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中统的翻脸无情

1940.1.5.

晚九点。北海道札幌，“温汤”旅馆。

第九号套间。

窗外的寒风凛冽，风雪飘零，丝毫也改变不了屋里的温暖，尽管只是隔着一道玻璃窗，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正像此时进行的战争，处在战火当中的中国人，与安心享受战争成果的日本人，根本就是两种心情。

日本式的房间，却偏偏装着西洋样式的壁炉，而壁炉里面，正在熊熊燃烧着精挑细选的北海道松树枝，除了带给房间无比的温暖，还让房间里，充满了让人心旷神怡的香气，让人感觉到，这才是生活，这才是享受……

屋子里实在是太暖和了，以至于侯东来和程文芝两个人，都只穿着薄薄的睡衣，两人品着红酒，听了一段日本广播------女播音员的声音真好听。

程文芝，忽然心血来潮，将收音机里面播放的日本新闻，一句一句的翻译给侯东来听，基本上，都是大日本皇军在支那各个战场上所向无敌，横扫千军的捷报------侯东来听的好笑，要照着广播上讲的那样，日本早就已经将中国征服三四十次了------这些个不要脸的。

这样的豪华套间，里面各种奢华的陈设自然不必多讲，其他的高级旅馆也能做到，并不足以让这家旅馆鹤立鸡群，可是，这家旅馆的豪华套间，却常常是需要预定的------侯东来的这间套房，也是通过小渡边的关系，旅馆方面特意开放的“贵宾房”，平时几乎从来不对普通旅客开放的。

这间豪华套间的最里侧，有一间并不算很宽敞的温泉浴室，这就不是别的旅馆能够做到的了-----而最让人叫绝的是，这个小小的温泉池子，却并不是人工引水加热制造的“假温泉”，而居然是天然的真正的温泉水，时值冬日，依然温暖火热------这便是这家旅馆能够称雄北海道的独特创造了。

换句话说，原来这家旅馆，并不是在房子里面修温泉，而是在温泉上面盖房子，此种匠心，别具风格，体现了日本人特殊的智慧------确实让人叹为观止。

但是平心而论，由于日本国力.资源和地理位置的限制，日本人的智慧创造，不得不在一个很匮乏的物质基础之上进行，所以他们的创造，往往以节省物力为前提，总是企图以最少的物质消耗，来达到最满意的效果------“投机取巧”四个字，就是对“日本创造”最中肯的评价。

这样的创造，如果用在像温泉旅馆这样的和平事业上面，自然很是巧妙，值得称赞。

可是如果用在战争技术上，那就是可怕的致命伤了：比如，他们即将登场的最新式三菱“零式舰载战斗机”，为了得到卓越的飞行性能和超远的航程，甚至还要让战斗机具备挂载炸弹轰炸军舰的能力，日本的飞机设计师，居然使用了高温条件下很容易燃烧的“高镁铝合金”来制造机身，而所有的铆钉，也都经过了“瘦身”以减轻机体重量，这就严重降低了机体的强度------尤其是当飞机高速俯冲的时候（这可是空战当中飞行员的救命绝招），极容易造成飞机突然解体。

同样是为了减轻飞机重量，零式战斗机的飞行员也没有装甲保护（威力强大的航空机枪，只要有一颗子弹打进机舱，飞行员就必死无疑），至关重要的油箱更是在“裸奔”-------没有安装橡胶保护层（也就是所谓“自封油箱”），所以在实战当中，这样的飞机，只要被对手命中油箱哪怕一颗普通的航空机枪燃烧弹，甚至穿甲弹的话，立刻就会爆炸……

谁能想到，这样的“白痴设计”却换来了日本军部上下的一致好评，有的将军，甚至称它为“魔鬼战斗机”----不过这样叫也可以，开上这样的飞机，可以更方便日本的飞行员去下地狱见魔鬼的。

日本的国策从来都是是“以小博大”，可惜时代变了，世界大战的牌桌上，没有人是满清和沙俄那样颟顸的傻瓜，日本长期奉行的“出老千”政策，迟早会被淹没在钢铁石油所组成的倾盆大雨当中------只不过此时，他们还不明白而已。

书归正传，这家旅馆的经营，已经长达百年，这个家族，为此历经数代，耗尽心血，才建成今天的模样-------吸引了日本各地的贵客，到此疗养，当然，花费也是巨大的，每天一百日元的房费，是绝大多数日本人所不能接受的。

程文芝看着侯东来脖子下挂着的奇怪的牌子，好奇的拿在手里：“这是什么古怪的东西？谁送给你的？------难道是你在日本新认识的日本姑娘吗？”

