我和张采薇的事情；还有，恐怕你要受到一点委屈了……”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向程文芝轻声交代道，程文芝听了，狠狠的跺了跺脚，然后扬起了嫩滑的玉手，轻轻的拍打在侯东来的脸上！

“哈，好长时间没有挨耳光了，这种感觉，好亲切的！！”侯东来笑道，然后猛然搂住了生气的美女！

“你，你讨厌！！！，哪有让女孩子，对别人说这样的话的！！”程文芝显然是真生气了，在侯东来的双臂之间扭动着：“而且我明明就把它给你了，你，你忘恩负义……”

“你听我说，程文芝，同志！！”侯东来呼的站起身来，双臂紧紧的将程文芝“固定”住，道：“因为你不单单是一个女孩子，你还是一名职业特工！！这是你的任务！！”

程文芝的双目，都忽然流出了眼泪，道：“可是，你就不能找点儿别的理由吗？非得让我如此难堪吗？！”

“因为这是唯一合理的逻辑！”侯东来激动道：“请你想想，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你比她漂亮，比她有钱，比她背景显赫，甚至连性格，都比她温柔百倍，我又在很多场合里面说过，只是把她当兄弟看，你怎么解释，我和她又藕断丝连，而且动了真感情？！”

“你没有看错吗，她真的是……”程文芝总算恢复了理智，又向侯东来问道，显然，她需要进一步的“确认”

侯东来点头，这种事情上，他的“经验”也是相当丰富的，绝不亚于他赖以骄傲的特工才能。

程文芝羞红了脸，或者说，也有可能是被侯东来气得红了脸，但她说服不了侯东来，却又被侯东来一如既往的说服了，她也无奈的点了点头，叹息道：“有时候真想好好的揍你一顿，你真是一个如假包换的混蛋！！”

侯东来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微笑道：“想打耳光？随时欢迎，打一送一，开业大酬宾啦……”

程文芝笑骂“讨厌”，却投入了他的怀里，看来，两个人小小的冲突，已经得到了完美的解决，程小姐接下来该考虑的就是，如何演好几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剧了，不得不说，一向以温婉贤淑形象示人的她，对于这种戏份，还真是缺乏经验的……

不过不用担心，这方面，每个女人都是会“无师自通”的……

侯东来微笑着，将如此温柔可人的程文芝抱入怀中，走向了豪华套间里面硕大的欧式大床……

……

和平酒店，案发现场。

丁李两人，站在密集手下组成的保护圈当中，看着已经被打成了马蜂窝一样的程光耀，日军法医看了这样惨不忍睹的尸体，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对自己的助手道：“不用解剖了，直接记录吧：死于冲锋枪近距离密集扫射，身体多处中弹，导致多重内脏大面积破裂伤，贯穿伤，大出血，当场死亡。”

助手写完，那法医便直接在记录本上签了字，两个人向丁李两人鞠躬，然后离开了。

“老李，把程先生送到哪个地方，找个高手给拾掇一下，这样的样子，哪敢让家属见呀。”他忽然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李主任简直在怀疑自己的眼睛，直到他再次确认，真让人难以置信，丁主任这样的杀人魔王，居然真的掉眼泪了。

“老丁，他都被打成这个样子，再怎么拾掇，怕也难以……”李主任也第一次露出为难的表情，原来这世界上，还真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呀。

“这样，先把他身上的弹头都取出来，然后找个外科大夫，用胶水把下巴骨头粘回去，找个拳击手的护牙，塞到他的嘴里面，然后，用纱布把他的脖子这里面缠好了……”丁主任不厌其烦的交代着。

“好啦，好啦，老丁，我知道了，老黄，老黄！！”李主任喊来了七十六号的“技术大拿”老黄，把刚才丁主任交代的事情，不厌其烦的又对老黄交代了一番，然后道：“老黄，这件事儿只能拜托你了，别人做不了这件事，你要动作快点儿，天明的时候，家属就要来了。”

老黄点头，却不想两个人这样的神色凝重，他竟然还能笑出来：“小事一桩，两位主任，根本不用那么复杂，你们看，他的下巴骨已经被打的粉碎性骨折，根本无法复位了，用钳子，整个拔出来算了，只要用木头造一个‘人工下巴’，给这位程董事长安上，然后用胶水，将他的皮肉粘上即可，还有他的牙齿，我也都能用木头和他对付上……”

“老黄，你用木头给他对付上，那他原来的下巴骨和牙齿，怎么处理呢？”李主任微笑道。

“嗨，那些东西，找地方扔了算了！！”老黄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科学怪人”，人情世故并不是他的强项，科学，才是他最爱做的事情，也正因为此，他居然能在七十六号里节节高升，说到底，丁李两人，还需要他的技术呢。

丁主任听了老黄“漫不经心”却竟然如此“大逆人伦”的话，不由得勃然大怒，却还是勉强压住了火气，然后竟然慢慢挤出了笑容：“我只要外表好看，随便你怎么样了，老黄，完事儿之后，到老秦那里领三千块钱奖金。”

老黄是李主任的人，而且又是个书呆子，如果自己向他发火，而且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那么自己的“仁君”气度，就会大受影响了，不值得。

“是，谢谢主任！！”老黄一听有钱，立刻喜笑颜开，用力推了推自己厚厚的眼镜片，笑道：“我连炸弹都能拆，一具尸体而已，不在话下，你们几个，快来帮忙，把尸体抬上车去，快点儿，我赶时间呢……”

老黄指挥着手下，用毛毯裹着，七手八脚的抬起了程光耀的惨不忍睹的尸体，送到了一辆卡车上面，于是，一向非豪车不坐的程光耀，这辈子第一次“坐”了一次卡车……

“这三具尸体，都找个公墓，埋了吧。”丁主任又叹息道：“何苦要来这世上走这一遭呢……”

“老丁，作咱们这一行，打打杀杀，在所难免，你又何必如此叹气呢？”李主任微笑道：“老程自己，疏于防范，带着两个保镖就敢满上海乱逛，军统不杀他，杀谁呢？，你就不要太难过啦！！”

“老李，我也不仅仅是为老程伤心，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些人，最后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呢？！”丁主任长叹道：“这一年以来，不知多少你我的老朋友，离开了这个世界，有一些，甚至还是你我亲自把他们送走的，我们，是不是也会在某一个夜晚，也被人家打得满身是洞，下巴都被轰掉了，然后自然会有人叫老黄过来，用木头给我们雕刻一个假下巴，雕刻几十颗假牙齿，塞进我们的嘴里面去……”

李主任不由冷笑，道：“我和你的看法不一样，老丁。我们已经生活在了这样动乱的年代，所谓乱离人不如太平狗，这本来就是一个人命不如狗命的年代，弱肉强食，本来就是这个时代最基本的规则，我干掉别人，他们就得认命；别人要是干掉了我，我也会认命。什么下巴假牙，都是一身皮囊而已，我根本不在乎，六道轮回，下一辈子还不知道是人是畜呢……”

丁主任想了想，道：“你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弱肉强食，别人死，总比我们自己死好些吧，老李，照规矩，军统杀了我们这边的人，那么他们的人，我们也留不得了。”

李主任点头，道：“明天，闸北公园，军统浦东站的站长，还有十几个手下，统统活埋。”

“活埋不够呀，”丁主任脸上出现了极其狰狞的表情，他恶狠狠的说道：“把那个站长，单独对待，找一把砍柴刀，要钝的那一种，我要让他的自己看着，自己的脑袋被割下来……”

“对嘛，这才是我熟悉的老丁嘛！！”李主任大笑，道：“在这个混蛋时代，要想活下去，只能也做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