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周佛海的“猛龙过江”

1939.12.20.上午十点。

七十六号总部，会议室。

丁主任和刚刚从青岛“载誉而归”的李主任端坐主席台上，还有特高课长梅村中佐，三个人先后发表了讲话，与别次会议的剑拔弩张不同，今天这场会议，大多数与会者，可以说是“喜气洋洋”，加官进爵的时候到了。

因为今天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七十六号的正式扩编，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如今的七十六号鸟枪换炮，大规模的进行了扩编，现在它的下辖人数，已经超过了六千；而且，七十六号这个名字，简直也名不副实了，它们占据了上海很多据点，别说七十六号，叫七百六十号，也不成问题。

就像人们早已知道的消息一样，行动处被一分为三，叶伯言担任行动第一处处长，主管打击军统，为了安抚他，丁主任将即将成立的油水很足的“特工训练班”也交给他管理，日本人出一半的经费，仅靠这些经费，就已经足够训练班的正常运作了，换句话说，剩下的一半，也就是七十六号拨给的经费，就是他叶伯言说了算了，说他日进斗金，也着实不过分的。

叶伯言却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激，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这不过是金钱版的‘杯酒释兵权’罢了”。

老中统苏清风，他是丁主任和李主任共同的“老熟人”，原来是行动处的副处长，现在提拔一格，担任第二行动处处长，主管打击中统，在激烈的丁李暗斗当中，他一直处于“中间派”，两不相帮，却也谁都不得罪，倒为他积攒了不少人气，现在丁李二人，都在着力争取他。

第三处的处长，居然由原来的机要科长宋怀之担任，主管打击中共，这让很多人都不服气，一个管档案的，居然“跨界”过来管抓人，还是要对付最狡猾的中共，这多少有些“外行”了。

更何况，他的机要室，前一阵子多么热闹，把无数的机密，都“拱手送给”了重庆和延安，虽然他当时不在总部，但总得担上点儿“领导责任”吧？现在不但不处分，反而破格提拔，实在让很多人心里面都不服气。

其实，之所以提拔他，除了他是丁主任的亲信之外，背后还有日本人的支持（他是留日学生，受过日本人的严格训练，又刚刚结束了为期两个月的突击培训，日本人现在很信任他），同时，也为了给张采薇的提拔，扫清道路。

其他的人：总务处长秦怀增，情报处长冯南山，督查处长元修身，还有电讯处长董家营，每一个都留任原职，而且增加人手，增设科室，每一个处，俨然都成了一个小的“七十六号”，就连总务处这个管钱管杂物的部门，居然也成立了一个二十人编制的“别动队”，是怕军统冲进七十六号里面来抢钱吗？！

这些人里面，冯南山和秦怀增，都是李主任的心腹；董家营却是丁主任一手提携出来的，副处长“技术大拿”宋北辰一死，整个电讯处，他便可以说是只手遮天，说一不二了；而元修身，就成为丁李二人的主要争夺对象，现在看元修身的表现，他有些倾向于李主任，两人刚刚在青岛，结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

而人们更加关心的，却是几颗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东亚研究院主任袁克让，交际处处长侯东来，机要室主任张采薇。

东亚研究院是个由投诚分子所组成的机构，它的任务很多：研究军统中统的动向，从事策反，进行对重庆和延安的宣传，最重要的，是他们也成立了一支特别行动队，不受七十六号其他部门的指挥，直接向两位主任负责，所需经费，一半由日本人直接拨款，日子过得倒很滋润。

袁克让是丁主任亲手“策反”的，现在胡碧清已经死了，东亚研究院就由他来掌舵，自然，他也算是丁主任的人了。

侯东来则更不必说，张采薇却是李主任的外甥女，从几个“新星”的态度来讲，丁主任占有一定的优势。

再看下面：六个行动大队，居然扩编为九个行动总队，上海仍然是重中之重，部署有六个行动总队；南京，杭州，苏州，各部署一个，在日本人的支持下，七十六号的势力大举扩张到了附近地区，据说，南京区，杭州区，苏州区，也都在紧张的筹划准备当中，同时，在日本占领区的十几个重要城市，甚至遥远的北平和天津，七十六号都要建立工作站，汪精卫伪政权自己的“军统”，已经渐渐浮出水面。