日本共产党提供的绝密情报，就藏在这块牌子里，侯东来当然要将它随身带着了------否则万一丢失，那就意味着日本共产党的灭顶之灾。

更何况，自己的随身行李就放在旅馆里面，跟踪自己的日本人一定偷偷潜入旅馆多少次了，自己的每一样东西，都已经被他们翻了无数遍了-----太不保险了。

此时的侯东来，感觉脖子上的这块牌子，它的重量，简直重于千钧。

侯东来此时，却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个日本共产党的联络人，见了自己，连话都不肯说，就将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自己，难道真的与出发前的情报上说的一样，他见到自己的奇特装束，就认定自己的身份了吗-------这样做，岂不是很草率吗？

而且，由于自己的迟到，那个联络人居然可以在滑雪场等待自己长达三天时间，这就说明，他的级别很不低，因为他有很大的决策自主权-----他究竟是什么身份？既然他的级别是如此之高，为什么又要亲自冒险，来与自己交接情报呢？

侯东来的大脑在高速运转，所以结论很快就出来了：这个日本同志，一定是日本共产党某个方面的领导同志，他所提供的情报，也一定是至关重要的战略情报，所以他不会假手于任何人，宁愿自己坚持在滑雪场那里等下去------反正滑雪，又不犯法。

而他之所以见到自己就采取行动，将东西直接交给自己，那一定是因为，他已经见过自己的照片------至于什么老式滑雪服，什么难看的“旭日旗”图案的帽子这样的装束，都是忽悠自己的。

这样要求的目的，就是在掩盖一点：尽量为这位同志的身份保密，比如说话的口音，习惯动作，准确的年龄，以防止他由于过多的和自己接触，增加暴露的风险------要知道，侯东来这样的具有超高观察能力的职业特工，如果被日本特高课逮捕招供的话，他可以说出这个领导很多的特征来。

侯东来打定主意随身携带那个难看的牌子，至于如何应付程文芝，侯东来当然是驾轻就熟，谎话一车一车，连草稿都不用打的。

“当然不是，如果是日本姑娘送的东西，我自然会藏起来不让你看到的------这是小渡边那个无聊的东西送的，牌子上的人物，据说是幕府时代著名的大将军丰臣秀吉，明朝万历年间两次进攻朝鲜，想要灭亡中国的那个家伙。”侯东来笑道：“刻着如此大人物的牌子，却只是镀金的，日本人果然抠门得很！”

“哈，这当然是他们的民族本性，用扫帚扫进自己的门来，却用汤勺向外送。”程文芝道：“这也是古往今来，所有侵略者的本性-----把它摘下来吧，放在外面，沾了水，会有污迹的，不好清理。”

“那你的呢？你的都摘了吗？”侯东来笑道。

“当然了，我的耳环项链，还有最重要的------戒指，都都已经摘掉了。”程文芝嫣然笑道：“我最在乎她们了，回到上海，我还要找师傅清洗的。”

侯东来笑道：“可是，你身上的这一件，却没有摘掉呀！！”

侯东来大笑，忽然用力，便将程文芝那薄薄的睡衣的腰带轻轻一拉，然后潇洒的将睡衣从女孩儿的身上扯去，扔在了地上--------女孩儿惊叫一声，她那妙曼的身体整个暴露在侯东来的面前，细微之处纤毫毕现，侯东来顿时血脉膨胀起来......

热烈的亲吻之中，侯东来抱起了程文芝，抱着她慢慢走进了温暖的温泉当中，热气氤氲，两个人的身子仿佛一阵热热的电流通过， 温泉浴室里，弥漫着迷蒙的蒸气，把侯东来和程文芝都罩在了雾气之中，泡在四十多度的热水当中，两个人感到了格外的惬意和放松。

突然，远方传来了炮声和枪声！！

还有日本人歇斯底里的“万岁冲锋”的声音！！

程文芝不由得“啊！”的惊叫了一声，双手顿时本能的紧紧搂住了侯东来的脖子。

侯东来微笑道：“没什么，这是日本的‘特别攻略部队’，正在演练夜间多兵种合成雪地攻防战，为他们将来进攻苏联做准备，新的世界大战，即将达到最大规模……”

程文芝顿时瞪大了美丽的双眼，热泪长流，紧紧的抱住了侯东来，颤抖着说道：“东来，我们生活在一个怎样疯狂的世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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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1.5.

