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酒店风云（二）

1940.1.16.

晚八点二十分。

侯东来跟在丁李两位主任身后，从容不迫，从二楼试衣间来到了威廉酒店贵宾大厅，眼前人头攒动，笑语连连，乌烟瘴气，如仙似幻-----半个上海的达官贵人，巨商巨贾，曼妙佳人，都已经云集到此，在这个混乱的年代里，醉生梦死，朝不问夕。

乐队的圆舞曲已经奏响，华尔兹的舞步已经开始，侯东来请来的几十位专业舞女，早已邀请了身边的男士，舞动起来，偌大的贵宾厅，此时忽然好像已经不够用了似的。

看到如此热闹的场面，李主任很是满意，他笑着拍了拍侯东来的肩膀，大声笑道：“东来，你干的着实不错，我就知道这个交际招待处的处长，非你莫属！！！”

侯东来却故意假装听不见，大声喊道：“李主任，你说什么？音乐声音太大了，我听不见！！！”

“去你个毛猴子！！”李主任忽然轻轻弹了他一个爆栗，笑骂道：“小赤佬，跟我你也敢耍无赖！！”

几位七十六号的处长和总队长都在一边看着此情此景，他们的表情各异，各有心思。

他们都是何等样的智力，谁都看得出来，李主任这是在公开表示对侯东来的支持，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这次侯东来从日本回来，一定是好好“孝敬”了李主任一回的。

不过他们也特别希望，侯东来做为“特殊的一个”，能够成为丁李两位主任之间的桥梁，缓和一下两个人，两派势力之间激烈的内斗，毕竟，无论哪一派胜利了，都不会对失败的一派手下留情的-----扫地出门，都是轻的。

只因为，他们都是杀人魔王，杀人魔王，又怎么可能对同类手下留情……

所以能不斗，就不要斗了------何必斗得两败俱伤呢，七十六号正在加速扩张，两边谁也不愁没有饭吃。

现在看起来，丁主任位高权重，在伪政权里面影响力很大，即便他输了，退出了七十六号，也依然担任着伪国民党中央委员，社会部长（负责联络和发动各种社会力量和团体，就相当于共党的“统战部长”），还要在新政府里面担任军人福利部长------这是一个定位十分模糊的部门，权力就如同弹簧，可大可小-------就看这个做部长的人，究竟怎么样经营了。

如果经营得不好，所谓的军人福利部，就不过只是一个为军队做做杂活，发放抚恤金，照顾伤兵的机构罢了，最多只是贪污一点伤兵和阵亡者的抚恤金；可是如果经营得好，就可以建立自己的军队，变成事实上的“第二绥靖部”，那可就是“重开天地换乾坤”了------此时汪精卫和陈公博，都对丁主任寄予了厚望，而丁主任自己，也是雄心勃勃，已经为此预先做了周密的准备。

叶伯言的特务学校，最近又扩招了两个班六十余人，还高薪招募了几名前国军军官，打着学习特务业务的借口，教授的却是基础军事技能，就是在为这一支所谓的“御林军”培养军官------绥靖部长任道援一手把持的绥靖军，可是绝对不能容许汪精卫和陈公博插手的。

也就是说，汪精卫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光杆司令，这是汪精卫一辈子始终克服不了的窘境，现在，他忽然很想改变这样的处境，所以动作连连。除了叶伯言的训练班，据说汪精卫还想搞一个中央军校，自己兼任校长，想学老蒋，再办一个黄埔军校，然后把自己的军队搞起来。

而任道援自己，却也不是高枕无忧，他最为忌惮的，不是汪精卫陈公博这些“白面书生”，而是心狠手辣雄心勃勃的周佛海，现在这位自比拿破仑的野心家，正在各个领域里面，猛龙过江，虽然受到了各领域老大们毫不留情的反击，夺权行动先后失败（比如在七十六号和上海特别市政府，他都先后吃了瘪子），却并没有丝毫动摇这位老兄的勃勃野心，他相信，迟早会有突破的。