难怪在青岛会议上，汪精卫曾经对其他几个汉奸头目炫耀道：“蒋介石有一个戴笠，可是我却有两个戴笠，他怎么能斗得过我们？”

其他的汉奸头目，不得不连连点头称是，强大的特务势力，还有以绥靖军为主的各路伪军的强力支持，以及国民党内各派汉奸的强力拥护，最终让汪精卫在青岛会议上取得了胜利，会议“一致”决定，拥戴“国民领袖”汪精卫先生为新的“国民政府”代理主席，兼任行政院长；“维新政府”的老大梁先生，屈尊做了监察院长，北平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的老大王先生，则撤销“国号”，降格为“华北政务委员会主任”，依然保持着半独立的状态，日本人也不希望，汪精卫的实力过大，那样就不好控制了。

六个行动大队长，都升任了处长一级的总队长，手下人马更多，地盘更大，又摆脱了行动处的直接指挥，今后行动处搞行动，必须经过两位主任下达命令，才能动用这些行动队，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丁李两人，在直接掌握队伍，关键时刻，这两个家伙互相火并，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没有什么事情，他们两个干不出来的。

吴阿四也成了大赢家，他的总部直属警卫大队，扩编成了直属警卫总队，人数增长了三倍，而且几乎清一色，都是由青帮的弟兄组成，几乎都是季青云派系出身的，要说季青云现在能当七十六号半个家，也并不是虚话，这对丁主任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利的。

不管怎么说，这份名单上，经过激烈的明争暗斗之后，丁李两人的势力基本上平分秋色，也就意味着，今后七十六号，将继续维持“双巨头”的体制。

不过，居然有一个人选，不但出乎人们的意料，还是丁李二人都不满意的：秘书科科长李东升。

这个年轻人，也是留日回国，他是周佛海先生推荐的“小同乡”，此前一直在周佛海管理的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里面做事，文笔很是不错；后来跟着周佛海叛逃，可以说是周佛海嫡系中的嫡系。

这个人的“空降”，让丁李二人都很不满意，众所周知，周佛海一直在争夺情报特工工作的主导权，现在李东升先生的到来，可以看作是周佛海刺进七十六号的一根针。

这顿时让丁李二人，如鲠在喉，芒刺在背，很不舒服，问题是，现在他们不可能用“传统”的办法，拔出这根刺来，周佛海是什么人，他可不是吃素的。

更何况，周佛海亲自和日本人谈判签订了很多条约，他可是日本人眼中的汪伪政权的实权人物，也只有在日本人的支持之下，周佛海才敢做出这样猛龙过江的事情，把手伸进了七十六号来，还嫌不够乱呀。

周佛海一出手，便是行家做派，李东升的官儿不大，却正好掐住了要害，七十六号的一切行动，都在李东升这个秘书科长的眼皮底下，周佛海这一下，等于在七十六号里面安装了一个活动的窃听器。

这一招可真够狠的。

丁李二人争权夺利，却也属于“内部斗争”，两人都是老中统，过去都是“CC”系的，与汪精卫.陈公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周佛海同学，则长期是委员长的亲信，与军统走得很近，其实他和汪精卫更多的，是所谓“合作”关系。

日本人首先拉拢的，其实是周佛海，很多重大事情的决定，也是由周佛海做出的，然后才告知汪精卫；只是由于汪精卫的名头实在太大，才被日本人拉来做“老大”的，此中情形，简直就是一个大人物版本的“七十六号丁李双雄”。

丁李二人，现在的确该想想办法，怎么样让周佛海停止向七十六号里面掺沙子了，否则，他们还没有斗倒对方，有可能先被周佛海一锅端了。

除了这个“钉子”问题，李主任还有一件烦心事，侯东来居然没死。

那个傻狗吴阿四，还有那个缺心眼的“师叔”季青云，两个人向自己保证的好好的，派出干掉侯东来的，是帮里面最好的杀手，一定万无一失，却被侯东来以一敌三，尽数击毙（他们哪里知道，在船上还有一个日共“服务生”，还有一个“女特工”，会是侯东来的得力助手）！