晚十一点。香港油麻地。

秘密仓库。

“兄弟们看好了，这是我们费尽心力才搞到的好东西，两百个美国陆军现役的高级军用望远镜，滇缅公路，可送不来这么好的东西。”青帮的堂主崔宁笑道，他是一个江湖绰号“催命鬼”的狠角色，他是季青云的徒弟，最信任的手下之一，今晚居然亲自来到香港，办理事情，可见事情还是很重要的------否则中统也不会点名让他来亲自办理。

“要说做买卖，还得找美国人，人家就是办事妥帖，这不，还搭配了二百对望远镜镜片，便于在镜片损伤的时候更换的。”崔宁侃侃而谈，这样的买卖，他又不是第一次做了。

对面的一个中年人面带喜色，微笑着拿起一个望远镜，举了起来，在仓库门口，眺望着繁华的香港夜景，慢慢调整着望远镜的倍数------现在连遥远的海面上的轮船和英国军舰上面水手们的脸，还有他们嘴里面喷出的烟雾，都看得一清二楚了------果然是好东西。

中年人放下了望远镜，笑道：“崔老大，你果然是个中好手，这么紧俏的东西，一个月之内，你还真的给我找到了------现在前线正紧缺这样的高精度望远镜，你可算帮了我们的大忙了！！这东西运回去，各大战区司令部，还不得打破头吗？”

“那是当然，不过按照美军的说法，这是他们团长以上的高级军官，才能配备的高级货。”崔宁笑道：“照这个规矩，到了国军，就应该是……”

可惜的是，他是黑社会，并不是职业军人，并不熟悉国军与美军战斗力的对比，也就不能换算成国军相应的军官了。

“应该是师长级别才能使用，当然，如果是炮兵用的话，那就直接发放给炮兵营长了，他们在战斗当中，是最需要精确观测炮弹落点和毁伤效果的。”中年人笑了：“我们中统，会先挑着跟我们对眼的部队长官赠送------胡宗南和汤恩伯，一支也别想拿到！！”

中统对胡宗南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胡长官和军统戴笠打得火热，向来不给中统面子；而汤恩伯，却是在河南，扣押过几次中统的运输走私车辆，这些恩怨，都被中通上下记在心里的。

崔宁笑了：“你们愿意送给谁就送给谁，这关我屁事？还有，这是我们从台湾的日本大学里面想办法搞到的中国地图，而且是彩色的，极为精确和详细，唯一的缺点，就是得翻译成中文。”

“这不是问题，总部里面会日语的人，一抓一大把，翻译这些地图，只不过是一两个月的事儿。”中年人立刻欣喜的拿过了厚厚的一摞地图，打开了上面的一本：“我的天呀，这是四川地图！！日本人真是把中国都研究透了，比例尺比我们精确十倍------地形图也有？这标高，我的天呀，精确到0.1米，还有，他们连乡村土路也都画了出来……”

“好了，别在这里啰嗦了，你是想让香港警察过来也凑凑热闹，对吧？”崔宁笑道：“送回重庆，你们在被窝里面好好研究吧-----该交钱啦。”

“哈哈，我都忘了。”中年人笑道：“崔堂主，我代表中统感谢你们为抗战做的贡献……”

“别扯这没用的！这年头，谁给钱谁就是大爷，要是日本人给我钱的话，我倒宁愿把重庆的地图也卖给他们。”崔宁笑道：“无论哪一边坐了天下，老子都要吃饭睡觉，管他姓汪姓蒋，姓钱的才是中国真正的皇帝！！”

中年人递给他一个手提箱，崔宁和手下打开了箱子，认真的查验起来-----都是百元法币旧钞，显得很脏，却是崔宁他们，一辈子都在苦苦追求的东西……

中年人笑道：“你们查过了数目，没有问题吧？”

崔宁点了点头，大家都是老主顾了，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如果是新主顾，他也不会带这么少的兄弟来。

中年人笑道：“兄弟我先带着东西回重庆，十五天之后，我会带着新的目标来找你，到时候多少价钱，咱们再商量------崔堂主，再见！！”

他的手下，将两大箱高精度望远镜，和一大摞日本彩色地图先后小心翼翼的搬上了两辆汽车，然后扬长而去，这都是抗战急需的东西-------说来真是惭愧，日本人对中国进行了严密的测量，他们绘制出的地图，远远比中国人自己手里的精确的多-------这也是中统费尽心机，也要把这东西搞到手的原因。

两辆汽车行驶出来不到一公里，却在道边停下了，道边有三辆轿车，里面坐满了年轻人，正在等着他们。

路边的一辆汽车里面，忽然走出来一个精干的年轻人，他跑到了中年人的汽车边上，张口就问：“东西拿到了？”

“拿到了。钱在他们手里，在三号仓库，一共十六个人，都是手枪。”中年人笑道：“为了保密，他们需要在里面，再等一个小时才会出来的------你们冲进去，用‘打字机’把他们都做掉，绝对不能留活口，然后把钱拿回来。别忘了，替我向崔堂主说声谢谢。”

中年人交代完，两辆汽车扬长而去，他们要赶往机场，通过里面的内部人员，将这些东西秘密的装上飞往重庆的飞机------英国人在香港实行的“严密”的“中立检查”，早就形同虚设了。

而另外三辆满载着中统行动人员的汽车，则冲向了那座秘密仓库，他们人人手中拿着的，都是加装了弹鼓的汤普森冲锋枪，这样的火力之下，没有谁能逃脱掉的。

叱咤江湖的青帮堂主崔宁，过一会儿就要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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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1.6.