在这场斗争当中，李主任一派，如果失败，那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可以说，七十六号就是李主任的命根子，他必须赢，如果输了，丁主任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这些无耻的汉奸们，唯利是图，此时他们所谓的新政权还没正式成立呢，伪政权内部的派系斗争，就如同一群野狗疯狂的争抢骨头一般，已经悄然开始了……

----------

音乐声中，美丽的女人们，踩着她们昂贵的高跟鞋，露出里面雪白细嫩的脚踝，她们摆动着长裙真丝的裙边，伸出一只玉手，或者那只玉手上面，还戴着真丝的手套-------轻轻的搭在了男伴的肩膀上，而男士们，则毫不客气的紧紧搂住女士们的纤腰（有的甚至更不客气，直接搂在了他们不应该搂的地方），双双对对，舞步翩翩，一步一步，都踩在音符上面，每一个人，都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他们呼吸轻柔，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在一圈一圈的旋转当中，寻找着生命的快感……

侯东来笑意盈盈，看着场内舞动的人群，忽然，就见一个身着燕尾服的矮个胖子，身后跟着两个西装保镖，向丁李两位主任这边走了过来。

丁李两人的随身保镖，不等吩咐，刷的一声，都将手伸进了上衣口袋-----时刻防范，对任何人防范，这是他们做保镖的规矩。

李主任大笑，道：“看你们这点出息！来的人是香港大新公司的罗老板，罗胖子，----------都把手拿出来，把让人家看见笑话！”

于是众保镖都收了手，侯东来看着罗胖子，带着两个保镖走到了近前，连忙上前笑道：“罗老板来了？欢迎欢迎！！”

“丁先生，李先生，好久不见，幸会幸会！！！”罗胖子眼睛里，竟然好像根本看不见侯东来这个人一般，而是直接和丁李两人打起了招呼------几个七十六号的处长都笑了，今晚上风光无限的侯东来，终于吃了一个瘪子，这让他们心里面，感觉很舒服--------要知道，嫉妒这东西，就好像女人化妆用的小镜子一样，那是随时都带在身边的。

“罗胖子，将近一年没有见了，一定是你最近生意越做越大，看不起我们这些人啦！！”丁主任笑道：“老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羞……”

“羞与哙伍。”李主任笑道：“老罗，他们发请帖的时候，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给你一份呢，没想到你还真给面子……”

“看你们二位说的，我也就是在香港，混一碗稀饭钱罢了，之所以这一年来没有跟你们联系，是因为你们的官越做越大，我老罗够不到门槛啦。”老胖子笑道：“我们香港的兄弟都说，现在你们二位是新政府的东厂锦衣卫，外加九门提督，那可是高攀不起的大官啦……”

“去你妈的，你是在暗地里骂我们两个是太监呢！！”李主任大笑，道：“来，来，老朋友相见，喝酒喝酒！！”

“那是自然，不喝都不行的，老丁，老丁，一块来。”罗胖子端起了两个酒杯，将一杯红酒递到了丁主任面前。

“不啦，老罗，你知道我在外面，从来不喝酒的。”丁主任微笑道。

“即使跟我，你也不喝吗？！”罗胖子瞪眼道：“咱们可都是多年的老朋友，这点面子也不给我？”

丁主任微笑道：“我的身体不太好，老罗，你就不要勉强我了---------这样，东来，你来陪罗老板喝一杯！--------老罗，这是我的侄女婿，交际招待处的侯东来处长，这场活动就是他主办的……”

“知道，侯处长，我在报纸上多次看到你的尊容，你现在也是一个小小的名人啦！！”罗胖子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眼神当中，却满满都是不屑。

他看着侯东来，眼珠一转，忽然将那杯红酒放回了桌上，向酒保打了一个响指，然后向吧台上扔出了一张二十英镑的硕大钞票，冷笑道：“我听说，侯处长是一个徒手就能干掉两个中统王牌特工杀手的人物，怎么能喝这样柔和的东西呢------伏特加，五杯，不加冰。”