这下子好了，等到侯东来回来，这场大戏就会更加精彩的，侯东来不可怕，怕的是他身后的日本人。

梅村今天来开会，一半的面子是给丁李，一半的面子，却是给侯东来的，没存甚至开玩笑说：“我今天是代表侯东来大人来开会的！”，日本人的态度，简直就已经写在脸上了。

不但侯东来缺席也能当处长，而且说到底，这个什么他妈的不伦不类的“交际处”，也是看人下菜碟，专门给侯东来设立的。

这个处一方面负责迎来送往，联络上海各界的“和平人士”，还有与日本人的“各项友谊事务”；另一方面，还负责各种汉奸报纸杂志的发行，侯东来的油水，不亚于任何一个“大处长”，而他要承担的风险，却是所有处长当中最小的，这几乎是一个只占便宜不吃亏的活儿。

季青云和吴阿四，托日本人给侯东来送去两万日元，当做“道歉”，李主任也不得不接受现实，默认了这件事情，他很少向人低头，所以他很不舒服。

而且，他已经感到，侯东来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场新的龙争虎斗，又要开始了。

会议结束之后，丁李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一前一后的进了办公室。

一进门，李主任就道：“老丁，姓周的这是要猛龙过江呀，什么意思呀，找日本人来压我们，向我们身边掺沙子？！”

丁主任点头，道：“何止是掺沙子，这个李东升，不过是他周佛海大军的先头部队，你不知道吗，他私自办了一个特训班，四十多个学员呢，都是他的嫡系分子，到时候整体接管七十六号总部，也不过是毛毛雨点的事体。”

“这个人太不简单，对我们的威胁太大；你别忘了，当年他参加过共党一大，还做过陈独秀的助手；进了国民党，照样风生水起，无论是改组派，还是中统军统，他都是风云人物。”李主任道：“现在他伸手过来，我们不能长他这个脾气，老丁，晚动手不如早动手，不如我动用帮里的弟兄……”

他的意思简单而又直白：用几个不要命的青帮杀手，做掉这个李东升，让周佛海知难而退，不再插手进七十六号。

“不可，如果那样做，那你就是不打自招。”丁主任道：“上海的帮会，不经你的同意就干掉七十六号的一个科长，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最好能将事情，做得低调一些，以免过分激怒周佛海。”

“那你说怎么办？”李主任道：“这么一个窃听器就摆在身边，咱们两个，就等于服服帖帖做他老周的小阿弟，我是个小字辈无所谓，你是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社会部长，你就甘心这样被他压上一头吗？”

听了他这话，丁主任心里只好笑，心想你这个王八蛋，不是整天阴谋诡计，想着压老子一头吗，你也好意思说别人的不是！！

不过现在，阻止周佛海猛龙过江是第一位的，否则，这家伙一定会蹬鼻子上脸，陆续把自己的手下派过来，担任重要职务的，到时候个个都拿着汪精卫亲自签署的委任状，你还怎么拒绝？！七十六号改姓，也就是一个下午的事情，在这一点上，丁李二人，迅速的成为了统一战线。

丁主任忽然压低了声音：“老李，无论我们两个谁动手，都是授人以柄，你忘了，我们曾经放了中统的陈修仁陈公子一马，我看现在，该是他投桃报李的时候了……”

李主任笑了：“还是老丁你在行！！我这就托人，给那边传话，这个面子，他们会给我们的。”

丁主任笑了，道：“当然得给！春天马上就到了，重庆那边，又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又该需要季师叔送去的一船一船的粮食了……”

他在这个时候把这层秘密挑明了，就是向李主任表明：你们做的那些烂事儿，憋以为能够瞒天过海，其实每一件我都清楚，别跟我装什么清高！！

李主任看了看丁主任，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心里面，却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人活剐了才解恨呢，不过那是在将来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先把姓周的打疼，打怕，让他再也不敢伸手进七十六号！！

丁李两人踌躇满志，他们两个人不知道的却是，此时中统方面，已经在策划对丁主任的谋杀；而军统方面，也把刺杀李主任，提上了日程……