凌晨一点。湖北宜昌。

江防军司令部，后院。

十几根行刑用的木柱子上面捆着一溜十几个青壮年汉子，个个体似筛糠，他们的船被江防军突然查扣，人也被抓到了这里，捆在柱子上已经两个小时了。

他们都是季青云的手下，来往这里已经很多次了，却从未受到过如此待遇-----江防军借口换防，突然查扣了他们的船只，还把他们抓到这里，交给了江防军军法处------罪名是“走私物资”。

那艘船上，有中统订购的一批棉布，而在棉布掩盖之下的，却是几十大包急救纱布，这可是紧俏货，中统一倒手卖给中央军，就是一笔大钱。

谁能想象，此时的中国军队，连这样的“消毒纱布”，都需要高价购买，可谓艰苦到了极点------滇缅公路运来的物资，数量太少，不够分呀------比如纱布就很是紧缺，战地医院的很多纱布需要用开水煮了，重复使用，这样的“消毒措施”根本没有什么用，造成了大量伤员重复感染，不得不截肢，甚至死亡，这已经严重影响到士气了。

有一个兄弟颤声说道：“刘老大，江防军换防，也不过是两个师之间的事情，可是，我们来往此地已经十多次了，江防军司令部的人，几乎都认识我们------怎么会突然把我们抓起来了呢？”

其中一个壮汉，三十多岁年纪，就是青帮的干将刘老大了，他也是季青云的手下，咬了咬牙，道：“江防军这帮家伙，一定是嫌好处得的少了，翻脸不认人，真不是好东西！！ ------弟兄们，不用担心，中统的人，很快就会来救我们了，还要好酒好菜，好好给我们赔罪的！！”

正说着，一个江防军军官带着一队士兵走了进来，士兵们个个都背着中正式步枪，脸色红润-----显然刚刚喝过酒的。整队的士兵集体喝酒，这可是严重违反军机的事情，可是，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却根本没有人敢管他们。

因为有人请他们喝酒，而且请客的人，连江防军司令郭将军都不敢得罪的------正是中统党部主任，他也是这些被捆绑的青帮弟兄，苦苦盼望的人。

刘老大一见这些人进来，立刻就高喊道：“长官们，你们见到中统的人了吗？我说的不假吧，我们真的是和中统在合作买卖！！”

那个中校军官笑道：“刘老大，我们的确找到中统的人了，而且他们请我们喝了酒……”

“你看，你看，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误会呀！”刘老大满面含笑，道：“长官们放心，等你们把我们放了------明天中午，宜昌城里最大的饭庄------兄弟们好好向长官们赔罪，我们鼻子上的两个窟窿眼儿，原来都是放屁的-----得罪，得罪……”

“可是中统的人，不肯承认你们的身份，他们说，从来没跟你们做过什么生意。”那个中校打断了刘老大的话。

“明白，明白，这种事儿，见不得光的……”刘老大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这是一个陀螺一样的人物，否则，又怎么会被季青云挑选出来，做这样机密的事情呢：“兄弟都明白，这样吧，各位长官都很忙，吃饭的事儿咱们就不谈了------折现，折现！！”

“他们请我们吃饭，是为了要你们的命！！”中校军官冷笑道：“军法处下令，一律以战时走私罪判处枪决，立即执行！------弟兄们，操练起来！！”

刘老大大惊失色，大喊道：“等……”

枪声响了！！

这些士兵都是老兵，个个枪法很准，如此近距离，又是打“固定目标”，自然是枪枪打在要害上，不需要第二枪的------十几个青帮兄弟，到死都不知道，中统的人为什么翻脸，为什么要杀自己。

一个中尉军官，却并不放心，他掏出了手枪，潇洒的走上前去，对每个青帮兄弟的心窝处补枪，枪声脆响，就好像打在了所有人的良心上面……

他打完了两个弹夹，才给每个青帮兄弟“送行”完毕；而他刚刚走回来，手下的士兵们已经一拥而上，开始翻找尸体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任何值钱的东西都被他们塞进了兜子，就连刘老大脚上的西洋皮鞋，也被他们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