不加冰的烈性伏特加，那是非常“狠”的，外号叫什么“斯大林喷火枪”，据说最高纯度的伏特加，竟然能够达到九十六度，这哪里还是喝酒，简直就是受刑了。

但是酒保久经江湖，什么人没见过，自然不敢跟罗胖子这样的大人物多说话，更何况，这位客人伸手就是一张巨大的二十英镑的“小费”（今晚酒会的所有酒水，都算在七十六号账上，客人们可以随意享用，不用付钱），自然更是唯命是从了。

很快，满满五杯（每杯不少于二两）最烈性的苏联伏特加------现在苏联最畅销的出口商品之一，另外一种就是著名的莫辛纳甘步枪了，就放在了吧台之上，别说喝，看着就已经让人颤抖了。

罗胖子却端起了手中的红酒，指了指吧台上的伏特加，冷笑道：“侯处长，请。”

侯东来冷笑，道：“罗老板，晚辈斗胆问一句，您这样喝酒，是什么意思？”

“侯处长，听说你也是青帮弟兄，既然身在江湖之中，那么该懂的规矩，要懂。”罗胖子冷笑道，就跟教训自己儿子一样教训侯东来道：“江湖规矩，我是你的长辈，我向你敬酒，你是不能挑我喝什么酒的，我就是拿一杯白水，让你喝伏特加，你也得喝；另外，你也不是白喝的，你喝一杯，我就给七十六号捐款十万元。怎么样，这不也正是你今天晚上大办酒会的目的吗？！”

“还未请教，罗老板在青帮什么字号上？哪一棚，哪一坛，哪一位老大？”侯东来微笑道，他实在不清楚，这个姓罗的今晚如此跟自己过不去，到底是为了什么------虽说江湖人讲究的就是“挨打要站稳”，可怎么也得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揍呀。

罗胖子和两个保镖闻言大笑，道：“侯处长，你这就见识短了：罗某不才，却没有在贵青帮字号上，罗某是洪门弟子，洪门天宝山下和胜义字号，门前一对双花大红棍。”

他报了自己的名号，众人都是一惊，怪不得他能跟丁李两人如此不讲礼数，原来他是洪门的高层（和胜义是香港洪门三十六堂口里面最大的一个，双花大红棍的本意是指帮会里面的超级打手，现在代指帮会的高层人物），有大名鼎鼎的香港洪门罩着，又有自己好大的买卖，自然能够横着走路了------可惜他忘了，在他面前的是一头恶狼，面前这个年轻人的狠毒，是他难以想象的，今天他罗胖子挑起事端固然容易，想要安安稳稳的退出来，怕是难了。

“失敬失敬！！青花（青帮）红叶（洪门）白莲藕（白莲…教），三门原来是一家。”侯东来笑道：“罗师叔请了，弟子侯东来先干为敬！！”

说完，他想也不想，抄起桌上的一杯伏特加，咕咚咕咚的便喝了下去！！

那酒保看得眼睛发直，如此喝酒的人已经很少见，如此喝高度伏特加的，侯东来是他见过的第一个。

“好，够爽气！！”罗胖子大笑，也将手中的红酒，一干而尽------眼前这个年轻人，果然够狠！！

侯东来，却已经端起了桌上的两杯伏特加，将一杯硬塞到了罗胖子的手中。

罗胖子看着侯东来，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动作，慢慢的冷笑道：“侯处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是晚辈，敬您一杯酒，意思意思。”侯东来微笑道。

“你这就没意思了！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我罗某，从来不喝白酒的。”罗胖子冷笑，说着就要将手里的伏特加放在桌上，却又被侯东来的手拦住了------他的动作好快。

侯东来看着罗胖子，冷笑道：“罗老板，罗师叔，江湖规矩，我敬酒，是对您的尊敬，更是对洪门的尊敬，现在不是看你能喝什么，而是看我敬了什么！！！用刚才您的话来说，就是哪怕我敬过来的是一杯白水，您也得喝下去---------怎么，我们青帮的酒，你就这样不给面子了吗？！”

