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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请君入瓮
1941.1.13.
锦江饭店。
下午五点,按照约定,汪锦元与上海市委副书记潘某某(侯东来并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连他的化名和掩护身份也都不知道)接头的时间到了。
担任掩护任务的侯东来,现在已经身在锦江饭店的“狙击”房间里,他坐在窗前,依靠窗帘的遮挡隐蔽着自己,透过窗帘的缝隙,用一个小型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对面“蓝岭”咖啡馆里的一举一动,如果日本人和七十六号突然出现,他就必须在第一时间,开枪击毙汪锦元------这关系到包括在自己在内的无数同志的生命,而且是汪锦元同志最郑重的拜托……
一支价格高昂的毛瑟98K就放在侯东来的身边,这支枪经过了精心的保养,而且里面已经上了实弹------原产自德国的钢芯穿甲弹,足以保证击穿咖啡馆厚厚的玻璃窗,然后打进汪锦元的身体里,侯东来此刻却希望,今天一定不要用上这支枪。
这支枪,这么好的一支枪,实在不应该用来射杀自己的同志。
楠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喝下了掺有麻醉剂的咖啡,现在正在甜美的睡眠当中-----侯东来下药的手法当然很是巧妙,足以瞒过“见过世面”的长野楠子,但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不在我们故事的主干上,不说也罢。
恋爱中的男人是盲目的,恋爱中的女人,也差不多-----侯东来正是利用这一点,否则,换个场景和时间,楠子几乎一定不会上当的,至少不会如此轻易的上当。
五点刚到,西装革履,面带微笑的汪锦元,慢慢的踱进了咖啡馆,他的左手插进了裤兜,右手当中提着一个档案袋,里面,应该就是那些超级绝密,超级重要的战略情报了。
他向服务生说了些什么-----估计是法语(侯东来懂唇语,却不懂法语,或者说,他只能确定汪锦元没有说汉语,日语和英语,蓝岭咖啡馆是法国人办的,估计汪锦元这样的大才子,说的就应该是优美的法语吧),服务生一笑,引领他来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正对着锦江饭店方向,汪锦元这是在将自己的后心,尽数放给了侯东来。
这是一种何等的信任,侯东来忽然很想哭,更让他敬佩的是,他已经看出,汪锦元插进左裤兜的手里,一定紧紧握着一枚手雷,伞兵用的小型手雷,如果七十六号的人或者日本人扑上来,他只要用大拇指灵巧的一挑,就会拔出保险栓,同时松开手掌,手雷就会立刻爆炸,虽然这样的特种小手雷威力很小,与扑上来的众多敌人同归于尽几乎做不到,但杀死他自己,则是足够了,弹片会炸掉他的左腿,冲进他的腹腔,撕裂里面的内脏和肠子,这方面,汪锦元是专家,他选择的“工具”,绝不会错的。
汪锦元为了传送这一份极其重要的情报,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这就是革命者忘我的牺牲精神,这也是一个职业特工,最“专业”的职业精神,所以无论是汪锦元的自己人,还是他的敌人,都将对他充满敬意。
在汪锦元走进咖啡店之后不久,四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忽然出现在了咖啡馆附近,他们抽着烟,互相对了一下眼神,然后便都“随意”的走向了四个不同的方向,这四个人,侯东来都不认识,但四个人身上都带着枪和备用弹夹,却是他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事情-----这方面,他是专家。
突然,四个年轻人中的一个,抬起了头,向锦江饭店方向仰望,侯东来纹丝也没有动,如果他紧急躲避的话,就会立刻被这个年轻人发现;如果他一动不动,年轻人从锦江饭店大大小小数百扇窗子里发现他这个“偷窥者”的可能性,就实在太低了,这也是专业知识。
那个年轻人向上看的目光,竟然持续了五秒钟之久,而且眨了很多次眼睛,然后才离开,侯东来忽然想明白了原因,身上不由自主的流出了冷汗,原来这个年轻人,不但是在观察有没有敌方的潜伏狙击手,更是在与己方的狙击手进行联络!!