“不讲礼数！！”罗胖子身后一个保镖大怒，伸手过来就要打开侯东来的手，却已经被侯东来一个极其迅速的反手擒拿捉住了手腕，瞬时狠狠的一扯！！！

众人只听到“咔哒”一声脆响，那个保镖的胳膊，已经脱臼了！！

侯东来左手的酒杯，竟然纹丝没动------众人都变了脸色，今天近距离亲眼目睹侯东来的身手，果然大受震撼。

这位保镖立刻疼得脸上冷汗如雨，但他是江湖中人，流血不流泪的主儿，竟然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手扶住脱了臼的胳膊，就是不发出一声呻吟！！

另一个保镖大怒，刚要动作，他身边的袁克让突然使出了一个极其潇洒迅捷的擒拿动作，已经扣住了那个人的手腕，手里的一支钢笔，已经顶住了那个人的心脏！！

钢笔这种东西，虽然是文具，任何安保场合都让带入场的，却依然能够用来杀人。

袁克让看着这位保镖，狠狠的冷笑道：“这位老兄，长辈们讲礼数，咱们这些晚辈，就不要掺和啦，你说对吗？！”

那个保镖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自然知道以面前这个人的身手，已经足够杀死自己十几遍的了，便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他心里很清楚，七十六号心狠手毒，没有什么事情他们不敢做的。

叶伯言却走了过去，扶住那个已经疼得呲牙咧嘴的保镖，突然出手，轻轻的一托一推之间，又是一声脆响，那个人的脱臼之处，就已经被推回了原位！！！

侯东来看着罗胖子，冷笑道：“罗老板，您是长辈，现在又代表洪门，我们青帮这杯酒，您今天是想喝也得喝，不想喝也得喝！！”

“小子，你吓唬谁呀？！”罗胖子冷笑，道：“我就想知道，如果我今天不喝你的酒……”

“我保证你出不了这个门。”侯东来冷笑道，此时他眼中的怒火，恐怕比他杯子里的伏特加，还要火热。

他是动了真气，罗胖子如此不给面子，咄咄逼人，自然应该好好教训的-----更何况，丁李两人，做为罗胖子的“老朋友”，却都在一边冷眼旁观，显然在默许自己教训罗胖子，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洪门人家，知道知道七十六号和青帮的厉害------至于一会儿如何善后，他们两个自然是有办法的。

“有什么新鲜事儿，这么热闹呀？！”忽听一个女人笑道，她摇动纤腰，春风拂柳一般的走了过来，诚所谓“花枝招展”，香风袭人-------来者竟然是程慧敏！！

“你来这里干什么？！”丁主任看着今晚打扮得格外出众的老婆，不禁有些怦然心动，笑道：“你们打完麻将啦？”

“哼，别提了！！今天手气顺，连赢了她们一圈（十六局），她们大家便起哄，说我乱了规矩，就把我给‘驱逐’出来了。”程慧敏笑道，她好像对面前剑拔弩张的场面根本没有感觉一般，直接走过来，轻轻拍了拍罗胖子的肩膀，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说道：“这不是老罗吗，好久不见------东来，罗先生是你的长辈，也是我们的老朋友，而且他是真的不能喝白酒，你不可以这样对他无礼的。来，我替他和你喝！！”

“这……姑妈，我，不敢不敢！！”侯东来笑道，连连鞠躬。

“慧敏，你可真找了个好侄女婿！！”罗胖子冷笑道，鼻子里面透出来的，可都是冷气。

众人都笑了，程慧敏却真的从罗胖子手里抢过了那杯伏特加，看也不看，仰起脖子来，就真的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众人无不大惊，程慧敏果然是女强人本色，她男人狠，她竟然比他更狠！！！

接下来，李主任和丁主任便对视一眼，领头鼓起掌来------李主任，却忽然向一直呆在一边看热闹的吴阿四使了个眼色，吴阿四点头，又向七十六号众人，陆续传递眼神-----原来眼神，竟然还有密码电报的作用。

此时罗胖子看侯东来的眼神都已经变了，转身要走，吴阿四大腹便便，忽然拦住了他的去路，笑道：“罗老板，别急着走呀，我这个吴胖子，还没有会会你这个罗胖子呢！！更何况，你的酒，我们还没喝完，你的钱，也没到账呢。”

罗胖子知道今晚自己必然吃瘪子了-------七十六号，你们等着，以后有的是机会还给你们！！-------他便真的不走，冷笑着看七十六号接下来的表演，都是混江湖的，谁怕谁呀。