对方竟然也布置了狙击手,事情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
现在的问题是,这几个年轻人,身手如此矫健,一看就是这方面的“精英”,那么,他们究竟是哪个方面的人?
自己不认识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按理说,他们就不太可能是七十六号的人,可现在七十六号正在进行大扩编,自己是不可能认识所有的人的;而且也不能排除,这几个年轻人,是日本特务的可能性-----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
侯东来唯一宽慰自己的理由,就只剩下了一条(也许是很幼稚的一条):这四个年轻人,每个人的身高都超过了一米七,这样的概率,不太可能出现在日本人的身上。
日本人几乎不可能为了行动,凑齐四个高个子的特工,抓捕行动毕竟不是选美,他们普遍性的矮身高是由日本列岛长期的封闭环境所决定的(据专家说,也跟日本人长期坚持“跪坐”的习惯有关系),否则,也不可能从魏晋时期,就被中国人称为“倭人”了。
接下来,侯东来敏锐的目光,又捕捉到,在街角的边上,忽然停下来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轿车,却没有熄火-----别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轿车里的司机,戴着墨镜,看不清楚脸,副驾驶座位上也有人,正在用非常“专业”的目光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又是一个典型的“业内人士”。
侯东来却在看到了这两个“业内人士”之后,忽然轻松的呼出了一口气,原来这些都是“自己人”,不用担心了,如果没有突然的变化,汪锦元和刘云,也都能吃到今晚的晚饭了。
他的判断理由很多,比如,轿车里副驾驶座位上的人显然是有些身份的“指挥官”,这个人自己却绝对不认识,所以他既不是七十七号的,也不是日本人,如果对方得到了准确情报,来抓捕汪锦元和传说中的“潘副书记”这样的“极重要目标”,指挥者就必然是七十六号和日本人梅机关和特高科的重要人物,而这些高层指挥官,自己都认识-----他也必须要认识,这是他的工作。
详细的观察之下,那位“领导”已经确定没有异常,忽然打开了车窗,点燃了一支烟,抽了起来-----然后将手伸出窗外,弹了弹烟灰,侯东来微笑,这是典型的“暗号”,颇有冯南山的风采呀。
忽然,街角后面的小巷子里面,走出来一位身穿长衫,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中年男子,这是一个典型的大学教师的形象,这个人夹着一个公文包,面带微笑,自信的走向了蓝岭咖啡馆,自始至终,对于轿车,还有四个方向的年轻小伙子们没有看上一眼。
他,一定就是“潘副书记”,今天最重要的角色,他的级别不应该如此暴露在外,但他今天必须要亲自来。
如此重要的绝密情报,汪锦元在报纸上发的两条“寻人启事”当中明确要求,必须是潘副书记本人亲自前来接头,他才会交出情报。
在两条寻人启事当中,汪锦元用暗语点出了潘副书记的姓名和代号,也显示了自己的代号,潘副书记一定会看到,并且加以确认的-----他别无选择,只能亲自前来接头了。
这样的启事,在上海的报纸上非常普遍,因为在这样的战争年代,寻找亲友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平常了,每天恐怕得有上千则。日本人和七十六号,根本不可能一一排查,而且启事用的又都是暗语,破译的可能性也很小,只怕比胡碧清破译军统电报密码体系还要困难,这种报纸方式传递消息,也是一种很巧妙的方式,只不过,它的缺点也很明显:缺乏实效性,而且也不能传递很多的情报,一旦你的启事用的字数太多,很可能就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此刻,侯东来静静的呆在窗边,一动也不能动,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潘副书记走到了咖啡馆门口,接头即将开始。
突然,潘副书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准确的找到了侯东来所在的窗户,向他微笑!!!
这个举动太过异常,四个年轻人脸色立刻都变了,纷纷把手伸进了衣服里面;而街角那边的轿车里,也突然钻出来两个人!!!