吴阿四说完这一番狠话，便走到了吧台前，扔出一张百元法币大钞，笑道：“酒保，再来五杯！！”

酒保怀着激动而又忐忑的心情（今晚他的小费收入实在有些多，多到他都不好意思要了，可是他又不得不要，更担心一会儿如果再打起来，自己会不会也跟着挨揍），又一字排开，摆出了五杯不加冰的纯伏特加，吴阿四却跟没事儿人一样，看了看罗胖子，左右手各拿起一杯，一杯接一杯，咕咚咕咚的就喝了下去；

冯南山在一边看了，忽然笑道：“正好口渴，我就谢谢罗老板赏脸了！”

他走过来，也拿起一杯烈性伏特加，却如同喝香槟一样，仰起脖子，就是一杯；

元修身却什么也没说，慢慢的走过来，抄起一杯，二话不说，干净利索的喝了下去；

接下来，秘书科长李明国，电讯处长宋怀之，行动二处处长苏清风，这些七十六号的干将，一个接一个，毫不犹豫，仰脖就干，吧台上剩下的七杯伏特加，片刻之间，就被消灭了------此时罗胖子的脸都白了，他今天终于知道了一件事情：不要和眼前的这帮家伙比狠，他们比谁都狠。

“罗老板，一共九十万，我代表七十六号，谢谢你的慷慨捐助了！！”侯东来冷笑道，向罗胖子鞠躬致谢，两杯烈性伏特加下肚，他的脸，却连红都没有红。

罗胖子知道今天自己现大了，没有丝毫翻盘的可能，便只能乖乖的掏出支票本，签了一张一百万的支票，冷笑着递到侯东来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真是后生可畏！！不过侯处长，山水有相逢，以后我恐怕还会请你喝酒的。”

他这就是在说狠话了-----此事没完，洪门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晚辈随时奉陪。”侯东来微笑，又鞠了一躬，罗胖子带着两个保镖，灰头土脸的走了。

-----------

“你们不应该这样跟老罗过不去的。”程慧敏看着丁李两人，忽然道：“他是咱们的老交情了。”

丁主任冷笑道：“你知道什么？他和我们挖出来的那个内鬼，那个军统特工刘淑娴曾经------他今天是专门来找东来麻烦的！”

侯东来听了此话，才恍然大悟，为什么罗胖子见了自己，会这样的不友好，原来他把老相好刘淑娴的案子，都算在了侯东来一个人的身上-------这是什么道理？！！

“嫂子，老丁说的没错，这个家伙绝对是猛龙过江，专门来砸我们的场子的！！”李主任冷笑，道：“哼，仗着洪门面子大，七十六号的脸面都不给，不知道我们的厉害，这就叫自取其辱！！------今晚上大家都有功劳，你们喝酒的，喝一杯，我给两万块钱，就从罗胖子的钱里面扣，还有你们两个动手的，人人有份！！”

众人心里好笑：姓李的，大家都是老油条了，你装什么烧饼！罗胖子足足给了一百万，你分给弟兄们也就二十来万，剩下八十万，你们两个老大坐地分赃，还说什么“人人有份”，两万和四十万，是他妈的一个标准吗？！

但众人心里虽然不满，嘴上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说的，两个老大，谁敢惹？！

正在场面尴尬的时候，侯东来忽然笑道：“大家看，谁来了？这还是八戒吗？！”

却见一个女人，身穿西式长裙，脚踩高跟皮鞋，嘤嘤袅袅的向众人走来，不是张采薇，又是谁？！

众人哄笑，乱纷纷鼓起掌来，惹得场子里人们的目光，也都聚焦在张采薇的身上，小姑娘的脸，登时就红了，她走过来，笑着捶了侯东来两拳，道：“我就知道，是你带头起哄的！！”

“八戒，你今天这样打扮，我都不敢认了！”侯东来笑道：“怎么，今天打扮的这么美丽，是来寻找如意郎君的吗？”

张采薇笑骂道：“谁要你管！”

说完，走上前来，亲热的挽住了程慧敏的胳膊，笑道：“丁夫人好！表舅妈在二楼房间里，输了好多钱，让你赶紧去帮忙-----绥靖军周军长的太太，今晚上大发神威，大杀四方，也只有你这个数学天才上去，才能制服她了！！”

她口中的“表舅妈”，自然就是李主任的夫人叶吉卿了，也是个著名的女强人，与吴阿四的太太于阿珍，还有丁主任的夫人程慧敏一道，被外界称为“七十六号三夫人”的。

程慧敏笑道：“就你的嘴甜！采薇，你的如意郎君，包在我身上了-----东来，你小妹妹白跟着你这么长时间，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个，你是怎么做哥哥的？”

“姑妈，这也真不怪我，你不知道，我跟她在秘书科的时候，她脾气有多么火爆。”侯东来笑道，两手一摊：“我到今晚上才发现，八戒原来是个女的……”

众人哄堂大笑，张采薇红透了脸，气得连连跺脚-----侯东来却认得，她脚上的那一双名牌高跟皮鞋，正是自己和程文芝，在东京银座给她精心挑选（侯东来竟然连她的脚型和尺码都一清二楚），邮寄回来，送给她的------张采薇出身寒门，自然没有多少闲钱用来精心打扮，看来她的表舅表舅妈，也没有给她多少好处呀。

张采薇拉着程慧敏走了，众男人继续守在吧台附近，他们是主人，需要招待客人，自然不能随便下场跳舞的-----尽管心里面早已经痒痒得很，尤其是冯南山和袁克让这样的“风流浪子”“舞场悍将”，此时的感觉，简直是“弱水三千，却不得一瓢饮”了。

丁主任看了看李主任，又看了看侯东来，道：“东来，那个人，到底会不会来？”

侯东来苦笑道：“两位主任，这实在是我决定不了的事情------我可真做不了他的主，要不，我再打电话问问？”

“不必了，我料定，他一定会给我们面子的。”李主任说道，忽然又笑了：“都站在这儿当模特吗？不去找佳人共舞，岂不浪费了你们这么好的晚礼服？-----我们两个，还有东来，在这里守着就好，你们……”

突然，酒店贵宾厅入口处，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十几个西装保镖，竟然还有六个日本军装宪兵，已经进入了贵宾大厅！！

人们的掌声和欢呼声，自然不是给这些人的，而是给他们的主人的。

“听我口令，列队，立正！！”丁主任忽然陈声说道，所有七十六号的高层人物，立刻自动按官阶大小，排成了一队。

李主任忽然又指了指侯东来，侯东来便立刻出列，走在所有人前面，分开舞池当中的人们，给“大部队”“杀开”一条路，七十六号的人马，便来到了贵宾大厅门口------那个大人物的保镖和日本宪兵，对他们视若无睹，任由他们穿过了警戒线，来到门口。

与此同时，人群当中的维新政府官员，还有即将上任的新政府官员们，也都自动的集合起来，按照官阶高低排成队伍，静静的守候在大厅门口------这位大人物的出席，他们事先绝对不知情，也算是今晚酒会的一个“惊喜”吧。

除此之外，还有几十名记者，端着照相机，互相拥挤着，抢占最好的摄影位置，都在焦急的等待着。

侯东来忽然转过头来，向乐队方向大声喊道：“Ride of the Valkyries！Ride of the Valkyries（《飞翔的女武神》，德国音乐家瓦格纳的代表作品之一，据说是一部歌剧当中最著名的片断）！”

乐队的洋人指挥微笑，向他点头，手中指挥棒挥动，气势恢宏的音乐声便随之响起，正配合了这样的场面。

七十六号众人此时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侯东来要花费巨资，请来了租界里面最好的西洋交响乐队，原来都是为了这个大人物准备的------大人物登场，场面自然绝非凡俗了。

激光灯下，镁粉灯爆燃，在疯狂的掌声和欢呼声当中，一个当代中国的大人物，身着西式晚礼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油光可鉴，从一辆加长防弹贵宾轿车里面从容的走出来，优雅的挽着自己的夫人，面带微笑，走向了贵宾大厅……

他，就是汪精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