侯东来紧张到了极点,万一楼下的人,激动之下,向自己开枪怎么办?!自己人打自己人,再把七十六号和日本人招来,来个一网打尽,那可真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大悲剧了……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潘副书记忽然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精巧的烟盒,慢条斯理的抽出一支烟,用一个美国ZIPPO打火机点燃了烟卷,悠然的吐出了一口烟雾……
这当然也是暗号,所有的人,都立刻恢复了原状,轿车旁的两个人,也不得不重新进入了汽车。
这一刹那,侯东来也向潘副书记眨了眨眼睛,脸上,也带着微笑-----很显然,潘副书记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也不惜向侯东来展现自己的身份-----这就说明,潘副书记已经准备和侯东来汪锦元,建立直接联系了……
这个措施,实在是正确的,侯东来和汪锦元,隶属于中共南方局,甚至也不能说是南方局,只有南方局的少量高级领导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与上海市委,几乎没有交道,这就让他们的工作,常常得不到上海市委方面有力的支援,如果建立了联系,今后行动,会得到上海市委方面强有力的保障支持。
但是,有利就有弊,相应的,他们暴露的风险也就会突然增大……
这些都是以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完成这一次接头,完成那些凝聚着无数同志心血的情报的移交。
短暂的目光交汇之后,潘副书记走进了咖啡馆,跟服务生笑谈了一下,就走向了汪锦元的座位,两个人互相握了一下手,进行了“热情的”交谈-----侯东来已经“读”出来,他们居然是在谈生意,谈什么印刷机之类的价格,型号-----总之都是胡扯,来掩护情报的交接。
汪锦元顺理成章的,将手里的档案袋交给了对方,潘副书记将档案袋从容不迫的放入了自己的文件包,两个人居然没有立刻分手,而是继续谈着这么无聊的事情,一句闲话也不说-----侯东来此刻心中焦急,你们两个扯什么闲话,时间紧迫呀……
就这样,在侯东来焦急的目光注视之下,两个人喝着咖啡,谈一些无聊的话题,足足坐了十几分钟之后,潘副书记才终于起身,向汪锦元笑笑,走到吧台主动结账,然后微笑着离开了咖啡馆,侯东来长舒了一口气,此时他后背的冷汗,已经将睡衣都湿透了……
潘副书记出了门,走向了街角,那个公文包,忽然就被他极其准确的扔进了敞开的车窗里,他走进街角,不知所踪,而那辆轿车,居然等了一分钟,才从容不迫的开走了……
那四个负责警戒的年轻人,做出了懒懒洋洋的模样,分别向四个方向走去,将自己,汇入了来来往往的人流当中……
侯东来收枪,退弹出膛,然后用一条毛巾,仔细的将枪支擦干净-----消除了自己的指纹,最后用毛巾包着手,开门出去,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回自己原来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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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1.13.
晚八点。丁公馆。
赵冰鉴从重庆去而复返,再次出现在了丁主任的面前,这一次,却没有张铁林作陪,这就代表双方的关系更加“紧密”,已经可以直接面对面了。
作为对老朋友的特殊待遇,他难得的和丁主任共进了晚餐,虽然丁主任一如既往,仍然只吃自己碗里的饭菜,但能够跟赵冰鉴一个桌子上吃饭,就已经是给了他足够大的面子,这是在丁公馆,一年多时间以来,丁主任第一次陪一个“外人”吃饭。
“默笙,立夫已经同意了你的建议。”赵冰鉴微笑着用小毛巾擦了嘴,笑道:“现在我们之间,又重新成了同志关系,今后的合作,我相信双方都会很愉快的。”
“这都是你老兄的功劳,车马劳顿,长途往返,周旋于大国之间,不辱使命,颇有三国时邓芝之风。”丁主任笑笑,道:“冰鉴,现在上海人多眼杂,心狠手辣,你不要在外面胡乱走动,万一被日本人捉了去,就是我也救不了你。我有一座秘密的住宅,你要不要搬过去?有什么事情,我也可以去那里,与你随时商量,不用费尽周折的彼此临时联络,那样子很不保险的,你看如何?”
赵冰鉴一愣,然后便是一种奇特的恐惧袭上心头:丁主任既然能说出这话,显然早已经处心积虑的布置好了一切,这是个典型的“引君入瓮”的计谋,丁主任这是要将自己,“暂时”软禁的意思,看他的态度,十分坚决,自己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赵冰鉴不愧是中统的高级参议,陈立夫的心腹谋士,这些年历经风风雨雨,什么没有吃过见过?转瞬的恐惧之后,便就恢复了一贯的自信,他这样的老油条,自然不会被丁主任的这个小小伎俩所吓到的,便微笑道:“怎么,默笙,你这是要把我抓起来吗?”
“冰鉴,你这就把事情想歪了啊,”丁主任面不改色,平静无比的说道:“我是好意,只是暂时请你住在那里,不但有人保护你,有什么事情我也好随时与你商量,并不是要抓你-----你不要误会了!”
“默笙,你我是老友,你的心思,没有人比我更能琢磨出来。”赵冰鉴微笑道:“我知道,现在汪精卫伪政府即将成立,你的新职务,伪国民政府军人福利部长也快要到手了,到时候,你的职务和权力,就会达到一个空前的水平:伪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中央社会部长,特工总部主任,伪国民政府军人福利部长,集党政军各方面的权力于一身,可谓位高权重,足可以称为伪国民政府的第四号人物,在这个关头,显然你不希望我给你添乱,毕竟如果我落入了姓李的,或者日本人手里,都会给你造成很大影响的……”
“我的苦衷,果然你最懂!”丁主任笑道:“冰鉴,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向来淡泊名利,只想为国家民族做些事情,所以什么‘第四号人物’之类的说法,都只是虚谈,我根本不会介意的。”
赵冰鉴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只因为丁主任的这番话,实在是太他妈的可笑了-----你这个贪权贪财的王八蛋,为了头顶上的官帽和荷包里面的金钱,不知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他妈的要是“淡泊名利”,那么秦桧,岂不要成为古往今来第一号圣人吗?!
赵冰鉴笑够了,道:“默笙,你只管放心,我是客人,你是主人,客随主便,我会给你这个面子的!”
“你能说出这话来,便是我的知己。”丁主任对刚才赵冰鉴有意无意的“开怀一笑”似乎根本不往心里去,继续说道:“冰鉴,你我是兄弟,我自然也会给足你的面子。只是有一件事情我还要拜托你口下留情:你今后和我说话,咱们都要互相给对方一个面子,请你提到汪先生,或者我们南京政府的时候,最好不要加上那个让人别扭的‘伪’字-----否则照你的规矩,我也要回敬你几个‘伪’字了,那样大家都不好看,对不对?冰鉴,大家都是出来革命的,都是中山先生的门徒,也都信仰三民主义,虽然所走的道路不同,却也都是顶着一个‘国’字,如此互相贬低,会让共产党看笑话的。”
“哈,默笙,看来你对汪先生,倒也真是尊重,着实忠心得很!”赵冰鉴大笑,道:“既然你不愿意听,我也就不与你强辩,那这样好了:以后我们提到双方的时候,就用‘蒋先生’‘汪先生’‘重庆’‘南京’这样的字眼来代替,这样就等于给了对方面子,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冰鉴,你却不要岔开话题,”丁主任紧紧盯住了赵冰鉴,微笑道:“你还没有回答我,那座房子,你到底是去住,还是不住呢?”
“默笙,我在你的地头上,你一皱眉毛,我就会锒铛入狱,我还有拒绝的权力吗?”赵冰鉴笑道:“你放心,在你即将高升的节骨眼上,我绝不会给你添乱的-----我去住就是了。只是,我想知道,你到底要我在那里住多久?重庆方面,也许不会像我这样理解你的,他们也许会误会,说你准备将我这个不大不小的中统顾问,国防委员会高级参议,国民党候补中央委员,交给南京方面,当做你加官进爵的见面礼,也不一定呢……”
老油条就是老油条,赵冰鉴没有拒绝丁主任的要求,却又搬出了重庆的大旗,来震慑一下丁主任,否则,照姓丁的这样的心狠手辣,真把自己关个几年也是很有可能的,别忘了,他们国民党内,一贯就流行这个做法:当年蒋公软禁胡汉民,阎锡山软禁冯玉祥,就闹得人尽皆知;民国二十五年西安事变,先是张学良杨虎城软禁了蒋公,后来蒋公反过来,又软禁了张学良和杨虎城,到现在,已经三年……
丁主任的这一招,也是在学《三国演义》,“铁索连舟”一节当中,周瑜软禁了自己的同学蒋干,可丁主任的目的,却又不是周瑜那样,要对敌人使用“反间之计”,他可没有那样的雄才大略,最多也就是为了自保而已,自己送上门来的赵冰鉴,就是一块很不错的砝码……
丁主任不能保证自己与中统之间的这些联络,没有被人抓住一些蛛丝马迹,如果日本人知道了,较起真来,不给自己面子的话,那么他手中的赵冰鉴,就是最好的“礼物”,把赵冰鉴交出来,送给日本人,就能很好的为自己解围,我早就擒住了对方一员大将,之所以不马上交出来,是因为我在“放长线钓大鱼”,要捕捉更大的目标人物。日本人尽管不会那么天真到什么都相信,但也绝对再找不了自己的什么麻烦了。
同时,自己毕竟与陈立夫有“杀侄之仇”,丁主任很了解陈氏兄弟,他们似乎不太像是有如此胸怀之人,否则也不会与戴笠内斗成这个样子的,根据他掌握的情报,军统和中统在好几个地方,甚至发生了秘密的火并,可见双方矛盾到了什么程度(这也正是蒋公所希望看到的,做为曾文正公的忠实信徒,他最喜欢看的,就是手下互相争斗,他是却又都能为自己效力,对自己效忠)------现在不过是利用自己罢了,什么“逼不得已”,什么“不计前嫌”,都不过是骗人的鬼话,只是用来忽悠自己,利用自己罢了。
保不准什么时候,风向变了,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也就变了,中统新的杀手又该到来了,自己手里抓着赵冰鉴,至少还能有个人质,有个挡箭牌,中统在行动的时候,也难免会有“投鼠忌器”的顾虑,赵冰鉴是“CC”的老人,还是国民党中央候补委员,二陈不会不给面子的;
当然,赵冰鉴深知中统的一切,甚至知道很多军统的内情(他也奉蒋公之命为军统做过一些事情),有他在身边,自己今后与中统,军统之间的“买卖”,等于多了一个精明的顾问,多了一盏指路的明灯,又何乐而不为呢。
看到赵冰鉴搬出了“重庆”这个靠山,丁主任微笑,赵冰鉴的回答,自然也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当然是有办法应对的,这方面,他绝对称得上专家,没点颜色,就敢开染房吗?!
丁主任慢慢说道:“冰鉴,你此言有些多虑了:咱们是兄弟,我对你会怎么样,重庆方面,还有立夫,他们心里面自然是有数的,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会胡思乱想-----当然,你也可以与他们联络一下,今后在那座房子里面,到了一定时间,你也可以与他们定时联络-----冰鉴,我只是要保护你,并不是让你住进监牢,这一点请你放心。”
“那就要看你怎么样‘招待’我了,我这个人天性乐观,从来都是‘既来之,则安之’,否则也不敢深入你这龙潭虎穴。你既然诚意邀请,我不去反而不给你面子,有负大家真诚合作之意。”赵冰鉴笑道:“不过,我要先写一张字条,你派心腹人,送往我写的这个地址,我需要给重庆,给立夫,还有家里人交代一下,免得他们担心-----这点要求,乃是最普通的人之常情,你不会也不答应吧?”
“你写吧。”丁主任微笑,居然起身,亲自给赵冰鉴取来了纸笔,换句话说,他等于剥夺了赵冰鉴用自己的钢笔和笔记本写信的权力,防止他有什么秘密方法做记号,传递给手下与字面含义截然相反的意思。
大家都是老特务了,你就别跟我玩儿什么猫腻!!
赵冰鉴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坦然一笑,接过纸笔,奋笔疾书,他的硬笔书法,果然已成一派,在国民党内颇有美名,难怪连于右任老先生,看了他的钢笔书信,都连说几个“好”字,下令家人装裱珍藏-----这位于老先生除了是党内元老,也是当世书法名家,他的一个“好”字,可不是随便说的。
“冰鉴,你的这几笔字,就足够你混生活了,何必还要这样东跑西颠?你知道,汪主席身边,特别需要你这样的……”丁主任看着赵冰鉴写信,一边仔细琢磨着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的含义,一边又“漫不经心”的说了这么一句-----他是在劝说赵默笙投降“新政府”,或者至少,做一个双面间谍,将重庆方面的虚实通报给他。
赵冰鉴笑道:“默笙,在商言商,既然大家谈的都是买卖,你就不要对小弟我使用什么‘劝降’之计了-----人各有志,不要强求,你这样强人所难,落了俗套嘛!!”
“那好,你我就做管鲍之交,只谈友情,不谈立场!!”丁主任大笑,心里面却十分愤怒:我难得如此高看你赵冰鉴一步,你却如此不知好歹,跟着一个日薄西山的重庆政权,依靠西南一隅之地,顽抗到底,好不知深浅的东西,总有一天,你会跪下来求我的……
赵冰鉴写完了书信,丁主任拿在手里,再一次“拜读”,他已经看完了赵冰鉴写信的整个过程,竟然还是不放心,又仔细的看了一遍:“重庆,立夫先生钧鉴:弟奉钧旨,由渝入申,与默笙兄会晤,幸不辱命。现默笙兄欲叙故人久别之情,执意邀请,留弟在府,盘桓数日。如此至真性情,弟不可拂也,遂应允默笙,随遇而安。先生见信勿忧,并请转告拙荆,不日即可重逢。抗战必胜!弟,冰鉴敬上,顺祝安康。民国二十九年一月十三日。”
丁主任手中拿着信,忽然冷笑道:“冰鉴,你的语气当中,好像很不满的样子呀,尤其是最后一句,更好像我要把你送上刑场一样,你喊什么口号呀……”
“老兄,我这是在替你着想!!”赵冰鉴大笑,道:“我不在信中喊两句口号,不埋怨你两句,如果这封信落到了日本人手里,你不就成了我的同党了吗?哈哈,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丁主任不得不承认,赵冰鉴的这个说法,倒也真说到了自己的痛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封信如果真的落到了日本人手里,也会证明,自己是强行“抓”的赵冰鉴,赵冰鉴也并没有将自己认作同党,这就好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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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主任忽然按了一下自己餐桌下的一个隐藏的红色按钮,不多时,丁茂就走进了屋子,丁主任笑道:“你派丁伟,将整封信送到信封上面的地址,记住,将心送到即可,不许跟对方说一句话。”
“是。”丁茂答应一声,一双眼睛,却用一种奇特的神情打量着赵冰鉴,丁主任微笑道:“还有,你亲自开车,送赵先生去咱们的别墅。”
“是。”丁茂答应一声,出门去了。
赵冰鉴笑道:“那么默笙,我就去你的什么别墅了,你要记得,常常来看我呀!”
“哈哈,你到了哪里就知道,有一种滋味,叫做乐不思蜀。”丁主任看着赵冰鉴,笑道:“到时候不要说我,就连重庆,你也不会有丝毫眷恋的-----我在别墅里,为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三样东西,你只管好好享受吧!!”
“知我者,默笙也。”赵冰鉴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他一向是乐观主义者,即便要死,也一定要做一个饱死鬼,更何况未必会死,便笑道:“你还没忘记我的三大爱好:美酒,美土,美人儿……”
“那当然,美酒沉醉,美人共眠,美土销魂……”丁主任笑道:“没有俗事缠身,只有逍遥自在,冰鉴,现在连我都羡慕你呢……”
赵冰鉴笑了,他也只能笑,尽管,这样的笑容,多少有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